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你咋不上天》全部章節 第86章 提反臣首級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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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潯州,京都以西最大的州城。
潯州背靠潯山山脈,潯山以西多戈壁荒漠,產稀,潯山以東有山脈阻擋風沙,雨水充沛,照充足,是以產饒,且潯山山脈底下埋著諸多礦產,兵部的礦產多采自於此,僅次遠昭最富庶的揚州,是遠昭國西部最大的商貿中心,來往商隊衆多。
天剛矇矇亮,兩匹快馬攜著一路風塵進了潯州城。
兩人皆著樸素棉麻短,行匆匆,看上去像商人,下馬極利落,渾的氣勢又與常人很是不同。
兩人進城以後並未四閒逛,反倒一反常態徑直去了潯州城最大的煙花之地,尋夢樓。
煙花之地白日一般是不做生意的,樓裡的姑娘折騰了一夜總是需要休息,不然夜裡怎麼能伺候得好客人?
趙啓敲了一會兒門,樓裡的夥計才慢吞吞下來開門,打著哈欠,看也沒看來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青天白日的敲門做什麼,要死了!真當自己有點小錢就能爲所爲了?”
夥計被人攪了清夢此刻正沒窩著火,蘇梨上前一步,拿了一錠金元寶給夥計:“勞煩要一間上房,再備些熱水酒菜,我們歇一歇腳,稍晚些時候就走。”
金元寶是實打實的,夥計連忙接過,掀眸看了蘇梨和趙啓兩眼,見蘇梨是子打扮,不由得有些戒備:“你倆什麼人啊,打尖不去客棧,跑這兒來做什麼!”
“避仇,著急趕路,怕仇家找來。”
蘇梨含糊不清的說,夥計臉上的狐疑更甚:“什麼仇家?我們這裡可是做正經買賣的,若是真有什麼禍端可不行!”
煙花之地做的都是良爲娼的買賣,哪裡和正經二字扯得上關係??
蘇梨又拿了一錠金元寶給夥計:“我二人是揹著家裡私奔的,怕被抓回去浸豬籠,只住到傍晚便走。”
跟陸戟打探敵久了,蘇梨的謊話信手拈來,所以剛剛一開口只要了一間房。
夥計見臉上有傷疤,又見趙啓是個不大會說話的悶葫蘆,猶豫了一會兒側讓開讓蘇梨和趙啓進屋。
尋夢樓比京都攬月閣的佈局還要大一些,樓裡其他人都還睡著,屋裡空沒什麼人聲,夥計把元寶塞進袖袋,引著蘇梨和趙啓一路上了二樓。
“二位住這間房吧,熱水和酒菜一會兒就送來,還有什麼需要嗎?”
“勞煩小哥再送一套男裝給我,布短打就。”蘇梨要求,行走在外,這一裝的確不大方便,說完又看向趙啓,無聲的詢問,趙啓沉聲開口:“我也要一套。”
話落,蘇梨又給了一錠碎銀,算是賞銀,夥計嘖了一聲轉離開。
進了屋,趙啓上了門栓,蘇梨坐下,了鞋,把鞋倒扣在凳腳磕了兩下,抖出一些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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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乾糧趕了整整三晝夜的路,有點撐不住了。
“爲何要撒謊住在這種地方?”趙啓低聲問,他是奉楚凌昭的口諭護送蘇梨去邊關,與楚懷安匯合,他上有關牒文書,可以和蘇梨明正大的住在家驛站,完全沒必要如此行蹤詭譎。
“趙大人,陛下讓你護我出城,可有讓你路上聽我安排?”
