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第 29 節 心是越越的(下)

我沒再廢話,將真相告知他:「孟家主確實是西黎烏爾家族的人,容長老也是西黎派來的細。」

他瞠目結舌看著我:「連容長老也是?」

我點頭,隨后將昨日聽來的容盡數說給他聽,只去了岳乾的真實份。

52.

肖濤聽完連連搖頭:「完全想不到,武林盟里被滲得這麼厲害。」

何止是武林盟,整個東岳上上下下,從朝野到江湖,被滲得像篩子一樣。

連帝位都落到了敵

國皇子手里,簡直是奇恥大辱。

肖濤定了定神,隨后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昨日星月谷那邊,事發太過突然,我們當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加上星月谷草木太多,火勢見風蔓延得很快。」

他停頓了一瞬,接著道:「外面的人進不去,大火從昨天到現在已經連續燒了整整九個時辰,里面的人一個也沒跑出來,大概……兇多吉。」

長風沙啞的聲音自旁邊響起:「平城西三十里外的同德客棧,勞煩肖大哥派人去那里打聽一下有沒有珍珠和趙嬤嬤的蹤跡。」

我心中立時重新燃起希

對啊,我差點忘了,萬一們事很快弄完,說不定炸發生時人已經離開星月谷了。

肖濤點頭:「好,兩位先好好休息。我去找人問問。」

我開口:「麻煩肖大哥了。」

他客氣道:「舉手之勞。」說罷,起離開。

我這才轉過,發現長風已經坐了起來。

他背靠著墻壁,干裂,眼睛半閉著,顯然神頭并不怎麼好。

「宋越越。」他開口,「我們竟然活下來了。」

「嗯。」我替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我本來以為我們會死。」他苦笑,「沒想到這樣都能活下來。」

「我也沒想到。」我閉上眼。

「宋越越。」他再次開口。

「怎麼了?」

「幸好你還活著。他喃喃道,「我真怕你死了。」」

我心驀然一跳,隨即又覺得有些酸楚。

江湖朝堂之上,世事瞬息萬變,偏我們樣樣都被蒙在鼓里,不知因由,耳聾眼瞎地被裹挾著往前走。

做一樁事是徒勞,做另一樁事也是徒勞。

力掙扎,仍然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長風越過我翻下床,穿鞋的時候開口:「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吃的,人一就容易胡思想。」

不多時,他端著兩碗糜粥回來,遞了一碗給我,道:「廚房那邊正好要端過來,先吃一點。」

手接過,悶頭很快吃完,又把碗遞還給他。

他將碗放下,忽地出手大力了一把我腦袋:「宋越越,你振作一點。」

我苦笑:「一想到自己做什麼都做不好,就備打擊。」

「以前我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別人都是傻子。現在想想,傻的那個人明明是我。」

他沒有回答,轉過看向窗外。

「宋越越,你抬頭看天。」

我跟著去,不解開口:「天空怎麼了?」

「云很漂亮。」他轉頭看向我,「你也很好。」

他拉過凳子坐在我旁邊,認真道:「孟家主和容長老活得比我們久,練功時間也比我們長,打架方面我們不如他們,這很正常。」

「西黎向東岳的滲計劃不是一天兩天,他們計劃周,環環相扣又無孔不,那麼多人聯合起來編織謊言,連先帝也被蒙蔽,你看不清其中曲折,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他嘆口氣:「你看我,到現在都沒搞明白,你是哪門子皇室中人。」

「你爹不是宋侍郎嗎?」

我看向他,解釋道:「不是。」

53.

發展到如今這步,長風已經置于旋渦之中,我再瞞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他聽完,沉寂半晌才道:「我現在覺得,我會不會也不是我爹親兒子?」

說完自嘲一笑,又道:「我爹要是聽到這話,能氣得把棺材板給掀了。」

我無心玩笑,便沒有接他的話。

他也適時轉了話題,問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思忖后道:「先把孟家是烏爾家的人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孟齊昨日大婚,四大家八大派的人估計都有派人來觀禮,才過去大半天,應該還未離開,恰恰是散布消息的最好時機。」

