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燭噼里啪啦地在作響, 邊喜娘與侍恭順立于一旁，遠傳來人群喧囂與煙火驟起之聲。

傅懷硯接過侍遞過來的秤桿，緩慢地挑開了金織就的喜帕。

明楹視線驟亮之際, 抬眼就看到了他站在自己面前, 咫尺之距，他立于紅塵紛擾之外。

明楹從未見他穿過這般濃重的, 縱然是這樣看上去緒淡漠的人，現在穿喜袍時，也多了幾分為人可見的真切。

畔帶著笑，一點也不像是之前那般帶著迫的笑意, 而是猶如春日積雪初融一般的笑。

聽不見邊旁人笑言的話, 也聽不見遠傳來的喧嚷。

只能看到他立于自己前，瞳仁之中的笑意昭然若揭。

漆黑的眼瞳里, 明楹只看到了自己。

一旁的喜娘笑著拿來托盤，傅懷硯抬手將合巹酒遞到明楹面前, 手指輕輕到了的掌心。

合巹酒口有些涼, 或許是考慮到了明楹不勝酒力, 選的是度數很低的果子酒, 上京城貴們間飲來玩的甜酒罷了。

明楹小口啜飲了一下, 頸之際, 聽到傅懷硯靠在自己頸側，帶著笑意的聲音。

“杳杳。”

他輕聲喚名，下頷在肩側蹭了下。

明楹總覺他有的時候很像是來福, 來福每次被明楹喂了喜歡的吃食以后, 都會非常討好地過來, 眼睛眨眨地, 蹭一蹭明楹的邊。

大概都算是心愿得償。

現在天才不過剛剛日暮, 殿中此時眾臣落座，傅懷硯此時要出去面見群臣。

一直到他走后，原本惴惴不敢言的喜娘才七八舌地對明楹說著些恭賀的話，明楹有禮地應了，然后屏退了現在滿殿的人。

只留了紅荔與綠枝。

明楹今日一天都沒有怎麼用膳，紅荔自然也知曉，此時拿了些點心遞給。

稍微墊了下，明楹也覺到了些許疲倦，開口對綠枝道:“幫我把冠取下吧。”

綠枝依言應是，抬手為明楹取下冠。

明楹的肩頸經過今日這麼長的時間，已經有些僵，抬手了一下，紅荔在旁對明楹道:“殿下不如現在先歇息片刻吧，我早前聽聞宮里的嬤嬤說過，大婚的時候，新郎出去與賓客同飲，一般都要許久，現在日暮了，說不得等到月上梢頭陛下才能回來，這幾日難免勞，殿下現在歇息片刻也好。”

明楹其實也只是有一點兒累，困倦倒也談不上，只是昨日的確睡得不太安生，傅懷硯守在榻邊才勉強眠。

今日早間又很早起梳妝，并沒有睡很久，今夜多半不會早睡，的確應當再歇息一會兒。

點了點頭，對紅荔與綠枝道:“也好，那你們先行出去吧，我在殿中稍微睡一會。等皇兄回來再喚醒我。”

紅荔與綠枝應了是，轉退出了東宮寢間，把門也闔上了。

將外面的聲響都隔絕。

此時空寂的寢間，霎時間就剩下了明楹一人。

明楹從前留宿東宮的次數細細數來也只有兩次，現今重新坐在榻邊，還是不免有些恍若隔世。

窗前的梨花樹還在盛開，此時日暮，要墜不墜的晚霞落在遠天際。

明楹褪去上繁復的，半靠在榻上，或許殿有悉的檀香味，是以很快就有了倦意。

尋常帝后大婚，宴請群臣，新君至也要在席上待滿一個時辰。

只是這位陛下，只隨意地談及了幾句，走完了禮制敬了群臣的酒以后，隨后就很快離了席。

一刻都沒多留。

幾乎是都可得見的敷衍。

坐在明易書邊的那位吏知曉那位新后是明易書的親侄，還有些好奇地上前問道:“這位皇后，可是明兄你的嫡親侄，這樣的關系，怎麼都沒有讓明兄你坐個上席，沾沾？”

“是啊！明兄你的那個弟弟不是已經早逝了麼，現在你這，不就相當于皇親國戚麼！”

有人起哄，嬉笑了幾句。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來，按照陛下對于這位皇后的袒護，必然不可能疏至此，將皇后親眷都怠慢。

只怕是明易書與那位皇后關系并不親近。

明易書面上笑頓了下，隨后有禮回道:“孩子自有孩子的福分，在下并非親父，也不過就是沾親帶故而已，自然談不上什麼沾不沾的。”

這話說得避重就輕，就算不是生父，但也是嫡親的大伯，是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關系。

旁人還準備再問，卻被邊的人拉了拉袖子。

從前那件舊事，明氏知曉面上無，很談及，但是還是有不人知曉明氏將自家兒媳親自送到宮中的事，現在新后與明氏關系不好，也是尋常，連帶著新帝也對明氏上下，并無什麼好臉。

想通這其中關竅，倒也不難理解。

旁人原本還想問怎麼今日明易書連自己夫人都沒帶，看著明易書此時也不怎麼想談的模樣，到底也是噤聲了。

宴上推杯換盞，觥籌錯。

傅懷硯離開前殿，走到東宮的時候，只看到寢殿之中燈火不盛，原本在殿中的喜娘想來已經被遣走，原本默不作聲跟在他邊的川柏無聲離開。

偏殿之中的紅荔看到傅懷硯，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快步走上前去喚道:“陛下。”

