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沐煙雨》第121章 豁達

浮萍跪在宣夫人面前。

宣夫人沉著臉坐著。

劉嬤嬤看了看宣夫人,又看了看浮萍,低聲斥責道:“這些事,你跑來告訴夫人做什麼?”

“夫人,您便是不看在夫人的面上,也看在腹中孩子的面上,幫一把吧?”浮萍叩首道。

宣夫人坐著不,目也沒有看向浮萍,只落在門外投進的幾縷中,看細小的微塵在線下飛舞。

“浮萍,這些話是你該說的麼?做了什麼事,你不知道?現在到跑來求夫人?虧你長得開這個?是誰養著你給你飯吃?你忘了你的主子是姓宣的嗎?”劉嬤嬤上前拉著,斥責道。

“奴婢不敢忘。”浮萍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快回去!”劉嬤嬤推搡著

“夫人……夫人……”浮萍哭求道。

宣夫人長嘆了一聲,起道:“我得去看看老爺了,老爺是該翻了吧?”

劉嬤嬤狠狠瞪了眼浮萍,起眼角,“是,是該翻了,奴婢來幫您。”

劉嬤嬤扔下煙雨,跟著宣夫人往里間而去。

浮萍伏在地上泣不已。

何嘗不明白,宣夫人才是徹頭徹尾的害者。

曾信任自己的兒媳婦,曾經為了自己的兒子,努力去接納原本并不認可的兒媳,卻不想,終是引狼室,害了自己的相公。

如今老爺臥床不起,人事不省。

夫人雖看起來依然堅朗,只怕心中比誰都苦不堪言。

浮萍無奈的抹了抹眼淚,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的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夫人不肯幫助煙雨,他們院子里多是年輕的丫頭,對這種事又沒有經驗,束手無冊。

如今可該怎麼辦呢?

浮萍嘆了一聲,實在對宣夫人怨怪不起來。

宣夫人不將煙雨趕出門去,能允許公子將接回來,恐怕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讓幫一幫煙雨……唉,自己是昏了頭了麼,這般強人所難……

浮萍回到宣紹院中,聽聞煙雨醒了一次,愣愣坐了一會兒,喝了幾口水,總算沒吐。這會兒又昏睡了過去。

浮萍坐在門口的門檻上,托著下,滿腹心事。

看誰都可憐,又看誰都無辜,事走到今日這步,究竟該怪誰呢?

整整一天,煙雨幾乎都在昏睡中度過。

便是醒著的時候,人也是懵懵的,眼神都恍恍惚惚。

坐一會兒就會再次睡著。

,想不想吃東西,也不答。飯菜一端進屋,就會吐起來。

一時半會兒,神智清明的時候,又會反復囑咐浮萍,莫要去尋宣紹,莫要他擔心。

浮萍愈發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傍晚時候,宣夫人用罷了晚膳。

坐在宣文秉的床邊,親自給宣文秉著胳膊,

看著一旁幫忙的劉嬤嬤道:“你去紹兒院子里看看,去打聽打聽,是不是真像浮萍那丫頭說的那般。”

劉嬤嬤一怔,“夫人,您還真打算管這事兒?”

宣夫人垂了眼眸,看著床上的相公,幽幽嘆了一口氣,“我不管,就是隨便問問。紹兒邊的事,也該知道點,你去吧。”

劉嬤嬤皺眉,卻不好忤逆夫人的意思,只好垂著手退出了里間。

宣夫人獨坐在宣文秉床邊,看著他道:“相公,你聽到了麼?懷了紹兒的孩子……你想要這個孫子麼?那麼狠心害了你……自己現在又了這副模樣……這就做自作孽麼?”

