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詭聞錄》第十章 誤導

濟世堂的后街有個買云吞面的小攤子。

殷笑出來時見差不多該吃午飯,便拐去了那里。

天寒地凍的臘月,東西盛到碗里便涼了一半。急忙先喝了口熱湯,接著一頓狼吞虎咽下去了大半碗。

抬眼見對面那一清貴的公子眉頭微皺著,不知想些什麼,便沖著他“喂”了一聲,“你真不吃啊?這頓我請客。”

“我不。”白冉搖了搖頭,“前街店里的云吞面也不錯,這種天氣坐在外面吃東西。容易嗆風胃疼。”

“趁熱吃還好。”說著,吸溜吸溜將剩下那小半碗飛快解決掉,又管攤主要了碗免費熱湯。

白冉笑了笑,不再和討論云吞的問題,只低聲問道:“殷姑娘,你覺不覺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殷笑不解。

“都說霓裳苑隔壁院子里溺了人,可沈兄卻說,那晚他和三夫人看見的是個吊死鬼。”

“不是吊死鬼。”殷笑糾正他道:“是個吊著的黑影。”

白冉挑眉,“有區別麼?”

“有啊,當然有!”殷笑說著輕笑出聲,似乎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我給你說,我下山之后,發現外面的人都有一個特點……不明所以的好事呢,都歸功于神明。不明所以的壞事呢,就歸咎于鬼怪。看見個影子就說是見鬼了,聽見點聲音,也說是鬼鬧的。就算沈大爺親眼所見,可他除了隔著窗戶看見個吊掛的黑影,他還看見什麼了?”

白冉目一閃,逐漸深邃,“那姑娘的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殷笑急忙打斷了他,“我只是說我覺得有趣而已。或許沈府真有鬼怪作祟也說不定。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啊,可能就是沈府風水不好,除了那個淹死的之外,還有個吊死的。還有可能鬼之間也互通有無。那個淹死的覺得寂寞了,就找來一個吊死的來陪自己咯。然后兩個人……啊不,兩個鬼就一起出來嚇唬人唄。”說著,喝完最后一口湯,將碗放在桌上,沖著他笑,“白公子,說好的,我只是幫忙看看沈府是不是有不干凈的東西。其余的事都與我無關。我用的是眼,不是腦袋。只管看,不管破案。”

白冉一陣默然。小片刻的對視后,他從懷中掏出一疊一票放在桌上,“這是一千兩,在下還想再借姑娘的‘腦袋’用用。”

殷笑掃了眼他手邊的銀票,不如山,“其實那五百兩,也是公子出的吧,沈大爺并不知。”剛才提到銀子的時候,沈從山看白冉的那一眼,可是別有深意。

“沒錯。”白冉痛快承認,“我早就說過,白沈兩家有些親屬關系。既是一家人,這銀子誰出,不都是一樣的?”

“你說一樣就一樣好了!”殷笑聳了下肩,也不和他辯駁,“這麼一筆巨款,公子還是收好吧。我有那五百兩便夠了。”

白冉皺眉,“在下可以保證姑娘的安全。”

“不是安全不安全的事。”殷笑胡擺了擺手,“我嫌麻煩。我師父說了,銀子再多也不如清靜。我著急把事了結了,好去找他。”

白冉心緒一,“殷姑娘的師父,究竟是何方高人?”

“師父就是師父啊!”

白冉笑了笑,“姑娘,白某雖然不才,在大衍也算有些朋友。在下不強求你什麼,沈家之事,姑娘盡力替白某分憂,你師父的下落,白某必定全力以赴幫你追尋。如何?”

殷笑眼中出現一掙扎。

他也不催促,只含笑等待。

大約糾結了半盞茶的功夫,終于吭聲,“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姑娘先別管白某想做什麼。沈府之事,不妨當做一場有趣的游戲。剝繭,你有什麼想法和發現盡管告訴我。當然,這個過程中,我承諾會保證你的安全。”

“好吧!”殷笑咬牙點頭,“!”

…………

柳青這一上午忙的昏頭轉向。

臨近年關,城里的小賊也猖獗起來。總有些不大不小卻擾人心煩的案子。

好不容易將這些事料理完畢,不等口氣,那邊府尹大人又來問話了……沈府的案子是否有了新的線索。

線索沒有,一團麻還差不多。

他半是保證半是搪塞,然后急匆匆灰溜溜地帶著弟兄們跑去了沈府。

也不知是不是午飯吃壞了東西,一路上肚子里“咕嚕嚕”個不停。眼看著沈府大門就在眼前了,下腹忽然一陣翻江倒海的疼,險些當場丟人現眼。

一起跟來的胡三兒眼尖腦袋靈,發現他況不對立刻反應過來,指著一條小巷子低聲音道:“柳頭兒,那巷子盡頭是家茶館后院。后門不鎖,進去就是茅房……”

