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十個瞬間》5.宵夜
五點半放學,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打響,老師一離開,教室立即沸一鍋粥。
萬紫琳他們又圍過來了。
「阿螢,去文化街吃東西不?」
椅子已經翻轉了一個方向,椅背靠著牆壁,椅子和地面四十五度夾腳,方螢就這樣靠著,一臉的沒睡醒,「家裏有事。」
「你好久沒跟我們一起玩了。」
方螢笑一笑,手去萬紫琳的臉,「這麼想我?」
萬紫琳一下把的手拍開,「咦,麻。」
一旁的孔貞貞,著手機躊躇片刻,清一清嗓,「蔣西池。」
蔣西池收拾書包的作停都沒停一下。
孔貞貞:「……跟我們一起去文化街吃東西麼?在科技大學那邊,蠻近的……」
「不去。」
孔貞貞鼻子,「那……你有沒有手機啊,能不能……」
「不用。」
孔貞貞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了,咬了咬。
魏明看不過去了,「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蔣西池把最後一本書塞進書包,往肩膀上一掛,就要往前走。
魏明一下攔住他的出路。
蔣西池目微微下,看著魏明。
他實在是長了一張太過賞心悅目的臉,連微慍的神都顯得很好看。
方螢:「魏明,不要勉強別人。」
魏明低哼一聲,不服氣。
「天才都是有點傲氣的,你們耐心點。」
這句話明顯激勵到了孔貞貞,趕忙跟著點了幾下頭,似是準備著愈挫愈勇。
等教室里不剩幾個人了,方螢才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去車棚取車,正要走,瞧見對面辦公樓里走出來一個人,就把已經撥上去的支架放下來,等著。
蔣西池正在埋頭想事,聽見方螢他,嚇了一下。
「你還沒走?」
蔣西池找到自己的自行車,「老師找我。」
方螢立馬就笑了,瞥他一眼,「不會是去告狀的吧?」
蔣西池:「……」
車雙雙離開了學校。
方螢沒和他並肩,落後了一米多,半路,後車子都在「吱吱呀呀」。
過了路口,那「吱吱呀呀」的聲音忽然消失不見了。
蔣西池忙回頭一看,卻見方螢已拐了一個彎,騎去了東南路上。
天漸暗,橙霞已消失殆盡。
蔣西池在原地待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掉了個頭,拐彎,跟上去。
東南路靠近區會展中心,比較繁華,沿路都是賓館、飯館和酒吧。
蔣西池特意保持了一段距離,讓方螢始終在自己的視野里,但又不至於發現自己。
很快,在前面又拐了一個彎,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巷子外側有條排水,一渾濁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蔣西池沒敢跟太近。
片刻,方螢停了車,從書包里出鎖,把車鎖上,推門進去了。
蔣西池把自行車停在原地,踩著巷子裏像是裹了一層油污的地磚,跟到了方螢停車的地方。
那是家酒吧。
此後幾天,方螢仍然會尋找各種理由不跟萬紫琳他們一塊兒放學,待人都走得差不多時,一個人悄悄蹬著自行車去酒吧。
有一次,他等方螢從後門進去十分鐘左右,把車靠牆停住。油污的地幾乎無下腳,污水漚出來的酸臭氣味撲面而來,他住鼻子,趟雷似的跟上前去。
剛一推開後門,就有個材魁梧的男人走過來,一堵牆似的把他一擋,「幹什麼的?」
蔣西池往裏瞥一眼,「找人。」
「找誰?」
「我看見有個初中生進去了……」
「趕走趕走!我們正規經營的酒吧,什麼初中生,我看你是初中生吧!」健壯的軀往外一挪,「快走快走!」
此後,蔣西池又「偵查」了幾次,還是沒能功打「敵人」部。
有一次耗費時間太長,過了七點才到家,外婆急得都出門去找他了。
兩人在橋頭上,吳應蓉小跑幾步過去,「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啊?你外公都急死了……」
「在學校做家庭作業忘記時間了……」
「再學習也得吃飯啊,」吳應蓉手他腦袋,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確認他連頭髮都沒,才放心下來,「……以後還是早點回來吧,IC卡你帶著嗎?以後回來晚了,記得給家裏打個電話。」
「嗯,以後不會了。」
「走吧,」吳應蓉手搭在他肩膀上,「你外公了好一陣了,讓他先吃他非要等你……」
「外婆,」蔣西池一頓,「您等等,我系個鞋帶。」
