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春》第8章 小大人
酒過三巡,耳酣酒熱,謝大老爺和田父從怎樣制瓷一直扯到當前的局勢,聲音越來越大,興致越來越高。
田薇想要再多知道些信息,奈何年紀太小撐不住,眼皮重得不得了,呵欠也一個接著一個打。
謝氏見狀,就去牽:“薇娘困了,我讓高阿婆送你回去。”
田薇正要說好,就見田秉坐在一旁悶悶不樂,像是忍不住要說什麼的樣子,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我不困。”
見謝氏人仍然要去拉,就靠到田父邊,抱住田父的胳膊撒:“我還要再坐一會兒。”
田父就的頭,給倒了小半杯酒要喝。
田薇躍躍試,謝氏嗔道:“你自己做酒鬼就好,別惹閨!”
田父“哈哈”大笑,收走了酒。
田薇,頗有些憾。
這兩輩子,就新婚時喝過一杯酒,然后還醉了,醉得什麼都不知道,據說鬧了不笑話。
打那之后,邵璟再不許沾酒,每次大家喝酒,都只有觀的份。
就見田秉端了酒杯起:“舅父,小侄敬您。”
謝大老爺喝得半醉,惺忪著眼睛將杯子一舉,懶洋洋地道:“坐下說。”
田秉不坐,一口喝干凈杯中之酒,很認真地道:“謝舅父,小侄有一事不明,要向您請教。”
謝大老爺點點頭:“你說!”
“今天小侄看到送來的窯有好些沒有表記,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田秉年紀輕,沉不住氣。
之前看謝大老爺上門賠禮道歉,言辭懇切,他頗有些不好意思。但后來在一旁聽大人說話,越想越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好像自家爹總被謝大老爺牽著鼻子走,就想弄個清楚明白。
謝大老爺醉意頓時散去,眼里出幾分針尖似的亮,定定地看了田秉一眼,隨即一笑:“有這回事嗎?舅父怎麼不知道?怕是你看錯了?”
田秉急了:“當然有了,我親眼看到的!就是今天下午驗貨時看到的!”
謝大老爺溫和地拍拍他的肩:“別急,有話好好說,舅父不是不信你,是真不知道有這事。你看這樣好不好,明日我查清楚了,再給你待。”
一個長輩,以這樣的姿態說要給小輩待,態度不可謂不誠懇,若是田秉再不依不饒,就是不識趣了。
謝氏忙打圓場:“或是活兒太多,期限太,忙得忘了做標記?”
田父也道:“反正咱家窯場用的都是謝氏專供的,有沒有表記不重要,帶著你妹妹退下去吧,這事兒我會理。”
田秉憋得厲害,想再說幾句,一只溫的小手拉住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二哥,我困了!”田薇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睛瞅著謝大老爺。
謝大老爺坦然自若,與田父談笑生風,仿佛本不在意剛才的事。
但這本是不正常的。
作為一個手藝人、生意人、世好友加親戚,被人質疑有問題而沒有任何反應,不是大度,而是反常。
田秉氣呼呼地牽著田薇往外走,一路上都沒說話。
田薇也不打擾他,慢悠悠走到自己院子門前才道:“二哥,你除了今天的事以外,還有什麼發現?”
不然以田秉的溫厚子,不至于這麼生氣。
田秉猶豫著不想說。
田薇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年紀小,管不住,不懂事說,便道:“我不會說話,和你的想法、看法是一樣的,謝家舅父太明了,阿爹太憨厚。”
田秉這才道:“我聽說貢瓷燒制工期太,謝家供不上窯,又舍不得把生意分給其他人家,就悄悄從外頭買了窯充作他家的。”
田薇唬了一跳:“確切麼?”
這是不講誠信,以次充好,不但要砸牌子,還會失去特供資格的!
往暗想,不留表記,萬一出事追究下來,還可以往田父上推譬如說是田家為了節約本,悄悄往外買便宜的窯,這才出的事。
田秉郁悶地道:“我就是聽人家傳了那麼一耳朵,沒證據,不敢說。”
白天點檢出來的窯已被謝家拉走,人證證都沒有,的確不能來。
田薇道:“明早再和阿爹說說,大人之間你來我往的,多是場面話,就憑今夜飯桌上幾句話,也不能判定阿爹沒有數,他沒那麼傻吧?”
田秉看嘟嘟的小圓臉上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睛,明明是個小孩子,偏來一副老氣橫秋的大人樣,說得還有道理的,不由笑了:“今天發生了什麼,我怎麼覺著你不一樣了?”
田薇一笑:“不告訴你!”
湊到田秉耳邊輕聲道:“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邵璟進門,聽說他的悲慘遭遇,突然就開竅啦!”
田秉作勢拍了一下:“古靈怪的小丫頭!我信你才有鬼!多半是哪里聽了一耳朵,就裝大人樣!”
田薇也不解釋,笑著和他道別:“二哥慢走。”
一覺到天亮,田薇驚醒過來,一看日早就灑得滿屋都是,連忙一咕嚕坐起,口里喊著:“喜眉!喜眉!”
喜眉不知去了哪里,并未回答,倒是門口傳來很輕微的“嗶啵”聲,就像什麼小在用爪子抓門似的。
田薇拉開門,迎面對上一張燦爛的笑臉。
“阿姐!”邵璟拎個食盒,規規矩矩站在面前,笑得兩只眼睛彎月牙,邊的酒渦討喜得很。
田薇一愣:“你怎麼在這里?”
“你起得遲了,我給你送吃的。”邵璟自來地進了房門,放下食盒,轉過走到外面,“哼哧、哼哧”提了一壺水進來。
他人小短,又瘦,上的舊不大合,空的,拎著的壺得有他半個人那麼大,看起來真是不堪重負。
“你放下!我來!”田薇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摁住邵璟,將水壺接過去,微微皺了眉頭,不停打量邵璟。
是覺得奇怪,從前邵璟也給送過早飯和水,但那是他們混得很以后。
這一次,邵璟怎麼這樣快就做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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