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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崽子，誰讓你吃的，老孃今天非掉你的皮！”

“月姨，七娘又發火了，你快幫我攔著！”

蘇梨醒來的時候，耳邊一片熱鬧，日刺得睜不開眼，渾暖洋洋的舒坦極了，剛要擡手擋住眼睛，眼前忽的一黑，一隻溫熱的大掌蓋在眼睛上。

“沒事，再睡會兒。”

男人輕的低語，帶著子漫不經心的味道，讓人沒來由的安心，蘇梨沒再擡手，放鬆，任由自己枕在男人強勁有力的上。

鼻尖瀰漫著糖油果子的甜味兒，淡淡的，卻勾得人饞，像小時候賴著先生一起出去逛街，貪想吃東西的景。

會拉著先生的袖子一步三回頭的張，先生那樣不近人的子，卻總是拗不過，終究還是會折返回去幫買上一兩樣吃食，若是上喜歡的，便記著名字，下次帶上二姐一起去吃，二姐還會……

二姐！

蘇梨猛地坐起來，安寧的回憶被打斷，暈倒前張腥的畫面涌腦海。

尚未看清自己在何，一陣清雅的香風襲來：“阿梨，你終於醒了！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蘇喚月拉著關切的問。

換了一杏布短打，烏亮的秀髮用一方藍頭巾包起來，臉上洋溢著明溫的笑，抓著蘇梨的手暖乎乎的，漂亮極了。

好像時不曾流逝，彼此都還年懵懂，不知世事紛擾。

“二姐，你……沒事了？”

蘇梨低聲問，嗓子原本就啞著，倒是聽不出裡面藏著的哽咽。

蘇喚月心極好，尚且來不及回答，蘇梨又被人拉著肩膀按回剛剛枕著的上，楚懷安另一條曲起，單手撐著下，一臉不滿的瞪著：“喂！救命恩人在這兒呢，不準備先說點什麼嗎？”

說完，晃著一狗尾草在鼻尖掃來掃去，惹得打了個噴嚏。

若不是這個噴嚏牽了上的傷痛，蘇梨都要誤以爲自己一覺睡回到了十五六的年華。

“咳咳！”

蘇梨被那噴嚏嗆得咳嗽兩聲，楚懷安立刻丟了狗尾草把扶起來，擡手就要幫蘇梨拍口順氣，被蘇喚月不客氣的打了一下：“侯爺，男有別！”

楚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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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那姓岳的大夫，如今又來一個，爺以後豈不是一點好都撈不到？

楚懷安一臉無語，卻也並未和蘇喚月置氣，因爲蘇梨的關係，二人年時也算得上是識，如今相起來自然也並不會如何疏離尷尬。

蘇梨很快止了咳，擡眼瞧見楚懷安也穿了一淺灰布長衫，上一件值錢點的件都沒有了。

“侯爺，你怎麼這番打扮？”

蘇梨疑的問，視線一轉，看見一個開闊的小院，院子後面堆滿了木柴，和各種做木工的活計，正中間放了一個矮長的木桌，擺了十來個木凳，旁邊有個小廚房，剛剛聞到的糖油果子香氣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這會兒裡面也還有熱熱鬧鬧的打鬧聲。

正看得認真，楚懷安著的臉頰把的腦袋扭轉過來：“爲了救你，爺已經無分文了，現在要拐了你私奔，懂嗎？”

“……”

蘇梨表木訥，拍開他的手看向蘇喚月，蘇喚月竟佐證了楚懷安的話：“阿梨你傷得太重了，我們上都沒帶什麼錢，就把值錢的東西都典當了，如今城中局勢不明，侯爺帶我們在此療傷觀，若是真有變故，我們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

蘇梨詫異，蘇喚月認真的點點頭，拉著蘇梨的手聲道：“我知道綠袖被枝枝姑娘接到鏢局去了，那裡很安全，我們若是離開，找到落腳的地方，便想法捎個信給，願意來的話，我便找人接過來一起，到時我們找一小院，我還可以守著你看你出嫁。”