他一彎腰,避開了吳應蓉的手,蹲下把綁的鞋帶散開了又重新系了一遍,再站起來時,跳了一下,像是試試鞋帶綁沒綁一樣,然後不聲地往外挪了半步,和吳應蓉並肩,「走吧。」
飯後,蔣西池幫阮學文把放在廊下的幾盆花搬進屋裏。吳應蓉進了浴室又出來,嘟囔:「沐浴怎麼用得這麼快……」
蔣西池耳尖聽見了,忙說:「外婆,我去買。」
「去橋頭的大家超市買,他們家便宜些……你等等,我給你找錢。」
蔣西池拍一拍從花盆上沾上的土,去廚房洗了個手,出來見吳應蓉著一張二十的紙幣,「不用了外婆,我有錢……」
「你有錢那是你的……」吳應蓉把錢塞進他手裏,「順便帶個瓜瓤回來。」
蔣西池神有些異樣,恍惚站立片刻,拿上錢出門了。
提著袋子從超市出來,忽聽前面一陣悉「吱吱呀呀」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然是方螢蹬著車子從南邊過來了。
方螢在他面前停了車,笑問:「你怎麼在這兒?」
蔣西池瞧一眼,盤算著,估計是這時候才從酒吧回來。
「吃東西麼?」
「嗯?」
蔣西池看著,「我請你吃燒烤。」
方螢笑笑:「這麼大方啊?」
「你等一下。」蔣西池把膠袋子往自行車前面的框子裏一放,又轉進了超市。
方螢等了片刻,蔣西池拿了兩瓶水出來,遞給一瓶。
「我看你進去打了電話?」
「跟外婆打了聲招呼。」蔣西池朝著六尺河,往地上一蹲,把水瓶擰開洗了個手。
方螢:「……」
蔣西池站起,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吧。」
沿河都是燒烤攤,空氣里混著自然和辣椒面的香味,架子下面白炭烤得類滋滋作響,一白煙繚繞,小販高聲吆喝。
方螢跟著蔣西池,走過來了快七個攤子,「喂……」待蔣西池轉過來,問道,「你到底想吃哪家啊?」
蔣西池往前眺,一樣的矮桌塑料小板凳,一樣的一地竹籤和衛生紙。
他把心一橫,「……隨便坐吧。」
坐下,蔣西池把桌子仔仔細細地了三遍,用得一卷衛生紙瞬間去了大半。
方螢饒有興緻地瞅著他,「你是不是太乾淨了?」
蔣西池沒接這茬,「你吃什麼?」
「嗯……」方螢歪頭想一想,沖燒烤架前的大叔喊道,「六個羊串,一個豆皮,一個茄子,一個烤饅頭,三串土豆……」頓了一下,看蔣西池,「是不是有點多了?」
「你隨便點。」
方螢嘻嘻一笑,「好大方啊——就這些吧,不要放辣!」
攤主:「好嘞!」
「你吃什麼?」
蔣西池把超市買來的水擰開喝了一口,「我不吃。」
「專門請我?」
蔣西池一頓,半刻,把水瓶蓋子擰上,準備放在桌上,又作罷,就這樣拿在手裏,問方螢,「你現在才回來?」
方螢別過目,轉個,把抻直,「有事唄。」
「你家裏不管麼?」
方螢笑笑,像是誠心不準備接他這話一樣,一條疊著另外一條,腳晃一晃,開始哼歌。
蔣西池聽了一下,聽出來是《七里香》。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覺……」
方螢哼著哼著,一停,「你喜歡聽歌麼?」
「還好。」
「我知道有個店,租書租碟還賣磁帶,傑倫快要發新專輯了,我打過招呼,讓他一定幫我進,正版的。」方螢轉頭看他,「下回我帶你去吧。」
燈火熏黃,六尺河流水潺潺。
這一刻,方螢的目格外單純。
單純,又有一點。
蔣西池還沒應,已經轉過頭去,晃著腳繼續哼歌。
沒一會兒,烤好的東西裝在磁碟里端上來了。
方螢狼吞虎咽,一口氣吃完了兩個羊串,一抬眼見蔣西池正看著他,有點不好意思,拿了一遞過去,「吃麼。」
蔣西池搖頭。
「那我真不客氣啦?」
「嗯。」
方螢風捲殘雲般地吃完了剩下的東西,滿意地一拍肚皮。
「吃飽了嗎?」
方螢比個大拇指。
蔣西池掏錢付了帳,拿還剩了小半瓶的水再次洗了一個手,瓶子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方螢看著他,憋不住笑,「喂,我的手騎過自行車過錢還吃過燒烤,我要是你一下,你是不是會死啊?」
蔣西池:「……」
方螢是行派,上前一步,把他漉漉的手一攥。
蔣西池猛地一甩。
方螢愣了一下。
蔣西池也愣著。
他全都僵了,過了半會兒才總算說出話來,「對不起……」
「我知道,書上看過,潔癖是吧?」方螢聳聳肩,「走吧。」
折返的路上,蔣西池都在猶豫著要不要跟再正式解釋一下,他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出於本能的條件反。
然而方螢一路哼著歌,似是沒放在心上。
到橋頭,方螢上自行車,把筐子裏的膠袋遞給他,一蹬踏板,笑聲一下散進風中,「蔣西池,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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