蘇梨平靜的問,也不避諱趙啓,了子,白淨的腳掌磨出了水泡,是一路被馬鞍磨得。
趙啓沒了聲音,他如今還是軍副蔚,職雖比蘇梨高,但口諭裡的確是讓他聽蘇梨安排,至此行途中,他比蘇梨要低一頭。
乾的坐了一會兒,夥計先讓人送了熱水來,屋裡有屏風,蘇梨沒太講究,用屏風囫圇一擋,便迅速洗了個澡。
洗完澡,一的疲倦了許多,蘇梨換上乾淨短打,喚夥計來換了水,再讓趙啓洗。
趙啓的作比蘇梨更快,洗完出來,換上和蘇梨款式差不多的短打,和五年前憨直淳樸的形象相差無幾,蘇梨看得晃神,好像又看見那日核兒歡歡喜喜嫁給他時的場景。
分了下神,蘇梨恢復如常,把頭髮盤起來,改作男子打扮,剛做完這一切,夥計送了飯菜來。
蘇梨和趙啓沒說話,各自安靜的吃飯,兩人的作都很快,幾乎沒怎麼咀嚼就把飯嚥了下去。
吃完飯,夥計讓人收走餐盤,蘇梨又代夥計去買些乾糧回來。
從潯州離開,後面幾日又要風餐宿了。
夥計走後,蘇梨看向趙啓:“時間不多了,只夠淺眠一會兒,你睡牀還是睡地上?”
“我不睡。”
趙啓說,蘇梨也沒勸他,自己躺到牀上。
煙花之地的牀總是比別的要上許多,一沾上牀板,便不自覺的放鬆,跟吃了骨散似的,濃重的睡意也鋪天蓋地呼嘯而來。
眼皮沉得跟山似的,耳邊傳來一聲輕響,蘇梨已有些迷糊不清,半晌還是掙扎著睜開眼睛,偏頭看見窗戶開了,趙啓約莫是在窗檐外面站崗。
腦袋被睡意攪一片混沌,蘇梨在臉上了一把坐起來,直接手把腳掌上的水泡掐破,水泡破裂以後略疼,蘇梨皺了皺眉,手出水。
行軍打仗,磨出泡是很正常的事,要趁早了纔好,不然容易灌膿潰爛。
不知是不是聞到腥味兒,趙啓又翻進窗來,從懷裡出一瓶藥遞給蘇梨:“止疼的。”
說話時他刻意避開了蘇梨的腳,遵守著‘非禮勿視’的禮數,蘇梨沒客氣,直接接過:“多謝!”
道了謝,蘇梨把藥灑在水泡上,針扎似的麻麻的疼蔓延開來,蘇梨倒了口冷氣,額頭冒出冷汗。
“按照現在的馬力,至還要再趕半個月的路,你……”
後面的話趙啓沒說完,他在懷疑蘇梨扛不扛得住。
當初發現陸戟不在軍中,他從邊關回來也是這樣一直不停地趕路,腳在鞋裡捂爛了,屁也在馬背上顛破了皮,隨便一下就痛得不得了。
他一個皮糙厚的男人尚且如此,落在蘇梨上,怎麼得住?
“無妨,只要沒死,總是要熬下去的。”
蘇梨淡淡地說,捧起另一隻腳,比剛剛更爽利的掐了水泡上藥。
上完藥,蘇梨又出了一層薄汗,比剛剛更失力,像灘泥似的倒在牀上不想彈,腦子卻因爲腳上的疼痛詭異的清醒起來。
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尊夫人……生了嗎?”
剛回京在攬月閣救下那個子那時就顯了懷,過了這麼久,孩子怎麼也該生了。
沒料到蘇梨會突然問這個,趙啓抿脣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生了,母子平安,是個兒。”
他的聲音有些啞,不知是不是因爲蘇梨想到一些舊事,語氣也並不如何開心。
“是嗎,那……恭喜了。”蘇梨輕聲呢喃,尾音出不易察覺的嘆息。
核兒已經不在了,蘇梨沒有資格要求趙啓一輩子記得核兒,甚至爲了核兒終生不娶。
理智是這樣說的,可心裡還是沉悶難。
竭力剋制許久蘇梨還是沒剋制住,把當年的事問得更細:“那個時候,核兒有幾個月的子了?”
“七個月,還有兩個多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害喜害得厲害,吃不下什麼東西,瘦了很多,肚子卻離奇的大,像是快被肚子裡的孩子吸乾了一般。”
趙啓說得多了些,蘇梨掀眸看他,只見他目灼然,五年前那些舊事似乎還在眼前。
他這般……卻也並不像是無無義之人。
“你……後來找到核兒的骸了嗎?”
