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霽托住譚樹垂下去的腦袋，把他放平，確保他能夠睡得久一點。

又在水池里把那個加了料的杯子洗干凈。

他練地完這一切，神平靜，甚至沒有一緒上的波。

譚樹以為自己還是當年學校里的那個哨兵，傲慢又單純。

但其實在北境哨崗的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長得快，都改變得多。

從前不擅長或者不會做的事，如今早已得心應手。

倪霽安置好被他用藥放倒的譚樹，觀察了一下環境，走出去鎖住休息室的大門。

他掉自己的外套、襯衫、和靴子，把它們折疊好，放進柜子里。

只穿著的黑工字背心和長。他戴上那雙黑的手套，把一把薄薄的匕首咬在里，最后用一塊深的巾，把自己的頭發包起來，扎在腦后。

收拾好一切，他抬頭茶水間的屋頂，手卸下通風口的百葉，手指發力，像一條游魚似地，整個人便鉆了屋頂的通風管道中。

伯爵府氣派非凡，哪怕連通風管道修得很寬。

倪霽這樣高大的哨兵爬行在里面都不顯得困難。難的是一路上不能發出一點哪怕細微的聲音。

在這整個府邸，此刻有無數的哨兵在通行。

哨兵是擁有敏銳五的生。

幸好，已經開始的喧鬧宴會為他的行打上了很好的掩護。

倪霽將力度集中在指腹和腳尖，輕巧得像一只貓，悄無聲息地爬行在昏暗的管道中。

他把自己的知最大限度地釋放出去，幾乎覆蓋了大半府邸。

他知道這很危險，這樣的窺視行為，很容易到誰的神經，被人發現。

所以必須全力以赴，分外細和小心翼翼。提前探知一切，提前避開那些最強大的哨兵所在區域。

過載的知讓他到腦袋生疼。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鋒上。

但沒關系，倪霽，這樣才有活著的覺。

在他的腦子里，牢牢記著一張伯爵府邸的建筑設計圖。

那是他來這里之前，就費力找到，并反復記憶刻在腦海中的地圖。

如今，那張圖跟他向外延擴散的知覺重疊驗證，讓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到了此刻。他是深海中的獵手，腸轆轆地蟄伏許久之后，終于聞到了獵的味兒。

于是從那深淵中游出來，靜悄悄地向著黑暗中的獵撲去。

一路上，倪霽聽到很多說話的聲音，覺到許許多多在他腳下走過的人。

他行得很小心。

但他也覺得很詫異，行走了這麼久，不可避免地從那些哨兵頭上小心穿過，竟然沒有發現一點神力警戒的波。

那些守護帝都的哨兵們，穿著華整潔的，領取著高額的工資，正在燈下舉杯暢飲，高談闊論。

沉迷在酒和香料帶來的興中，大聲喧嘩著一些無意義的話語。

幾乎沒有人有那種為戰士該有的警戒心。

遠遠地不如自己帶過的兵。

帝國的首都，是邊境哨兵們心中夢境一般的繁華圣地。所有生活在苦寒之地的邊境哨兵幾乎都在夢中向往過這里。

但他們不知道，這里只剩一層繁花似錦的殼子，里都爛了。

一不起眼的屋子里，傳來小小的對話聲。

倪霽前進的作頓住了。

他側耳細聽。

“為什麼給我帶綠的禮服？”那大概是一位在伯爵府任職的士，他正在和他的妻子抱怨。

“你難道不知道伯爵今晚也是穿綠系的禮服嗎？我的天，我簡直想不到我會有這樣丟人的時刻。”

“我怎麼可能知道。”他的妻子小聲嘀咕，為了不在自己的友人面前難堪，還手拉了拉丈夫的服。

倪霽聽見了料被扯，以及手被甩開的細微聲響。

妻子邊的友人起離開，關門之前說了句，“蕓蕓，我到外面等你。”

短短幾個字，聲音平淡又清冷，卻無異于一道驚雷，在倪霽的腦子里炸了一下。

是？

也在這里？

僅僅聽見了一句話的聲音，腦海中就清晰地浮現出了那個人的樣子。

皎白的面孔，清冷的神，一路分開人群，踩上高臺，站到自己面前的人。

在那間被關上門的屋子里，哨兵接連不斷的抱怨聲還在傳來。

“我都說了，你和來往。”

“那就不是個正經的向導。”

“被江家退婚了。”

“我可不希我的妻子，變那樣的人。”

