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第 26 節 枕紅纓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偶然聽人說了一句,說沈渙之曾來侯府提過親,姨姨們可知道這回事?」

幾位姨娘聽了我的話,都抿笑了起來,我五姨邊笑邊對我說:

「小嫣兒,那沈公子,豈止是提過一回親,這些年,全京城的人,都被他一一煩請過,快把侯府的門檻都踏破了,就是不知道侯爺為什麼從不肯松口。」

五姨說完,三姨也笑著道:

「聽說這次與越國戰,那沈公子也跟著侯爺上了戰場,還立了不小的軍功呢,小嫣兒可在軍中見過他?可是比武招親之前,就相中了這位沈公子?」

我聽了兩位姨姨的話,只能訕訕地笑了笑,把頭低得更低了。原來,那麼多的人,都是沈渙之所托上門的。可他,為何會對我這樣執著?三姨說,沈渙之也去過南境,但又為什麼,我當真不記得曾在戰場上見過他?

幾位姨娘沒看出我的窘迫,還在催促著我,想問我是何時與沈渙之初見的,說到底,我也不知道我們二人是何時初遇的,直到比武招親之后,我才第一次將沈渙之這個名字,對應上了那張非常面的面孔。

好像,我邊的人,都非常悉沈渙之,唯有我一個人,覺他很陌生。

大姨娘看著我不說話,便向幾人使了個眼,幾個姨娘見狀,就都乖乖閉上了

大姨娘原是我親娘的陪嫁,早早就跟了我爹,待我,更是比其他姨娘都多上心一些。自從我娘不在了,除了要照料我,還要打理侯府上下,時至今日,誰不當是侯府的半個主人,可大姨娘,仍一如從前那樣安分守己,無論待人還是待事,都不無妥帖。

我很敬重這樣的大姨娘,有什麼心里話,從來都第一個跟說。今日,既然我的心事瞞不住姨姨,那我也沒打算裝模作樣地繼續瞞下去。

「姨姨,若嫣兒說,比武招親之前,對沈渙之從來沒什麼印象,姨姨可覺得嫣兒太辜負沈渙之了?」

我的五位姨娘聽了我的話,面面相覷,互看了幾眼,終于我二姨娘好像忍不住了,抬頭拍了桌子一把,怒喝道:

「我就說侯爺總把事做絕了,這下好了,嫣兒連沈公子這個人都不認識,那豈不還是盲婚啞嫁!可憐沈公子這一片癡心,都只拿來我們幾個黃臉婆了。」

我聽了二姨的話,忍不住把腦袋低得更低了,大姨娘瞪了二姨一眼,接著就我的腦袋,聲對我說道:

「嫣兒,沒事的,以姨姨對沈公子的了解,他不會放在心上的。只要能和你結為連理,他就會很開心很滿足的。」

我抬起頭,有點忐忑地問道:

「姨姨,當真嗎?」

大姨娘聽了我的話,眼角都笑出了淡淡的紋路。

「當真,只要嫣兒愿意,沈公子別無所求,姨姨可曾騙過你?」

8.

當晚,幾位姨娘看我滿腹心事,都不愿回房,只要留在我旁陪我,可惜我的床上實在不下六個人,無奈,只有大姨娘留下來,其他四位姨娘,還是不舍地回去了。

夜,我窩在大姨娘的懷里,輕聲問,沈渙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大姨娘一邊拍著我的后背,一邊輕聲細語地跟我談起了沈渙之。

據我姨娘說,沈家是文,在京中一向以清流自詡,沈渙之的曾祖父,甚至至一朝宰輔,但到了沈渙之父親這一代,便因為子孫不肖而漸漸沒落了。他父親不,家中全靠嫡母的嫁妝維持,沈渙之是沈家的庶長子,他親生母親去得又早,小時候被嫡母視作眼中釘,吃了不苦頭。

沈渙之六歲那年,偶然被人帶去了臨淮侯府的演武場,在演武場上一個人比劃了幾下,恰好就被我阿哥看到了。我阿哥覺得他是塊練武的材料,就把他收為了小徒弟。沈家一開始不愿意讓長子棄文習武,阿哥還親自上門,說服了沈渙之的父親。

后來,沈渙之就一直阿哥教導,進益飛速,連我爹都對他刮目相看,沈渙之十歲那年,我阿哥出征,他一直想跟去,但被我阿哥呵斥了一頓,最終沒能隨行。

我聽到這里,心里不由得又跳了一下,原來當年,和我一般穿,日日盼著我阿哥歸來的,真的

不止我一人。

那,得知我阿哥回不來的時候,沈渙之怎麼樣了?