核兒被沉了塘,若無人阻攔,他也許還能……
“沒有。”趙啓打斷蘇梨的猜想,他偏頭看著蘇梨,眸底一片幽黑,像深不見底的泉水,徹骨冰寒:“我被尚書府的人丟進了京兆尹大牢,在裡面被關了半年。”
“那你是如何又當上軍副蔚的?”
蘇梨追問,趙啓又沒了聲音,他坐在窗棱上偏頭看著遠方,側臉一片冷。
誰也不知道他在京兆尹大牢那半年經歷了什麼,他也並不願意告知旁人那半年發生的事。
知道得不到迴應,蘇梨有些失,又不甘心的換了個問題:“趙大人,你恨蘇家的人嗎?”
趙啓沒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那件事終究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事,那天將捆了沉塘那些下人沒多久便被尋了由頭趕出尚書府,後來我找到了他們,他們都下去陪了……”
趙啓的聲音平靜,有種娓娓道來的悠然,話裡卻充斥著腥。
當初有一個算一個,害死核兒的人,他都揪出來殺了!
除了趙氏、蘇挽月、思竹,這三個人的份地位比旁人要高一些,自然不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覺殺掉的。
“那你爲何……”蘇梨還要再問,被趙啓沉聲打斷:“時辰不早了。”
他不想再和蘇梨說下去了。
蘇梨嚥下沒能問出口的話,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太累了,哪怕腦子裡千頭萬緒攪在一起,不出一刻鐘的時間蘇梨便抵抗不住陷沉睡。
睡得不大踏實,又夢到時的舊事,與二姐打雪仗生病了,核兒整夜整夜不睡覺守在牀邊照顧。
有時裝睡,還能聽見二姐和核兒坐在一起說太頑皮了,一點沒有小姐的規矩。
們兩人明明也還小,湊到一起偏偏出子與年紀不相符的老。
再度醒來時,天已經有些黑了,尋夢樓漸漸熱鬧起來,竹之聲不絕於耳,還有子的啼笑,笑聲耳,很容易人了骨頭。
蘇梨盯著牀帳看了片刻才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在何。
著眉心起,腦子還有些昏沉沉的,窗戶關著,趙啓並不在房間,眼睛隨一掃,桌上一個巧的紅木盒子映眼簾,紅木盒子只有掌大小,上面雕刻著漂亮的小花,很是惹眼,出現在這裡卻有極突兀。
“趙大人?”
蘇梨低喚了一聲,赤著腳下了牀,腳掌心上過藥的水泡傳來刺痛,將睡意全部驅散,蘇梨走到桌前倒了杯涼茶灌下去,放下杯子目又落在那個紅木盒子上。
趙啓沒有迴應,蘇梨聽見外面有人和著悠長的曲調輕輕哼唱了一句:“……紅紗醉臥郎輕搖,薄衫搖曳妾如……”
詞是極香豔的唱詞,曲卻是好曲,是當年蘇喚月名天下那一曲。
沒想到多年後,會在這種地方聽見。
蘇梨聽著,拿起紅木盒子輕輕撥開虛掩著的蓋子,一段瑩白刺眼眸,心臟驟然收。
蘇梨盯著盒子裡的東西看了好半天都沒有,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猛吸了一口氣,劇烈咳嗽起來。
紅木盒子裡墊著一塊黑布,黑布上面放著一隻手,準確的說是被剔了,只剩下骨頭的手骨。
這隻手骨很是纖細,可以想見這隻手的主人滿時,十指是怎樣的纖。
這是一雙可以彈奏出天籟的手,這雙手的主人說話很溫,臉上總是掛著淺笑,溫又親和,對任何人都是和善有禮的。
蘇梨的呼吸變得急促,看著盒子裡的手骨,心臟像被人捅了一刀還在狠狠攪。
安玨!
