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駛界仙都，街道已完全變了樣，檐牙高啄的琉璃閣，遠約可見的七寶塔，橫半空的畫橋，排排高掛的大紅燈籠，雕梁畫棟盡顯靡麗之景。耳邊充斥著吳儂語、長安話、波斯語、吐蕃語、大食語……

李心玉掀開車簾一看，只見街邊擺攤兒的、雜耍的、賣藝賣唱的絡繹不絕，更有艷麗妖嬈的胡姬輕紗遮面，當街如蛇般起舞，熱辣奔放的西域樂曲聽得人心澎湃。

馬車到了朝樓，李心玉去樓上的雅間換了裳，又用簪子束起長發，做男子打扮。

裴漠亦換了一玄青的武袍，更襯得他面容英俊，形俊朗。

兩人下了樓，白靈便呈了一個托盤上來，上頭擺著幾張形態各異的面。

李心玉好奇地了那些面，不知是作何使用的。一旁的李瑨自顧自取了一張黑底紅紋的面罩在臉上，解釋道:“能來這里的，基本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又怕傳出去影響不好，故而都會戴上一張面掩飾份。”

李心玉‘哦’了一聲，從托盤中挑了一張兔子形態的面罩在臉上，朝裴漠歪了歪頭，問道:“好看麼？”

那兔子面有嘟嘟的臉頰和兩顆大門牙，憨態可掬。裴漠垂下眼看，角不自的勾起，輕輕點頭道:“好看。”

李心玉笑了聲，又從托盤里拿了一張半截的白狐貍面，遞給裴漠道:“給，你也戴上。”

裴漠還未到束冠的年紀，烏發的長發用同的黑紋發帶扎高高的馬尾，額角有一縷碎發垂下，給他致英俊的面容增添了幾分不羈之。朝樓那麼多歌舞人，那麼多浪公子，來來往往中，就數裴漠最好看，連樓上賣唱的琵琶都忍不住長了脖子，朝著裴漠拋眼兒。

殊不知在裴漠的眼中，貴氣天的李心玉也是滾滾紅塵的最中心。

他一手持劍，一手取走李心玉遞來的狐貍面，將其罩在自己的臉上，又將面兩側的黑繩系在腦后，打了個結。

白的狐貍面，細長的眼還染了一抹朱紅，李心玉忍不住贊道:“好看好看。”

一旁的李瑨不屑地嗤了聲，翻了個白眼。他朝一旁的侍衛揮揮手，命令道:“拿鐐銬來。”

李心玉疑:“拿鐐銬作甚？”

李瑨對著李心玉邊的裴漠揚揚下，冷聲道:“給你的小白臉拷著，這是斗場的規矩，奴隸場，須戴鐐銬。”

“他？”李心玉側首看了裴漠一眼，護短道，“他就不用了。”

“拿來吧。”裴漠表平靜，如此說道。

“算你識相。”李瑨嗤了聲，對侍衛道，“上鐐銬。”

裴漠后退了一步，清冷的目落在李瑨上，平靜道:“我自己來。”

“還是我來。”李心玉取來鐐銬，親自扣在裴漠的手腳上，抬起頭來時，視線與裴漠相，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波中。

時值隆冬，可界仙都的風都仿佛是熱的。他們著彼此，仿佛周遭的全都褪去，喧鬧的聲音也全都消匿，只余兩人靜默相對。

“自那日從東宮回來，你便一直悶悶不樂。”裴漠了手腕，鐐銬清脆作響，讓他不又回想起了當初在奴隸營的灰暗歲月。頓了片刻，他輕聲問:“若我今日在斗場上為你贏了彩頭，你會高興些嗎？”

李心玉手拍了拍裴漠的肩，說:“大話不要說的太早，活下來再說吧。”

“會的。”裴漠淡墨的眼中一片篤定，半截狐貍面下，角彎一個張狂的弧度:“我會贏，殿下。”

一旁的李瑨長了耳朵聽，可周圍實在是太熱鬧了，他什麼也沒聽見，便跟護犢的老母般將李心玉拉到自己后藏著，不耐道:“走吧走吧，去晚了可就沒位置了。”

