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行駛在隧道中，窗外漆黑。

呼嘯的風裹挾著寒從列車連接隙里進了車廂，吹散了長途列車復雜的渾濁。

列車全程二十三個小時，已經開了十分之一，車廂死氣沉沉。

斜對面煙區的青年歪靠著吞云吐霧，手上反復刷著同一條短視頻。手機失去了信號，他最后一條視頻卡在網紅八卦上。

“知名網紅嘉魚大翻車，細數十宗罪”

向嘉走近車門，寒涼的風過口罩吹拂到皮上。

青年關掉視頻拿下煙頭完最后一口煙，扔掉煙頭抬頭往前面看了眼，作便停住了。

呼嘯的風聲和火車軌道的撞擊聲突然清晰地沖擊著耳，窗外陡然大亮，列車出了隧道。

向嘉抬頭，漂亮的杏眸落在灰黃的下，長而的睫被映了金，瞳仁澄凈一塵不染。

青年回神，匆忙把煙頭扔進了鐵質的煙灰缸里，這是個，哪怕只了一雙眼睛，其他的全被帽子口罩遮擋。

“溧縣即將到站，要下車的旅客請帶好隨品。”列車員拎著鑰匙穿過車廂走了過來，看了向嘉一眼，“去溧縣”

向嘉點頭拖著行李箱退回車廂，手機叮叮咚咚地響起了消息通知聲。

來信號了。

“你是學生嗎你看起來很小。”對面青年走了過來，搭訕道，“你去溧縣是旅游一個人怎麼不去大盈古鎮溧縣有什麼好玩的破地方。”

“沒到站的旅客請回到自己的車廂，不要在出口逗留。”列車員指著青年，“你到站了嗎車票拿出來我看看。”

“沒有。”男人訕訕地往車廂退去，一邊走一邊回頭不死心地看向嘉。

“出門在外不要隨便跟人搭話，別被人套信息了。”列車員是個年輕人，語調溫，“你一個人去溧縣有沒有朋友接你”

向嘉嗯了一聲，說道，“有，謝謝。”

“注意安全，有什麼事喊我們，我會叮囑同事注意這邊。”列車員做好開門準備，說道，“你可以站過來了。”

列車進站發出綿長而尖刺的長鳴笛，持續了半分鐘才停止。向嘉的手機在包里響了起來，拿出來看了一會兒才接通。

“你在什麼地方今晚的飯局為什麼不來你知道我說了多好話找了多人才求來的機會嗎你就這麼鴿了你現在翅膀了是吧你還想不想在這個圈子混了”

向嘉在這趟列車上坐了十四個小時，長時間不說話讓嗓音有些啞，“我不在上海，徐總。”

徐寧在電話里暴跳如雷，“你現在還有心思跑出去你真是瘋了，趕給我回來。我警告你，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秦那邊說了，今晚看不到你，你就得徹底從這個圈子消失”

“列車已經到站，溧縣站停靠時間是兩分鐘，請下車的旅客帶好自己的行李，抓時間下車”隨著列車員一聲喊，車門哐當一聲打開，寒風卷進了車廂。列車員拎著折疊鐵臺階掛上了列車，連接上了站臺，喊道，“小姑娘，溧縣到了，我幫你拿行李。”

“什麼立縣你跑什麼鬼地方去了十二點能趕到上海嗎”

火車的鐵臺階又窄又高，腳下軌道是一片黑暗。

向嘉看了眼遙遠暗深的山脈，山脊線與天相連，延向黑暗盡頭。謝絕了列車員的幫助，踩上窄陡的臺階，用力把行李箱從火車上拖了下去，行李箱重重砸到地面上，說，“不能。”

掛斷關機，向嘉拖著行李箱走向了出站口。

西南山城，深夜寂靜。

峻嶺高聳如云，零星路燈亮在其中，照不剛升起的濃霧，天空在醞釀一場大雨。

破舊的灰五菱穿梭在盤山公路上，開車的是個苗族姑娘，阿烏，扎著兩個烏黑的大辮子，戴著蝴蝶紋銀飾耳環。

“你什麼名字怎麼稱呼你”阿烏問道。

“向上的向，嘉慶的嘉。”向嘉看著窗外車著懸崖飛馳而過，升上了車窗，“向嘉。”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開了二十分鐘到溧縣，縣城高樓林立，繁華的面目全非。車開進廣闊而寂靜的街道，向嘉才看清繁華燈海后的爛尾樓。

孤獨地佇立在黑暗中，龐大而腐朽。

“我們這里自然風不比大盈古城差，三省匯，中間有著名的溧江。當初政府是想先發展我們的旅游，蓋了很多樓，后來發生了一些意外。隔壁大盈古鎮又被明星帶火了，大家都涌向了大盈古鎮。”阿烏單手握著方向盤換擋，車子隨著的作狠狠顛簸，飛馳向黑暗的盡頭，“總有一天，我們這里會發展起來，像大盈古城一樣繁華。”