……

但倪霽無心再聽，他的注意力忍不住跟上那緩緩走在屋外的人。

端起了一杯水，

走到了池塘邊，

坐在水邊看那些睡蓮，

因為聞到了一點淡淡的花香。

舉起了那個杯子，喝了一口。

聽到了嚨吞咽的咕咚聲。

倪霽覺得臉部某傳來一種異樣的麻。

他想起被那些白的手指住下，被迫抬起臉的覺。

那人的作很兇，喂給他的卻是一杯溫熱純凈的水，沒有加吐真劑也沒有任何七八糟的東西。

那一點甘泉流進他干的，把他從力潰敗的邊緣扶起來，重新有了一戰之力。

有點像戰場上一位風度翩翩的圣騎士。

決斗之前，會給予對手尊重和公平。

在那片神力構的深海中，想要的是酣暢淋漓的對決，不屑于用卑劣的手段磋磨對手。

那是一種很稀有，只有那些戰場上真正的強者才會擁有的氣度。

屬于真正強者的倨傲。

可是，只是一位弱的向導。

倪霽搖了搖頭，把注意力收了回來，向著既定的目標繼續前行。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那隨時準備赴死的旅途，在那片被海深仇覆蓋的海底，悄悄結出了一顆小小的純白珍珠。

純凈瑩白，悄悄地躺在的蚌殼里，泛著熒熒的微。

***

詹姆斯伯爵的臥室有一個很大的魚缸。伯爵站在魚缸前，喂他收集在魚缸中的那些珍貴品種。

外面的宴會開得熱火朝天，妻子早早就出去應酬了。

詹姆斯對沒完沒了的宴會不敢興趣。他的好是收集，他喜歡收集那些奇形怪狀又閃閃發的東西。

他們這些活在白塔頂端的人，都有些古怪的興趣。

畢竟生活的空間太小太抑，而他們手中的權利和財富又過于巨大。

“謝白塔，謝王陛下。”

詹姆斯念著禱詞，從盤子里夾起一只慘白的斷肢，投魚缸之中。

魚缸的底部，大大小小形態各異的能量石堆積著，煥發出五的微，照亮了浮游在水中的生。

那些價值不菲，甚至可以驅飛艇的家伙，在他的臥室中，不過是裝飾魚缸石頭而已。

一只有著人的面孔，魚的的古怪生游上來，通紅著眼睛，咬牙切齒地撲食丟進魚缸的塊。

那是一只畸變種，捕獲自污染。它從前也可能是人，如今早已說不上來是什麼東西了。

原先或許長著四肢的位置，被人為地切斷，只剩下軀干和尾，尾部的鱗片五彩斑斕，發著。著一種詭異的。

詹姆斯特別喜歡這條魚。他記得為了搞到它，費了不勁。或許還死了不深污染區的哨兵。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畢竟它這樣的麗，讓自己心舒暢。

詹姆斯近魚缸，欣賞那只魚一邊進食，一邊出像人類一樣痛苦而絕的神。

也不知道這樣的怪，還有沒有為人類時期的記憶呢？

從來沒有聽到過它的聲音呢。他笑瞇瞇地想。

魚缸的玻璃倒映出一個影。

那個人幾乎是突然出現的，冰冷的目倒映在水草和漂亮的石頭間，像是一個驟現在水中的幽靈。

詹姆斯大驚之下轉，下意識放出了自己的神。

他的神是一只凱門鱷，擁有被強化過的鎧甲和咬合力強大尖牙，還有驚人的短期發力。

那只鱷魚一出現就巨大化了軀，張開盆大向著侵者一口咬去。

看見撲上去的鱷魚，伯爵覺得自己的心里不算太慌。

雖然養尊優多年，但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一位a級的高等哨兵。擁有可以隨意變換型的強大神。