他點頭,問道:「還有呢?」

我又道:「派人送信給大伯,告訴他孟家還有容長老和岳乾的份,同時提醒他留意一下南風館。」

大伯和宋芝芝都曾叮囑過我小心陛下,也許他們早就知道陛下的真實份,也許不知道。無論如何,提上一提,總是不會錯的。

而南風館是之前孟青硯假扮小倌的地方,若是背景干凈,便不會配合孟青硯做戲。

我接著開口:「孟家主和容長老雖然都是西黎的人,可目標并不完全一致。容長老明顯站隊岳乾,孟家主則不同,似乎是忠于西黎圣人。他們各為其主,之前為了同一個目標共苦時還好,如今到了瓜分果實之際,產生了極大分歧,就像昨天我們聽到的那樣。」

長風順口接道:「這是我們的機會。」

「對。」我點頭,「接下來我們要研究的是怎麼去利用他們之間這種分歧。」

長風沉片刻,忽然開口:「宋越越,你好像掉了一個事。」

「什麼?」我疑問道。

他正道:「孟家主曾提到『禪位詔書』,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搖頭:「不知道。一并寫進信里問一下吧。」

他不再說話,我也陷了沉思。

在這場沖突里,我和長風勢單力薄,想要剛明顯不切實際。

肖家的人目前看起來倒是明事理,就是不知道他們愿意出幾分力。

而且,即便能把肖家拉攏過來,他們實力也是四大家墊底。

齊家如今和孟家是姻親,齊月又是齊家主捧在心尖尖上的獨,齊家主的態度便很確定。

唯一適合拉攏的是四大家里排第一的魯家家主。

魯家主那人,從武林大比的表現來看,看似魯莽,實則中有細,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明人。

剩下八大派里,長明宗慣會取巧,除非看到贏的希,否則不會輕易局。

清臨山莊有野心,但實力欠缺,倒是可以允諾他們一些好爭取一下。

至于落派,兩面三刀,不看也罷。

剩下的宗門實力泛泛,基本都是騎墻保己派,風往哪邊吹,他們就往哪邊倒。

換句話說,想要化解這次武林危機,重點還是要落到嶺山魯家上,次選則是清臨山莊和長明宗。

至于朝中困局,涉及在位天子,我對政事一竅不通,胡作為恐怕適得其反引起東岳大

只能寄希于京城那些如大伯一般的高世家,希他們能盡快想出代價最小的應對之策。

快要落山時,肖濤帶著六子回來了。

54.

炸發生時,珍珠和娘尚在星月谷中,還未離開。

只有六子被娘催去平城采購些東西,提早出了門,逃過一劫。

肖濤道:「星月谷的火還在燒著,火勢相比昨日小了一些,但仍然沒辦法進人。」

「像這種程度的大火,我們進去也是白白送死,只能等暴雨或者里面能燒的東西都燒完,火勢自然熄滅。觀天象,近幾日應該都沒有雨。等自然熄滅的話,大概還需要一到兩天,山火才能完全熄滅。」

我茫然地看向四周,四周空的,什麼也沒有。

珍珠是娘唯一的孩子。比我大上三個月,大了,又喂大了我。

我和珍珠自小一起長大,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曾經告訴我:「大小姐怎麼會沒有娘親呢?我阿娘就是你阿娘呀。」

我想過嫁人也不要跟珍珠分開。

每次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能吃到珍珠做的飯,我的心就會好起來。

我想過珍珠這麼小做飯就這麼好吃,等以后我們老了,又會厲害到何等程度。

我跟娘一起,從京城宋府到星月谷,千里迢迢,來往奔波。

我們一起從小小孩長到現在這樣大。

我孤單的時候陪著我,我耍賴哄我,我一抱就無可奈何任我抱。

六千多個日日夜夜,我習慣一直在我邊。

我設想過很多與有關的將來,獨獨沒有想到會在十七歲這年同分開。

肖濤道:「宋谷主,節哀順變。」

我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六子轉出了門。

我淚陡然滴了下來,落在手背上滾燙。

長風一把將我按在懷里,許久沒有作聲。

一日后,局部火勢漸弱。

肖家派了幾名青壯趁夜溜進星月谷,在比武場邊緣的樹林里找到了珍珠和娘的尸

據他們說,用醋酒潑的方法驗過,二人均是死于刀劍,后被火焚。

在肖家人的幫助下,我們將珍珠和娘合力葬了。

重新蓋棺的一剎那,我的大腦忽然空白。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那一瞬間吞噬了我。

六子親手給珍珠和娘做了碑,堅持在珍珠的碑上刻了「顧六子之妻」五個字。

「我時隨家人逃荒,途中跟家人走散,只約記得自己姓顧,排行老六。」

他將還未雕好的一玉簪用干凈的棉布手帕裹起放好,最后看了一眼珍珠的墓,轉大步離開。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也沒有要告訴我的打算。