街道盡頭有一盞高大的路燈，向嘉借著看到手表上的時間。

夜里十點。

車又開了接近半個小時才到桐鎮，鎮上已經沒有開門的店鋪了。

阿烏客棧在江邊，需要走很長的青石板小道下去。向嘉和阿烏一前一后往下走，這條道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十年如一日的陡峭。

走到中途，終于是下起了雨。細雨靡靡，山間小鎮寂靜，偶爾一聲狗吠。

梅雨季節，青石板上長滿了綠青苔，經過雨淋變得。向嘉走的很慢，看著前面拎行李的阿烏影子由長變短，又由短變長。

“這邊巷子進去有個四百年歷史的院子，自己人帶去不收門票。”阿烏一邊走一邊介紹，“明天我帶你去看看。”

雨越下越大，向嘉低了帽檐，埋著頭往前走。轉過陡直的墻角，吉他聲遙遙響起，是一曲民謠調子，慢悠悠地響在細雨中。

“這是我們鎮子上唯一一家酒吧，我們客棧的顧客過去消費打八八折。”阿烏語速飛快的介紹，十分誠懇，“你有時間一定要過去坐坐。”

青石窄巷的盡頭，一線江景劈開了天地，兩邊各自佇立著青瓦灰墻的建筑。左邊小樓側邊懸掛著一塊飽經風霜的木招牌，手寫著四個字一家酒吧。

招牌漆點斑駁，纏著五六的廉價彩燈，著不健康的調。正門在短窄的巷子里，大門半開，里面燈昏暗。

約能看到舞臺中央坐了個高挑的青年，支著長垂首抱著吉他，姿態散漫。

向嘉對這種酒吧不興趣，便移開了眼，看向另一邊的阿烏客棧，“晚上會吵嗎我不喜歡太吵的環境。”

“十點半關音樂，不會吵到你，你放心。”阿烏拎著向嘉的箱子踏進阿烏客棧，一個瘦小的老太太小跑過來，一把抓住了向嘉的手臂，“乖乖。”

向嘉嚇一跳，還沒做出反應，老太太便被阿烏截走推向另一個方向，“你認錯人了，你趕快去睡覺，不然我要生氣了。”

院子不大，墻角種著一棵茂盛的三角梅，一路從一樓爬到了二樓樓頂，艷的花開在黑暗中，一部分花瓣被雨打落躺在漉漉的青石板上。

阿烏把推到一樓房間關上門跑回來拎著向嘉的箱子踏上木樓梯，瞬間樓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一口氣走到二樓才停下來歇息，“那是我，七十歲了，腦子有些糊涂，偶爾會分不清誰是誰，剛才是把你當我了。 ”

向嘉扶著龍紋雕木欄桿走上了樓梯，木樓梯上掛著苗繡裝飾品，繡工一流，屬于上品。小樓遠看簡陋，里裝修倒是致干凈，空氣中飄著花香。

“你把份證給我登記一下，我們這里需要聯網。這是你的房間，ifi碼在門后面。全天供應熱水，早餐免費。午晚飯夜宵菜單都在床頭柜屜里，掃碼加我的微信點餐。”

向嘉從包里取出份證遞給阿烏，拎著箱子進了房間。

“你比我大呀真看不出來，你像是沒畢業的大學生。”阿烏一邊抄寫向嘉的份信息，一邊介紹，“需要陪游直接跟我發微信或者去一樓找我，我們這里大部分景點我都能給你拿到優惠價。”

房間是木地板，原木風格裝修，靠江一面是木框窗戶，上面有大片的玻璃。約能看到窗外的方桌和藤椅，隔壁的吉他聲約能聽見，隔音一般。

“你的份證。”阿烏把份證還給向嘉，抱著登記簿說道，“我住在一樓，有什麼事喊我或者打電話，你早點休息。”

向嘉點了點頭接過份證裝回背包，反手關上了門。摘掉帽子和口罩，關掉房間的燈推開臺的門走了出去。

江面廣闊，山脈遼遠。

連綿的山一層疊著一層延向遠方，山脊線與天相連。一束照在江上，濤濤水聲與細雨織，世界開闊。

隔壁響起很重的關門聲，向嘉轉頭看去。

二樓臺恰好能看到一家酒吧的正門，穿著白襯的高挑男人走出了昏暗，走到了下。襯松松垮垮，散開的扣子能看到冷白的鎖骨線條。

他停在屋檐下取了一支煙咬著，垂下眼點煙，隨著金屬打火機清脆一聲響。火亮起，他也抬起了頭。

一張臉落在下，清絕俊。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了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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