蘇喚月說著說著，臉上已滿是憧憬，這是能想象到的最圓滿的生活。

蘇梨和蘇喚月了無牽掛可以走，楚懷安也能走？就算他捨得下榮華富貴，還能捨得下楚劉氏？

蘇梨扭頭沒好氣的瞪著楚懷安：你在我二姐面前胡說什麼？

許是睡得有些久，又許是今天的日頭太暖氣氛太好，蘇梨看向楚懷安時沒了那些芥，眸中一片澄澈，帶著點小兒的嗔，讓兩人的關係莫名親暱起來。

楚懷安看得發怔，嚨有些，跟著繃，有一不合時宜的慾念在心臟蔓延開來。

他有點想低頭親親蘇梨，抱著埋怨一句：阿梨，你好久都沒有這樣看過我了！

但他沒有這樣做，只是一眨不眨的看著蘇梨，想要儘可能多的看見恣意快活的模樣。

他的目太過熾熱直白，蘇梨很快被他看得敗下陣來，垂眸收了目，剛要坐起來，幾個小孩兒排著隊端了飯菜出來。

七娘拿著鍋鏟像初見那日一般爽利吆喝：“都麻溜洗手吃飯，吃完該幹嘛幹嘛去，老孃可不養閒人！”說完又回到廚房炒的菜，已經從那夜的悲痛中走出來。

畢竟逝者已矣，活著的人總還要繼續往下走。

“我去拿碗筷！”

蘇喚月說著快步進了廚房，蘇梨子一輕，被楚懷安抱著放到小凳子上。

猴孩子多，吃飯極講究規矩，等七娘落座以後，蘇喚月給大家盛粥，七娘挨個挨個給大家發饅頭。

個頭大分量足，蒸得香香的白麪饅頭，發到手上還很燙手，所有人都把饅頭左右手顛著，手快的還能騰出空來耳垂散熱。

煙火氣十足，卻溫馨極了。

一人發完一個還有剩，七娘又端著整個往房頂丟了幾個，這一丟蘇梨才發現房頂還趴著五個人，正是之前那五個暗衛。

發完饅頭，七娘語氣稔的唸叨：“個個傷都沒好利索，好好地棺材不睡，非要趴房頂，也不知道是什麼病！”

蘇梨：“……”

所以在昏迷不醒的時候，二姐也是睡的棺材嗎？

楚懷安就坐在旁邊，瞧見的表變化，湊到耳邊嘀咕了一句：“放心，棺材板雖然有點，但都是本侯給你墊底，硌不著你！”

蘇梨：“……”

侯爺，你可以閉吃你的飯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蘇梨的胃口不大好，饅頭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想到七娘代不許浪費糧食，正爲難著，楚懷安忽的擡手從手裡拿走剩下那一半饅頭，三兩口就吃了下去，作自然極了，好像已經這樣做過千百遍。

蘇梨看著粥碗還有些發怔，這人已咕嚕嚕喝完自己那碗粥，見狀又將魔爪向蘇梨那碗。

“做什麼？”

蘇梨眼疾手快的抓住碗沿，楚懷安懶懶挑眉：“不是吃不完了麼？正好我還沒吃夠。”

“我能吃！”

蘇梨說完搶回碗，幾口吃了個乾淨，放下碗筷，臉卻不自覺的有些發燙。

吃完飯，楚懷安組織著幾個孩子在屋裡開始做起木工，房頂上的暗衛也下來四個幫忙，剩下一個在上面觀察況，以便隨時預警。

四個人的作很快且嫺，想來是這幾日都是這般過活的。

楚懷安年不學無時學的那些木工活計正好派上了用場，偶爾冒個奇思妙想出來，恨不得把這些棺材都做出花來，一羣猴孩子特別喜歡黏著他玩兒。

蘇喚月把蘇梨帶到屋裡幫忙換藥，上的傷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只是那幾日神經太繃，又連日奔波太累了，纔會昏睡好幾天。