這個名字一冒出來,便立刻奪走了蘇梨所有的理智,合好木盒,打開房門就衝了出去!
外面燈火通明,到都是靡靡之音,有些紈絝子弟已經猴急的抱著人當衆做起那些下流的事。
蘇梨拿著木盒衝出,因臉上有傷,幾個滴滴的人被嚇得驚出聲,蘇梨沒理,迅速掃過每個角落,企圖發現任何一個形跡可疑的人。
在哪裡?究竟在哪裡?
“醜娘們,長得這麼醜還有臉跑出來晃,不要命了!”
其中一個紈絝子弟罵了一句,擼著袖子上前就要給蘇梨一個教訓,好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
然而剛衝到蘇梨面前,手還沒到蘇梨,就被蘇梨一腳踹翻!
來樓裡都是找樂子的,其他人一看有熱鬧看,全都圍了過來,那人覺得丟臉,大著又要衝上來,趙啓撥開人羣進來,一把將蘇梨拉到後表沉鬱的看著那個人。
那人面蠟黃,一副被掏空了的模樣,在趙啓面前自然是不夠看的,見趙啓氣勢很強,不是好惹的人,那人沒敢手,放了兩句狠話便跑了,惹得衆人一陣鬨笑。
等他們走了,趙啓把蘇梨拉回房間,老鴇聞訊趕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趙啓砸了一張銀票,當即樂呵呵的走了。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跟人手了?”
趙啓沉聲問,蘇梨一直死死的抓著手裡的木盒,擡頭看著他,眸底麻麻布了一層:“你去哪兒了?”
“我看時辰差不多到了,去樓下檢查了下馬匹。”趙啓語氣自然的回答,見蘇梨手上多了個盒子,不由皺眉:“你手上的是什麼?”
“我二姐的手。”
蘇梨沉沉的說,聲音沒有什麼波瀾,出兩分死氣,趙啓愣了下:“什麼?”
蘇梨沒再開口,把那隻手骨從木盒裡拿出來,用布包了厚厚的好幾層揣進懷裡,像藏著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放好,蘇梨隔著服拍了拍手骨,像是安又像是承諾,然後恢復冷靜衝趙啓道:“繼續趕路吧。”
趙啓的眉頭皺得更,看了蘇梨好一會兒,終究什麼都沒說,等蘇梨穿上鞋子兩人一起下樓離開。
在他們走後當天半夜,一隊鏢師騎著高頭大馬風塵僕僕的來到尋夢樓門口,爲首的鏢師形拔,不茍言笑,看上去有些嚇人,後卻跟著一個量高大、古靈怪的姑娘!
“喲,幾位爺可是要進來樂一樂?”
夥計熱的招呼,不等領頭的鏢師說話,那姑娘便翻下馬,拿出幾錠銀子塞進夥計手裡:“樂什麼樂,我兄長剛親沒幾日,怎麼敢做對不起嫂嫂的事!要五間房和好酒好菜,記得幫我們把馬喂好!”
“……”
夥計的眉頭狠狠了,這見天的個個都風了麼?私奔的押鏢的都放著好好的客棧不住,偏偏上趕著住這種地方?
“幾位,咱潯州城的客棧都還開著門兒的,最近也客棧也不打,各位隨便去哪家客棧都是有空房的,何必……”
“怎麼!不找姑娘就不能住你們這兒了?”張枝枝掀眸懶懶的問,出幾分氣,張雲天抓著馬鞭在腦袋上敲了一下:“姑娘家好好說話!”
張枝枝捂著腦袋委屈的哼了一聲,又拿了一錠銀子給夥計:“一定要點姑娘才能住的話,幾個到我房間便是,可不許勾引我這些師兄師弟!”
“……”
夥計的臉得更厲害,得,一羣大老爺們兒陪著個小姑娘逛窯子,這是什麼世道?
但不管什麼世道,有錢賺纔是王道!
夥計收了銀子,連忙招呼張枝枝他們進去,裡面的人正往後院幫忙牽馬,一羣人拿著棒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
“進去,找到那個臭婆娘給我狠狠地揍!”
