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小路像一條繁忙的雙向傳送帶, 左右兩邊運輸著絡繹不絕的人。陳兮和方岳這兩波人像是卡在了傳送帶隙，需要人工來解除故障。

沈南浩先來檢修，“你剛沒吃飽？”他們這年紀吃得都多, 剛在食堂，他們三個男生的盤子滿得都快要溢出來，沈南浩自覺吃得很滿足，難道他以前一直低估了方岳的實力？

潘大洲厚鏡片底下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轉，他二次檢修，大聲嚷嚷:“不是吧你，你剛沒吃夠怎麼不早說，就因為我催你吃快點兒啊，你什麼時候這麼聽我的話了？”今天他帶了一本科幻小說來學校，書才看到三分之一, 劇已經進白熱化階段，主角團生死就在一線間。所以他吃飯時狼吞虎咽，心難耐后續劇, 方岳吃得慢悠悠，他就催了方岳。

方岳答非所問地問他們:“你們還吃不吃？”

沈南浩自認實力不如方岳，他惋惜拜別:“我剛吃的飯菜還頂著嚨呢，你自己去吃吧。”

潘大洲嘆息, 他舍命陪君子:“那我陪你再吃點兒吧, 話說我覺得我最近又在發育了，剛才也就吃了個九分飽, 還能再塞塞，你分我一口就行了。”

說著, 潘大洲突然轉向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漂亮生:“你呢, 要一起還是自己回去？”

生聲音和長相一樣溫, “我跟你們一起吧。”

方岳對著眾人，主要是朝向對面說:“那走吧。”

故障解除，眾人重新上了傳送帶，一道朝著食堂方向前進。

干飯小分隊重組，方岳走到陳兮邊上，原本站在陳兮左手邊的樓明理就自然而然被到了方岳另一邊，剩下賈春還走在陳兮右手邊。

方岳問陳兮:“怎麼這麼晚才去吃飯？”

陳兮回答:“避開食堂高峰期啊。”

“這幾天一直都這麼晚？”

“是啊。”

八中學生多，食堂大，中午午休時間長。校領導推崇自由，不像附中實行軍事化管理和高教學，八中雖然也狠抓學習，比如競賽班就不可能擁有完整的寒暑假和周末，但八中也十分注重寓教于樂，學校里社團活特別富，上課之余也給他們最大的自由度。

所以午間鈴響到下午第一節課開始之前，這段午休的時間可以任由他們支配。有人飯后去運場，有人去圖書館，有人參加社團活，也有人去自習室午睡。

方岳午飯后很呆教室，因此他并不清楚陳兮中午的活軌跡。

方岳問:“張筱夏不跟你一起？”

陳兮說:“哪能挨。”

方岳:“你等到這時間就不？”

陳兮:“小而已，我能忍。”

“你是能忍，昨天是給自己灌了兩大杯水，把那道數學題做出來了才肯來食堂。”樓明理嘖嘖兩聲，“我真服了你。”

樓明理長著一雙桃花眼，外形帥氣，格不拘小節，跟誰都能聊。

他自覺是他把方岳幾人邀請來他們隊伍的，雖然他心里也嘀咕，中國人不就喜歡打招呼說“吃了嗎，一塊兒再吃點”，誰知道對方真會點頭。但既然他把人拉來了，他自然要把氣氛照顧好。于是很快，樓明理就為氣氛組組長，東拉著人扯一句，西拉著人問一聲。

自然問到那位漂亮生，“你跟潘大洲同班？大洲方岳，你們也不介紹介紹。”

潘大洲翻白眼，“有我說話的份嗎，你居然比我還能說！”

樓明理笑著道:“我小時候抓周抓的是話筒。”

潘大洲豎大拇指:“令尊人才啊，我還第一次聽有人擺話筒抓周的。”

“主要是家學淵源，我家里都是電視臺的。”

兩人越說越偏，忘記了主題，陳兮就好奇地朝走在最邊上的生看了一眼。因為要看人，的臉就靠近了方岳的肩膀，方岳不自覺地繃了一下肩胛骨。陳兮察覺到方岳肩膀了一下，下意識抬眼看他。

的眼總像浸著水，方岳俯視陳兮的眼睛，頓了頓才低聲說:“潘小溪，十班的。”

陳兮覺得“潘小溪”這個名字好像系列名，讓聯想到方冠軍、方季軍和方亞軍。

果然就聽方岳下一句:“是潘大洲堂妹。”

……原來真是系列名。

潘大洲也終于想起來要介紹一下自家堂妹。

樓明理聽他介紹完，就開玩笑:“我好幾次看到在我們班教室門口等方岳，還以為是方岳妹妹呢。”

“我是順路……”潘小溪有點不好意思，“我教室走下來會先經過你們班。”

高一年級在一號樓，教室排序自西向東，一樓是一二三四五班，二樓順序是十九八七六，三樓還有三個班級。

有東西兩個樓梯，十班和一班都在西樓梯一側。

潘大洲跟他堂妹關系還可以，以前他們初中不同校，現在都進了八中，潘大洲自然也會照顧一下對方。潘小溪在班里遇到點事，說中午想跟他一塊兒吃飯，他當然沒意見。

一開始潘小溪是先來五班門口等他的，但后來潘小溪說不想一個人經過這麼多班級門口，潘大洲想到生連上廁所都要結伴，一個人走路都會覺得尷尬，雖然他難以理解生這種病，但他還是表示尊重。

