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記》第一章 趙客縵胡纓(4)

青青自覺一切順利,卻并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有多好。

吳國昔日有個名鎮天下的刺客要離,便是以形瘦小的侏儒。故而孫奕之雖然覺得那刺客形過于瘦小纖細,但也未曾想過能斬樹為箭的刺客竟會是個子。

因此吳兵盤查再嚴格,也是針對男子,對這種稚齡,只是看了眼腰牌,一掃而過,沒用心盤查。

等進了館娃宮,青青便繞過了侍衛巡查,跟著那宮一直進了寢宮,想看看那位名震天下的到底是何模樣。

不料寢宮門口,卻有兩個宮守著,一看到,便手阻攔,呵斥道:“你是哪里來的宮,未經傳喚,豈能隨意闖退下”

青青喏了一聲,乖乖地垂首退下,心中卻暗暗不屑。

轉頭一離開那些守衛和宮的視線,便縱一躍,輕輕巧巧地攀上回廊屋頂,三兩下就順著天窗進了宮室之中。

眼見里面帷幕重重,幾個宮正垂首侍立,青青便干脆順著房梁悄然,徑直走到主梁當中,居高臨下地俯瞰這宮中諸人。

方才從離姑那取湯歸來的宮也在其中,小心翼翼地送上湯碗,恭恭敬敬地說道:“娘娘,這是越國離姑所進的八珍湯,請用”

“先放那邊,退下吧”一個略略有些沙啞的子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

那聲音,就連青青這般的子聽了,也不覺心神一,低頭看去,只見那長案之后,一子半坐半躺,靠在榻之上。

明明毫無儀態的姿勢,偏偏由做來,就顯得無比自然。縱使只能看到半個影,連的面容都看不清,青青已然屏住了呼吸。當真無法想象,這世上還有如此,單憑一句話,半個影,就能奪去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

難怪越王留之三年,千般不舍,萬般無奈,仍被迫進獻于吳王。

“娘娘還是先用飯吧,若是涼了,有傷脾胃。”一旁的侍本沒有用飯的意思,便忍不住開口勸諫,“大王用心良苦,娘娘也要多保重才是。”

“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吧。”施夷輕嘆一聲,驅散了左右,只留下邊的侍,方才幽幽嘆道:“縱使珍饈百味,在我心中,也比不上苧蘿村的一碗熱湯餅啊”

“娘娘若是想吃湯餅,奴婢這就命人去做。”那侍接話極快,卻不見半點恭敬之

“只是這思鄉之,在奴婢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在大王面前,萬萬不可流半分,否則大王一怒,又將遷怒越國”

“我明白,你不用說了”施夷冷笑一聲,打斷了的話,說道:“當初送我吳,說是必當勵圖治,善待百姓,三年必然克吳,迎我回國。可如今,我等了三年又三年,吳國日益強盛,夫差即將會盟諸國,稱霸天下,敢問越國何時方能攻吳國”

“娘娘請慎言。”那侍并不理會的怨言,依舊沉聲說道:“范大夫已傳信伯太宰,請他助文大夫借糧,若有可能,趁機除掉伍相國,以便行事。”

“除掉伍相國”施夷一怔,有些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素錦,你可知道,伍相國乃是吳國棟梁之臣,大王最為倚重,我若進言,必會引起大王戒心”

“娘娘放心,范大夫說了,此事無需娘娘出手。”素錦躬耳邊低語了幾句,見不虞,方才說道:“此事均有文大夫一手安排,自有離火者執行,娘娘只需在大王問起時,如此這般便可”

施夷聽罷,呆了半響。

那離火者乃是越國這些年暗中訓練的死士,專司離間行刺之事,朝堂之上收買高,朝野之下培訓刺客,這些年來一點點滲姑蘇城中,潛伏在各府之中,做了不私之事。他們若是出手,必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想到這些不見天日的離火者,施夷也不心生慨,疲憊地一揮手,說道:“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我不想吃了,想一個人歇一會兒。”

素錦卻執意送上湯碗,勸道:“娘娘近日來子不適,就算沒胃口,也得喝碗湯。”

“罷了,我喝便是。”施夷拗不過,只得接過湯碗,一飲而盡,隨手再將碗遞給,見滿意地點頭,收拾了幾案上的盤碗退下。一直看著,看著素錦終于走出了宮門,整個宮室之中,只剩下