傷口已漸漸結痂，只是換藥的時候看著還十分猙獰可怖，疊著舊傷，整個幾乎沒一能看了。

蘇喚月不是第一次幫蘇梨換藥，可每一次看，都會忍不住心疼得紅了眼眶，上卻不停道：“我儘量輕一點，要是疼的話阿梨你就跟我說。”

“二姐，都結痂了，我不疼。”

蘇梨淡淡地說，蘇喚月一愣，笑著點點頭：“嗯，二姐知道，阿梨現在比男子還要厲害，阿梨不疼就好。”說完挖了藥膏小心翼翼的幫蘇梨抹在傷。

蘇梨沒再說話惹難過，默不作聲的等換好藥，幫自己穿上服，這才低聲問了一句：“二姐，張嶺他……”

“死了！”蘇喚月回答，蓋上藥膏，提起這個人的時候，表無悲無喜：“他那裡有問題，大夫說不能懷孩子，他便整日疑心我會揹著他幹什麼齷蹉的事，一不開心就整日折磨我，灌我喝避子湯也是害怕我什麼時候懷了野種他面上無。”

張嶺死了，那些舊事好像也隨他這個人去了，再計較也沒有什麼意義。

蘇喚月看著蘇梨，極誠懇認真的說：“我和他之間沒有半點分，只有怨恨，他死了我心裡痛快，你不必對我有什麼愧疚，我那日既然選擇了與你離開京兆尹府，便做好了孤寡一生的準備！”

的聲音極溫，卻又異常堅定，並不是那種唯唯諾諾毫沒有主見的人。

“二姐心中痛快就好。”蘇梨微笑，下心頭的狠戾。

其實依著蘇梨的子，張嶺險些殺了蘇喚月，若當時還有力，定要在張嶺上再補上幾刀才能泄恨！

知道蘇梨心裡在想什麼，蘇喚月無奈的笑笑，低頭幫整理襟，想到這幾日發生的事，眉弄眼的打趣：“若侯爺真的要帶阿梨遠走他鄉，阿梨心中當作何想？二姐瞧著侯爺這些時日倒是比以前沉穩了許多，若是……”

“二姐，我與他若是有姻緣，也不至於等到今日。”

五年前就該收了那聘禮，高高興興被擡進侯府去。

蘇梨這麼一說，蘇喚月也想到了五年前的事，眼眸微暗，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抓著蘇梨的手高高興興道：“不管是誰，阿梨喜歡就好！”

是真心替蘇梨著想，當初錯嫁給張嶺，了多年委屈與折磨，如今自然再也不想蘇梨走的老路，只願蘇梨能找個兩相悅的人白頭到老。

只是若知道蘇梨如今心儀何人，怕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蘇梨在七娘的棺材鋪養了近半個月的傷，這半個月像浮生裡得的幾日夢一般的安寧自在。

蘇喚月至今無子，對這些猴孩子們格外寬容喜，夜夜點著油燈幫幾個孩子做新，個個服上的花都不一樣，獨一份兒的。

這些孩子和那五個暗衛也混了，玩鬧的時候竟也學了幾招簡單的防招式。

七娘是家裡最有權威的大家長，連楚懷安這個大魔王都被揪著耳朵老老實實給棺材板兒上漆。

蘇梨在旁邊看著一院子的人熱熱鬧鬧的做著自己的事，恍若隔世，好像塞北的金戈鐵馬都只是做的一個漫長的夢。

就生在這個小院，不是蘇家三小姐，也不曾見過一個陸戟的人。

可惜，清楚知道，那不是夢，小院裡的一切纔是貪著不肯離的夢。

夢再，終是要醒的。

新來的隴西縣令是在半月後的一個雨天走馬上任的。

上任第一天，他讓人在各家各戶的門上糊了一張告示，喬裝老頭模樣的年將告示拿進來時楚懷安正在給蘇梨喂藥。

一口藥一顆餞，哄小孩兒似的。

好不容易喝完最後一口，餞塞，驅散舌尖苦難忍的味道。

“楚大哥，蘇姐姐，新縣令來了，在門口了告示，告示上畫了個人！”年頂著一頭銀白的假髮步履輕快的衝進屋裡，看見蘇梨和楚懷安兩人親的姿勢，鬼靈的轉面牆：“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楚大哥你們繼續，我一會兒再來！”

