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帝睡得不沉，腦子迷迷糊糊似乎是夢到了琪貴妃，想來也怪，平日里整天見著不覺得什麼，冷不丁見不到了居然就夢了。

夢到的是最后見祺貴妃的場景。

大殿燃著龍涎香，他特意吩咐來福提前點上。龍涎香氣味獨特味道甘甜，能使人安睡，有助于睡眠。當然，他今天點香并不是為了和祺貴妃困覺覺，他是想萬一萬一祺貴妃鬧起來了，聞著此香興許能有助于平息緒，能撓他兩下。

可憑他對祺貴妃的了解，卻又覺得他看低了。

祺貴妃款款走來，大殿的燈火朦朦朧朧，卻仿佛給的打出了和的。寧帝每次看到都覺很輕松，心很愉快，宮里人眾多，祺貴妃不是最的，卻是長得最順他眼的，看多遍也看不夠。

他忍不住又想到和祺貴妃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他本來是那天被魏溫噴了滿臉口水，魏溫火氣有點大，口氣熏得他難，那天因為什麼爭論他也忘了，只記得魏溫說得有道理他不得不忍著，同意照他的意思辦，一邊用袖子不留痕跡的臉上被噴的口水。等魏溫退下他覺得整個殿都是魏溫口氣的味道，便忍不住出來氣，一走就走到了花園。

大熱天的花園除了知了嘈雜的聲，連花都曬得耷拉著腦袋，委實沒什麼值得賞玩的。他走向假山，尋思找個背的地方坐會兒，忽然聽到聲響——原來，假山后面有兩個小宮在低聲聊著天。

倒是會躲懶！寧帝心想，他側頭看了下兩個宮，一個宮裝一個綠宮裝看起來清清爽爽的，年紀不大正是豆蔻年華，看起來就很可。

兩人并沒有看到寧帝，小對小綠說喜歡上了一個姓宋的畫師，很有才華。畫技湛外表儒雅曠逸，不為他心折。

小綠笑著打趣了一會兒，開口問小：“你別顧著想宋公子啦，趙姑姑吩咐你備的茶水可提前準備好了？”

“你是不是傻，陛下又不傻，這麼熱的天，陛下怎麼可能來花園，準備那做什麼。我忘啦!”

有點傻的寧帝用袖子了額頭蹭蹭往外冒的汗，心道此時要是有一杯茶水解解，真是極好的。他直接從理事殿出來，上的朝服厚實，前襟兒都汗了。

他并不想為難兩個小姑娘，于是轉往反方向走，剛走了一會就遇到了花園的管事趙宮，不多會就召喚了一群人跟在他后，小紅和小綠也聞訊跑了過來加隊伍后頭，他賞景兒大家賞他：皇帝，活的！

拖著這麼長的尾，他還得保持皇帝威儀，大熱天他出現在花園屬實是有點奇怪，他不得不裝作要去看皇后純屬路過的樣子，著頭皮往坤寧宮走去，花園到坤寧宮路途說遠不遠，說近又不近。大太下走得他嚨直冒火，中途不得不停下朝后隊伍看看……

得了，沒帶水。

不懂事兒的小紅小綠沒準備，懂事兒的老趙也沒準備……寧帝加快腳步迎著太，著頭皮，走啊走，走啊走，終于走到坤寧宮。

曹皇后也有點意外，大晌午的寧帝走過來，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是老三老五淘氣了？還是老大辦錯差了？忙迎上前去，寧帝大步進來無視皇后，徑直朝著茶幾走去，咕咚咕咚連灌了三碗茶水，用袖子才道：“無妨，走得了。”

“……”

跟皇后寒暄了一會兒，寧帝被人伺候著換了就打算在里間塌上瞇瞪會，打個盹。

剛闔上眼，就聽皇后喚來了老趙，問怎麼不在花園給他備水。

趙忙帶著兩個小宮跪下認錯，寧帝正打算開口替們解圍，就聽到屏風那頭小把錯直接推到了小綠上……

唔，看不出來，這還是對兒紙糊姐妹花。

小綠似乎也懵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小，眼神寫滿了震驚，可出乎意料的，沒再反駁，而是低頭把錯認了下來。