所謂斗場，是一座巨大的高樓，所占之地竟比清歡殿還大。場地門口人流滾滾，戴著各面的錦男肩接踵，車馬無法通行，李心玉和李瑨只得下車步行。

斗場門口人滿為患，場主甚至派出了十幾個昆侖奴維持秩序，門口還有專人負責登記，來者須拿出界仙都特有的拜帖才能場。

李心玉是第一次來，亦步亦趨地隨著李瑨登記，登記的筆奴抬頭看了李心玉一眼，漫不經心笑道:“小郎君第一次來？”

李心玉點點頭。

筆奴又問:“請問小郎君的代名是什麼？”

“代名？”李心玉茫然道，“那是什麼？”

“就是假名，來這里的人一般都不會告知自己的真實姓名，而是用假名代替。”李瑨催促道，“你隨便取一個。”

李心玉拖長聲調‘哦’了聲，“就‘玉二郎’罷。”

“既是納進門，便只論輸贏，不論生死。小郎君，請簽字吧。”筆奴遞上來一張紙，李心玉一看，原來是生死狀。

上頭明文規定，打奴場決斗，若是不幸被打死，斗場場主不須賠償。

李心玉沉片刻，放下生死狀道:“在下第一次來，先觀戰，不上場。”

“也可。”筆奴起，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貴客請隨我來。”

李瑨卻擺擺手道:“心兒，你先隨他進去吧，哥哥給你預定了最有利于觀戰的位置。”

“那你呢？”

“我有些事要代，稍后便來。”

聽李瑨這麼說，李心玉不疑有他，帶著裴漠進了斗場的大門。

繪有猙獰紋浮雕的大門一開，仿佛打開了另一個瘋狂的世界:它褪去了長安的浮華與斂，剝離了權貴偽善的面，帶著最原始的野與躁，廝殺和吶喊聲震天地，震得李心玉耳生疼。

“殺！殺了他！殺了他！”

喊殺聲和場上的刀劍聲一浪接著一浪撲面而來，每個人的表都是那麼興又猙獰，李心玉捂住震得生疼的耳朵，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撞進一個溫暖結實的膛。

接著，腰上一暖，有人不聲的扶穩了自己的子。

“公主，別怕。”頭頂上，裴漠沉穩清朗的嗓音傳來，帶著令人著魔的安定，輕聲道，“有我在。”

“殺！打他，給我打！”

斗場，一到四樓的各個看臺上都坐滿了戴著面的達顯貴、紈绔子弟，喊聲震耳聾，連李瑨都趴在欄桿上扯著嚨嘶喊，額角青筋暴起。而一樓的大擂臺上，兩名上赤的壯漢賣力地扭打在一起，其中便有李瑨的打奴。

纏斗了小半個時辰，李瑨的打奴漸漸落了下風，渾汗淋淋，大刀也舞得吃力起來，最后被對手抓住破綻，一鐵錘捶上他的口。那名打奴被錘飛一丈多遠，長刀哐當一聲手，龐大的軀飛在半空中，哇的噴出一口濃稠的鮮，又如沉重的沙袋一般轟的墜地，砸在擂臺上，再也沒有了聲息。

李瑨急的滿頭是汗，朝擂臺上吼道:“起來！混蛋，你給我起來！”

那名打奴口都被鐵錘錘得凹陷了，口鼻俱是淅淅瀝瀝的淌著，怕是當場就喪了命，怎麼可能還起得來？

李心玉蹙眉，興趣索然地嘆了口氣:這斗場太過腥，沒有想象中好玩。

“天字級第三場，金陵公子打奴勝！”

隨著判一錘定音，李瑨狠狠拍了拍欄桿，怒道:“不中用的東西，賠了老子一百兩銀子！”接著，他看見了李心玉的面，也顧不得生氣了，忙向前道，“心兒，你怎麼了？”

李心玉有些無聊。，卻不似李瑨那般好斗，斗場的擂鼓和吶喊，總讓想起前世城破時的戰鼓和喊殺。若不是為了裴漠，怕是不會再踏斗場半步。

想到此，了眉心，靠在胡床上坐好，道:“太吵了，想出去氣。”

聞言，李瑨出些許古怪的神，冷笑一聲，方意義不明道，“心兒，好戲才剛開始呢，再看一場再走吧。”

“什麼好戲？”

話音剛落，便聽見擂臺上傳來判高昂的聲音:“下一場，白無常對戰玉二郎，請二位貴客的打奴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