年說完，著牆兒就要離開。

“什麼告示，給我看看。”

蘇梨說著起朝年走去，年轉過來把手裡的告示遞給：“喏，就是這個，我不識字，看不懂上面說了什麼。”

蘇梨接過告示，隨意掃了一眼，目頓住。

安氏居功自傲，皇恩浩卻不思恩，蓄意謀，幸得鎮邊大將軍及時救駕，國運方安，今叛首安無憂已認罪伏誅，安氏餘孽安玨趁潛逃，若有發現，立刻向府舉報，賞銀千兩！

蘇梨盯著告示上‘鎮邊大將軍’那五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拿著告示的手不由得用力，似要過這告示，看到那個數月未見的人。

他回京了！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明目張膽的回了京！

“告示上寫了什麼？”楚懷安隨意地問，探頭想看告示上的容，不防對上蘇梨清冽幽深的眸：“侯爺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

楚懷安反問，臉上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似乎什麼都不會放在心上。

蘇梨不與他爭辯，把告示往懷裡一揣，徑直走出房間，拿出竹哨要吹，被隨後趕來的楚懷安抓住手腕：“你想做什麼？”

“回京！”蘇梨斬釘截鐵的回答。

“然後呢？”楚懷安追問，搶先替回答：“你打算憑一己之力劫獄還是想陪他去死？你這條命是爺救回來的，未經爺的允許，你有什麼權利拿它冒險？”

這人強詞奪理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強了，蘇梨不與他爭辯那些，只沉聲要求：“請侯爺放手！”

要他放手，從今以後的路，都要和另一個人走，不用他手，也由不得他置喙。

這個潛臺詞得楚懷安心肝脾肺腎都跟著發疼，口涌上怒火，咬著牙耍賴：“爺今兒就不放手怎麼了？你有本事咬我啊！”

“……”

蘇梨無語，這人怎麼越來越稚了？

兩人正僵持著，一個暗衛從房頂躍下，在兩人面前跪下：“侯爺，姑娘，剛剛收到陛下傳書，命我們即刻回城！”

蘇梨說要回去楚懷安還可以耍賴不放人，如今有皇命在，他卻不能置之不理。

心中氣惱，楚懷安放開蘇梨怒氣衝衝的出了門。

“帶個人跟上保護侯爺！”蘇梨對那暗衛囑咐，出了棺材鋪去河邊找蘇喚月。

河邊離棺材鋪有些距離，走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纔到，蘇梨到時河邊正好響起一陣清爽的笑。

蘇喚月和七娘在河邊浣洗服，袖和都捲起半截，出纖細白的手臂和小，在一衆人中極爲惹眼。

旁人不知的份與過往，因著與七娘相，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蘇喚月的臉頰飛起紅暈，眸底卻盛滿了歡喜。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安寧，樸實，裹著人心安的煙火氣。

蘇梨也想過這樣的生活，但現在，不能。

蘇梨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看著，不多時，服洗完了，蘇梨這才提步過去幫們一起拿服。

“阿梨，你子還沒好，怎麼就出來了？”蘇喚月擔心的問，聲音歡快，眸底也一片清亮。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二姐不用擔心。”

一路回到家，晾好服，蘇梨把七娘和蘇喚月都拉進屋裡。

“七娘，二姐，剛剛京裡來了消息，我和侯爺要回城了！”

“怎……怎麼這麼快？我幫小十三做的服還差一半沒做完呢！還有十一的鞋，七娘讓我幫忙繡的服也還差一半……”蘇喚月訥訥的說，短短半個月，好像在這裡紮了，有了諸多斬不斷的牽掛。

蘇梨握住的手打斷有些慌的話語：“我與侯爺回京，如今局勢尚未完全明瞭，二姐你暫時住在七娘這裡，回京以後，我再派人多送些銀子過來，我瞧著這裡還行，二姐若是喜歡，過些時日，我將綠袖接來與你在此安家。”

