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朝境九州三十府。

這安府雖不是國中數一數二的大郡，卻也算的上富庶之地。

于是殷笑以為：像這種大地方的堂堂大捕頭，出門即便不像是郡守那般輒車轎上陣，至也該有個代步工。

然而……想錯了。

柳青連頭驢都沒騎，就是靠兩條走來的。所以，也得靠兩條和他一起走回去。

沈府和府衙大牢城南城北兩頭抻，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而眼下半夜三更，數九寒天。冷風一吹，頓時從里到外心兒涼。

殷笑腕子上纏著冰冷的鎖鏈，一邊跟在柳青后被他牽著走，一邊悔到腸子都青了……怎麼大半夜好端端的，就攤上場牢獄之災呢。早知道這樣的話，剛才出來的時候就該穿兩件棉襖的啊！

殷笑哆哆嗦嗦地走一路心里默默念叨了一路。

等到府衙大牢的門終于出現在眼前時，手腳已經沒了知覺，整個人都快要凍僵掉。

甚至開始盼著柳青能夠快點將自己收押監，至牢房也是有墻有瓦的，不用吹冷風。

比起外面來，大牢里果然溫暖如春。

牢頭正蹲在碳火盆兒邊上剝烤白薯吃，見柳青牽著個人進來，急忙上前去打招呼……

“柳頭兒，這麼冷的天兒，這個時辰還辦案去啊！”

柳青“嗯”了一聲，“鑰匙給我，這人我自己關進去就行。”

牢頭猶豫一瞬，還是解下腰上的那一大串鑰匙給他，“那您辛苦。”

柳青爽朗一笑，“不辛苦，你那烤白薯還有麼。等會兒分我一個。”說完便輕輕一拽鎖鏈。

殷笑腳下微微踉蹌，努力吸了兩口烤白薯的香氣，隨著柳青的步伐去了里面。一臉不舍，滿眼哀怨。

…………

安府大牢并不用于關押重刑犯。所以地方不大，也不甚嚴。

男牢房東西毗鄰，中間僅一墻之隔。里面的囚室則都是木頭欄桿圍建。

牢進門左手邊的囚室里關押了幾名犯人。

不知是夜深好眠還是其它，都躺在干草堆上睡死不，仿若不知外間有人到來。

殷笑快速掃了那幾人一眼，皆是蓬頭垢面，囚服臟破。

忍不住小心肝兒了，胃里又擰了擰。以為自己也會和這些人關在一起時，卻覺腕上一，被柳青又拽著向前行。

兩人最終在右手邊的第三間囚室前停了下來。

門上鐵鎖久不開啟，有些生銹滯。柳青開了門，又解下殷笑腕上鎖鏈，二話不說抬手直接將推了進去。

殷笑站立不穩，往前蹌了幾步跌在干草堆上。關門落鎖的聲音在后響起，咬牙扭頭，卻看見柳青隔著木欄桿也在看。

“你！”握拳頭，神憤憤，“我好歹是個人，你懂不懂憐香惜玉啊你！”

誰知柳青一本正經答道：“在下眼中只有無罪之人和有罪之人，沒有男人和人。”他頓了頓，沉下臉半是威脅半是警告，“今夜姑娘還有思考余地，若是想起什麼，可大聲呼喊。”說完目不斜視地轉離開。

“腦袋有病！”眼看著對方影消失在牢門外，殷笑這才咬牙切齒吐出四個字。哼了，就著下那堆干草找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環視了一下四周，“想不到還是單間呢啊！”邊嘆著，邊從懷里掏出半塊剛剛從沈家廚房里順出來的燒餅，不無憾地嘆口氣，“早知道就把那包醬菜也一起拿來好了！”

解決半塊燒餅對于殷笑來說就是三口的事。可想到自己此刻境不忍下，特意放慢速度，吃了五口。

夜深人困，最后一口燒餅下肚后，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掠過多。

再睜眼時，牢房依舊燈火跳，線昏暗。而在的囚室，不知何時又羈押進來一名犯。

殷笑起初并未注意到。

只是睡眼惺忪間瞥見角落多出一抹紅，才仔細瞧過去。

竟是個一嫁的年輕子。此刻雙臂抱膝靠墻蜷著，黑發披散，螓首低垂，單薄的側影有著說不出的哀怨。那嫁的在牢中線映照下紅的暗沉，詭異似。

驀地，殷笑莫名到一寒意，撲棱一下翻坐起。

下的干草發出聲響，似乎驚到了。墻邊的人了，轉頭看過來，沖著殷笑歉然一笑，“可是奴家嚇到了姑娘？”音竟頗為聽。

殷笑一時語塞。的確是被這新來的新娘囚犯嚇到了，但似乎……剛才自己作幅度太大，

也驚到了對方。

張了張，目掃過那張蒼白姣好的面容，發現畔顴骨帶著青紫，不由口而出，“你傷啦！”

