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要說到邊關霍氏部署的一些戰略, 是以霍離征要今日宮述職。

只是這里距離前朝實在是相隔甚遠，況且還未到早朝的時候，若說是偶然經過, 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霍離征年紀尚輕, 并未有得以佩劍在宮中行走的特赦, 此時手中并未拿著隨的那把劍，只是拿著一枝不知道從哪里折來的梨花, 上面還沾著晨起時的水。

霍離征的視線在傅懷硯與明楹之間流轉了一下, 他面帶著些許怔然, 手中原本拿著的梨花輕微了一下。

明楹也沒有想過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遇到霍離征。

此時雖然與傅懷硯稍微隔了一點兒距離，看上去的確疏離，只是此時畢竟是往來都稀的晨間, 他們同行，原本就于理不合。

畢竟在旁人眼中，這麼一個無名無分的公主, 與素來位高權重的太子殿下，大概遠說不上是識。

況且若是其他的地方還好，這里還是偏僻的荒殿。

一時寂靜了片刻。

霍離征束袖收，手中拿著那枝梨花, 面上的訝然只是一瞬而過, 隨后客氣行禮道:“太子殿下, 明姑娘。”

他對著明楹稍微笑了笑，眼眉之際都是溫和的笑意，“今日在下恰好進宮面圣, 早間經過坊市的時候, 看到了路邊有一樹梨花開得正好, 想著明姑娘既然喜歡, 就摘下一枝贈與姑娘。”

大概是說著說著有點兒不好意思，“方才還想著前去一趟春蕪殿之中，沒想到居然在這里遇到了太子殿下與明姑娘，實在是巧。”

傅懷硯腕間的檀珠落在他的掌心，他只隨口應了句霍小將軍，就沒有再出聲的意思。

他撥弄著檀珠，并未看向明楹與霍離征，好似對自己面前的景象全然不在意。

即便是傅懷硯此時并未看向自己，明楹也直覺他的氣息無時無刻不縈繞在自己際。

明楹抬步往前，恰好與傅懷硯隔開了一點兒距離，溫聲回道:“多謝將軍好意。”

思慮了片刻，還是想著解釋一句:“今日早間出殿前往膳房的時候，巧遇到了皇兄，皇兄素來為人仁善，見我孤一人走在宮道之中，所以將我送回至殿中。”

這是在解釋他們為什麼會早間同行在宮道之中。

傅懷硯手中握著的檀珠細微一頓，他只是畔抬起，并未開口說話。

傅懷硯的視線在霍離征上一即離，隨后又飄飄搖搖地落在了明楹的頸間。

從他的視角看去，能看到明楹白皙而纖弱的脖頸，此時正在與心儀的郎君解釋，他們現在為什麼會在晨起同行。

他雖然自就是儲君，但其實時并沒有生長在宮闈，而是被留在了寺廟之中。

只因為時卜命之時主持說他命格太兇，顯帝怕他影響到自己，所以他被卜命之后，就被留在了慈恩寺。

佛法之中講究心神平和，講究無念無。

手上這串手持從他年時就一直繞在他的腕間，而他即便是此時拿著能夠靜心凝神的檀珠，卻也實在是無濟于事。

霍離征聽到明楹的話，抬眼對著傅懷硯道:“太子殿下的確素來恤妹，孝悌有加。”

傅懷硯隨意答道:“霍小將軍過獎。”

他稍頓了頓，“不過是彼此彼此。畢竟將軍晨起前來面圣，還能想著孤的皇妹，特意繞路來春蕪殿，前來折枝相贈，實在說得上是……過人。”

他這話說著面上帶著笑意，好似當真只是隨口的一句夸贊而已。

只是尾音稍微加重了些。

除此以外，看不出什麼其他的端倪。

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自己與傅懷硯，即便是霍離征面上并無什麼其余的神，但這位在邊關向來很有聲名的小將軍，即便是再如何遲鈍，怎麼可能毫端倪都察覺不到。

明楹方才的解釋，連自己都覺得蹩腳，只是霍離征大概知曉了此時的意圖，所以也保全了的面子，并未多說什麼。

之前在明氏的時候，霍離征就見微知著，很快地察覺到了自己心低落，轉而打斷明啟的話意，現在的這幅場景，他即便是再如何后知后覺，怎麼都應當心生了懷疑。

從一開始，明楹就已經預料到了日后會被人發現，只是卻沒想到，第一個察覺這件事的人，會是霍離征。

霍氏之前還前往坤儀殿中求娶，現今對，只怕也都會轉化為厭惡與不齒了。

霍離征手了自己手中的梨花，“只是在下隨手為之的小事罷了，談不得太子殿下的贊譽。”

他低咳了一聲，“今日冒昧前來這里，實在是在下唐突……”

他眼睫垂下，語氣很輕:“還明姑娘見諒。”