“那你呢？回京之後可會有危險？”

蘇喚月不放心的問，一方面覺得蘇梨這樣的安排很好，另一方面又不放心蘇梨再去冒險傷。

“有侯爺在，自然不會有什麼危險。”

蘇梨篤定的說，怕擔心，終究還是瞞了陸戟的事，蘇喚月咬脣，知道自己既不會武又沒有什麼人脈，說不定回去以後還會扯蘇梨的後。

思索片刻，蘇喚月堅定道：“阿梨，萬事小心，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說完，七娘毫不留的打破兩人之間的溫：“嘛呢？我同意了嗎就往我這棺材鋪塞人？這是什麼風水寶地嗎？”

經過半月的相，蘇梨和蘇喚月早就習慣了七娘這刀子豆腐心的子，異口同聲道：“有勞七娘照拂，我姐妹二人一定銘記於心！”

“行了，老孃最煩別人這麼文縐縐說話了！”七娘裡嫌棄的說著站起來，走到門口停下，偏頭問了一句：“什麼時候走？別的東西不好帶，烙幾個餅還是夠的。”

“七娘，不必如此麻煩，與你們告個別，這就走。”蘇梨溫聲說，七娘臉上閃過片刻怔然，隨即釋懷：“走便走吧，日後回來再吃也一樣！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送你們了。”

不送蘇梨他們走，言語之間卻盼著他們回來，終是心不忍離別。

“等事結束，必定再來叨擾七娘！”

蘇梨承諾，與蘇喚月一起往外走，剛走出鋪子，楚懷安與那兩名暗衛策馬而來，後還跟著四匹。

其他三個暗衛迅速從房頂躍下坐到馬上，蘇梨翻上馬，衝蘇喚月囑咐了一句：“二姐，照顧好自己！”

話落，幾人輕夾馬腹，策馬疾行。

新縣令已上任，因有重要案犯在逃，到了城門口，幾人到了一番盤查，暗衛亮出腰牌，幾人順利出城。

從城門口出來，正好遇到一個行鏢的鏢隊，鏢師爲首在前，後面跟著三輛馬車，再後面拉著幾個木箱子，像是有人舉家搬遷到了這裡。

蘇梨和楚懷安策馬行至前面，肩而過時，疾風捲起車窗簾，裡面一對母子相依抱著，目惶恐不安。

蘇梨瞧見了，心裡涌起一詫異，一時卻沒想到哪裡有問題。

“怎麼了？”

楚懷安放緩速度問，蘇梨回頭看了那車隊一眼，見他們停下被守城縣兵攔下來細細盤查便收回目：“沒事，繼續趕路吧。”

說完一揚馬鞭策馬疾行，揚起一路黃沙。

卻說那隊車馬被縣兵攔下以後，鏢師先從懷裡拿出了鏢局行走四方的文書，馬車裡的人也都下車，拿出舉薦文書，果然是一家老小舉家搬遷至此。

文書沒有問題，那縣兵又打開箱子看了看，見只是些服行禮，便放了行。

馬車進了縣城，一路行到城西一空置多年的別院，進了院子，一家老小戰戰兢兢的跪下求饒，方纔還保護衆人的鏢師拿著亮堂堂的大刀站在院子裡，如冷麪修羅。

“各位大爺，已經進城了，我們都是按照你們的要求做的，箱子裡的銀錢你們要拿走便拿走，只求各位別傷我一家老小的命！”

這家的家主哀聲哭求，老淚縱橫，這些人沒管，打開一個裝服的箱子，扯掉服拿出來，竟又打開一個暗格，裡面赫然躺著一個人！

那人穿著囚，臉慘白，高大的憋屈的蜷在箱子裡，一隻斷臂正不停地往外滲著，不是安玨還能有誰？

“主子！”

一個人把安玨扶出來，一家老小皆驚懼無比的看著他，他掀眸瞧了一眼，因手臂斷滅頂的疼痛而心煩躁，不耐煩的說了一句：“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手？”