本是一句無心之語，卻不想對方臉更加蒼白。

殷笑干笑兩聲，訕訕閉。卻見一嫁的主忽然沖跪了下來。

“唉？！你……”殷笑大驚。

結果更吃驚地還在后面……

“奴家謝婉言，新婚之夜夫君被害，蒙冤獄。懇請姑娘相助。”說著，嫁子一頭扣在地上。

“找我相助？”殷笑跳了起來，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不可置信，“大姐你有沒有搞錯！”也是蒙冤獄無法好嗎？誰幫誰啊！

可對方卻異常執拗，又是深深一拜，“求姑娘相助！”

怎麼今天有病的人這麼多啊！

“我幫不了你！”殷笑攤了攤手，剛要繼續說什麼，就聽見側的木欄桿發出“哐啷”幾聲響。

原來是斜對面囚室里的犯扔了幾枚石子過來。有兩枚穿過空隙還砸在了的肩膀和手臂上。

殷笑吃痛，皺眉瞪過去，“你大半夜不睡覺朝我扔什麼石頭？”

那犯是個長相彪悍的中年婦人，聞言輕蔑地嗤笑，“什麼大半夜，天都亮了。倒是你，一會兒坐一會兒站，神神叨叨自言自語，不是得了癔癥吧！”

殷笑一怔，自言自語？！

出聲反駁，抬手指向墻角，“我怎麼自言自語了！那里明明……”話音戛然而止。那哪里還有什麼穿紅嫁的年輕子，這間囚室里仍舊只是獨自一人。

牢房燈火未熄滅，可天卻已過高小窗照進來。

殷笑目僵直，脊背陣陣發涼。

…………

柳青來的很快。以至于殷笑沉浸在見鬼后那種莫名惡劣的緒中，還沒來得及自拔。

墻角的干草已經被開，出墻基的一大片青磚。

青黑之上幾深紅，年深日久，竟融其中了沁除之不去。

殷笑半面無表地蹲在近前，出手，試探著其中一點。指尖一陣冰冷，寒氣竟倏然而上直抵府。

如夢初醒般一個激靈，急忙收回了手指。仿佛稍慢一瞬就會被凍傷。

“唉……”幽幽地嘆息聲溢出口中，然后不知不覺間，便開始出神。就連有人開鎖推門，走進囚室也未曾察覺。

直到柳青站在后開口出聲，“殷姑娘。”

殷笑慢半拍地緩緩扭頭，由下至上斜眼看他。

雖是居高臨下，可柳青從這個角度朝地上的看去，覺得對方神著實有些奇怪。于是干脆也半蹲下來，面對面地看著道：“殷姑娘，昨夜可見到了什麼？”疑問的句式，語氣卻是了然。

殷笑一片木然的臉上，終于出現一吃過蒼蠅的表，“你故意的是吧！”

柳青笑了笑，竟像是歉意，又有幾分尷尬，“那個……都是白公子的主意。他說殷姑娘極可能懷奇能，能見常人所不能見。如果直接相詢，姑娘或許不會承認。所以便如此一試……呵……呵呵……”

呵你妹啊！

殷笑狂躁地握拳頭。轉眸往囚室外看了眼，正看見昨夜沈府廳上那位白公子翩然而立，沖拱手致意，“殷姑娘，在下姓白名冉。因有事相求方才出此下策，萬見諒。”

…………

安是地道的陸城，所以臨江仙注定不臨江。

然而卻不妨礙里面的魚鮮味。

當殷笑吃下第七盤醋熘魚片的時候，白冉終于忍不住出聲阻攔，“殷姑娘，魚片雖味，卻不可一次盡。還是……”

“吃你幾盤魚心疼啊！”殷笑打斷了他，眼神很是兇惡。

白冉無奈，“我只是擔心姑娘胃疼。”

剛才他可是親眼看見，殷笑是如何在臨出獄前，將牢頭剩下的那幾只烤白薯席卷一空，在路上獨自用腹的。而似乎對醋熘魚片有獨鐘，到了酒樓后也不要別的，只盯著這一樣。

殷笑鼻孔中噴出冷氣，“見鬼的不是你，你當然不！”一邊小聲兒嘟囔著，一邊將剩下的小半盤魚片全部進里。然后口齒不清地高聲沖外面喊道：“小二，醋熘魚片兒，再來三盤！”

“哐當”，白冉手中茶杯應聲而落。

看著對面腮幫鼓的殷笑，心中難得的升起一駭然……如此能吃的人，他當真是平生初次所見。

哦，不對。就是男人，他也沒見過比更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