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山海行》第471章,河曲冰蠶

孟余堂的大門極其厚實,一扇門板不下兩百斤,而江朔只用一隻手就能輕鬆抬起,眾蒼頭對他畏如神人,都垂手讓在一旁,不敢再有聒噪。

那管事的蒼頭也早沒了先前的氣勢,聲道:「這,這……小的只是個門子,不知道貴客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邸。」

江朔溫言道:「你家主事是誰?可否通稟一聲,容我等一見?」

程千里道:「啊呀……主,你和這小廝客氣什麼?我們直闖進去便了。」

江朔心想若路上順利,謝延昌、全行儉等人護送葉清杳應該在這間孟余堂住了多日了,自己這些人初來乍到,怎能喊打喊殺,直闖進去,豈非失了禮數?

他那眼神制止了程千里,仍是好言好語地道:「莫非今日葯肆有什麼事?我等確實不知,請管事明告。」

那管事的蒼頭將信將疑地拓跋朝,對江朔道:「公子,你們真的不是餌……」他剛要順說出「餌葯」,旋即改口道:「……黨項羌人請來的幫手麼?」

江朔道:「這位拓跋郎和我們一樣,都是第一次來到寶號。」

拓跋朝卻察覺了一異樣,問道:「難道有我西海黨項人在邸?」

那管事的懾懾不敢言,獨孤湘一挈江朔的手道:「朔哥,此人忒也的不爽利,你這樣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自己進去看吧!」

說著也不管江朔答應與否,拖著他向奔去。眾蒼

頭顢頇,見他二人先是展神力,現在又穿行如飛,皆以為真遇到了神人,嚇得伏地祝禱不敢起。獨孤問等人見狀,都覺好笑,也不說破,隨著朔湘二人一起進孟余堂

孟余堂佔地甚廣,進大門是一大片車馬場,此刻卻不見一匹馬、一架車。穿過車馬場才是孟余堂真正的店邸,此邸有五楹寬,五扇大門盡皆閉著,獨孤湘走到正門,隨手一推,大門卻只得一忘了自己的燭龍功的力早已還給空空兒了,這一推非但沒有震斷門閂,反而把自己的手震得生疼。

江朔笑著一拍大門,門閂應手而斷,大門「咣當」一聲向開啟。卻見里有高大的攔櫃、滿壁的葯櫃,卻空無一人。二人聽屋後有人聲,穿過攔櫃轉到屋后,卻見屋後庭院中竟然站滿了人。

這些人皆穿白,只是這些白都污穢破舊不堪,從服來看應該都是黨項羌人,這些黨項羌人層層疊疊在一起,江朔和獨孤湘視線被這些人的脊樑擋住,全看不見裏面的況。

只聽到裏面正在激烈的爭吵,似有無數人搶著發聲,現場吵作一團也沒人注意到二人的到來。

二人皺著眉頭,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忽聽到一人朗聲道:「諸位!諸位!聽孟某一言!」

此人喊話之時暗運了林「獅子吼」的功夫,聲震屋宇,庭院立刻為之一靜。

江朔對獨孤湘道:「是

孟蘆!」

獨孤湘長得矮短,隔著重重黨項漢子,無法看清裏面說話怎麼之人,急得墊著腳長了脖子,卻仍然看不到說話之人,江朔握著的手,向後一指,獨孤湘見是一個大木架,一層層地塞滿了竹笸籮,笸籮里是各種藥草。

獨孤湘見那木架子所用木料極其厚實,應當能承兩人的重量,於是和江朔攜手輕輕躍上那副木架,這木架靠在屋檐之下,又是朝北,籠在影中,頂面看不真切,而朔湘二人手腳頗輕,因此院中眾人並未察覺。

獨孤湘坐在高,才看清黨項羌人只是立在庭院的一側,庭院另一側,則是一眾孟余堂的蒼頭簇擁著的孟蘆,那孟蘆矮胖,難怪獨孤湘方才看不見他,想到此好笑,忙雙手捂住自己的拚命地憋住笑。

孟余堂蒼頭的人數遠於黨項羌人,雖也配著刀劍,但黨項羌人亦手持的獵弓、長刀,因此孟余堂蒼頭顯得頗為張,手按刀劍四,卻也不敢先拔出武

孟蘆倒是顯得十分鎮定,道:「諸位,我們孟余堂收購藥材的價錢一直最為公道,可我們是醫家,也是商肆啊……總不能做虧本的買賣不是?」

黨項羌人一聽,頓時炸開了鍋,一人喊道:「孟余堂生意越做越大,收葯的價錢卻越來越低!這是何道理?」

另一人跟著喊道:「我等採藥不易,如此賤賣,可都要沒活路啦!」

有一人喊道:「是啊!如今吐蕃封鎖河曲,我等冒死送葯,卻如賤賣,實在令人齒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場面又開始混起來,孟蘆不斷舉手言,卻毫無作用。