宣夫人又一個人呢喃了許久,床上躺著的宣文秉仍舊一,若不是他膛還有輕緩的起伏,簡直讓人看不出他還活著。

過了多半個時辰,劉嬤嬤才從外面回來。

不太好。

宣夫人看了一眼,“說說吧。”

劉嬤嬤帶回來的消息,自然和浮萍別無二致,且如今況更糟糕了些。

夫人似乎已經有些神智不清明了。

倘若真的這麼拖下去,別說腹中的孩子未必能保得住,就是自己,怕是也熬不了多久了……

宣夫人聞言,點了點頭,并未多說什麼。

自從宣大人倒下以后,便一直是沉靜的時候多。

有時一個人一坐,就是大半日,除了給宣大人翻的時候,能一直一也不

劉嬤嬤不敢多說,也不猜不宣夫人究竟有什麼打算。

漸漸深了。

宣紹才從外面回來。他一回到宣府,還是先來了正院。

以往八年加起來,怕是也沒有這些日子,他往正院跑的次數多。

“母親。”宣紹輕聲道。

宣夫人朝他點了點頭,目卻是停留在宣文秉的臉上。

“聽說,煙雨的況不太好。”宣夫人淡聲開口。

宣紹聞言,看了一眼,沒有吱聲。

“若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你打算如何?”宣夫人又問道。

宣紹聞言卻是立時說道,“會保住的。”

宣夫人抬頭,眼睛微微瞇起,“凡事都有萬一,倘若真的保不住呢?”

宣紹薄抿,沒有作答。

“我與你父親一直不喜歡。不過后來,你已經娶了門,因著你的緣故,我們也努力的在接……如今,事已至此,我本想讓償命,可懷了你的骨。你把接回來,我知道,是你舍不得。”宣夫人輕嘆了一口氣,仿佛嘆出了許久抑心中的苦悶,“若能平安生下孩子,就貶做妾,讓留在府中。如若不能,就將放出府去,我不要命,只要你答應我,從此不再見。”

宣紹僵著一張臉,沒有應聲。

宣夫人抬頭凝著他,“你別忘了,你的父親為何會這樣躺在這里!別忘了究竟是誰害的他!”

“我沒有忘。”宣紹終于開口,“可是母親說的,我做不到。”

宣夫人又長嘆一聲,“你聽到了麼?你的兒子,割舍不下那子……他說,他做不到……”

宣紹見母親握起父親的手,將父親的手放在臉頰上,輕輕挲。

他雙拳的,脊背繃得僵直,“母親也安歇吧,很晚了。”

宣夫人沒回應,宣紹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被他氣的吹胡子瞪眼,亦或忍不住訓斥他的父親。他睡的那般沉,那般悄無聲息。

他默默的退出了里間,大步回了自己的院中。

宣紹來到正門前的時候,浮萍正倚在門邊打盹兒。

房間里已經熄了燈。

浮萍一歪腦袋,驚醒了過來。猛然瞧見跟前立著一個高高的黑影,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公子,才著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公子。”

“嗯,怎麼樣?”宣紹走遠了幾步,低聲問道。

浮萍跟上前來,抬頭看了他一眼,很想照實說,夫人不好,很不好,一整日一口飯都沒吃下去,還吐了許多次。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了,醒著的時間沒有昏睡的時間多,睡又睡不踏實。

再這麼下去,只怕是……

宣紹不聞回答,轉看去。

浮萍看到宣紹臉上的疲憊,下上泛青的胡茬,幽深的眼眸中不復昔日的神采,立即垂下頭去,“夫人比昨日吐得些了,白日里睡了幾次,不過時間都不長。”

浮萍咬著下,看著自己的腳尖。

緒可還好?有沒有再提到蘇云珠?”宣紹沉聲問道。

浮萍怔了怔,猶豫道:“似乎是提了幾次,不過都只是喚喚名字罷了。”

宣紹點了點頭,站在原地,往正房的方向看了許久,才緩聲道:“既睡下了,我便不去吵醒了。你多留心,照顧好,有事人去稟我。”

“是。”浮萍福應了。

目送宣紹的背影越走越遠。

良久,幽幽的嘆了一聲。

一步一步踱著步子往正房門口移去。

忽聞房中好似有靜。

立即推開門走了進去,沖進里間,卻瞧見煙雨倒在床邊,吃力的手像是要抓取什麼。

顧不上點燈,立即上前。

“主子,你要什麼?我給你取來?”