話音沒落,就聽見耳邊響起一句,“你帶弟兄們先

去。”接著眼前一花,邊的人一溜煙兒就沒了蹤跡。

胡三兒怔了怔,覺得自己有義務替捕頭大人找些面子。于是沖著另外兩個差役蓋彌彰道:“那個,我們先去沈府。柳頭兒大概是想聲東擊西,另有安排。”

茶館這個時間人不多,無需等位。

柳青是從后門進去,由前門出來的。

街上積雪猶在,他站在茶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忽然明了。

路上有車軸聲由遠及近。他轉頭,便看見一輛裝滿花土的板車沿著路中央緩緩駛來。

推車的老漢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一破舊的夾襖,干瘦卻有力。

柳青見板車靠近,下意識往旁邊讓了讓。待到那一人一車自邊經過時,他不由暗自吸了口涼氣。

這老漢的臉和脖頸,竟然有一大片燒傷的疤痕。隨著年月流逝,似乎長平了一些,但乍一看依舊可怖。

這時候,老漢的目不經意般掃了過來。兩人剛好四目相對。

柳青假裝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視線,心中閃過些許尷尬。

板車發著“吱扭扭”的聲音,越走越遠。柳青卻始終站在原地未

等到他終于反應過來自己還要去沈府,準備抬腳邁步的時候,后忽然有人道:“柳頭兒,柳頭兒……”

柳青倏地回神,便看見衙門里的一名小差役正氣吁吁地朝自己跑了。

這是又出什麼事兒了?!

柳青小心肝兒一,只覺得這個年實在不好過。

“柳頭兒!”小差役腳快,眨眼間便到了他近前。氣還沒倒勻,就急著開口,“柳……柳……”

柳青一顆心忽悠一下,直接到了嗓子眼兒。他頗有些焦躁,“氣順了再說,別讓我干著急!”

“柳頭兒,老張師傅回來了!他……他說之前驗尸結果不對,蘭香……蘭香不是失足跌倒磕死的,是被重反復敲擊頭部后才亡的!”

…………

蘭香是被重反復敲擊頭部而死。

這個消息讓柳青以及調查蘭香案子的一干捕快都到一。畢竟兇手是活人的話,總有希找到。就算找不到為懸案,也好過推到鬼神上去差。

殷笑卻有些惆悵。兇手是人還是鬼,對于來說區別可是的很大的。如果是前者,麻煩大大的。但如果是后者,就省事多了。

猶不死心,追著柳青確認道:“之前驗尸不是說失足跌倒麼,怎麼又改了?這次確定?”

“確定。”柳青答得底氣十足,“張叔是三十多年的老仵作了。之前他回老家有事,是他徒弟驗尸的。今天他回來后重新驗了一遍。現在的天氣,尸保存完好,應該不會有錯了。”

殷笑咬牙,仍舊不甘,“腳印呢?不是說現場沒有其他人腳印麼。如果是重反復擊頭,就算是鬼附,現場肯定會有另外一個人的。總不能一塊石頭憑空飛起了,自己反復砸啊砸的。”

柳青奇怪地看一眼,隨即了然,“你聽的都是沈府下人間的謠傳吧。第一個發現尸的是送菜的小廝,他推著板車,慌之中早就把現場給破壞了。我們不是沒發現其他人的腳印,是現場的雪地上,本辨認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痕跡了。”

殷笑泄氣,說不出的哀怨,“其實我一直以為,蘭香的死和齊嬤嬤突然發瘋有什麼聯系。”

“未必沒有!”

“為什麼這麼想?”

一直保持沉默的白冉終于開口,竟和柳青異口同聲。

兩人對視一眼,最后白冉說道:“殷姑娘,不妨先說說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啊……”殷笑眨了眨眼,“其實我沒什麼想法,就是一種覺。”蹙著眉,思索了片刻后手從果盤里拿了顆干棗放在桌上,“先從我所知道的第一件事說起,從蘭香出事那一刻起,幾乎沈府所有的下人都認為是鬼怪所為。”說著,又拿了顆棗子挨著之前那顆放下,“然后白公子將我弄去了牢房,試探出我眼睛和別人不同,又告訴我說沈府不干凈,讓我幫忙找鬼。”頓了頓,拿了第三顆棗子,“接著,齊嬤嬤瘋了……啊!”腦中靈一閃,突然大一聲,“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柳青不明所以。

“是誤導。”殷笑把第三顆棗子塞進了里,邊嚼邊解釋道:“從我對整件事有認知開始,幾乎所有人都在說沈府有鬼怪作祟。再加上時常聽來的竊竊私語,還有腦袋里的一些自聯想和補充。所以這件事在我腦海中形的基本印象就是……蘭香被鬼驚嚇,失足摔死在了井邊。而齊嬤嬤瘋掉,也是被鬼怪驚嚇的。甚至,嚇唬他們的,還是同一個鬼!”

而今天,蘭香的驗尸結果突然被推翻。連帶著,那些認知和想法也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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