傅懷硯說出口的話這般輕描淡寫,只是他坐在這里，哪怕是面帶笑,也依然是讓人不容忽視的凜冽氣勢。

他在這雕細琢的明宣殿遙遙與明楹對視,縱然此時并未多說什麼，可目相接之時，明楹卻又看到了他顯而易見的袒護。

這種被袒護的覺，自從當初父母故去,其實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再會到了。

顯帝在旁連著說了幾次好,面鐵青,儼然一副被氣狠了的模樣,卻又礙于此時的境不便發作，額角的經絡都清晰可見。

看來傅懷硯與他這位父皇確實是如同傳說中那般不睦，而且，雖然顯帝帝位，卻好像是對傅懷硯懷有忌憚一般。

不然此時傅懷硯作為太子，這樣的行徑,確實說得上是行事不忌。

李福貴連忙在旁道:“也只是敘些家常而已，太子殿下素來繁忙，未曾想到今日驚了殿下,陛下久未見到十一公主,心中有些念也是尋常,自然是想著單獨敘敘,實在是怪殿前的那些奴才沒有同殿下說清楚，這才平白無故鬧了這麼一出。”

傅懷硯輕聲笑了一下,“這麼說來，孤與這位皇妹……”

他視線在明楹上一瞬而過，“也是許久未見了,父皇今日既然要與皇妹敘家常，多一個孤，應當也不會介懷吧？”

明楹覺他看過來的視線好像是一片很輕的羽，在心間蜻蜓點水地拂了一下。

顯帝冷笑一聲，瞇著眼睛看著傅懷硯道:“尋常倒也不見太子對其他的皇妹有這般關心，今日難不是轉了不？”

傅懷硯聞言，“兒臣既然為兄長，理應關懷妹，父皇何必驚詫。”

他說完這句話以后就倏然站起來，顯帝因為他突然的作倉皇往后退了下。

因為坐在金椅之上，是以險些趔趄了一下。

傅懷硯走近明楹的邊，閑庭信步，縱然是周遭的氣氛實在是有些凝滯，他也毫沒有到影響。

殿外的斜斜籠罩下來，他的影有些覆在明楹的上。

傅懷硯語氣很淡:“不過父皇既然此時沒有與皇妹敘家常的意思，那不如由兒臣代勞。”

他方才的話并沒有征求顯帝同意的意思，腕上的檀珠落至掌中，隨后看著明楹問道:“皇妹今年年歲幾何？”

明楹輕聲回道:“回皇兄，去年方行的笄禮。”

“尋常都在殿中做些什麼？”

明楹稍頓了片刻，“阿楹自知自己學識淺薄，是以尋常大多時間都在殿中讀書習字。”

傅懷硯嗯了聲，垂眼看著，突然開口問道:“孤見皇妹面上似是有些倦意，這是昨日沒有歇息好嗎？”

明楹原本恭順地垂首低眼，聽到傅懷硯的話，抬眼看他。

他此時好整以暇，似乎只是隨意問出口的一句話。

東宮寢殿拂落一地的暖玉棋子與窗外濛濛的細雨，都似急速流轉過腦中的片段，無一不再昭現他們昨日的過往。

昨日為什麼歇息不好，他分明是最清楚其中原委的人。

明楹面上沒有流毫緒，只回道:“大抵是昨日有些起風了，殿中也難免多了些涼意，是以有些沒有歇息好，多謝皇兄關心。”

“這樣。”傅懷硯畔勾起，“那皇妹還是要多注意些為好，免得了風寒。”

殿中一時沉寂片刻，隨后顯帝的聲音緩緩從不遠傳來。

“太子方才問及你皇妹的事，是不是還應當有件事忘了問。”

傅懷硯看了看坐在原地的顯帝。

顯帝不急不緩地道:“十一既然已經及笄，應當也快要選擇夫婿了。”

他看向明楹，“十一心中現在可有中意的人選？此時殿中是你的父皇與兄長，但說無妨。”

傅懷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顯帝，隨后也并未出聲，就這麼看著站在原地的明楹。

明楹躬朝著顯帝行禮，只溫聲道:“阿楹年紀還尚小，還尚未考慮到這些，多謝陛下為阿楹思慮。”

顯帝瞇著眼睛，看著傅懷硯，“太子這般照拂妹，就沒有想過為善擇夫婿，好好思慮一番人選？”

傅懷硯并未應聲。

李福貴在旁默默拭了一下汗，只覺得自己剛剛到過明楹的那只手都在散發著的灼熱，尤其是方才被傅懷硯看到的時候。

心中暗暗思忖著傅懷硯此時的境況，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只看到這位太子殿下依然是如尋常那般神淺淡的模樣，并看不出什麼緒。

片刻之后，傅懷硯語氣平靜無波地答道:“兒臣既然說了照拂妹，自當為善擇夫婿。”

傅懷硯指間繞著手持，“只是父皇之前就有重疾，就連政務都有心無力去理，這些兒姻緣的事，自然也無需父皇為此勞心勞力。”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李福貴，“李公公作為父皇的監，理應在這種時候多攔著些父皇才是，畢竟若是父皇圣欠安……”

他頓了頓接道:“不僅社稷要因此到波及，兒臣作為臣子，亦是難免要憂慮萬分。”

上說著為人臣子，卻又毫都沒有謙卑之意。

實在是囂張至極。

傅懷硯看著李福貴，“李公公知曉下次應當如何行事了嗎？”