“母親?母親別走……我再也不貪玩兒了,我應該留在家里,再也不溜出去……”

“主子?主子?夫人?我是浮萍啊?”

“云珠……對不起……”

煙雨閉著眼睛呢喃著,語氣低沉帶著哽咽。

浮萍聞聲嗓子便有些干干的發,吃力的將煙雨推到床上。

雙眼還閉著,不知究竟是睡是醒,呢喃的話卻停了下來。

蓋好被子,轉去將燈點亮,放的遠遠的,既讓屋里有些許的燈,又不會過亮,擾了主子睡眠。

則在床邊腳踏上坐了,倚著腳踏,看著床上蒼白的好似紙片一般的煙雨,怔怔出神。

第二日清早,宣夫人親自為宣文秉,翻了神以后,代自己邊的劉嬤嬤道:“你在這里守著老爺,我有些事。”

劉嬤嬤躬應了,心中卻是分外疑

自從老爺倒下之后,夫人便日日守在老爺邊,鮮去做別的,好似旁人伺候老爺,皆不能放心一般。

今日卻代了自己守著老爺,這是要去做什麼呢?

想要相問,卻見夫人已經轉出了房門。

宣夫人獨自一人,誰也沒讓陪在邊,去了外院,宣大人的書房。

在書房中一通翻找,終于在書架子上找出一只木匣子來。

看過木匣中的東西,抬手將木匣合上,抱在懷里,愣愣出神了很久。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抱著木匣,深吸一口氣,出了書房。

直往宣紹院中而去。

浮萍正指使著丫鬟們伺候煙雨洗漱。

出門之時,恰好瞧見宣夫人抱著木匣,獨自一人疾步行來。很是愣了一愣。

待到宣夫人走到跟前了,才忙不迭的福,“夫人安好!”

浮萍心中也狂跳了起來,夫人這會兒來了,是打算不計前嫌的幫助夫人了麼?夫人還是放下不下夫人腹中的孩子吧?怎麼說這也是宣家的骨呀!是公子的孩子呀!

“嗯,夫人起了麼?”宣夫人點頭問道。

“起了起了。”浮萍福請宣夫人往里走。

打起簾子,迎面便是一藥味撲面而來。

宣夫人微微蹙了蹙眉。

浮萍連忙解釋道:“因為夫人嘔的厲害,這是路大人開的藥,藥味能止吐。”

宣夫人微微點了點頭,目掃視了一圈,卻沒在正房里看見煙雨的影。

“不是起了麼?”宣夫人淡聲開口。

“呃,”浮萍面尷尬,局促道,“是起了,不過夫人子太虛弱,還在床上坐著。”

宣夫人卻出乎意料的并沒有計較那麼多,聞言便轉往里間走去。

里間雖開著窗,但仍舊有揮之不去的藥味。

煙雨倚靠在床頭上,昔日的明眸如今已神采全無,愣愣的看著前方,一雙眼睛在憔悴瘦削的臉上,顯得格外的大而空

宣夫人走上前來。

卻仿佛沒有看到一般,只盯著淡青的床帳上的一點,看得出神。

“煙雨。”宣夫人喚了一聲。

煙雨仍舊沒有反應。

浮萍有些急,難得宣夫人肯來,再被氣走了可怎麼辦。

上前輕輕推了推煙雨的肩膀,“夫人?夫人?夫人來了!”

