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這段時日了夏。

前些時日猶如水汽一般的霧氣消散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日漸轉熱的天氣。

浣的姑娘坐在青石板臺階之上，搖櫓船的阿翁穿蓑，劃著槳, 澄澈的湖面之上泛開一道又一道的漣漪。

因為天氣漸暖, 所以明楹的衫也逐漸更為輕薄了些。

所以現在每次親吻的時候, 明楹都能到傅懷硯比之前要更為克制一些。

不然就如他所言，最后反其害的人, 是他自己。

明日就要前往蕪州了, 在垣陵也住了一段時日, 其實當真要離開這里的時候，多還是有些懷。

畢竟明楹之前來到這里的時候，是準備長居于此的。

這小院的每一布置都是親力親為, 現在既然要離開，明楹將不件都轉贈給了巷口前的大娘，還有周圍的鄰里。

垣陵附近的人大多都很熱, 知曉明楹要走，還想著多挽留挽留。

后來見著明楹當真沒有什麼留在這里的意思，又面上帶笑對道，小娘子與兄長看著就是人中龍, 日后就算是不在垣陵, 也自有好去, 多出去闖闖也是好的。

明楹只笑笑，輕聲道謝。

倒是巷口的那位大娘，前些時候還經常前來小院, 連著幾日, 都好像是刻意避著一般, 沒有再出現在明楹的面前。

一直到明楹叩開院門的時候, 大娘才前來開門，待看到外面站著的人是明楹的時候，手在門栓上哆哆嗦嗦了半天，看著這樣子，是很想將門重新闔上的意思。

半晌了，才視死如歸一般地對著明楹道:“小娘子今日前來是為了什麼事？”

明楹看著自己面前的大娘，溫聲道:“我與兄長明日就要離開垣陵了，還未多謝大娘這段時日的照顧，特意前來辭行。”

大娘小心翼翼地抬頭覷了覷站在明楹后的人，連忙擺了擺手，“這這這說的是哪里話，都是些不足掛齒的小事，不敢……不敢。”

明楹看了看大娘現在的模樣，心中大概猜到可能是知曉了傅懷硯的份，現在對上他才這樣慌張。

心中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小聲道:“大娘，先進去說話。”

明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大娘原本也只是手在哆嗦，現在立馬就變了也在哆嗦了。

面如土，又不敢說出什麼拒絕的話，誒了一聲，然后就同手同腳的往院子中走去。

大娘的院子里有好幾片菜圃，虎子正在提著有他半人高的灑水壺給菜澆水，瞧見院中突然進來了不是很悉的人，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抿了抿，把灑水壺放在一旁，跑過來躲在大娘的后。

悄悄出腦袋去看站在院中的傅懷硯。

虎子的手抓了抓大娘的擺，他這段時日對明楹已經很是悉了，所以他想了想，怯生生地看著明楹，眼睛倒是很亮，小聲問道:“這位叔父，是漂亮姐姐的夫君嗎？”

大娘原本就沒有什麼的臉這個時候更為慘白。

甚至都沒有敢去看傅懷硯的面，只很僵地拍了拍虎子的腦袋，厲聲道:“瞎喚什麼，你先回屋里去！”

虎子倒是很乖巧，雖然被教訓了，也只是稍稍一癟，出腦袋又看了看面前的人，然后就一言不發地往屋里跑去了。

傅懷硯不知道為什麼，站在明楹側后方，抬起畔稍稍笑了一聲。

大娘覺自己的心肝都在這個時候猛地了一下。

這位傳說中的陛下，不笑可怕，笑了，也可怕。

想到之前自己還在小娘子面前說這兄長看著也沒多年歲，就算是當恐怕也不是什麼大，不如早些到上京去，免得被那蕪州刺史逮到，當時想著，恐怕當真是做，只怕也就是比縣丞稍微大些。

誰能想到，這麼個人，居然是當今陛下。

大娘就連袁縣令都沒怎麼見過，尋常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侍弄菜地里的菜，可是聽人說了，上京城的那些貴人們，死一個人和切瓜一般隨意的。

這位若是陛下，那豈不是更是如此。

大娘活這麼大半輩子了，從來都沒想到過自己還能有一日能看到當今陛下。

這可是陛下，就算是在上京城中，平頭百姓都不一定能瞧見，就算是瞧到了，只怕也是遠遠地覷上一眼，哪里和自己一樣，前些時候還拉著他扯東扯西，拼命地與他說那小書生有多好，說得上是良配。

此時還在心中暗自想著，幸好自己當初做的時候，知曉這個小娘子的兄長是個老爺，覺得他多半是瞧不上垣陵的這些姑娘家，便也歇了做的心思，不然現在，只怕是有八個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大娘哆嗦著手在自己手上的圍上搽了一把，對明楹道:“小，小娘子莫怪，虎子年紀還小，拎不清，上也沒個把門的，這這若是冒犯了小娘子和郎君，還請，還請多擔待擔待。”