話落，寒乍現，方纔還活生生的一家老小被封了，往外滋著熱沒了生氣。

衆人把安玨扶進破舊的屋裡坐下，拿了隨攜帶的水囊給他潤嗓。

“主子今日先在這裡歇一夜，方纔進城時我們瞧見一個棺材鋪，一會兒去買口棺材回來，想辦法做點藏的機關，明日一早便可裝發喪的隊伍出城，若是一路順利，最多十日便可離開遠昭國境。”

這法子算是十分妥當了。

安玨喝了口水，皺眉看了看屋子裡的環境，將水囊丟到地上：“我等不到明日，今晚就走！一會兒我與你們一起去棺材鋪！”

幾人猶豫一番，沒再多言，從箱子裡翻找了一富商的服給安玨換上，又往他臉上抹了一些鍋底灰簡單僞裝了一番便一同前往棺材鋪。

已是下午，太暖烘烘的照在大地上，線不大敞亮的棺材鋪也涌上幾分暖意，一個瘦弱的老頭正坐在前臺腦袋一點一點的犯著困。

屋裡擺著無方棺材，最中間的那個做得極巧，上面雕了緻的花紋，仔細一看，竟是福澤綿延四個字。

安玨一行人剛進棺材鋪，那老頭一個盹兒打狠了，腦袋磕在前臺木板上發出一聲響，把在場的幾個人都嚇了一跳，那老頭更是差點蹦躥出去。

被這麼一驚，老頭醒過來，見鋪子裡來人了，咳了一聲緩慢開口：“諸位可是要看棺材啊？”

問完，不等衆人回答又繼續道：“俗話說死者爲大，這人死了買棺材可極有講究，若是買得不好，恐怕子孫後代都會到影響啊！”

老頭說完高深莫測的捋捋鬍鬚，心裡一陣竊喜，前兩日跟楚大哥學的那些糊弄人的話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這行人趕時間，本沒心思聽這些哄人的話，當即將腰間的佩刀拍在前臺櫃上：“不必多言，一口棺材多錢？”

那人冷著聲問，語氣比桌上那把刀還要冷肅。

老頭被嚇得僵住，瞅瞅刀瞅瞅人，再小心翼翼的越過這人瞅了瞅後面那個面如黑炭的富商，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我的個乖乖，那個黑不溜秋的富商怎麼和告示上要找那個人有點像？

據以往的經驗來看，告示上要抓的一般都是窮兇極惡的人，武鬥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老頭’心裡一番計思索，很快有了計量，眼珠一轉著氣兒道：“好……好的，只是這五口棺材已經有人訂下了，後院還有一口，老朽這就讓人給諸位擡……擡出來可好？”

老頭說著擡手想搖鈴鐺，鈴鐺剛響了一下，就被出鞘的大刀抵住脖子。

那人給後面的人遞了眼，這些人立刻默契的拿了木板開始關店門。

“這……這是做什麼？老朽還要做生意呢！”老頭著急的說，怕被誤傷，乖乖舉起雙手。

店門很快被關上，明的暖被阻絕在外，鋪子裡恢復一片沉，幾個人打開當中那口棺材對安玨道：“主子，請！”

安玨借力躍進棺材，剛要躺下，一個輕的聲音傳來：“初一，七娘不在，你可是了，我做了桂花糕……”

話落，蘇喚月開布簾走出來。

手裡還端著一盤熱騰騰的桂花糕，糕點清甜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與現在這樣的場合格格不。