領頭的紈絝公子惡狠狠的說,一羣人橫衝直撞,兇得不行,張雲天連忙把張枝枝往後拉了拉,張枝枝兩眼放,又有熱鬧可以看了。
夥計苦著臉點頭哈腰的衝過去,勸說一番,不僅沒把人勸住,自己好討了一頓好打。
尋夢樓哪裡是一般人能尋釁滋事的地方?老鴇當即了樓裡的打手來。
一通以暴制暴以後,那紈絝子弟只能帶著人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張枝枝第一回出遠門,看的還有些不盡興,拉著夥計一番詢問,夥計一開始還不肯說,張枝枝給了一錠銀子以後便把蘇梨暴打那紈絝子弟的事說了一遍。
張枝枝和張雲天對視一眼,立刻知道自己來對了地方。
這一趟鏢是空鏢,來託鏢的人也沒細說這鏢要走得快還是慢,只要求他們歇腳的時候去煙花之地。
京中如今把逍遙侯府那封旨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蘇梨突然離京必然是有什麼要的事,張枝枝和張雲天沒耽擱,當即帶著鏢局裡比較厲害的鏢師一起追了過來,一路幾乎沒怎麼停歇,追到這裡卻還是比蘇梨他們慢了一天。
不過蘇梨沒直接到四方鏢局找張枝枝要他們一起走,還以押鏢的名義請他們走一趟空鏢,說明並不希旁人知道他們與是一夥的。
猜到蘇梨的意圖,張雲天他們當夜沒再繼續趕路,決定休整一下第二日再走,路上抓點,不出意外的話,剛好可以和蘇梨保持大半天的距離。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靠近邊關的某邊陲小鎮。
一家破舊的麪館,幾張破木板拼湊起來的門被風沙吹得搖搖晃晃,出點點昏黃的暖,大門被吹得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裡面的人罵了一句:“什麼破面館,爺吃的是面還是沙?”
罵人的不是別人,正是憑容貌躋遠昭國四寶之一的逍遙侯。
不過楚懷安罵歸罵,麪條也還吸溜得呼呼作響,這麪館雖破,可麪湯都是用羊骨頭熬的,熬得濃香人,除了四風沙倒也挑不出別的病。
這些日子一路奔波,他的臉黑了不,添了幾分滄桑,不過並不損其俊的容貌,反而更有野。
“這裡的天氣就是這樣,侯爺再忍一忍,明日使臣團過境關,就可以返程回京了。”陸戟沉聲安,放下碗筷,已將一大碗麪吃得乾乾淨淨。
楚懷安哼了一聲,把麪條吸溜得更歡。
這一路他都在和陸戟暗中較勁,非要比個高下,只是他在京中吃的飯菜都十分緻,乍然吃到這些糠雜食,能嚥下去已是不易,在速度上著實比不過陸戟。
吃完一整碗麪,楚懷安不拘小節的起袖子,完還十分自然地打了個飽嗝兒。
一路從京中走到這裡,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緻優渥的逍遙侯了,他現在是真不講究糙爺們兒楚懷安!
“時辰不早了,侯爺早些休息吧。”
陸戟說著就要起,被楚懷安一把按住肩膀又按了回去,力氣之大,差點沒把陸戟從凳子上按下去:“侯爺?”
“今晚該我值守。”
“侯爺,你不用……”
“別跟爺說不用,你著跟別人說的那些值守站崗技巧爺都記住了,麻溜去睡,爺今夜值守要是出了什麼子,回京就自請削爵,跟著你在這兒喝一輩子西北風!”
楚懷安拔高聲音,拿出以前混不吝的架勢,一點道理都不講,比山匪更有匪氣。
陸戟猶豫了一下,沒再推辭,轉去後院休息,楚凌昭問店家借了頂帽子,把臉蒙得只剩一雙眼睛在外面就躍上房頂。
夜裡的風更急,裹著黃沙打在門上呼呼作響,拍在上也並不好。
風颳得大,夜空黑漆漆的,並不像前幾日掛著燦爛無比的星河。
楚懷安坐在房頂脣角微微上揚,有些得意,爺還以爲這邊關是什麼虎狼之地呢,一路走來,爺不是照樣活蹦跳著嗎?也就陸戟那個悶葫蘆喜歡裝深沉,他不會就是用這招騙取小姑娘的芳心吧?