煙雨怔怔回神,遲緩的轉頭,目從宣夫人上掠過,又掠過浮萍的臉。

“夫人來了!”浮萍又道了一聲。

煙雨這才將視線定在宣夫人上。

怔了一會兒后,忽然掀開被子,翻要下床。

宣夫人皺眉退了一步。

“宣夫人……不知您前來,失禮之……”

“免了。”宣夫人見孱弱的似是立都立不住,一陣風就能吹倒,這會兒卻要福給自己行禮,忙出聲打斷,“扶坐著吧。”

后一句是朝浮萍說的。

浮萍連忙將煙雨按回床上。

“聽聞你時而清醒,時而已經糊涂。這會兒瞧清楚了我是誰,想來應該是清醒著的吧?”宣夫人冷聲說道。

煙雨蹙了蹙眉,“是。”

“很好,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別我話沒說完,你先不知道我是誰了。”宣夫人又道。

煙雨狠狠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心,掌心傳來痛楚的覺,讓分外的清明。

“宣夫人放心,不會的。”

“你出去。”宣夫人對浮萍道。

浮萍擔憂的看了眼煙雨,卻見煙雨沖點頭,只好一步一回頭的,慢慢蹭了出去。

如今屋子里只剩下這昔日的婆媳,如今的仇敵兩人。

宣夫人站在床邊,一冷意。

煙雨依靠在床頭,蒼白憔悴。

宣夫人淡淡看著,忽而嗤笑了一聲,“瞧瞧你如今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被算計,被害的那一個!你一個下毒害人之人,把自己折騰這副模樣,是想讓誰可憐你?”

煙雨掐著手心,低聲道:“我是自作自,不用人可憐。”

“是,你明知紹兒放不下你,明知他心系你腹中骨,所以故意做作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來,讓他沒辦法恨你。連殺父之仇都可以不跟你計較,你還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盤。”宣夫人聲音愈加清冷。

煙雨默默無言,自知愧對宣夫人。宣夫人昔日對有加,宛如對待自己的親生兒一般,卻這般利用的信任,謀害了的夫君。

便是宣夫人打,說再難聽的話,也無話可說。

宣夫人見不應,冷哼一聲,“或者,是你以為,你大仇報了,了無牽掛了,自知有愧與紹兒,有愧與我。與其這般愧疚的活著,不如一死了之,死了干凈。我可說對了?”

煙雨抬眼看了看宣夫人,垂下眼睛,仍舊沒有作聲。

“你不顧惜自己的命,也不顧惜自己腹中孩兒的命,這些我都可以不管。可是紹兒心中有你,我只有紹兒這麼一個兒子,你這般牽這他的心,我卻不能看著他為你痛苦,不管不顧!”宣夫人突然走近,俯下來,“你不是葉家的兒麼?你不是要報仇麼?在你害了當年殺你全家人的仇人之后,是不是也該把當年的真相弄清楚了?是不是也該知道你究竟是在為什麼樣的人報仇了?”

煙雨聞言,倏爾瞪大了眼,“宣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宣夫人臉上綻出一個蒼涼的笑,抬手將木匣打開,放在面前,“你自己看吧!”

煙雨怔怔的低頭,向木匣中看去。

木匣里有幾個信封,信封上頭著一個厚厚的卷軸。

這卷軸和在皇城司三樓看過的卷軸,一模一樣。

抖的出手,探進那木匣之中。

心中已經猜到,這卷軸必然是那天,在正院書房之外,聽宣文秉和宣紹說話之時,宣文秉拿出給宣紹看的卷軸。

就是關于八年前丞相府覆滅真相的卷宗,那個應該已經被銷毀了的卷宗。

以前,百般求,求不得。

如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這卷宗卻這般輕易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緩緩展開卷軸,卷宗上規整的小楷一行行映眼簾。

面上漸漸染上些病態的紅,呼吸也急促起來。

眼前有些發暈,不想看下去,可卷宗上的字卻仿佛不控制一般,涌的視線。

卷宗記載,葉丞相勾結宦要行刺皇帝,扶立兩歲的太子登基,借以控制太子來把持朝政。葉丞相與太子邊宦來往的信機緣巧合落宣文秉手中,宣文秉深查之下,發現葉丞相果真有此計劃。宣文秉將此事稟于皇帝,恰那日遇險。當晚丞相府覆滅。

“不,這不可能!”煙雨扔下卷軸,猛烈的搖頭。

但腦中一片眩暈,險些一頭栽下床去。

“我爹不是這樣的人!我爹是忠義之臣,他不會謀反的!他不會計劃行刺皇上的!”煙雨用盡力氣沖宣夫人說道。

宣夫人站在床邊,淡然看,“你自己的爹爹,你自然覺得好,八年前你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孩子,葉丞相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有著怎樣的野心,你怎麼會懂?”