紅荔現在對上傅懷硯還是覺得有些心中忐忑，不敢抬頭，只道:“奴婢以為陛下要出去宴請賓客許久，就自作主張讓殿下先行歇息了，奴婢現在就前去喚殿下起。”

明楹昨日的確睡得不安生，傅懷硯回道:“不必。你先下去吧。”

紅荔與邊的綠枝對視一眼，然后依言告退。

傅懷硯很輕地推開東宮寢間的門，喜燭還在燃燒，燈火晦暗之中，他看到明楹只褪了外衫，就這麼穿著里睡在榻上。

他抬步走過去，很輕地為明楹蓋上被衾，坐在榻邊看了片刻，然后解開了著頸間的一粒扣子。

他的手還未遠走，明楹就似有所覺地勾住他的手，很輕地蹭了一下，輕聲囈語道:“……阿兄。”

三拜之禮已，天地在上，祖輩面前，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

他從前也并不是那般在意這些所謂禮制的人，可是今日還是不能免俗，想要更貪心一點，讓無論哪里，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大概對上，即便是自滿贊譽如他，還是會覺得不自信。

就如同，他當時其實一直都很嫉妒霍離征一般。

傅懷硯為掖了一下被衾，一直等到松開手，才走向凈室。

明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嘈雜聲都已經消失不見，只能看到窗外風聲簌簌，然后淅淅瀝瀝的水聲從寢間傳來。

抬步下榻，卻恰好看到傅懷硯穿寢從寢間出來。

他并未穿得很一不茍，渾上下蒸騰著水汽，發尾濡，此時站在暖黃的燈火之中，遙遙與對視。

這是他們的新婚夜。

縱然是從前度過很多夜晚，今日也依然是與從前不一般的。

明楹都沒想到自己一睡就睡到了天黑，紅荔也并未喚醒自己，此時看向傅懷硯，輕聲道:“皇兄……”

今日是新婚，卻一直睡到這個時候，明楹有些愧疚，不知道應當怎麼開口的時候，傅懷硯抬步走向，“昨日你睡得不好，怎麼現在就醒了，孤吵醒你了麼？”

明楹搖了搖頭，抬手抱上了他，臉在他腰上蹭了蹭。

“沒有。皇兄怎麼先去洗漱了？”

“一酒氣。”傅懷硯抬手繞著頸后的發，“怕熏到杳杳。”

明楹沒應聲，他們原本就半靠著床榻，明楹手指無意識的抵住他的腰后。

傅懷硯忍了忍，然后突然俯下來，手撐在床榻邊，問道:“還困麼？”

方才已經睡了許久了，早就已經沒有了倦意，明楹搖了搖頭，“不困——”

頃刻之際，最后一個字已經被咽了回去。

傅懷硯扶著的頸后，俯下來吻。

周圍一瞬間變了他上的氣息，帶著沐浴之后的熱氣，悉的檀香味，明楹眼睫輕，生疏的回應。

明楹原本坐在床榻上，此時被他吻著往后靠，后背是的被褥，傅懷硯的順著往下，手指解開的的扣子。

片刻之后，他卻又起離開，明楹被他吻得瞳仁濡，有些不明白地看向他。

傅懷硯吻了吻明楹的眼睫，克制地解釋道:“稍等。”

他輕車路地從屜中翻出一個白玉印章，和從前的私印別無二致。

冰涼的一直到現在明楹都記得清楚，他微涼的手指順著間往上。

但是他現在拿出來的私印，刻的卻是明楹的名字。

他遞給明楹。

“早前說過的。”

他著明楹的手腕將私印印在自己的腰腹下，“……是杳杳的。”

刻著名字的私印，遇水不濯的龍泉印泥，此時清晰地出現在他的位置。

他心甘愿，為的私有。

明楹下意識地蹭了蹭他腰腹上的印記，傅懷硯任作，然后片刻后才住了的手腕。

“別。”

“再忍不住了。”

傅懷硯俯問，再次確認地問道:“當真不想睡了？”

“我都說了。”明楹小聲，抬著脖頸回他，“我已經不困了。”

的眼睛映著不遠的燭燈，傅懷硯原本想著昨日歇息得晚，現在讓好好歇息歇息。

只是現在，對上的視線，卻又克制不住地，緩慢滾了一下間。

實在是，不攻自破的自制力。

“也行。”傅懷硯低眼看，聲音有些低，好像是在提醒，“那皇妹記好這句話。”

他抵住的膝彎分開，白皙的映著織金緙的喜袍，此時顯得有些凌。

明楹任他作，手指仍然著他腰際以下的那個印記。

傅懷硯著的作，摁著的手往下，啞聲道:“早就已經刻好了，放在東宮，一直到了今日。”

“畢竟從前，到底是師出無名。”

等給一個名分。

……

克制而低的息，頸側相而過的。

明楹著一點很細微的啜泣，然后著他的頸后，覺自己好似在暴風驟雨之中。

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覺。

只是相的時候，很確信。

面前的人，很想與他歲歲年年，常常相見。

也很想與他，再靠近一些。

在意識渙散好似驟然白亮起之際，著聲音，突然喚他道:“傅懷硯。”

“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對你心這件事。

從始至終。

所以覆水難收的，也從來都不止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