楚懷安越想越覺得可能很大,蘇梨就是他心裡那個被陸戟騙了芳心的小姑娘!
接了使臣團回京,陸戟復原職若是蘇梨要與他一起回塞北,楚懷安琢磨著他是不是也該尋個藉口到這裡蹲兩年。
讓塞北的黃沙打磨兩年,也許他這塊玉也能裝裝深沉,把那個小東西再騙得回心轉意呢?
這般胡思想著,風停了,服上裹了一層厚厚的沙,楚懷安抖了抖袖子,細膩的沙粒從袖口灑落,他用另一隻手接著捻了捻,眉眼彎了彎,好像和蘇梨之間那空白的五年,因爲這一遭被填補了起來。
塞北的風他領略過了,荒漠戈壁他也見識過了。
那些與別人一起走過的歲月,他終於也窺得其中一二。
正想著,烏雲散開,下白的月,幾乎是月傾灑而下的瞬間,一道寒閃現,幾乎是本能的偏頭,一支寒箭破空而來,著發頂茫茫夜空。
楚懷安在屋頂打了個滾,立刻出腰上的劍厲喝:“什麼人?”
話落,二三十個黑人拿著寒凜冽的大刀將麪館團團包圍。
楚懷安擰眉,渾泄出殺氣,卻沒輕舉妄,只盯著爲首那人質問:“誰讓你們來的?”
“奉太后懿旨,決反臣楚懷安、陸戟!”那人聲音洪亮的回答,楚懷安氣得差點笑起:“反臣?老子離京才幾天,你們當老子吃沙吃得腦子壞掉了?”
那人沒有要和楚懷安廢話的意思,直接命令:“太后懿旨,提反臣首級回京覆命!”
說完,圍在外面的人應聲而。
楚懷安從房檐躍下,一腳踹開陸戟的房門:“有殺手!”
剛吼完,後腦一涼,楚懷安下意識的低頭。
啪的一聲,白玉做的玉冠被箭鏃中,碎裂開來。
楚懷安擡手撈了一把,將玉冠碎片握在懷中,側閃進屋裡,陸戟只著中站在牀邊,手裡拿著剛剛朝他面門來的那支箭。
“殺手圍剿,衝麪館,侯爺的崗哨技巧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陸戟冷聲問,這一路他和楚懷安的關係不知不覺近了許多,說起話來也沒有以前那麼注意,下意識的把楚懷安當軍中將士來訓。
楚懷安踢上門,同樣破舊不堪的房門立刻傳來篤篤篤幾聲悶響,又是幾支箭在了上面。
“你丫對誰都這麼說話?剛來邊關,犯了錯你也這麼兇?”
楚懷安出空問,語氣頗有些生氣,騰空撲到陸戟牀上,陸戟拿了長戟擡手將屋頂捅了個大窟窿。
他早有預料,楚懷安卻沒有防備,被屋頂掉下來的瓦片泥土砸了一臉。
“陸戟!你他孃的死不死!”
楚懷安了句口,陸戟已順著房樑從破翻了上去,反弧偏長的回答楚懷安剛剛的問題:“戰場上刀劍無,我對兇是爲好。”
楚懷安一路纏著陸戟問了很多與蘇梨有關的事,這會兒楚懷安沒說蘇梨的名字,他也能明白楚懷安剛剛問的是誰。
“刀劍無?爺看你比刀尖更無!”
楚懷安小聲嘀咕一句,從房頂破爬上去,隨行的人已經和那些黑人打了一團。
楚懷安吐出一口混著塵土的口水,腦子剛要琢磨這背後的,耳邊傳來陸戟的厲喝:“小心!”