這世間人本就是,來了又走,走了就散。

長風看著六子的背影,低聲卻又堅定道:「宋越越,我會一直在的。」

55.

之后兩個月,江湖上因為孟家的份掀起了軒然大波。

西黎古老又神的烏爾家族,在東岳聽過的人不算多,但也有一些。

一時間各路武林人士紛紛前往平城求證,孟家對此焦頭爛額,疲于應對。

我拜托肖家時刻盯著那邊的靜,務求不放走任何一個重要人

同時暗中積極與魯家通。

魯家主不見兔子不撒鷹,咬死不愿松口,直到我亮明自己的真實份。

他才諷刺一笑:「我早就說過朝廷走狗虛偽至極,你們這些皇室中人也個個都是討人嫌的。」

「但你敢親自上門表明份,我姑且敬你是條漢子。」

「什麼東西能證明你的份?」他問。

我答:「先帝給的免死金牌算不算?」

他若有所思,接著道:「勉勉強強。」

隨后來小廝:「送客。」

我急急問道:「魯家主這是何意?」

「魯家世代扎于東岳這片土地,他們西黎人想要來這里胡搞搞,不用你說,我也不會答應。」

我這才放下心來。

接著在肖家之人的幫助下,我快速離開返回暫住地。

這些日子,西黎的人像瘋狗一樣,死咬著我不放。

一次又一次的鋒,我已經數不清赤焰上面沾了多人的

長到這麼大,我從未覺得自己心腸如此過。

只有一人讓我有些為難。

我看向守在門外的孟齊。

他背對著我,站得筆直,就像是小時候背著給我糖葫蘆的那個小男孩回來了一樣。

一個月前,我和長風等人被西黎派來的人包圍,雙方發生了連日來最激烈的一場械斗。

打到最后,長風再次重傷,我亦沒好到哪里去。孟齊便是在那時出現的。

我不知道他在暗中觀察了多久,才最終決定現

彼時他一出現,西黎的人就有些束手束腳,敗退而去。

我扶著長風,看著孟齊,沉默許久,才對孟齊說出「多謝」。

我費了很大勁說服自己:害死珍珠和娘還有我爹的是孟家主,不是孟齊。

孟家是孟家,孟齊是孟齊。

孟齊聽到我道謝,安靜很久,才失魂落魄道:「你以前從不跟我說謝字。」

長風靠在我上的重量,定定看著孟齊,道:「朋友相助,自然是要謝的。」

「朋友啊。」孟齊慘笑一聲,頹然轉

從那天開始,他便寸步不離我們,手時拼盡全力,看起來就是一個再合格不過的侍衛。

只是每次結束后他都會站在西黎那些尸前沉默很長時間。

那些人原本與他同一陣營,如今卻都死于他的劍下。

我問他:「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孟家的真實份?」

孟齊答:「武林大會結束之后。」

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那些尸,神滿是悲愴和茫然。

我毅然轉

心痛苦,我看得出來。

但幫不了他,也無暇顧及。

正如之前說過的那樣,他的份使他夾在中間兩邊搖擺,做任何事都會順了哥失嫂意。

他無法舍棄家人,也無法眼睜睜看著我去死,因此飽折磨。

誰也幫不了他。

56.

