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陳慕白一聲不響的出了國，幾年后又是一聲不響的回來，回來沒過多久便把陳家大半江山收在己手，看那架勢本就是早已布好的局，怕不止是一年兩年的功夫，明明在千里之外，卻能運籌帷幄，如此雷霆手段自然是搶了別人碗里的，自然也激起了民憤。

陳慕白知道這宴向來是無好宴的，果然他才坐下沒多久，明里暗里的聲討之聲已經響起，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年了，站在他后的人多了許多，他的意思從來不用自己說，有的是人替他說，他自己說出來的話則是半真不假，云里霧里的騙起人來眼睛眨都不會眨一下。

人多了是非更是止都止不住，有的時候不是他想怎麼樣，而是形勢，利益，他后的人，別人后的人，著他們父子兄弟不得不反目。

一屋子人你來我往互相挖苦嘲諷，可正主偏偏一句話沒有，陳慕白也不著急，斂了神低頭喝茶，他不著急，自然會有耐不住子的人。

果然陳慕云率先出聲，“南邊的事向來是我在管，這也是父親默許的，可那個位置剛空出來，三弟你就派了人搶走了，是不是手得太長了？”

陳慕白如今越發深沉斂，眉宇間的郁肅殺卻擋不住風致，那張致絕倫的臉龐更勝從前，慢條斯理的回擊，“你的地盤你自己看不住，只能說明你沒本事。再說了，什麼時候陳家做事開始講究先來后到論資排輩了？如果真是這樣，老爺子不是長子，如何能做上掌門人的位置？”

一席話立刻讓屋雀無聲，沒人敢接話。這種忌話題向來只有三爺才敢舉重若輕的有事兒沒事兒翻出來，偏偏那模樣又是懶洋洋的，更是遭人恨。

陳慕白低頭著茶盞來來回回的撥弄著漂浮在杯中的茶葉，卻并未喝上一口，半晌才微微抬眸看向陳慕昭，“陳慕昭，你說是吧？我親的大哥這是在為你屈呢！按理說，你陳慕昭可是正兒八經的長子嫡孫呢！”

一句話就把陳慕云和陳慕昭推上了風口浪尖，陳慕昭抬頭和陳慕白對視，他明明還是幾年前的模樣，只不過長開了一些，明明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卻冷不丁的讓陳慕昭覺得狠，不知不覺間竟起了一冷汗。

他明白陳慕白這是為什麼，他這是先發制人，警告他不要再重蹈覆轍，妄想和陳慕云合作與他為敵。

陳慕云聽了這話也顧不上陳慕白了，轉臉去跟陳銘墨解釋，“爸，我不是這個意思！老三他這是誣陷！”

陳銘墨眉目不的抬眸看了眼坐在他右手邊的陳慕白，幾年沒見他的眉眼越發像那個人了，也越發難以捉了，正在人生中最好的年華，卻把能在這個場合說得上話的人一半收為己用，手段越發凌厲，修為越發高深，真不愧是他的兒子。

在陳銘墨眼里，這個兒子和他最像，有野心有擔當，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夠狠。

陳慕云看到陳銘墨沉默不語，越發慌張，“爸……”

陳銘墨瞪了他一眼之后陳慕云立刻老實了，也不敢解釋了。

陳慕昭的份一直是陳銘墨眼中的大忌，此刻他不能為自己說半個字，只能示弱，適時的用力咳嗽了幾聲，“叔叔，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陳銘墨也表現出了作為長輩該有的關心，“注意，多休息。”

陳慕昭苦笑著，“我的一天不如一天了，指不定活到哪天……”

說著不聲的去看陳銘墨的神，他這麼說不過是讓陳銘墨放心，他活不了幾天了，本從沒想過要替他父親爭回什麼。

陳慕白看戲看得認真，心里不由贊嘆，這幫人的演技真是越來越湛了，角不知不覺間掛起了一抹輕蔑的笑。

同時綻放輕蔑笑容的還有門外的顧九思，這一場戲才剛開幕，便已經了然。來之前便把陳家的家事翻了數十遍，今天再看了這麼一場戲，理解的更深刻了。

這種戲碼見得多了，只是極有演的這麼真的，又都是勢均力敵的高手，誠然看戲無數，卻也忍不住在心里鼓掌稱贊。

在顧九思眼里，所謂的青年才俊無非分兩種，一種是裝備好，如陳慕云，雖說不學無，但是他是陳董兩家聯姻的產啊，單單這兩個姓氏就讓許多人塵莫及，另一種便是無論他是不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隨隨便便往那里一站，便萬眾矚目，簡言之就是屬高，如陳慕白。

至于陳慕昭，是裝備也不好，屬也不高，實在稱不上青年才俊，不過這種人最是危險，看似無無求，卻是在暗的毒蛇。顧九思記得剛才他走出去的時候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眼底的狠毒。