何況他不求打敗侵者，只需要能夠擋住短短的一瞬時間。

只要有一個很短的間隙，他就可以按桌下的報警。

他的神也會在短短時間膨脹巨型，翻滾和打斗會碎家，沖毀大門，怎麼樣都能招來門外大批的衛兵。

伯爵開始冷靜下來，他冷冷看著那個侵進自己臥室的男人。心底覺得異常憤怒。

那人穿著一件黑的工字背心，頭上包著頭巾，里咬著一柄短短的刀。悄無聲息地和幽靈一樣地進自己臥室，闖了他最私人的領地。

簡直罪無可恕。

他會讓這個侵者付出代價的，只要等到下一刻衛兵們沖進來。

等抓到了他，就砍斷他的手臂和雙，不讓他死去，一點一點細致地折磨他，讓他明白自己犯下了多麼不可饒恕的罪。

詹姆斯看見自己的鱷魚張開巨大的，已經擋住了那個沖過來的哨兵，鋒利的尖牙下一刻就會把他的雙咬斷，如果他不后退的話。

但是。簡直令人不可置信。

那侵的刺客竟然沒有退。

他非但沒退，雙眼還燃起了紫的熒，像從地域里燒起來的冥火。

那紫的螢火不管不顧地前沖，呼吸之間就近到眼前。

塵埃落定時候，冰冷的紫眸居高臨下地凝視。那把冰冷的刀已經抵在伯爵帶著項鏈的脖頸上。

一切都發生在電火石之間。

伯爵后知后覺地察覺到自己的鱷魚咬到了什麼東西，牙齒深深嵌骨頭的覺明明那麼清晰。

他茫然看去，發現自己的神咬住的是一條虎鯨。

人在危機到生命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趨利避害。

眼前的這男人，這個擁有虎鯨作為神的哨兵，他在面對致命的危機時，連哪怕一個呼吸的瞬間都沒有停滯。

只是把自己的神召喚出來，盾似地塞進了巨鱷閘刀一樣的大中。

神到的創傷，一樣會給本帶來極大的痛苦，會嚴重影響到哨兵本人的行。

虎鯨的尾部在巨大的咬合力下，出白的魚骨。

但他的本，那個哨兵，卻穩穩地站著，尖刀抵住伯爵的脖子。

能量石的微映著他冰冷的雙眸，沒有看見一痛苦的波。

這是一個瘋子。

詹姆斯的額頭上流下真正的冷汗。那已經幾乎到按鈕的手指，只好慢慢地收了回來。

只差了零點幾毫米的距離。他就可以按到報警。

到現在他甚至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這樣的高階哨兵，竟然會敗落在一個照面之間。

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級別是靠著家族用各種昂貴的基因藥強推出來的。也很有真正的戰場經驗。

但在往日那些表演質的演練場上，他一直都能輕松打敗邊的護衛，a級哨兵的資質亮堂堂地掛在上。理所當然地著邊簇擁者們低三下四的恭維。

他一直以為，自己也算是一個強者。

“你，有什麼需求……”伯爵低下頭顱，想要談判，想要爭取時間。

畢竟他手握如此巨大的財富，應該沒有買不下來的東西，包括自己的命。

不算什麼大事。

能夠轉危為安的。

“我從35號污染區回來。”眼前的哨兵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35號污染區？那個活著蟲玉的地方？

這個念頭剛剛晃過的時候，冰冷的刀刃已經切開他嚨的。

毫無猶疑，不容置疑，奪取命。

沒有留給他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

詹姆斯想喊，他喊不出聲。

薄薄的刀刃，準割斷了他的聲帶和氣管。

他捂住脖子，一臉的不可置信，慢慢地跪了下來，

大量的從被切開的氣管流肺部。

他嘗到了一種溺水般的極端痛苦。

痛苦得令人想死，卻還一時間死不掉。

從不把他人命放在眼中的伯爵大人爬在地上，一手捂住流的脖子，一手向前，扭曲著表發出細小的音，祈求眼前的刺客饒他一命。

在死亡的面前，尊貴的伯爵褪下了他為貴族的環，和任何一個普通人沒什麼區別。

一樣的驚恐，一樣的脆弱，一樣畏懼著死亡，活下去。

倪霽蹲下，看著泊中的人，把一張白紙擺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們不止一個人，把其它人的名字寫出來。或許你還來得及進治療艙。”

他的語氣很平靜，仿佛浮在海上的一稻草，讓瀕死之人忍不住想要手去抓。

詹姆斯捂著脖子，流著眼淚，流著鼻涕，拼命搖頭。

他想說別這樣，那都是些大人，哪怕是我都惹不起，不是你這樣一個單槍匹馬的哨兵能搞定的，

然而他說不出聲音來。

那死神一樣的哨兵不想聽他說話，只蹲在他面前，等著他去夠那唯一的稻草。

瀕臨死亡的伯爵只好出手，抖著手指沾了，寫下一排的名字。

他看見那個哨兵拿起那張紅的名字，在半空中抖了一下，認認真真把那些紅的名字看了一遍。

最終，在他求的目里，那個兇徒雙目重新燃起了紫的熒。

***

倪霽覺得自己把現場弄得有點糟，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必須砸了那個貴族的腦子，以防有人再一次看見尸腦中的記憶。