“這是污蔑!這卷軸是皇城司的卷軸!宣大人是皇城司總指揮使,還不是他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煙雨言語蒼白的反駁道。

宣夫人冷冷一笑,“為了維護自己的親人,為了維護自己面,掩蓋自己親人做下的惡事,你已經開始不明是非無理取鬧了麼?”

“不是……”煙雨一手扶著床頭,一手握,指節泛白,茫然的搖頭。

不分是非了麼?

雖然當時年紀小,但不會記錯,父親絕對不會是想要謀反的人。父親忠君國,一心想要匡扶社稷。常常聽聞父親臨窗詩,雖然詞句已經記不清楚,但明白里面所包含的父親想要收復失地,重鎮天朝雄風的宏圖偉愿。不會記錯,他的父親絕不是臣賊子!

“不過你說老爺殺了你全家,這倒是沒錯。且這也不是皇帝授意。”宣夫人指著木匣中在下面的幾個信封道:“這些信都有些年頭了,你可以自己翻看一下。如今已到了這幅局面,我用不著為了騙你來偽造這些。當年老爺托了江湖上的朋友,滅絕丞相府,并最終一把大火燒掉丞相府。乃是因為葉丞相行刺失敗之后,皇帝已然震怒,誅殺葉家九族。老爺若不趁著圣旨下臨以前,將丞相府覆滅,平息圣上怒火,那麼要死的,就不只是丞相府的百余口人命了。”宣夫人的口氣很冷,但神態很平靜。

煙雨抬頭看著,“宣夫人這意思是,宣大人殺了我全家,我倒還要謝他這麼做,救了我的九族?”

“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且他行刺皇上已事實,你以為,圣怒不平,你葉家九族不會被牽連?你以為事可以不了了之?你以為你能僥幸活到現在?”宣夫人冷笑看,“倒不需你謝誰,只是希,如今,你能明白些事理,不要以害者自居,折磨自己的同時,讓紹兒也跟著不好過。”

煙雨眉宇微蹙。

“宣家今時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利用你葉家的覆滅得來的!宣家是靠自己的命,自己的忠心拼來的!自然,看宣家眼紅的人也不在數,隨時盯著宣家,想要趁火打劫的也大有人在。老爺如今躺在床上,命在旦夕,知道這消息的人雖不多,但朝中多日不見老爺,眾人已有猜測。想要趁此機會在宣家頭上踩上一腳的人比比皆是。且這消息也瞞不了多久,紹兒如今獨自在朝中,所要面對的力可想而知。我不圖你能為他分憂,起碼,別他為你分心!你要死便死!要活,就要活出個樣子來!你葉家的兒就是這般不?這般脆弱經不住打擊麼?你能在八年前滅門慘案之后還掙扎著活下來,如今不過是報個仇,害個人而已,心就不住了麼?”宣夫人,一字一句的質問。

聲聲敲擊在煙雨的心底。

煙雨抬眼看著宣夫人,“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你不恨我麼?”