他連春蕪殿中都未曾去，就連到這里都是偶然遇到的明楹，卻說是自己唐突。

明楹想到之前那張畫像之中談到這位年將軍的生平，只說他為人清正，年時候就已經親自領兵。

而他此時在這里遇到明楹，大概已經瞧出與傅懷硯之間的關系并不一般，卻還是輕聲說及自己冒昧。

垂下眼瞼看了看此時拿在他手中，還沾著水的梨花枝。

不過是因為之前自己在明氏多問了一句庭前的梨花樹，他就一直記到現在，就連今日述職，都帶了一枝前來宮中。

坊市之中想要找到這樣一株梨樹并不容易，他卻說是隨手為之的小事。

明楹之前的確是刻意給這位霍小將軍留下印象，若是想討好別人，一向都很容易，何況自己在見霍離征之前，還特意讀了不關于邊關的書籍和一些晦的兵書。

在做這些的時候，目的從來都不純。

不過只是想著哪怕只是稍微留下些印象也好，卻從來都沒有設想過，這位年將軍當真會在后來直接前來求娶。

就算是到了現在，都還是記得自己的喜好，甚至就算知曉與傅懷硯之間有些端倪，也默不作聲為保全了聲名，沒有多說什麼。

未見毫的厭惡與不齒。

霍離征頓了頓，隨后朝著明楹道:“既然是現在太子殿下送明姑娘回殿，今日在下還需進朝面圣，就不叨擾了。”

他并未將手中的梨花枝遞給明楹，只是默默地收在自己的手中，因為上穿的是勁裝，所以手中這枝花枝與他渾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截然不符。

遠去的背影略微帶著些落寞，因為量生得很高，所以不期然而生一點兒孑然之。

明楹倏然想到之前在明氏見到這位小將軍的時候，在燈火不盛與他對視，輕聲與他道謝的時候，這位年將軍耳后漲起的緋意。

一點兒都不像是那個殺伐果決的年將軍。

想的有點兒久，抬起的目也一直都落在霍離征上，遲遲并未遠離。

一直到霍離征的影沒宮道，漸行漸遠，微涼的手指才輕輕上明楹的下頷。

傅懷硯迫使明楹的視線收回，“皇妹。”

他的指腹稍微有點兒涼，提醒道:“人已經走遠了。”

明楹想到方才在這里遇到霍離征，此時與傅懷硯的境況比之方才更為曖昧，想要掙他的手指，卻沒想到傅懷硯卻扣得更，全然沒有讓逃的意味。

微涼的指腹著明楹的下頷，很輕地剮蹭著。

“為人仁善，送孤的皇妹回殿，”傅懷硯稍頓了頓，“在皇妹的眼中，孤是這麼一個好心的人麼？”

明楹抬眼，與他對視。

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旁人是怎麼想的，他這樣的份，大概的確不用在意這些，可是這世道對子本來就更容易頗多苛責。

他是什麼份，明楹又是什麼份。

只是無人庇護的孤，是隨手都可丟棄的棄子。

作為的籌碼，對于上位者的權勢與名聲而言，實在是太過不值一提。

即便是旁人都能知曉是托詞的借口，聽說去實在說不得可信，可是至，這也是一個借口。

“那皇兄希我如何解釋？”明楹緩聲問，“說我昨日夜宿東宮，所以今日早間才與皇兄同行嗎？”

傅懷硯分明知曉這是日后想要嫁的人，但是于他而言無關要，所以他隔岸觀火，毫不在意。

可是明楹不能，每走一步，不過只是希離開這座宮闈，邊關也好，其他地方也好，占著一個正妻名分，無需像在宮中那般謹慎，日后得以如尋常人一般生活就好。

所求不多，只想著若是丈夫再溫些就再好不過。

若是當真可以嫁去邊關，霍離征這麼一個人，品行的確遠超旁人頗多。

是可以預料到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就如同年時的父親與母親一般。

不過就是所求這樣的生活。

“皇兄不在意這些，是因為于皇兄聲名無礙，即便是皇兄日后想要娶什麼貴，都不會因為流言蜚語而到阻礙，”明楹抬眼，“可是我不行，那些流言對于子原本就是桎梏，而我現在這樣無權無勢居于宮中的孤，更是如此。”

夜宿東宮，這樣的言論承擔不起。

傅懷硯已至弱冠，選妃大概也在即，若是在這個時候被傳出這樣的言語，是可想而知的要為眾矢之的。

況且天下的議論必然猶如漲，可以預料到的甚囂塵上。

到時候只會變孤居在宮中還蓄意引東宮太子，為他白璧無瑕的聲名中，唯一的污點。

幸好今日遇見的只是霍離征，他并未多言什麼，可是若是旁人——

“所以皇妹是希孤在霍離征面前保持距離，讓他看不出端倪麼？”

傅懷硯手指在明楹的下頷，沉默了一會兒以后才語氣忍地接著道:“……你就這麼想嫁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