說話磕磕的，是當真被嚇得不輕。

明楹看了看傅懷硯，輕聲問大娘道:“大娘是知曉我阿兄的份了嗎？”

大娘連忙搖了搖頭，擺手道:“不知道，草民不知道。”

說著說著，估著自己多半也是被察覺了，面耷拉下來，又接道:“……家中上下，就只有草民一個人知曉，陛下若是要砍頭的話，就砍草民一個的就好，我家中的兒子媳婦還有虎子，都不知曉，草民都瞞著的，誰也沒說。”

話本子里面，還有茶館里面演的折子戲里面都是這樣的發展，若是尋常的人撞破了權貴之中的，多半就是要被砍頭滅口的。

傅懷硯看著大娘此時惴惴驚慌的樣子，稍稍側頭，俯靠近明楹，輕聲問道:“……不就要砍人腦袋，孤看上去有這麼兇？”

其實他的姿態也不算是旖旎，靠近明楹也只是就這麼問了一句而已。

但是現在這個時候，明楹還是忍不住想到昨日在窗臺之上，他原本也只是就這麼靠近耳側，后來就——

想了想，小聲回道:“大概。”

傅懷硯哼笑了聲。

大娘瞧著他們正在這里不知道說些什麼，心中更沒有底。

想著現在難不是在商量，是就這麼砍了的腦袋，還是看在往日的分上，給自己留個全尸？

明楹對大娘輕聲開口解釋道:“大娘不必擔心，只是此行畢竟旁人知之甚，所以希大娘對皇兄此行前來垣陵能保守一下。”

大娘一怔，想到了方才明楹對陛下的稱謂，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小娘子就不是什麼守寡來的小寡婦，而是上京城的公主？”

這麼個份，為什麼要姓埋名前來垣陵？

這只怕是尋常人求都求不來的尊貴份，垣陵不過只是一個彈丸小城，何以能讓千金之軀紆尊降貴屈居以此？

大娘自己說著，都有點兒暗暗咂舌，之前明楹初來垣陵的時候，也只是以為是位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大小姐，命途多舛前來了垣陵，哪里想到過居然是位皇城之中出來的公主。

明楹一時不知道從何開始解釋起。

傅懷硯在旁聞言，輕描淡寫地回大娘道:“不止。”

川柏將他們之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他在心中默默附和了一下傅懷硯。

的確，公主確實不只是公主。

還是陛下的小祖宗。

*

百里之外的蕪州。

江南之地富庶，蕪州也同樣是如此，雖然比不上廣陵與姑蘇，但是往來游人如織，加上商貿發達，尤其是紡織與鹽業，各個都是油水多的行當，所以往來的商賈各個都是富甲一方，縱然大多數都聚集在廣陵與姑蘇，但是但凡這些人些在蕪州，那也是一筆可觀的油水。

蕪州刺史府更是極盡奢華，佇立在城中，遠遠瞧過去更是氣勢非凡。

其中步步皆是極盡富庶之能事，每一都是心布置而，哪怕只是一庭院樹木，也都是價值不菲。

時近夏日，前廳之中早早地放起冰鑒，用以消暑。

蕪州刺史坐在酸梨木龍椅上，旁邊兩位仕正在為他肩捶，而他則是一邊撥弄著自己手上的扳指，一邊問道:“垣陵那袁培安不是先前就傳信過來說在垣陵發現個好貨，怎麼都這麼些時日都過去了，沒了下文？”

蕪州刺史名喚高，尋常在蕪州，是說一不二的存在，說得上是權勢滔天。

他邊站著的侍從聽到高這麼問話，連忙答道:“奴才知曉大人多半是要問到此事，早早就前往垣陵打聽了，但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袁培安也是邪門，一點兒消息都沒了。”

侍從小心地覷了覷高的神，隨后很快又從自己上出來了一個畫軸，“話是這樣說，但是之前那袁培安之前多與垣陵城中的那莊宅牙人有往來，奴才從那牙人那里搜到一張畫像，多半就是袁培安口中的那好貨，奴才拿來給大人過目。”

高原本只是興致缺缺地接過，打開的時候，原本還在撥弄著手上的扳指，此時卻忍不住稍稍坐正了些。

他看了看畫像，問道:“這人，現在可還在垣陵？”

侍從聽到高這話，知曉自家主子多半是來了興趣，連忙答道:“奴才并未看這張畫像，只是想著問問那袁培安的下落，旁的……也不知曉。”

他很快又道:“奴才現在就前往垣陵去查！”

高不置可否地嗯了聲，隨后了自己手上的扳指，道:“的確是個難得的好貨，人若是還在江南，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給本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