他坐在濺滿污的豪華臥室里，就著魚缸里能量石的，打開詹姆斯手臂上的個人終端。

最可笑的是，這尸上戴著的個人終端，總控著伯爵府的所有電子設備。

用他的虹和指紋打開之后，再加上一點點的技，就可以輕易抹去一切兇手想要清除的安保記錄。

人類的科技倒退了數千年，生產力嚴重斷層。哪怕勉強用舊日骸里搜尋出來的產品充充門面，也終究是一些東拼西湊的虛假架子。真正想要破壞起來，非常容易。

特別是對一個出于哨兵學院，又混跡污染區多年的高材生來說。

倪霽仔細清除了一切，確定沒有留下任何個人信息之后，站起來。

“我看見了。”一個聲音在魚缸里響起。

倪霽轉過頭，看見魚缸里游著的那只怪魚。

“我，看見一切，殺了。”

“很好。我很高興。”

那只沒有人形的生，說出不太連貫的，斷斷續續的人類語言。

“殺了我。”

“我不想活了。”

“替我結束一切”

“否則我看見了。”

到了最后，他說不出別的話語了，只翻來覆去地說他不想活了。

倪霽隔著玻璃，盯著他看了一會，那個生的眼睛很像人類，充滿著，布滿了痛苦的神。

“沒事，不用害怕，我的手很快。”他的語氣很淡，冰冷中著一點溫，把手浸了五彩的魚缸。

回去的時候，倪霽特意換了一條線路，繞了很多圈子。

將來，哪怕有人搜尋到通風管道，也不可能從四通八達的管道留下的痕跡里，判斷他的出口。

他沿著冰涼的閉管道向前爬。

虎鯨的尾了重創，過度使用知帶來腦海深一陣陣的痛。讓他里翻江倒海的難。

但這些都不算什麼，至完了第一步。

昏暗的通風管道滿是塵土，有一點點從那些通風口上來的。

在這狹窄的空間里，傳上來喧鬧的談和調笑聲，充斥著各種各樣對哨兵來說，格外刺鼻的酒味。

倪霽沉默著，維持著不發出任何聲音的輕盈，安靜地向前爬行。

突然間，就在他眼前不遠。灰黑的管道里，冒出了一截小小的手。

那小小的一段手尖尖，像探索未知環境的好奇生。

它冒出來之后，在空氣里張了張大大小小的吸盤，扭軀開始四索。

倪霽一瞬間僵住了。

大部分時候，哨兵和向導都不會在人群中隨意放出自己神的實。

他不知道那位向導的神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里，出現在這樣莫名其妙的蔽地方。

他只知道，那個人就在附近。

也許現在就坐在下面，捧著一杯水，出那副百無聊賴的表。

倪霽一也不敢了。

不能讓知道，也不想讓發現這一切。

他盯著黑暗中，那條還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小手。

他知道向導和哨兵是不同的，向導們沒有哨兵那麼敏銳的五。他們不能捕捉到細微的聲音、氣味和遠的靜。

向導的強大之，是在于神層面。

譬如眼前的這些手，它們沒有眼睛，看不見自己。它們能捕捉到的是來至生緒上的細微波。

只要我能控制住緒，不產生任何緒上的外泄，就不會被它們發現。倪霽想。

在沒被本看到的時候，它們是發現不了自己的。

保持安靜。

神上的安靜。

我可以做到的。

他府下，讓自己像是通風管道中的一塊石頭，一片鐵塊，一個毫無生機和的件，一不。

神海守護著海底深的那片花園。海面上涌的波濤慢慢地緩和下來，漸漸結起一層浮冰。冰層封住了整片海洋。

海洋沉默，寂靜，不再有一波瀾。

小小的手出在通風管道里，開始左，右，四探索。

這里沒有發現緒，也就沒有活著的東西，在它只有簡單意識的大腦里，這種地方可以肆意來，本是不會生氣的。

它到了一個奇怪的。

手拱了起來，扭一個問號的形狀。

它覺得有些奇怪。

明明這里沒有覺到任何緒的波，是一個死。為什麼會帶給它一種悉的覺呢？

只要是活著的生，都有緒，會痛苦，會高興。它沒有遇到過能封閉自己的東西。

另一個同伴從管道里穿出頭來，兩手互相了頭，換了意見，都決定要把眼前的這個“東西”好好探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