“恨,我恨不得你立時就死在我面前!可是為了紹兒,我可以不計較你那麼多,你要死,我絕不攔著,你要沒有勇氣自我了斷,就好好的活著!”宣夫人說完,轉向外走去,臨到門邊,又回過頭來,“你還沒做母親,可能會不到我的心,不過如果你有機會,為了一個母親,想必會明白我今日的心。”

宣夫人說完,目落在了掩蓋在被子底下的小腹上。

宣夫人看了一陣,轉出了房間。

煙雨怔怔的看著房門在宣夫人后關上。

緩緩的低下頭,視線落在被子頂上放著的木匣上,木匣里放著幾封陳年舊信,木匣旁邊,是剛剛手扔出的卷軸。

聽聞門外的浮萍追上了宣夫人。

“夫人……您……”

宣夫人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夫人,奴婢知道夫人做了無可挽回的錯事,但……但是求您看在腹中骨的份兒上……饒一次,夫人平日里是很好的一個人,會那麼做,奴婢猜一定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夫人的況愈來愈差,清醒時候卻還會代我們,千萬不要將的狀況告訴公子,以免公子為擔心。夫人是心系公子的……”

宣夫人倏爾一笑,淡聲問道:“你以為,我是來責罵的麼?”

浮萍聞言,低垂著頭,沒有吱聲,似乎是默認了。

如今這個樣子,我責罵有什麼用?我罵,老爺就會醒過來麼?”宣夫人嗤笑一聲,“就算的死活,我不在乎,可有一句話,你沒有說錯,腹中畢竟懷著宣家的骨自己不在意,難道我這做祖母的,真的會不在意麼?我就算是要罵,也是要罵醒。沉浸在過去,沉浸在已經做下的錯事中,事就可以挽回了麼?人沒有后悔的余地,只能著頭皮往前走!”

宣夫人轉過去,聲音變得深沉而悠遠,“多半的人死,不是死在病痛上,而是死在自己的心結上,唯有打開心結,人才能走出自己的桎梏,才有力氣活下來……”

煙雨聞言,目有些怔怔的。

宣夫人找來這些卷宗,這些書信,是為了讓打開心結,活下來?

謀害了宣大人,宣夫人卻不想殺了報仇麼?就算是為了宣紹,不來理會自己,也是最大的忍讓了吧?如今卻還會想盡辦法,讓自己打開心結,好有力氣活下去?

煙雨忽然發覺,自己竟一直小看了宣夫人。

以往,一直以為宣夫人不過是個善良好騙的宅夫人。

今時今日,卻驟然發覺,宣夫人竟是這般豁達而大度。自詡聰明不落人后的,更是塵莫及……

蒼白的手,帶著微微的抖,探進木匣中,取出木匣里的書信。

緩緩打開來,悉的字跡頓時讓熱淚盈眶。雖然八年過去了,信紙上已經泛出歲月的微黃,黑的墨跡也變淡了許多。

可這悉的字跡卻不會認錯。

這是父親的字,當年父親不止一次的握著的手,親自教寫字。

父親不止一次親自寫了帖子,讓臨摹。

最喜歡的便是父親的章草,狂放不羈,大氣磅礴。

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出眼中水汽,定定的向信上容看去。

父親的這封親筆信,應是寫給卷宗上提到的,太子邊的信宦的書信,以利之,并講了諸多的事項,皆是與謀反有關。且還提到了如何在第一時間控制皇后,太子登基以后,絕不可讓外戚得勢。

信上有幾個字,是父親避諱之字。若非親近之人,是不會知道的。

所以說,這封信絕不會是旁人偽造父親筆記,的的確確是父親的親筆信。

這麼說,皇城司的卷宗上記載的都是真的?

當年,的父親是真的要謀反?真的要行刺皇帝?宣夫人沒有說錯?