下一刻，瓷盤碎裂發出清脆的聲響，蘇喚月也被另一個人用刀挾持。

“誒誒！諸位有話好好說，要人還是要錢，一句話的事兒，別傷我們命！”扮老頭的初一忙開口求饒。

七娘向來教導他們，遇到危險錢財和尊嚴都是糞土，保命纔是最要的。

安玨尚未躺進棺材，藉著鋪子裡昏暗的線，他很容易就瞧見蘇喚月的臉，儘管穿著布麻與尋常婦人無異，這張臉卻並不能改變。

安玨是見過蘇喚月幾次的，那幾次他對蘇喚月都沒什麼深刻的印象，但現在看見，他卻能很清楚的記得蘇喚月曾是蘇家二小姐，是那個蘇梨的人的二姐！

好像蘇梨還很看重這個二姐！

怎麼這麼巧，蘇梨看重的東西，他也有點看重呢！

安玨直勾勾的盯著蘇喚月，脣角勾起獰笑：“蘇二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喚月沒見過早上的告示，但也認出了安玨，宮宴那日的事鬧得大的，蘇喚月也有所耳聞，心不由得懸起來。

沒有回答安玨的問題，從糟糟的腦子裡扯出思緒道：“你們是不是想出城？我可以幫你們！”

很上道，想趕把安玨他們送走，別再連累七娘和其他人。

安玨以前只覺得唯唯諾諾沒什麼脾氣，是個任人拿的柿子，沒想到還有點腦子，不由生出幾分興致，示意旁人將蘇喚月帶到他面前，擡手狠狠住蘇喚月的臉頰。

“你們蘇家的子，都這麼聰明麼？”

安玨笑著問，湊得很近，去嗅上好聞的皁角清香，灼熱的氣息撲到脖頸的上，激起一片皮疙瘩。

“謝……謝安大人誇讚。”蘇喚月艱難的說，口腔壁被得破了皮，有腥甜的腥味出來。

“誇讚？”

安玨低聲呢喃，忽的甩手把蘇喚月丟到地上，像丟什麼骯髒至極的垃圾。

蘇梨傷了他的命子，楚懷安斷了他一臂，今日天道好迴，竟他到蘇喚月，他怎麼會浪費老天這一番好意？

“把給我剁了喂狗！”安玨命令，聲音裡滿是期待愉悅。

蘇喚月坐在地上驚恐的後退，初一也嚇得不輕，乾的開口：“開……開什麼玩笑，這可……可是活生生的人！”

他太張了，忘了變聲，出年青的本音。

安玨立刻掀眸，眸森冷的看著他：“我可不喜歡開玩笑，你不想死，那……不如換你來？”

“……”

初一一臉懵，他纔不過十五，這輩子遇到過最大的事，就是百花苑被一夜滅了口，但其中的兇險他不曾得知，如今刀架在脖子上，該如何救人又如何自救，他一點法子都沒有。

“他還是個孩子，安大人何必與他較真，我想辦法幫安大人出城，出城以後，要殺要剮隨安大人的便！不然在城中出了命案，想必對安大人來說也是麻煩吧？”

蘇喚月試探著的問，屋裡線昏暗，看不出安玨斷了一臂，但他坐在棺材裡，必然是想借此掩人耳目，既不想暴行蹤，又怎會明目張膽的行事？

“的確是麻煩呢！”

安玨點頭贊同的猜測，蘇喚月一喜，還要繼續勸說，安玨忽的撐著棺材沿兒跳出來，擡手搶走邊一人的刀，一步一步近蘇喚月。

蘇喚月的背已死死的在櫃檯，看著安玨，被他臉上瘋狂至極的神震得無法彈。

安玨很快走到面前蹲下，他舌在寒凜凜的刀上了一下，然後反手將它死死楔進蘇喚月的脖子。

這個作他做得很利落，卻因爲不大順手，刀在頸骨上硌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

事發生得太快，呼吸被阻絕，劇痛卻也遲緩的沒有到達腦海，蘇喚月覺自己還有意識，覺安玨近的耳朵，在耳邊極愉悅的說了一句：“別害怕，過不了多久我會把你的好妹妹送下來一起陪你！”

不……

想開口說話，安玨了刀，舞噴濺而出，聽見初一驚恐地呼喊，卻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倒地的那一刻，眼角溢出淚來。