況有些危急,利箭已經到了眼前,楚懷安本能的後仰,下顎骨傳來劇痛,被巨大的慣帶得從屋頂後翻過去。
失重襲來,從屋頂摔落在半空的那段時間,時間詭異的變得很慢,楚懷安很清晰的看見箭鏃過他的下尖後帶著向漆黑的夜空。
下痛得麻木,他第一時間的反應是自己會不會毀容,然後腦子裡冒出來一個念頭。
這是真的。
這些殺手要他的命,來真的,據說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他了太后二十來年的舅母,之前被構陷和蘇挽月有染,在大理寺牢中差點中毒以後,他便鮮再舅母。
他與太后的關係是生疏了,但怎麼想都還到不了要給他扣上個反臣的高帽要了他的命!
這是個局!
摔到地上的那一刻,楚懷安在心裡想。
房頂還是有些高,他完全是被那支箭帶著倒下去的,落地的瞬間激起一地會塵埃,後背被厚實的地面砸得很疼,五臟六腑都跟著疼了一下。
他想起剛剛那個被一箭碎的白玉發冠,那是他及冠那年,太后當著文武百的面親自戴到他頭上的,他一直戴著,和楚劉氏給他的那塊白玉一起妥善保管著。
他活得沒心沒肺,真正用心珍視的東西不多,這個玉冠算爲數不多的其中之一。
現在這個玉冠碎了。
楚懷安說不清自己心裡現在是什麼。
“錚!”
短兵相接,一寸火花在眼前炸開,然後是陸戟搵怒的低吼:“這個關頭你發什麼愣?還不快起來!”
“咳咳!”
如夢初醒一般,新鮮空氣涌肺腑,楚懷安輕咳了一聲,往旁邊滾了滾,陸戟用長戟挑開那個黑人的刀,快步走到楚懷安邊,與他背著背:“還拿得起劍嗎?”
陸戟問,楚懷安擡手去脣角咳出來的一縷腥甜,脣角出獰笑:“別他媽廢話,老子爬樹捅個馬蜂窩都比這驚險!”
說完提劍衝人羣開始廝殺,確定他沒事以後,陸戟也專心應戰。
來暗殺的人有點多,殺完一批馬上就會涌來新的一批。
楚懷安和陸戟離京時帶的都是銳,但也耐不住這樣的人海戰。
半個時辰後這場廝殺才堪堪停止,麪館的早已堆了山,楚懷安握著劍,手腕一片痠痛,整個人像是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連發都染紅了溼噠噠的黏一綹在臉上。
他著氣,視線裡還是一片紅,沒從剛剛的雨腥風中回過神來。
陸戟就站在他旁邊,以從容不迫的姿態整隊,清點人數,片刻後,統計結果出來,他們帶的人死了十一個,傷了二十個,四十人的迎接隊伍,死傷過半。
沒傷的人開始清算,又過了半個時辰,小院裡整整齊齊堆放了八十。
一枚銀令牌被送到陸戟手上,楚懷安眼眸了,看見那令牌上刻著一朵海棠花。
當今太后來自安家,未出嫁時,閨中小名爲海棠,封后以後,先帝命務府將海棠花刻後印之中,後來太后的所有信之上,均有海棠印記。
楚懷安又想起剛剛暗殺頭領說的話,他們是奉太后懿旨,來取反臣的首級。
楚懷安失力的坐在地上,手拿不穩劍,劍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先將這些首理了,一會兒侯爺修書一封,帶上此令一起,由張毅八百里加急送回皇城,面呈陛下!”
“是!”
被做張毅的人聽令,從陸戟手中接過令牌。
陸戟這才轉看向楚懷安:“侯爺,事真假自有陛下定奪,請侯爺先將今夜之事書寫下來讓人呈給陛下,天馬上就要亮了,我們還要去迎使臣團京。”
使臣團裡有胡人的王上忽韃和公主忽宛,不管朝中發生何事,不管形勢有多錯綜複雜,至在使臣團面前不能怯!
“如果出了這樣的事,你也是這樣嗎?”