寧帝隔著屏風，過秀屏其實看不太清楚們的臉。剛才在花園驚鴻一瞥，小比小綠的長相是要好看得多。可現下他卻發現小綠似乎更端詳。

他忍著困意走了出來，看了眼小綠對曹后擺手道：“問罪就不必了，都是小姑娘別嚇著們，退下吧。”他又看了小綠一眼，的確是很好看。不管低頭是認罪的樣子，還是起的樣子，皮瓷白頸部弧度像一只小天鵝。難得是的品不錯，有擔當。寧帝沒忍住又看了－眼得出結論，嗯，是個好的。

從頭到尾，他也不過是看了小綠三眼，連全模樣都沒記住，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就寢的時候，一掀開被窩就看到渾赤的小綠和他大眼瞪小眼……

就問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其實他多看的那兩眼本來沒啥黃含義的，這個結果也讓他哭笑不得，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只能說——皇后委實賢良！

“臣妾參見陛下——”貴妃的請安讓他收回了思緒，他喚起，視線卻忍住沒看。

貴妃仍然像往常一樣嘰嘰喳喳說了半天，發現寧帝在走神，視線總是繞過，不敢跟直視。

那是心虛的眼神。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很奇怪，明明預料到早晚有這一天，這一天來到了居然心很平靜。不再說話，鄭重的理了理衫像一個貴妃的樣子，優雅的跪下給寧帝磕頭道：“乾西的瀟湘館臣妾之前去踩過點，宮舍還算新。臣妾在那可以安晚年，以后恐怕不能隨侍陛下，陛下多多保重。”說完又咚的一下磕了一個頭。“臣妾出低微，子……也是有點任，這些年來，承蒙陛下厚，臣妾銘記于心，永世不忘！”說完，咚的一聲又磕了一下。一共三個。殿上有地毯，磕得不重，可咚的一下卻直接磕在他心里，有點疼，疼得他心跟著著疼。

說實話，這般安靜他應該是松了一口氣才對，可他更希上來撓破他的臉，像以前一樣咬他一口，或者是拿出把他從龍床上踹下來的霸氣，過來扇他兩個耳，如此這樣……他興許心里會好過一點。

為帝多年，他的心腸早已冷，泰山崩于前他都能不改，可看到祺貴妃轉的背影他居然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不得不承認，有意無意間他還是盡量把心的一面給了，現下也明顯遭到了反噬，看著離去，他不好。心疼得厲害，眼眶也發辣，這不應該，他應該能清楚的看最后的影。

明知無需再多言，他還是忍不住說道：“是朕對你不住，允你爭的是朕，最后舍棄你的偏偏也是朕……如果能早些——”

祺貴妃并沒回頭，卻出聲打斷了他：“陛下！沒有如果，妾愿賭服輸。”話落便大步出了宮殿。

的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連帶鼻涕，懂他的意思。的孩子和太子年歲實在是差的太大了，實力相差懸殊，就好比是天平，明顯的砝碼不夠。跟皇后斗屬實是不自量力。

其實應該讓六皇子藏拙的，這是一個必輸的賭局。可看著孩子的眼睛，看著孩子聰慧的樣子，不忍心。

罷了，落子無悔。

坤寧宮的曹皇后昨天睡得也不好，早起發現臉蒼白，補了點胭脂才能掩蓋些許憔悴，才坐好就聽芷蘭稟報：“國舅求見。”

“宣。”這兩日就要出門辦差，估計是來告個別的。

皇后喝了口茶，看到他后跟著的兩位佳麗，拿杯子的手停頓了下，輕聲嘆了口氣。太了解的弟弟了，人直接帶來肯定不是商量而是知會了。

“你這樣，是去死罷。”皇后忽然覺得很疲憊。

曹明說：“娘娘您不能和太子一樣婦人之仁，王敗寇，愿賭服輸。各自的結局自己接就得了。你可憐人家，人家跟你爭斗的時候可曾心？落敗的要是你，人家能不能可憐你，放你一條生路？”

“我不是可憐……”皇后嘆息：“只是，傷其類罷了。”