又過了半個月,收到京中陳記銀樓送來的加急書信。

長風將信遞給我,我打開才發現是大伯親手所寫。

信上容很短,只有個十四字:「黎乾亡,芝芝故,不發喪,自珍重。」

珍重二字似是被淚浸泡過,輕微泛黃。

我死死攥住信。

長風見我面不佳,擔憂問道:「是不好的消息嗎?」

「不,是好消息。」我睜大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什麼異樣,將信折好扔到火盆里燒掉,看著它瞬間被大火吞噬,燒灰燼。

「通知肖家,讓他組織武林集會,地點就在孟府,務必讓各家各派都有人到場。要快,還有,多帶些人。」

長風拉上門離開。

我獨自在屋中靜坐良久。

京中發生了什麼我暫時不得而知,但以大伯的格為人,他特意將宋芝芝的亡故信息寫在信上,說明宋芝芝的死應當是與岳乾的死有所關聯。

不發喪,看來世家大族們如我所想,并不打算將皇室脈被敵國貍貓換太子換掉這麼丟人的事公之于眾。

可一國之君的死亡瞞不了世人多久,留給我的時間不多。

我看著火盆里不停跳的火苗,神恍惚。

這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做噩夢。

噩夢的類型十分統一,全是在被追殺。

被怪追殺,被人追殺,被奇奇怪怪的東西追殺,而我一直在逃。

我拼命跑,拼命跑,跑上山,跳進海,前方有高聳云的城墻,我站在墻上,然后跳下去,接著跑。

我很累,也很恐懼。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這麼努力,事還是會變現在這個樣子。

長風推門進屋:「宋越越,我們該出發了。」

我平靜起:「好。」

肖家的執行力很強,剛夜就遞來消息說已經準備就緒,人都集中在孟家大門前,堵了整整三條長街。

熱鬧程度比先前孟齊大婚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得不說,這些江湖中人真是雷厲風行。

離平最近的府軍和州軍也收到了京城來信,負責在最外圍維持治安收拾殘局,以及,對今晚的集會睜只眼閉只眼。

我收拾好出門,長風與我一起,肖家的人則負責帶路。

路過孟齊邊時,我停了一下,又問他:「你要不要現在回孟家?」

孟齊偏頭看向遠方黑漆漆的夜空,輕笑道:「一會兒就能回了。」

我默了默,領頭先走。

毫無疑問,他的自我折磨將在今晚徹底結束。

今夜的平城燈火通明。

沿途路過的家家戶戶閉門窗,卻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探出許多顆腦袋。

我帶隊走到孟家時,眾人紛紛讓路。

「宋越越竟然還活著。」

「誰能想到當初大名鼎鼎的越俠竟然是公主?」

「那也沒人能想到孟家竟然是西黎烏爾家的人啊?」

「可不是。要不說世事難料。」

所經之,人人都在小聲議論,我充耳不聞。

終于走到大門前,目可見皆是悉面孔。

肖家家主率先迎來,熱喊我過去。魯家主面再三變化沒有主吭聲。

齊家主看起來則是滿腹心事。

正在這時,孟齊緩緩穿過人群而來,眾人皆轉頭看他。

到我邊時,我還是沒忍住開口說了一句:「今夜之后,你依然可以活著。」

他停頓一瞬,臉上掛起淡淡笑容:「不必。」

他看向我,輕聲道:「宋越越,保重。」

我明白了。

在最后一天,他選擇的是家人。

他走到站在必經之路上的落派掌門前,開口道:「借過。」

語氣平靜無波。

派掌門睨他一眼,沒有多言,側讓他過去。

孟齊誰也不看,孤一人走到大門,輕叩起門。

場間詭異地安靜下來,再也無人說話,只有清脆的叩門聲在空氣中回

沒一會兒,孟齊不再叩門,垂下手開口。

「爹,我回來了。」

眾人俱屏住呼吸盯著。

大門果真被人緩緩從里面打開,孟家之人舉著火把,麻麻并排站著,火跳躍照映在每個人臉上。

57.