廳因為陳銘墨晴難測的沉默再次安靜下來。

半晌之后，陳銘墨才開口，“我年紀大了，也管不了你們許多了，可規矩還在，既然有規矩就按照規矩來辦，慕白，以后別人的地方你手，慕云，你是哥哥，這次就讓讓你弟弟。”

表面上的意思很簡單，不過是父親在調解兩兄弟的矛盾，兄弟各退一步，可那話里帶著的意思眾人也都聽明白了。老爺子說的是“手”，而不是“別手”，看上去是一碗水端平，其實確實偏向了陳慕白這邊，眾人心里又是一嘆，這往后，三公子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陳慕云不服氣還想辯駁卻被后的人扯著袖制止，同時悔恨自己怎麼就跟了個這麼沒有眼的主子呢！

陳銘墨掃了眾人一眼，“本來好好的家宴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了，好了，飯菜都快涼了，去吃飯吧！”

飯桌上，眾人對陳慕白的恭維和殷勤再也不加掩飾，陳慕白微笑一一接下，整場戲大概也只有陳銘墨和他是怎麼回事兒。

席間陳慕白多喝了幾杯，便留在老宅休息。天快黑的時候，陳銘墨進了陳慕白的房間，老的那個沉默不語臉黑如鍋底，年輕的那個氣定神閑輕松愉悅。

陳慕白在陳靜康使眼馬上就要把眼睛使筋的時候終于開口，“您有事兒啊？”

陳銘墨臉再難看一開口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你這次過分了。”

陳慕白夸張的驚呼一聲，越發誠懇的胡扯，“怎麼會呢？我做的這一切不都是您的意思嗎？那幾個位置也都是您點了名我才去占的！您不是說不能落到董家的手里嗎？”

陳銘墨看他一眼，語氣中帶著苛責，“那還有我沒點名的你怎麼也去占！”

陳慕白笑了，漫不經心的和陳銘墨對視，“這惡名都讓我擔著了，還不許我撈點好嗎？”

陳銘墨知道陳慕白的胡攪蠻纏，更何況這件事他做得很漂亮，他也就不再糾纏，抬手指了指站在門外的人，“你剛回國，生活上大概不太習慣，陳靜康心大意手腳的，他照顧你我不放心，我找了個人照顧你，以后就跟在你邊吧！”

陳慕白往外看了一眼，看清是下午的那個孩后立刻一臉夸張的表，“喲，我還以為這是您給我剛找回來的妹妹呢，真沒想到您這是給我準備的啊？我真是寵若驚！”

陳銘墨黑著臉沒等陳慕白說同意或者不同意就留下顧九思離開了。

陳靜康對于從天而降的顧九思搶他飯碗這件事十分不舒服，陳銘墨前腳剛走，他就可憐的抱著陳慕白的大問，“我哪里手腳心大意了？爺，您說，我是不是把您照顧的很好？”

說完還一臉幽怨的瞥了眼站在院中樹下的顧九思。

陳慕白臉上依舊是懶洋洋的笑。

他在屋里，站在屋外。

清秀白凈的孩子站在小院的樹下，垂著眼睛，一冷冰冰的夜。

陳慕白送陳銘墨離開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

他沒說什麼便轉回了屋。

陳慕白在屋該干什麼干什麼，而陳靜康則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打開門，出一條去看。

后來連剛開始咬牙切齒的陳靜康都心了，小心翼翼的央求他，“爺，不如讓進來吧，都站了一個晚上了，一都沒。”

他才剛回來沒多久，陳家的事公司的事一大堆，他忙都忙不過來，聽了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等他終于忙完，天已經蒙蒙亮了，陳靜康坐在地上抱著沙發睡得昏天黑地，他推開窗戶竟然看到那個孩還站在那里，石凳明明就在幾步之外，竟然站了一夜。

聽到靜抬起頭看過來，眼底一片澄澈清明，毫不見困倦，和他對視的幾秒鐘里，依舊平靜如水，然后又如同第一次見他一般極快的低下頭去。

陳慕白垂眸想了想，走回去踢踢陳靜康，陳靜康睡眼惺忪的睜開眼睛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去進來。”

陳靜康了眼睛站起來，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皺著一張臉問，“爺，就算您讓跟著您，我也是您最信任的人，對吧？”

陳慕白這才明白陳靜康的心思，有些好笑的點點頭。

陳靜康松了口氣，走到孩邊，吭吭哧哧半天才開口，“那個……爺你進去。”

顧九思點點頭，沖他笑了一下，“謝謝。”

陳靜康竟然因為顧九思的笑紅了臉，結結的回答，“不……不......不用謝……”

太漸漸升起來，當第一縷照進屋，陳慕白慵懶從容的窩在沙發里著額角，顧九思垂著眸站在幾步外神漠然的數著地毯上的花紋。

“你什麼名字？”

“顧九思。”

顧九思迎著抬眼看向沙發上的男人，眼底有一緒一閃而過。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卻又不是第一次見面。這是他們說的第一句話，卻又不是第一句話。此景如相似，尤似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