楚懷安又問了句不著邊際的話,很詭異的是,他現在腦子裡很空,唯一記得清楚的是五年前那夜蘇梨曾淚眼朦朧的質問。
那時蘇梨哭得很絕。
這次回京以後,蘇梨很哭,即便哭也是那種極忍的默然垂淚。
五年的時間這麼漫長,有在陸戟面前哭過嗎?陸戟會安嗎?
腦子不控制的胡思想著,耳邊傳來帛撕裂的聲音,陸戟撕下服下襬,將一片布丟給他:“正好有,侯爺將就用吧。”
“……”
楚懷安表僵滯了片刻,隨後沒再說話,就著一的寫了封書。
書的容簡單暴:陛下,有六十個王八蛋追過來說奉了太后的懿旨要殺我和陸戟,人我們都宰了,搜到令牌一枚,請陛下問下太后這令牌是不是不小心弄掉的,老人家年紀大了難免糊塗,以後這樣貴重的東西還是保管妥當些爲好!
看見令牌的那一刻,楚懷安心裡其實出離的憤怒,但寫完書以後他卻發現這上面的言辭都刻意放得很輕鬆,他甚至已經替太后找到了一個非常完的臺階。
令牌是真的,但並不是太后下的懿旨,只是有人了令牌假意僞造的。
寫完,楚懷安把書給張毅。
“請侯爺放心,屬下一定拼死將此信與令牌呈到前!”
張毅斬釘截鐵的承諾,然後出了院子騎著快馬離開。
楚懷安眼看著他的影消失在茫茫的夜中,懶洋洋的踢了踢陸戟:“你覺得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知。”
陸戟只有邦邦的兩個字,楚懷安對他的反應不大滿意,又踢了他兩下:“你怎麼能不知呢?太后可是連孃家的親侄子都能下毒謀害的人,你我在心裡又能算得了什麼?萬一真的……”
“侯爺,你眼睛紅了。”
陸戟提醒,一點都不委婉的打斷楚懷安的話,將他心裡那點微末的難過挑出來,放大,然後氾濫災。
楚懷安收回腳,坐在地上不肯挪窩,仰頭天又低頭摳弄地上被浸染的沙石,半晌罵了一句:“草!原來忠臣良將被人冤枉是這種!老子還不如醉死在人鄉呢!”
一路奔波心都是疲憊的,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楚懷安心裡能好就怪了。
“熱水很快就好,侯爺早點睡吧。”
“你不打算安我兩句?不怕我明天發瘋砍死那個忽韃的引發遠昭與胡人的大戰?”楚懷安無賴的說,眼眶紅得更厲害。
陸戟定定的看著他,表嚴肅,忍剋制到極點,反而變了冷漠。
“不管此事真相究竟如何,都是你我個人的私怨,沒必要拉著遠昭國的黎民陪葬。”
楚懷安裹著一污坐在地上,陸戟站著,楚懷安仰著他,兩人對視著,眸底均是一片深沉。
良久,楚懷安忽的低笑出聲:“你怎麼比太學院的老古板還迂腐,就不能快意恩仇一回嗎?”
陸戟移開目,仰頭看著天邊的皎月,無意識的呢喃:“侯爺若見過戰火硝煙下無數人如螻蟻求生的場景,便會知曉我肩上擔著的是什麼……”
楚懷安點頭,在地上畫了個叉。
“你一心想擔著家國天下,有些人卻並不會如此想呢!”
……
若若現的晨中,一人騎著馬疾行,細看之下會發現,這馬蹄上裹了一層,像是剛從泊裡出來。
嗖!
一支利箭忽的出,馬上的人跌落,打了幾個滾滾路邊草叢。
片刻後,十來個黑人將草叢圍住,那人捂著中箭的肩膀站起來,眼神凌厲的看著這些人:“你們是什麼人?”
黑人沒說話,互相遞了個眼,眨眼間便將中箭之人捅了篩子。
中箭之人吐出來,還要掙扎,口的刀攪了兩下,他尚未完全失去意識,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黑人從他口拿走書和那枚令牌。
黑人刀,中箭之人跌倒在地,無聲的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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