國舅也不再說話，雙手袖子里，就那麼的看著皇后。

“罷了。”曹皇后坐直子看著眼前兩個佳麗，容貌姿態的確很，比祺貴妃還，又看了眼的弟弟，實不忍心告訴他，真心喜歡一個人，重一個人，跟皮囊有關系又沒有太大關系。

大家都以為寧帝是祺貴妃的子祺貴妃的容貌。可宮里比祺貴妃的人大有人在，就連曾經伺候祺貴妃的宮夏冬都比好，可寧帝還是重祺貴妃，曾無意間看到寧帝在小路上背祺貴妃的樣子，他的臉上掛著笑，神自然，祺貴妃用袖子幫他著額頭的汗水，拍著他肩膀喊著駕……

不是不羨慕的，可卻只能默默的轉，狼狽離去。

這樣對寧帝，別的嬪妃不敢。

縱使是皇后，也不敢。

不會完全的把自己無保留的展示給寧帝，有的家族，有的守護的東西。不能拿著全家命前途去賭夫君的喜好，無防備的對待一個人，做不到。寧帝是孤獨的，知道。也想偶爾跟他放肆一下，可是皇后，就得恪守皇后的禮儀和規矩，玩笑打鬧有失統。

皇后累，九五之尊富有天下的皇帝又何嘗不累，他也是個人，也偶爾會想松快松快。

放在心尖上的人丟了，豈是找兩個贗品能替代的了的？

實在是有點疲憊，心里在說你們都給我滾。上卻說：“好呀。”

耳朵里又聽自己和悅道：“你倆不后悔麼。如果選擇留下，本宮今日可能會賞賜兩碗絕育湯。得寵可以，誕下子嗣就不要想了。”

同樣的錯誤，不會允許自己犯兩次。

“不勞娘娘費心了，我都提前安排好了。”人帶宮前絕子湯就灌下了，還能臟了阿姊的手？曹國舅揮手，芷蘭上前把兩人帶了下去。

“好了，事都辦好了，我就告辭了。”

皇后問：“何時啟程？”

曹國舅轉往殿外走，他材高挑步子大幾步就走出了門：“澤兒在宮門口等我，一會我倆匯合就走。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放心。”

皇后不得不追到門邊囑咐一句：“多加小心！”

回應的是曹國舅懶洋洋的回聲：“知道了。”邊走邊無奈搖頭嘆息：“人就是啰嗦。”該辦的事都辦妥了，他心甚好的哼著歌離了宮。

外書房太子跟寧帝辭行，寧帝問：“別的朕知你已籌備好，你先來看看這個奏章……”太子打開一看，是參他的，臉上不顯心里忍不住罵娘，他特麼人還沒出京，彈劾他的奏折就上來了，比他的馬都快！看了下落款，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禮部侍郎—王淮。好，名字記下了。

“兒臣已有準備。”太子不慌不忙：“正常賑災是應該控制糧價，兒臣和舅父他們商量了下，發現從京城運到慶州路途遙遠，戶部的銀兩雖然到位，可兒臣以為錢要花在刀刃上，所以特別批示可以允許慶州糧價高于市價。原先一斗米一百二十文，現下一斗米可一百五十文起，上不設限，商人逐利，自然趨之若鶩。兒臣想要的是他們把糧都匯聚到慶州。”

“一百五十文，那不是天價麼，百姓能吃得起？”

“一百二十文，他們也吃不起，也是天價。”太子嘆息：“除了朝廷賑災的糧，米就不是給災民吃的。旱災洪澇瘟疫，傾家產的百姓別說一百二十文，一百文他們也吃不起。”太子這些天勞，眼底有點發青。子也有點發飄，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他多想在車上睡一會，可眼下還得打起神應付父皇：“兒臣已經沿途設了關卡，每車過可九米，必須有一糙米。錢可以給糧商掙，力他們也得出出。”

“朕知道了。”寧帝看著大兒子，拍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注意。”

看著寧帝恨不得讓他早點出發的樣子，太子道：“銀兩和米前天已經出發了，兒臣與舅父輕車簡行，兩日就能追上，兒臣今天拜別父皇，還父皇保重！”

太子起走出大殿，寧帝在門口看著他的太子那高大的背影越來越小，最后消失不見，心里有些復雜，既欣又落寞，那些久違的傷滋滋的從心底冒出來，不知道是為了祺貴妃還是六皇子，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