李福貴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左右為難地看了看顯帝與傅懷硯，手中的拂塵被拿著像個抖的掃帚。

明楹之前也只是從別人口中知曉傅懷硯自先前顯帝重病之時把握權柄，以為只是顯帝心有忌憚，卻也沒想到即便

是顯帝在前，傅懷硯也毫不收斂。

恍惚間明白了自己當初究竟招惹了怎麼樣的一個人，遠比之前知曉的要更為權勢喧天，不僅僅止于儲君這個份。

手握實權，生殺皆在他手中。

只要傅懷硯不愿意放過，只要還是所謂的十一公主，那麼無論是哪里，都不會逃過他。

之前讓紅荔前去找傅懷硯的時候，只不過是想著萬一這件事是因他而起，那至可以從中轉圜幾分，卻沒想到，哪怕是在明宣殿中，顯帝說不得見客，他也能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闖進來。

是為了袒護，也是他萬事皆在掌握中的現。

與他昨日耳鬢廝磨那般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的時候遠不似現在這般云淡風輕，瞳仁之中帶著濃重的，卻又生生止住，間上下滾。明楹突然大概明白了他為什麼非要強求于自己。

他們年時有過數面之緣，彼時是世家之，他是為人敬仰的太子殿下，后來歷經種種，卻又為了他的妹妹。

而后來東宮的那日荒唐，則是他順風順水，勝券在握之中的唯一變數。

他于自己而言是變數，自己于他大抵也是。

顯帝看著傅懷硯，狠狠拍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桌案，面上的惱意幾乎毫都未曾收斂，只厲聲問道:“太子這是在教朕邊的人做事？看來太子覺得自己的手得還不夠長，在東宮和朝中還不夠，現在還想把手到明宣殿中？”

傅懷硯笑了一聲，語氣很淡地回道:“父皇多慮。兒臣只不過是關心父皇圣，囑咐了李公公幾句罷了，并未有僭越之心。”

顯帝冷笑。

傅懷硯并未在意什麼，只是稍稍躬道:“今日已經叨擾父皇多時，父皇既然欠安，理應多歇息才是，兒臣不便打擾父皇，先行告退。”

他頓了頓，又看了看明楹，“父皇需清凈修養，皇妹……也隨孤一同出去。”

傅懷硯在邊，自然無人敢攔，他們順通無阻地走出明宣殿。

殿外的一排仕皆是不敢多看什麼，匆匆低頭立于一旁。

川柏遠遠地看到明楹在傅懷硯旁，轉于宮墻之側，并沒有跟在他們邊的意思。

一直到走出明宣殿前，走到一稍顯偏僻的甬道，明楹跟在傅懷硯邊，思慮片刻，還是朝著他道:“今日的事，多謝皇兄。”

傅懷硯低眼看，“謝孤什麼？”

“今日李福貴前來春蕪殿的時候，我就大抵猜到或許是之前在坤儀殿與他有著過節，是以前去面圣未必是好事，”明楹想了想，“所以我再三思慮，還是讓我的侍前去找了皇兄，是想著萬一出了什麼變故，還需多仰仗皇兄。”

“還能想著前來求孤，”傅懷硯似乎是心還不錯，“皇妹就這般信任孤麼？”

明楹手指幾不可查地蜷了一下，看向傅懷硯道:“至我覺得，在我與皇兄之前的易還未結束之前，皇兄應當會保下我。”

傅懷硯面上笑意斂了下，頓了片刻輕聲道:“怎麼這麼沒良心。”

他抬手上明楹的臉，住往外扯了扯，“孤不應當這麼問你，全都是些孤不喜歡聽的。說說，皇妹既然是想謝孤，打算什麼謝？”

他頓了頓接道:“不會就只是空口的一句謝辭吧？”

明楹沒想到傅懷硯當真與自己討要起謝禮來，想了片刻問道:“我有的東西皇兄也不缺，無論是珍寶還是財，東宮隨便一件東西都價值連城，而若是其他的件，應當也都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至多就是一些珠釵。”

傅懷硯哼笑一聲，“俗罷了，皇妹不會想要拿這個打發孤吧？”

“那皇兄想要什麼？”

傅懷硯原本手指正在著的臉，對上瑩潤的瞳仁，手指順著往下了，正巧到的。

今日大概是稍微用了一點兒胭脂，指腹上都是一層淡淡的緋意。

他挲了片刻。

傅懷硯低著瞳仁，倏地笑了聲。

隨后輕聲問道:“皇妹昨日對弈的時候，怎麼對孤的？”

明楹倏然之際想到了昨日的境況，分明那般主，原以為不過只是一次就可的易，卻沒想到與他糾纏的昨日，偏偏傅懷硯有戒律。

甚至不知曉這是借口還是當真有戒律，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他昨日也了。

明楹覺他的指腹在自己的上輕輕按了一下，睫羽忽閃，輕聲道:“……不行。”

“不行？”傅懷硯挑眉，“看來皇妹的謝意，也談不上是多誠懇。”

明楹咬了一下下，問道:“不能換個其他的嗎？”

“可以。”

傅懷硯答應的很快，明楹還未開口詢問，只聽到他語氣輕描淡寫地道:“條件變兩次。”

傅懷硯手指在明楹的上輕輕剮蹭了一下，低著眼看著明楹，語氣不容置喙。

“孤只要這兩個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