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卿》第55章 綢緞
許澄寧未來的章程就這麼被定了下來。順王對讀書不盡心,哪里是缺伴讀,這次相中,也不過是圖新鮮罷了。就因這麼個不著調的念頭,便斷送了就此居一年半載之后以病弱為由永絕仕途的打算。
事已至此,也順其自然了,李威要準備庶吉士的考試,獨自準備歸鄉的事宜。
搜遍了行囊,許澄寧發現碎銀已經全部用完,只剩下暗袋里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這是特意存下來的,準備把一家人從村里接出來,在府城買宅子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
皺眉想了想,去找了燕竹生。
許澄寧之前跟他說好了科考過后替他整理筆譯一批外文的藏書,沒想到被順王橫一腳,燕竹生這會兒滿口怨念。
“別人教書,好歹有束脩,我呢?束脩沒有,辛辛苦苦教出來的學生還替別人干活去嘍!”
許澄寧討好地幫他肩膀:“順王也不是時時都讀書的,學生一定不會懈怠了先生的譯書,再不濟,過個幾個月順王新鮮勁也該過去了,先生就去把我要出來。”
燕竹生斜著眼看:“為師教你讀書,考了狀元,名是你的,為師卻還要為你出頭是吧?”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嘛。”許澄寧哄道,“兒子有事了,當爹的自然得為兒子出頭嘛。”
“再說,名也不都是我的,先生一生只教一個徒兒,這個徒兒是史無前例的最年輕的狀元,那他的先生得多厲害呀。”
燕竹生被哄舒坦了,哈哈地笑:“耍貧。不是說明日要回鄉,怎麼不去準備?”
許澄寧抿著,跪坐下來:“學生,想跟您借錢。”
燕竹生似笑非笑地看:“你不是快把鄭家給掏空了,怎麼,還是個窮蛋?”
許澄寧現在最聽不得人提這個,一聽就炸了。
“先生!”
燕竹生哈哈地笑,把炸起的摁下去。
許澄寧抱怨道:“來京城前,我在府衙領了六兩盤費,加上我自己的本也夠用,沒想到出了那樣的事,就都花費完了,一文沒剩。我想買點東西回家,您借我二十兩,等中試的獎賞發下來了,我還您二十一兩。”
燕竹生不做聲,只是戲謔地看。
許澄寧有些赧,小聲道:“先生借不借嘛?”
“我借。”燕竹生道,“就為這一兩利錢,我一定借!”
許澄寧拿到錢便去了綢緞莊。
鄉下人們穿的服都是灰撲撲的,要麼就是大紅大綠,一年到頭也不見能穿一好裳,許澄寧知道自己娘和姐姐都是的,便心挑選花,最后定了一匹杏紅地山茶花紋,一匹玉地芙蓉花紋,一匹合水仙紋,并一匹藕荷素綾。
兩個姐姐從小搶東西,特意把幾匹布都買得差不多,只看各自喜好如何。
綢緞莊的老板娘見玉雪瑩白,指如蔥段,白的小手放在的綢緞上,十分賞心悅目。
“公子好眼,這幾匹花都是極好的!”
看左右無人,老板娘前傾著子,半掩口低聲道:“我這還有一匹上好的雨過天青的蟬翼紗,乍一看,就跟最名貴的煙羅似的,穿在上,像煙霧一般,若若現,那一個飄逸如仙。”
“姑娘長得漂亮,又生得白,穿這個最好看!”
許澄寧掃過那幾匹綢緞,淡笑:“多謝掌柜的,我這幾匹就夠了。”
麗沒有活著重要,子的什再,也永遠不可能是的。
出了綢緞莊,又去玩攤子上給弟弟挑了兩個的彩塑,剛要付錢,突然想起母親前年剛生了個妹妹,于是又拿了一對布偶,八兩銀子買下了一對小巧致的銀鐲。
得知許澄寧要走了,這天晚食馬氏夫婦準備得很盛。小滿不好好吃飯,小小的子歪在上,許澄寧時不時地回答幾個孩子氣的問題。
婦人不停地給丈夫使眼,馬叔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口道:“許公子這次回鄉,幾時回來?”
許澄寧著小滿乎乎的臉道:“順王不急,故給了我一個半月的假。”
馬叔看一眼樂呵呵的兒,又說:“郎君從此要在京城住下,人生地不的,我看讓小滿到您邊,幫忙做些灑掃的活計吧。”
這話意圖就很明顯了,但許澄寧并未對此到戲謔,生活在塵埃里的人抓住一稻草,便努力往上爬并不可恥,于是頗真心地說道:
“馬叔家雖不富裕,卻也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又何必讓小滿去為奴為婢?我如今不是,便是有,京城高于我的勛貴比比皆是,我不一定能護得小滿周全。為奴賣,那是走投無路了才會這麼做。雖說靠著主家飛黃騰達者有之,哪有自由來得安穩呢?若能平安無憂度日,也不必強求有什麼大出息。”
“馬叔若是想讓小滿日后有所傍,不如教識些字,讀書開智,多讓能明辨是非,不人糊弄了去;再讓學門技藝,日后無論富貴潦倒,都有所傍。靠山山倒,不如靠自己來得可靠。”
婦人遲疑道:“可這……手藝人,總是要輕賤些……”
許澄寧笑道:“很不必在意這些。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上總有人比自己高一等。真要計較,日子過得如何安生?天下乃是讀書人治理的天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也是讀書人自己說的,自我標榜,糊弄人罷了。世間賢者覆萬民,可這卻是從為農為工者手中而來,但凡是正經的營生,憑自己的本事吃飯,養活一家人,清清白白過下去,有何可自輕自賤的?”
馬氏夫婦聽言辭懇切,也不擺什麼倨傲的架子,心里便信了幾分。
小滿摟著許澄寧的胳膊仰頭道:“狀元哥哥,你為什麼讀書那麼好啊?”
許澄寧的臉,笑道:“那小滿為什麼抓羊拐那麼好呀?”
小滿捧臉咯咯笑起來。
許澄寧看著無憂無慮的天真笑容,心里生出幾分艷羨。
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既因為喜歡讀書,也因為迫切需要一個有力量的份,為父報仇。
若是一個被捧在掌心里長大的孩兒,每日賞玩兒似的讀幾頁書,哪怕愚鈍無知,也是愿意的呀。
次日,許澄寧便踏上了歸鄉的路,漫不經心著車窗外退去的景,指節一點一點地敲著窗沿。
那里,還有一場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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