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微說完這番話便走了，也不知是去做什麼。

無相眉心用力一沉，心中升起了幾分不妙的預。

但與紅微認識這麼久，做事向來有分寸，所以無相覺得，應該出不了什麼大岔子。

約莫一炷香之后，懷唐寺的門開了。

有僧人提著一盞燈籠出了來，無相抬眸看去，竟是凈善大師！

眸間不由得出幾分詫異。

就見凈善大師臉沉不善，居高臨下地看著無相，冷聲道，“進來吧。”

還沒等無相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眼角便瞥見了門后站著的那抹艷紅的影。

竟是紅微！

怎麼會在寺里？

而紅微則是沖著無相挑眉一笑。

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方才翻墻進了寺中，找了個守夜的小沙彌帶路去了凈善的禪房，把正睡得流口水的凈善給提溜了起來。

可哪怕紅微不說，無相也已經猜出了七七八八。

凈善已經轉進了寺去，一臉夢被吵醒的怒火。

無相行了佛禮，方才起跟了上去，而紅微則是一臉笑意盈盈地跟在最后面。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懷唐寺上上下下的僧都已經被起來了。

無相跟紅微進大雄寶殿之時，威嚴的佛像前已是站滿了穿袈裟的和尚。

縱然紅微不懂，也知道能穿上袈裟的和尚都不簡單，這些人都能被稱之為‘大師’。

這懷唐寺，果然是名不虛傳。

紅微倚在一旁的門框上，看著無相一步一步走到了佛前，跪在了凈善的面前，行了禮，道，“貧僧已如約歷劫九九八十一天，還請凈善大師指教。”

凈善大師沒說話，倒是站在一旁的不知什麼的和尚開了口，“已如約歷劫？無相，你看看你這一，比王家家主穿得都要好，你這歷的是什麼劫？”

哪怕紅微才來了獻城沒幾日也知道，這和尚口中所說的王家家主乃是這獻城的首富。

承認，自己給無相買這裳時沒看價錢，這花素凈，料子也算是好的，是一般富貴人家穿的。

可，首富都沒他穿得好這句話，可當真是夸張了。

于是，免不得多了一句，“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若執意這樣說，我可是要去把王家家主請來對峙的。”

聞言，眾僧紛紛看向了紅微，見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又免不得都皺起眉來。

他們可不認為這樣的人能與王家家主有什麼。

說請……倒不如說綁！

只是，這些僧顯然不愿意同一個人計較，他們的矛頭還是指向了無相。

就聽凈善道，“無相，可還記得當初你來此之時說過的話？”

無相點頭，“貧僧記得，貧僧說過，愿以之苦，恕諸多罪孽。”

凈善微微點頭，“那你覺得，你現在苦嗎？”

聽到這話，紅微不由得皺了眉。

直覺告訴，無相不會說人話。

果不其然。

無相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衫，而后眉心微擰，“貧僧慚愧。”

紅微不由得翻了個白眼，那凈善大師倒是很滿意無相的這個回答。

于是，嘆道，“既然你并無誠心恕罪，倒不如就此別去。”

聞言，紅微眉尾一挑，這好，反正他們也是要走的。

可無相卻是一臉難的樣子，“貧僧是真的誠心恕罪，還請大師再給貧僧一次機會。”

無相態度誠懇，凈善便好似很為難似的，開了口，“當真？”

無相當即就要開口表真心，可紅微實在是忍不了了。

“我說凈善大師，不如讓我來說句公道話？”依舊倚在門框上，半點不尊重佛主。

可紅微不尊重的并不是他們的佛主，而是這滿殿的假仁義。

那凈善大師似乎也知道這個人不好惹，并未開口，只是眉頭微蹙。

而紅微見他不說話，便是步進了大殿來。

上前，跪在了無相的邊，對著那尊大佛行了叩拜禮。

但凈善就站在大佛前，以至于讓他產生了紅微是跪拜他的錯覺。

臉終于松了些。

卻見紅微行完禮之后就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無相一眼，便是反問道，“凈善大師是從何看出來，他不苦？若是因為這裳，那大師可就誤會無相了，這裳是我買給他的，也是我強迫他穿的，他若不穿，我便讓他著子游街，所以，這怪不得無相，或者用你們的佛法來說，這對無相而言，也是一種苦，我說的對吧，凈善大師？”

大師二字，特意加重了音，像是在嘲諷。

佛法這東西，怎麼說呢，無非就是看悟罷了，關于被人強迫吃好的穿好的，算不算是一種苦，只怕是連凈善自己都說不準。

眼下聽紅微這樣說，凈善剛才稍有緩和的臉，又沉了下去。

紅微說完這句話，特意留了氣口給凈善，只等著他反駁。

卻見他并不想說話的樣子，紅微便又道，“你們覺得他不苦，那不如就與他一樣去獻城施舍個三日，不必多，就三日，然后與他一樣，三步一叩首地回來懷唐寺，若你們還說不苦，那就當他是不苦吧！”

聽到這話，終于有僧不服了，“無相是為了殺孽而恕罪，我等誠心求佛，可從未犯下過殺孽。”

說話間，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氣派，仿若不曾殺過人就是什麼天大的高貴一般。

惹得紅微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殺孽？何為殺孽？為國而戰的將士們殺敵無數，算不算殺孽？若他們不算，那無相殺了幾個打家劫舍，害人命的匪徒，為何就算殺孽？”

凈善大師終于開了口，“可他是僧，不是將士！僧就該守戒律！”

“但佛主說過，放下屠刀立地佛，只要誠心悔過就能被原諒，為什麼佛主都能原諒的事，你們不能？你們讓城中的百姓不給無相施舍，倘若無相被死，那你們又算不算是造了殺孽？若你們覺得這樣無所謂，那為何無相就是錯？”

一番話，竟是將這群所謂的大師問的啞口無言。

見這群僧不在說話，紅微不敬嘆息了一聲，而后看向無相，“你確定，你還要在這兒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