孟家主道:「逆子。」

他的語氣并無多憤怒,甚至有些過于平和。

孟青硯喊了聲哥,想去拉孟齊,被孟家主手攔在后。

孟齊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將他的劍舉過頭頂,平靜陳述:「是兒子不孝,任憑爹置。」

孟家主看了孟齊許久,陡然大笑三聲,笑得有些癲狂又苦

「西黎搭進去兩代人的計劃,眼看功在,竟毀在我烏爾如闊的親兒子手里。枉我戰戰兢兢,忍氣吞聲在東岳經營這許多年。」

他停住笑,冷下臉,接過孟齊舉著的長劍。

劍起割

孟齊未躲。

「不要!」齊月尖一聲掙孟青硯的束縛,撲到孟齊上,「不要……」

的雙手霎時淌滿鮮

長風眼疾手快捂住我的眼睛,聲道:「別看。」

我渾站在原地。

濃烈的腥味穿過長風的指直直涌我鼻腔中,激得我頭暈目眩。

再一眨眼便是熱淚滾滾而下,順著手掌心流了滿面。

「齊表哥,你別害怕,月兒來陪你。」齊月吃吃地笑起來。

噗一聲悶響過后,空氣中的腥味愈發濃厚。

旁有人飛速掠過,帶起一陣風,風里傳來不停震的鐺鐺聲,是劍再次掉落在地上晃的余音。

我用力抓著長風覆在我眼上的手,心中一陣悲涼。

孟家主殺完自己兒子,又死了一個兒媳,猶覺得不盡興,將矛頭指向我。

「我烏爾如闊自是西黎人不假,可宋越越難道是什麼好人?你們這些武林人士不是向來瞧不起朝廷走狗嗎?如今一個個又被所驅使,要臉不要?」

「死到臨頭還要挑撥離間!」魯家主冷笑,「我是討厭朝廷走狗不假,可你又算老幾?我們東岳自家人鬧不和,得到你這個西黎狗說話?」

他率先幫腔,其余各派也紛紛附和。

孟家主見挑撥無,沒再掙扎,直接手。

一夜鏖戰后,孟家嫡系在憤怒的武林眾人圍剿下無一生還,容長老也未逃過此劫。

其余各家各派亦有輕重不同的損失。

至此,西黎在東岳布置多年的計劃全面崩盤,只余一些小魚

小蝦不足為慮。

直到天蒙蒙亮,州軍和府軍才按照上面的指示進場,豎清街道,維護治安。

齊家主將自盡的齊月帶回齊家祖墳安葬。

長風則命人將孟齊的單獨收殮好,尋了個風水好的地方葬,回來問我是否要去看看,我拒絕了。

我獨自一人坐在屋中,一連幾日不曾出門。

我一直想,如果我更聰明一些,更厲害一些,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些事的發生。

珍珠不會死,娘不會死,宋芝芝不會死,孟齊也不會死。

大家都可以好好活著。

長風忙完過來找我:「宋越越,你天天窩在這里也不出門,不會以為自己沒事做了吧?」

我搖頭。

當然知道還有很多事要做。

只是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有些累。

長風怪氣道:「我也好累,宋大小姐要不要心疼心疼我?」

我看他一眼:「正經一點,不要著嗓子說話。」

他怪腔怪調學舌:「正經一點,不要著嗓子說話。」

我忍無可忍,猛地起:「你要是學不會安人就閉,吵死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道:「宋越越,不是只有你的朋友死了。」

我怔住。

他繼續道:「如果死去的那些人知道你現在是這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模樣,能被你氣得再死一遍。」

他慢慢走近,接著開口:「我們喜歡你,希你開心,不是因為你能力拔群,也不是因為你與眾不同。」

「你又懶,記又差,喜怒不定,還小肚腸。」他緩緩道,「可你是宋越越,你是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宋越越。」

「那些事不是你的錯。」

「便是神仙下凡,有些事該無解還是無解。」

58.

我一直覺得,長風這人是不太擅長安人的。

可他一番話功地讓我明白,人會進步。

我總算走出房門,開始思考后續的事

如今我亮明份,再混跡江湖便不合適,除非姓埋名閑云野鶴過一生。

可大伯一家尚在京中,還有諸多恩未還,現在銷聲匿跡未免過于無無義。

當務之急還是先回去看看。

而且皇位空懸這麼大的事也不知他們要如何解決,還是要問過才能放下心。

結果一行人剛走到半路,就上了帶著浩浩儀仗隊前來的楊公公。

「禪位詔書?」

我愕然看著眼前悉的老面孔。

朝中無天子,哪來的禪位詔書?

