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間雪》正文_第十五章 南柯夢斷(3)
五天以後,初春時節罕見地天降暴雨,山中道路泥濘難行,又極易暴發山洪,眼看著獵殺白虎已經極其困難,於是去白蕖城的江湖人開始陸續離開。
但是謝凌風卻怎麼都不願意放棄,固執地說不獵殺白虎便不回去,即使林偃月和其他人勸說都沒有用。顧檐梅素來理智懂事,往常這個時候,肯定會勸謝凌風回去,但那次顧檐梅卻一反常態,反而只是讓謝凌風不要擔心,說他會幫謝凌風獵殺白虎,讓謝凌風別一個人去山中冒險。
到距離謝伯父生日只剩下七天的時候,他們才意識到時間可能來不及了,於是終於決定第二天啟程回千音閣。
第二日,他們正打算啟程回平仲山,卻發現通往山外唯一的弔橋被毀,他們被困在了山裏。
弔橋在落下去的瞬間撞上了山崖,上面的木板全都撞得碎。他們被告知若要修復,至要八九天左右。而如果他們從山的另一邊繞出去,也要花同樣的時間。因為左右都來不及了,而等待弔橋修復明顯更加安全而省事,所以他們便決定等待。
但是,他們等到第七天,弔橋因為匆忙趕工而並不牢固,在即將完的時候再次被大風毀去。謝凌風是急子,再也不肯在山中等下去,於是他們便決定繞道回家,雖然謝伯父的生辰肯定是趕不上了,但總是先回家免得他們擔心比較好。
其實,就是在弔橋第二次毀去的那個夜晚,千音閣已經被九大門派洗一空,閣中弟子,包括各地的分舵,幾乎無一生還。但是,那時他們幾千裏外,還未等到消息傳過去,就已經遭到了追殺。
林偃月他們繞了好幾天的路,終於走出了丹輝山,正要往北回千音閣時,卻發現有人跟蹤。
最先發現有人跟蹤的是負責保護他們的黃叔叔,謝凌風父親的結拜兄弟。黃叔叔畢竟是他們父輩年紀的人,江湖經驗充足,立刻帶著他們改道而行,一路向西逃亡,因為西面多深山林,容易掩藏行跡。
一開始,他們逃得很順利,並沒有和敵人正面手,因為護送他們的幾十個人,都是經過謝伯父心安排的,黃叔叔武功高強,夏雲舒的父親江湖經驗富,紅玉莞通醫,還有四個自小保護謝凌風的護衛,剩下的便是訓練有素的閣中暗衛。
遭到追殺后的第五天,他們停在一荒僻的山下休息,謝凌風了傷,紅玉莞和喬貫華在為謝凌風包紮傷口,黃叔叔見林偃月一臉擔憂的樣子,大約是想分散的注意力,便讓林偃月和顧檐梅一起陪自己去打水。
他們走出去不遠,便不幸與追擊他們的敵人相遇。黃叔叔在對方剛聽到靜時就已經帶著他們逃走,可還是已經來不及了,後的敵人越來越近,急之下,黃叔叔將他們藏到山崖下,然後決定一個人回去引開追兵。
那道山崖頂部向外突出,崖下一丈向凹陷,有一道三寸來寬、兩尺來長的坎,而林偃月和顧檐梅就站在那道坎上,脊背山崖,半隻腳懸在空中,腳下是萬丈深淵。
可是黃叔叔剛從山崖上離開沒多久,就傳來了敵人的聲音,然後很快崖頂便傳來打鬥之聲。那些聲音很雜、很、很響,林偃月聽不出有多人,只能覺整個山崖的似乎在隨著那些聲音震。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打鬥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最後逐漸緩慢微弱到消失。然後,崖頂傳來了問他們行蹤的聲音,以及撕心裂肺的慘。
那些聲音灌進林偃月的耳中,撕扯的,可只能將頭仰靠在石壁上,地盯著天空,強迫自己不要流淚,不是因為想要堅強,而是害怕自己會發出聲音。
林偃月的左手牢牢的摳住一塊凸起的山石,指尖已經摳出來卻渾然不覺,右手被顧檐梅握住,能夠到他的手在微微抖,可是不敢去看他,怕一看到他自己就會忍不住流淚。
在那道山崖下,林偃月覺得自己經歷了生命里最漫長的一個下午,其實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也許只是兩刻鐘,也許是一兩個時辰,當一切的聲音終於停下之後,只覺得全僵,雙發,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顧檐梅攬住的腰,提氣縱帶回到崖頂。最先看到的是幾手指,被切半寸來長,指甲也被剝去扔在一旁,然後看到一雙裹了泥土的球,待看到黑白相間的地方才發現那是人的眼珠,再然後是耳朵、鼻子、殘缺不全的頭顱,最後是切幾塊的軀幹、四肢,以及滲泥土的鮮。
林偃月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忍不住用手掩住蹲在地上。顧檐梅卻不許停下,攬住的肩強迫站起,然後扶著迅速向山崖的對面跑去。
林偃月只覺得虛無力,整個都靠在顧檐梅的上,忍了太久的眼淚終於簌簌落下來,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只能在嚨間發出嗚咽一般的聲音。
顧檐梅的聲音嘶啞而低沉:「偃月,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得先去找到凌風他們。」
林偃月聽到顧檐梅的這句話,心裏又驚又怕,也不知謝凌風他們怎麼樣了,終於忍不住低聲泣起來。
顧檐梅只是沉默著加快了腳步,帶著向前走去,走出很遠,他才道:「不管怎樣,我們都要活下去。」他頓一頓,又重複了一遍,「偃月,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那日謝凌風他們並未走遠,而是躲藏在了附近,所以顧檐梅和林偃月很快便找到了他們。
那之後,後的殺手漸漸增加,起初他們還能盡量避免與對方手,但後來開始漸漸力不從心起來。
邊的人一個一個死去,但敵人的追殺從不曾有片刻停止,並且每一日都較之前愈加瘋狂,而他們終於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江湖——除了義氣和豪,還有死亡和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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