阿哥走后,我至還有爹爹呵護,但聽姨姨的話,這個沈渙之,卻是除了我阿哥,誰無法依靠了。

大姨娘點點頭,默默地嘆了口氣,對我說,沈家聽說阿哥不在了,就來人強行將沈渙之帶回了沈家,連喪禮都不許他出席。我爹爹當時心灰意冷,便也沒有阻止沈家將他帶走。

可誰知,這個沈渙之,竟是個倔脾氣,他是連夜從沈家逃了出來,只在侯府門前跪了一夜,說是給我阿哥跪靈。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一瘸一拐,撐著又小又單薄的子,去了兵部報名從軍。我爹聽說此事后,長嘆了一口氣,親自去兵部將他要來,編了臨淮營,更將他時時帶在旁。從此以后,沈渙之便久駐軍中,就算過年過節,都很回沈家臉,幾乎已經與本家一刀兩斷。

這些年,他在軍中表現得很好,屢提拔,人人都說,他很有我阿哥當年的風骨,就是手稍稍遜,不及阿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神威。

姨姨還說,從我十四歲那年開始,他就不停地煩請人來府上向我提親,并且從第一次提親開始,他就說自己甘愿贅臨淮侯府。

我問姨姨,這樣說來,沈渙之也是個重重義的好男兒,既然如此,那我爹又為何不肯松口,答應這樁好婚事呢?

姨姨聽了我的話,暗暗笑了幾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姨姨的笑聲,聽起來有些哽咽,將我摟了摟,輕聲對我說:

「渙之是個苦命的孩子,他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拳一腳打來的,用用淚換來的。你爹也是憐惜他,不愿意他這樣的好人材,因為贅婿的份被埋沒,被人瞧不起。」

說著,姨姨的頭梗了梗,強行抖,繼續說道:

「侯爺常說,臨淮侯府已經是強弩之末,嫣兒,你是侯府最后的孩子了。你孝順你爹,也孝順我們這些老太婆,所以一心要招贅婿府。可是嫣兒,你爹也是疼你你的,你不忍心我們孤單終老,而我們,又何嘗忍心拖累你的終呢?我們的嫣兒,是大周朝的巾幗英雄,什麼樣的好男兒配不上,若為了我們這群老骨頭,委屈嫁個草莽匹夫,姨娘真的,連合了眼都不得安生啊。」

有幾滴溫熱的水,從姨姨的臉上下,落在了我的臉上,淚水漸漸變涼,又順著我的臉頰落。大姨娘吸了吸鼻子,勉強破涕為笑,帶著一點點開心,繼續說道:

「姨娘剛聽到你瞞著你爹比武招親的時候,人都快暈過去了,但是又聽說,贏了你的人是沈渙之,就一下子覺得天都亮堂了。幸好是沈渙之,雖然費了一番波折,但幸好,最后還是沈渙之。」

我聽了姨姨的話,心里的覺很復雜,不知道是欣喜,還是茫然。

幸好,是沈渙之嗎?

9.

我整晚都在回想著姨娘的話,一宿沒睡安穩,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起床,跟我大姨娘說,我想去見沈渙之一面。大姨娘忙讓我快去,還說會幫我搪塞我爹,讓我別擔心。

我換上一石榴紅的衫,上我的小紅馬,匆匆飛奔出了家門,直往羽林營而去。羽林營的人看到我,都笑得有些刻意,他們說,沈渙之在臨淮營的演武場,我只得調轉馬頭,轉而直奔演武場。

一來一去,花了些時間不說,我的肚子都跑了,偏偏演武場附近荒僻,連個賣吃食的攤子都沒有。我恰好想起,附近有,常有士兵將吃食藏在里面,便暗地準備去順一兩塊點心果腹。

,還是我初來演武場時偶然發現的,這些只專心舞刀弄槍的傻瓜蛋子,一藏就是十多年,到現在都沒想過要換個地方。

可能是我心里太得意了,不料,今日就正好撲了個空,那個樹里干干凈凈的,連個渣子都不剩。我有點喪氣,忍不住撅起了,抬手捶了捶那棵樹。

剛捶完,我便聽到后傳來了輕輕的笑聲,轉頭,便看到了沈渙之,他又是一,斜倚在一棵樹前,笑著我。

每次他看向我,目總是這樣溫,讓人想莫名落淚。

「嫣兒可是來找我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沖他點了點頭,還沒開口,肚子就咕嚕嚕地了起來,弄得我更不好意思了。沈渙之笑著上前,手牽過了小紅馬的韁繩,又從他腰間摘下一個小布袋,遞到了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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