孟蘆只得再使用獅子吼的功夫,喊道:「諸位,諸位……你們這樣七八舌的,我也不知道聽誰的好,可否請諸位公推一人來說話?」

眾黨項羌人自己有呼來喊去又爭論了半天,才終於推舉出一人作為代表,那人道:「在下乞梅氏,想替眾弟兄,問孟家主一句,為何今年收購冰蠶的價格如此低賤?」

孟蘆苦著臉道:「啊呀……乞梅賢弟有所不知,如今大唐與吐蕃惡,中原百姓對吐蕃同仇敵愾,連帶著吐蕃河曲之地的藥材也賣不出去,這個,這個……孟某也很為難啊。」

獨孤湘聽了低聲嗤笑道:「這個商,鬼話連篇……」

江朔奇道:「唐蕃兩國為了爭奪石堡城,連年征戰也是事實,湘兒你怎說是鬼話?」

獨孤湘道:「這冰蠶是極名貴的藥材,普通百姓可無福消,買得起的都是長安城的達顯貴,這些腦滿腸的傢伙,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心中還會有唐蕃戰,不買敵國貨之想?」

果然那乞梅冷哼一聲道:「我們弟兄扮作客商,在孟余堂長安柜上問過,今年長安城中冰蠶的價碼可是比去歲更高了二!」

這時邊上一人喊道:「說得不錯!低買高賣,

好不要臉!」

孟蘆仍是苦著臉拖長了音道:「乞梅賢弟……我已說了,唐蕃戰,這兵禍之地來的藥材當然是要貴一些啦。」

乞梅似乎是被孟蘆氣樂了,道:「孟主事,你這話說得可真可笑,深戰地搶收冰蠶的是黨項羌人,冒殺頭之險將冰蠶運到金城的也是黨項羌人,這唐蕃戰的兵禍與你何干?」

又有人喊道:「既然孟主事也知戰地採藥之不易,就該多給些錢帛,怎麼反而收價越發的賤了?」

此言一出,頓時獲得一陣轟然響應,孟蘆冷笑一聲道:「市舶司不許東西兩市販賣吐蕃事,我上下打點,難道不要財帛的麼?這筆賬你等餌葯賤民如何懂得?」

孟蘆之言激起了群怒,黨項人紛紛咒罵,場面再度混

乞梅轉拿手了半天,才止住眾人,對孟蘆道:「孟主事,其實我們也不要多,只求你按五年前的葯價收葯即可。」

孟蘆瞪大了眼睛道:「什麼?什麼?什麼?五年前的葯價?你當我孟蘆是傻子麼?」

乞梅道:「孟主事,你別當我等愚昧,不知你做的深惡勾當。五年前,蘭州有十家葯肆收冰蠶,孟余堂來后,第一年就以高價將那一年採摘的冰蠶一掃而空,此後兩年更是逐年抬高收購冰蠶的價格,那十家葯肆或是無貨可賣,或是搬去別賣別的貨去了……」

孟蘆怪眼一翻道:「我高價收葯,你們又不滿意了?」

梅道:「你這高價只維持了三年,十家葯肆關門之後,整個金城只有一家做冰蠶生意,孟余堂便兇相畢,這些年來收購價格逐年走低,今年柜上的開價更是不到五年前的一半。」

孟蘆道:「乞梅,你七拉八拽的,說這麼多沒用的做甚?你既嫌價賤,完全可以不賣給孟余堂麼?」

江朔心中也道:孟余堂又不是府,既然收購價格不合適,那不賣就是了,圍著孟蘆,他高價買了去,似乎也不妥。

乞梅卻怒道:「孟主事,在這裏賣乖,如今金城只有孟余堂一家收冰蠶,我們不賣孟余堂卻賣給誰去?」

江朔悄聲問獨孤湘:「湘兒,這冰蠶是個什麼東西?」

獨孤湘道:「嘿嘿,說道著冰蠶可是十分神奇。冰蠶在冬日風雪之中,乃為蟲,其形如蠶,到了夏季,卻不知為什麼,僵死如枯草,因此又『冬蟲夏草』,冰蠶為河曲所獨有,只能夏季為草之時才能採摘,若採摘不及時,到了冬天就變蟲跑啦!」

其實冰蠶是菌寄生於蟲,一旦夏日「草」,那冬季便再也變不回「蟲」了,自然也沒有變蟲逃跑一說。

江朔皺眉道:「這又是蟲又是草的,竟然也有人敢吃麼?」

獨孤湘嗤道:「聽我爺爺說,這冰蠶生於冬、於夏、出於秋,按其之理,乃補腎助的神葯,此葯在長安賣得極貴,饒是貴如黃金,每到初秋上市之

際,都被達顯貴一搶而空。」

江朔皺眉道:「補腎?練足腎經之炁不就好了?吃這怪東西做什麼?這助又是何意?難道長安的達顯貴都練炎力嗎?」

獨孤湘紅著臉道:「這我可不知道……」

江朔心想,你不知道卻臉紅什麼?

二人胡聊的同時,孟蘆卻對乞梅道:「賣你又嫌賤,不賣又不肯,這可不是自相矛盾麼?總不能好都讓你黨項羌人佔了吧?」

江朔握拳頭道:「這孟主事可太過分了。」

獨孤湘道:「朔哥,我倒有個釜底薪的法子,可以整治整治他,只是……」

江朔問道:「只是什麼?」

獨孤湘道:「如全行儉真的帶著葉家妹子寓居於此,我們拆了孟主事的臺,你的清杳妹子怕要被趕出來……」

江朔敲著額頭道:「我怎麼沒想到這一節,這確是一件麻煩事……」

這時卻聽一老人的聲音道:「後院裏裏外外都查了,漕幫和全行儉一行人都不在此。」

朔湘二人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原來是牆上有一高窗,獨孤問正在窗后著窗柵對他二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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