不是難過，只是心疼。

阿梨，這是二姐的命，你千萬，莫要自責……

與此同時，蘇梨與楚懷安踏進了宮門。

離開隴西縣以後，蘇梨便一直心神不寧，越靠近皇宮，心裡的不安越是濃厚。

踏進宮門那一刻，心臟猛地傳來一陣劇痛，毫無預兆的，蘇梨跪到在地，吐出一口來。

“怎麼了？”

楚懷安蹲下來扶住蘇梨，蘇梨擰眉在口捶了兩下，眼眶一熱，莫名涌出淚來。

心好痛！好難過！

好像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離而去了。

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蘇梨痛得說不出話來，楚懷安眼神一凜，手就要把蘇梨抱起來。

從劇痛中出一分神智，蘇梨抓住楚懷安的襟：“我沒事，侯爺，派人回……回隴西縣，看看我二姐！”

行走於世，能讓這樣心神震的人，一個掌都能數得過來。

先生和將軍都是朝廷命，斷然不會輕易出事，阿湛也自有國公大人照拂，唯有二姐……

蘇梨抓楚懷安的手站起來，擡手去脣角的跡，口的心絞已漸漸消散，像一陣風，來得急去得也急。

這種至親之人之間的應沒有辦法言說，楚懷安沒問緣由，招了個宮人吩咐下去。

兩人一起走到書房外的時候，蘇梨的緒已經完全恢復了。

守在房外的宮人高聲稟報，楚凌昭沉聲應了一句：“進！”

候在裡面的宮人把門打開，楚懷安和蘇梨一起走進去，跪下叩拜。

“臣拜見陛下！”

“民拜見陛下！”

兩人齊聲開口，進宮得急，都還穿著布麻，乍一看倒像是鄉野夫妻不知道祖上燒了什麼高香，竟得以面見陛下。

楚凌昭正在批閱奏摺，掀眸瞧見他們如此，眉頭不由得一鬆：“你們怎麼穿這樣？要歸田園不？”

宮大已過去半個多月，議政殿外的地磚洗了無數遍，和腥味早就清理乾淨，賊基本都已關進天牢，只剩下審判，那日籠罩在皇宮裡的恐怖氣氛似乎已消散無蹤，每個人心裡卻都還懸著一把刀。

大以後的肅清工作纔剛剛開始……

一旦與臣賊子扯上關係，就完蛋了。

“只是方便養傷的時候匿行蹤罷了，歸田園哪有作樂世間來得有意思。”楚懷安開口回答，收斂了許久的不羈又不自覺流出來。

楚凌昭勾了勾脣，對他的回答不算意外，放下硃筆看向蘇梨，蘇梨跪著上前，將之前他親賜的竹哨呈上：“如今大已除，民也當將此還給陛下。”

竹哨極小，與予蘇梨時沒有什麼變化，小小的一隻安然呈於纖細白的指尖，很是養眼好看。

楚凌昭沒急著收回竹哨，只眸沉沉的看著蘇梨：“阿梨找到花名冊，冒著生命危險立下大功，可有所求？”

他直白的問，好像不管蘇梨提什麼要求都能被滿足。

蘇梨竹哨，心臟微微鼓，震得耳輕響，深吸兩口氣，高聲開口：“民想求陛下赦鎮邊將軍陸戟無罪！”

多人想求當今陛下一諾，討個一生榮華無憂，連一猶豫都沒有，就把這個機會用在了旁人上，可見那人在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阿梨此番，是爲了陸戟回京？”

“是！”

“阿梨願爲陸戟去死？”

“民願意！”

“阿梨可是心悅陸戟？”

楚凌昭又問，這個問題出來以後，書房一片靜默，蘇梨沒有急著回答，楚懷安偏頭目灼灼的看著，不肯錯過臉上一一毫的表變化。

蘇梨有些驚訝，沒想到楚凌昭會問這個問題。

能到楚懷安看著自己的目有多強烈，那裡麪包含著怎樣的緒，蘇梨無法分辨，也不確定他自己又能不能分得清。

閉上眼睛，認真了下自己的心才睜開眼睛，無比坦誠又專注的回答：“是，民心悅將軍。”

“朕若爲你二人賜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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