楊公公給我使了個眼,示意我說話先接旨。

我只好照做,一直到聽他念完,接過詔書起都沒緩過神。

他笑著將詔書塞到我手里:「恭喜永安監國公主。」

「詔書……」

「詔書自然是先帝生前所留。」楊公公恭敬道,「還公主盡快啟程回京,畢竟國不可一日無君。」

回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原來外祖父仁照帝駕崩前已經知道了岳乾的真實份,卻因病膏肓無力解決,冒險與岳乾達合作。

岳乾想要替在西黎死于非命的生母報仇。可他只是西黎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手中沒有可用之人。

仁照帝則想要揪出所有潛伏在京城的細。

二人一拍即合,達了一項于東岳江山社稷而言極危險的合作——岳乾提供細名單,仁照帝出人協助他進行清理。

雙方各有條件。

岳乾有兩個條件,一是娶宋芝芝,二是不死。

仁照帝的唯一條件則是讓岳乾承諾達所愿后自行退位,以三個月為期,并提前寫好退位詔書。

詔書容由先帝擬定:封十四公主岳亦之為永安監國公主,其子出生即繼位為皇帝。在皇帝年之前,由三公及永安監國公主共同攝政。

而后三公見證監督,岳乾親筆書寫容并簽字蓋印,常老將軍負責保存。

如此,易達

可后來,約定好的三月之期到,岳乾單方面反悔,同時禪位詔書不翼而飛。

朝中幾位重臣便陷

畢竟,沒有詔書在手,該以什麼合適又面的理由把在位皇帝下馬呢?

直接公開岳乾西黎人的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東岳丟不起這個人,也沒人擔得起輿論嘩然的責任。

各方互相推,這事兒便僵持了下來。

一直到我往京中送信,他們發現再不出手局面只會越來越糟,才決定冒險一搏。

出手的人是宋芝芝。

岳乾與仁照帝達合作,提的第一個要求便是要娶宋芝芝。

即便他后來被權勢迷了眼,卻仍然真心實意喜歡

最終死在了宋芝芝手里。

一天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我們無從得知。

只知道宋芝芝與他死在同一天,死于同一種毒。

大伯和大伯母頭上添了許多白發。

可我愈發忙碌,能出去宋府看他們的時間越來越

接到詔書之后,我就被趕鴨子上架,日日起得比早——去上朝,睡得比狗晚——學治國。

整日同輔閣那些胡子花白的老頭子在一起,忙得分

長風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了。

他回京城之后無可去,被大伯拉去了宋府住。

也幸好有他在,宋府還能熱鬧一些。

「永安公主又在走神。」

我一驚,才發現墨已經滴在了折子上,暈一團,連忙設法補救。

常老將軍氣得吹胡子瞪眼,拂袖道:「朽木不可雕也。」

我訥訥稱是。

朝政方面,我確實沒什麼天賦。天天待在這里,跟幾位大眼瞪小眼,互相生滿肚子氣。

他又罵道:「知道自己笨,還不認真學習,還有功夫發呆。」

旁邊人連忙拉住他:「過了,過了,這話過了。公主這些日子進步還是很大的。」

我連連點頭。

常老將軍又瞪我一眼,我心虛地脖子。

好吧,進步有限。

再接再厲。

我晃了晃腦袋,拋開雜念,重新將心神放回眼前的奏折上。

一直到深夜,總算理完畢。

我扔開最后一道折子,抬頭看去,才發現常老將軍竟然還在。

子依然保持端坐的姿勢,但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我看著他滿頭花白的頭發,搖搖頭,輕聲將他喚醒,與他一起出門。

月涼如水,他也不再像白天那樣鋒利。

「永安公主,東岳現在已經千瘡百孔,你須得加倍努力才行。」

「老將軍教訓的是。」

他嘆口氣:「熬一熬吧,大家都不容易。」

我堅定點頭:「會好起來的。」

他臉上出淡淡笑容:「年輕真好。」

我正想接話,常老將軍又將視線掃過右前方,道:「你說是吧?公子。」

長風這才從走出來,恭謹道:「常老將軍。」

常老將軍笑了笑,背著手獨自走開:「不打擾你們年輕人。」

我這才看向長風,問:「你怎麼來了?」

他笑著開口:「好些日子沒見,有些想你,所以來宮門這邊轉一轉。」

微風吹過,樹葉嘩嘩。

出笑容:「今天回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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