不甘心,亦不愿相信。

放下手中信箋,又翻出木匣里的其他幾封信,一一展開來,細細看著。

不知不覺,時間流逝。

專注看信的煙雨,甚至沒有發覺,這不短的時間一次也沒有那種惡心反胃的覺涌上來。

一次也沒有伏在床邊干嘔不止。

甚至連頭暈目眩的覺都忘記了。

整個人,整個心都沉浸在八年前的事經過里,整個思維都陷進了過去。

看完木匣中的所有書信,并再次從頭至尾細細研究了皇城司的卷宗。

煙雨終于明白,當年的父親,為什麼會行刺皇帝,為什麼要謀反,扶立年的太子了。

且這也確實符合記憶中的父親。

父親主張朝廷迎戰金國,收復上京。可當今圣上卻愿意偏安于臨安,一心只愿修道仙,長生不老,本無心去和金國相抗。父親每次上書求戰,不是被皇帝駁回,就是留中不發。

好在旁的事上,皇上也覺父親忠心,讓父親擔著丞相之職,甚是順手。但日積月累,君臣之間已經矛盾凸顯。就算當年父親沒有謀反,但有人挑撥,皇帝也怕是打算擼去父親丞相之職,貶謫不用,免得父親經常上書主戰,擾皇帝心煩。

想來父親也是明白皇帝的心思,丞相之職尚且不能讓他實現自己匡扶朝廷,收復失地的愿景。倘若被排在政治中心之外,那他的理想與報復就更是不能實現了。急之下,被出扶立年太子之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煙雨整理好面前的一封封書信,挲著上面悉泛黃的字跡。

好似又看到了父親那張甚開懷大笑的臉,好似又看到父親念著金戈鐵馬的詩句,黯然淚下的樣子。

父親有一腔報國之志,卻沒有報國的時運,且在報國權臣的夾中,生出行刺皇帝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著實讓人扼腕嘆息。

看明白了這些,煙雨終于相信了宣夫人那句話,若不是宣大人趁著皇帝下旨之前,滅了丞相府,那麼要死的,就絕不會是葉家一百多口命而已。

謀反,乃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若沒有丞相府的一場大火,誅殺葉家眾人,必定河。

那才是怎樣一個凄慘了得?

煙雨幽幽嘆息,該怪誰?怪爹爹不該有收復失地的心思?怪宣文秉不該以葉家滅門的大火救贖更多的人?還是怪自己不該將仇恨記在心間,莽撞報復?

爹爹的執念害了他們全家,而的執念又害了宣家,害了和宣紹。

是立場不同,讓他們一葉障目,做下無可挽回之事?還是命運的捉弄,讓一步錯步步錯,人生走得如此辛苦?

煙雨將書信和卷軸都放回木匣之中。

忽而有些奇怪。

好似暗有一雙手,在縱擺弄著這一切一般。

為何書信之中,只有爹爹一人的親筆信?不是說爹爹勾結太子邊宦麼?那宦是誰?這些寫給他的信,又為何會落到宣文秉的手中?葉家滿門落得如此凄慘下場,為何卷宗中沒有提及那宦

煙雨目落在手中木匣之上,眼眸變得深邃暗沉。

“浮萍。”喚了一聲,聲音很低,有些氣弱。

但浮萍很快便推門走了進來,抬眼看見煙雨坐在床頭,神竟是比之前好了不

這是宣夫人的功勞麼?

面帶喜上前,“主子可是想吃點東西?”

煙雨已經好幾日沒有進食了,吃進去的還沒吐出來的多,整個人病懨懨的,這樣哪里能保證腹中孩子好好的呢?

煙雨略點了點頭,“是,你扶我下來,備些清淡的飲食來。”

“誒!”浮萍激的幾乎熱淚盈眶。

煙雨回想起宣夫人說過的話,說不能會一個做母親的心,倘若有機會做母親,或許能明白。

抬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有機會,如今不就有一個機會麼?

這里是和宣紹的孩子。

宣夫人帶來的卷軸和書信,讓霍然明白,當年父親的執念,宣大人的無奈,似乎現在才真正走出八年來一直籠罩在頭上的影。

心里既悵然,又有些松快。

沒錯,是做了錯事,是謀害了宣大人。

可如果連宣夫人都能原諒為何要將自己困在自己的執念中,去折磨的人呢?

不管當年有多,宣大人畢竟殺害了的父母,為人子,替父母報仇,也是人之常

且宣大人如今還在昏迷之中,迷途知返,或許這是上天留給的機會,讓還有希來挽回。

不為過去而活著。

似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卻困在自己的仇恨里,八年多以來,第一次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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