所以最近，潘小溪又改先從西樓梯下來等方岳，再和方岳一起走到五班。

幾人說著話，已經走到食堂。食堂里人還是不，今天陳兮幾人來得比平常要晚一些，窗口里的剩菜看著不怎麼好吃。樓明理建議去二樓吃砂鍋，反正價錢都差不多，砂鍋菜齊全還滾燙。

二樓的砂鍋窗口需要排隊，不過人不多，不用等太久。陳兮點了一份三鮮的，樓明理讓他們去找位子坐，沒必要這麼多人干站著。

于是陳兮和潘大洲他們就去找位子了，只剩方岳和樓明理站在砂鍋窗口前。

方岳手著兜，問樓明理:“你也喜歡避開高峰期來食堂？”

“是啊，不過我主要是為了等人一塊兒，要不然我也無所謂排不排隊。”還不是為了等賈春。

方岳看向他:“你之前跟陳兮沒那麼。”

“也就最近才跟混的，”樓明理說，“下課鈴響你們全跑了，教室里就剩，我想不跟也難啊。不過主要是格好，你別看我跟誰都能聊，我跟那些生其實說不到一塊兒去，也就陳兮不一樣，這人可有意思了。”

窗口里熱氣裊裊，一排砂鍋底下是滾滾大火，湯水咕咕翻滾，連蓋子都擋不住水火織的氣勢，要被頂飛了。

方岳看著沸騰翻滾的畫面，問道:“你們都能聊什麼？”

另一邊的餐桌上，潘大洲拿出手機玩俄羅斯方塊，潘小溪警惕四周，說道:“你膽子太大了，不怕被老師看見？”

潘大洲說:“你不懂，我現在要是不玩點游戲分散注意力，我就要忍不住八卦之火了。”

“什麼八卦之火？”

潘大洲一邊按著手機鍵，一邊瞄不遠的砂鍋窗口，腦中同時回想之前他們在路上遇見陳兮幾人時，沈南浩說的話。

沈南浩說，樓明理是不是帥？他后面還有半句話。

“陳兮也很漂亮啊。”

另外他什麼都沒說，但兩句話連起來聽其實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方岳的反應。

那狗東西真沒吃飽？

潘大洲瘋狂按著手機鍵，竭力抑制自己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忍住！忍住！

砂鍋煮好了，潘小溪和潘大洲都沒有點。砂鍋還在沸騰不好端，樓明理高聲喊另外兩人過來。

陳兮和賈春走過去，一人端起一個托盤。他們兩人走在前，方岳和樓明理跟在后面。

幾人挑得位子是兩張餐桌拼在一起的八人座，陳兮走進里位坐下，賈春坐到陳兮旁邊，他們對面是潘大洲和潘小溪。

樓明理過去的時候，只覺得方岳忽然快了一步，然后陳兮邊上的另一張位子就被方岳坐了，樓明理就坐到了方岳對面。

砂鍋滾燙，陳兮和賈春沒馬上吃，他們面前桌上擺著紙筆，紙上有藍黑兩的圓點和線條。

陳兮拿起藍筆說:“該我了？”

賈春:“嗯，你畫了。”

陳兮畫上點，再連上線，下一個到賈春。

方岳不由看向他們，他們一個畫完默契地換另一個，紙上已經畫滿半張。

樓明理吸溜著，燙著說:“別管他們，他們剛在教室里就玩了半天，要不是我催他們過來吃飯，他們兩人還打算一頓呢。你看，連吃飯都特意帶著紙筆要繼續玩。我說——”

樓明理瞧著陳兮和賈春道:“你們有完沒完呢，你們兩個每天在一起不是刷題就是玩這種傷腦筋的游戲，就不能讓大腦歇歇？”

陳兮在紙上畫著線條，一心二用說:“這個很有意思的。”

對面的潘小溪忍不住問:“這個是什麼啊？”

陳兮解釋說:“這是豆芽游戲。”

潘大洲一邊按著俄羅斯方塊，一邊分心問:“啥？”

“這是康威發明的，康威是英國的一位數學家，有一個很有名的生命游戲就是他發明的，那款游戲簡單講就是每個格子里都放一個生命細胞，細胞有生和死兩種狀態。”陳兮耐心講解，“我們現在玩的豆芽游戲其實很簡單，我畫兩個點連線，然后在這條線上再隨便畫一個點，賈春就挑兩個點連線，然后再畫出一個新的點，每個點不能連線超過三次，線也不能叉，畫出最后一條線的人就是贏家。”

“啥玩意兒？”潘大洲聽得一頭霧水，問一直沉默不語的方岳，“岳子，你懂？”

方岳沒吭聲。

陳兮想了想，用了更簡單的解釋:“這就是無偏博弈游戲，無偏博弈你們就理解了吧？”

賈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你們興趣的話，我有相關書籍。”

陳兮說:“你有一本書還在我那里。”

賈春道:“沒關系，你慢慢看。”

賈春戴眼鏡，高一米七出頭，形偏瘦，大約每天熬夜學習，開學至今額頭的青春痘就沒消下去過。因為這里多了個陌生孩兒，一路上過來他又開始害自閉，這還是他第一次開口。

潘大洲還在瘋狂按著手機鍵盤，四眼卻一直往上瞄，瞄瞄一邊冷若冰霜的英俊年，瞄瞄另一邊含帶怯的中考狀元。

方岳這次月考多分來著？哦，好像比陳兮低兩個名次。

潘小溪在旁邊提醒:“哎呀，你這個方塊——”

方塊堆積，游戲死亡，潘大洲激||四||道:“搞錯了，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