一人之時,方才急急地跳下長榻,直奔到門口的一盆花木之前,,摳了幾下,便將方才喝下的那碗湯,盡數吐在了花盆之中。

“真浪費啊”

施夷吐得面慘白,扶著柱子才能站穩形,還沒回過神,忽然聽到后傳來個子脆生生的聲音,頓時一驚,渾,一顆心更是如墜冰窟。

要知道,邊的侍素錦,乃是越王千里挑一的劍客,若無素錦的照應,在這后宮之中早已不知死過多次。唯有素錦在邊時,才能說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來,因為方圓十丈之,無人能逃過素錦的耳。

可沒想到,們剛剛才說了與越國的聯系,甚至設計伍子胥的謀劃,后這子不知來了多久,素錦居然都沒發現,只怕的一言一行已被盡數得知。在這吳宮苦苦支撐了六年,如今一著不慎,會落得如何后果,連想都不敢想。

這一驚之下,又覺得心口劇痛,就算扶著柱子也無法站穩,眼看子一就要跌倒在地上,后忽然過一只纖細的手臂,將攔腰一攬,竟然隨手就將抱起,一個轉,迅若飛鳥般掠過數丈,穿過屏風帷帳,直接就將送回了里間的象牙床上。

施夷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躺下之后,還未回過神來,怔怔地著床邊這個穿著最低等宮裝的,喃喃地問道:“你是誰”

青青輕笑一聲,在放下之際,已在心口點了幾道,為舒緩了疼痛,這才施施然在床邊盤坐下,問道:“西施姐姐,還記得東村趙鐵匠麼”

“趙鐵匠”施夷一怔,腦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再定睛細細打量這時,果然在清秀的小臉上,依稀還能看到那個的影子,不長出了口氣,微微一笑,“你是趙家青青妹子麼”

青青點了點頭,忽而又問道:“姐姐既然記得我,那可記得我阿爹是怎麼死的”

“你阿爹趙鐵匠”施夷蹙起眉來,苦苦思索半響,方才不解地問道:“他何時過世我又如何得知”

青青這才想起,施夷當年認識的是苧蘿村的趙鐵匠,可不是吳的鑄劍師趙戩,只得將越國鑄劍師一事又跟說了一遍,末了才問道:“我阿爹是越國鑄劍師趙戩,師兄說阿爹是吳一年后以殉劍,連他所鑄的瀅劍也被棄置劍冢。若我記得不錯,那時姐姐應該已吳國,可曾聽說此事”

“趙戩殉劍瀅”施夷越聽臉越是慘白,到最后聽問話,好一會兒,方才艱難地點點頭,“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他是因我而死的”

“什麼”

青青霍然而立,手一翻,之前不知藏在哪里的瀅劍赫然在手,那漆黑無鋒的長劍已然指向的眉心,厲聲喝道:“是你害死了我阿爹”

“住手”

后忽然傳來一聲厲喝,一凌厲之極的劍風襲來,青青不得不子向后一倒,隨即子如游魚般一轉一翻,堪堪避開這一劍。

轉眼之間,一個中年子已然沖了過來,手持一柄寒閃閃的長劍,擋在面前,將施夷嚴嚴實實得護在后,如臨大敵地

“你是何人竟敢行刺娘娘,來”

正要喊人,施夷手拉住了,沖搖了搖頭:“素錦,不要喊,你去門口守著,莫要讓人進來。”

“娘娘”素錦瞅了青青一眼,不贊同地說道,“奴婢以娘娘的安危為重,豈能容來歷不明之人在此放肆”

“你是素錦姑姑”

青青從一現之際,就一直盯著,聽到這話時,忽然冷笑一聲,了一句,“你真以為,你在這里就能擋得住我了”

“放肆”素錦聽的親昵,可這話說到最后卻是無比張狂,頓時大怒,可還沒來及手,只見眼前一花,一團黑影從面前飛旋而過,森森氣與寒意連退三步,手腕上更是微微一痛,掌中劍便已當啷落地。

素錦不駭然失,只見面前聘聘婷婷,手中那燒火般的黑鐵挽了個劍花,倏然消失不見,而的一縷發方才飄飄揚揚地在半空中緩緩落下,四散于地。

后,傳來施夷虛弱的聲音,“素錦,是青青,趙戩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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