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離開威猛鏢局的時候，跟胡老大說：“那個采花賊，你幫我留意下。”

胡老大憾時雨不留下幫自己干點活，隨口道：“啊？那個小賊？估計犯事后就逃了，咱們這麼小的鎮，也藏不住人……時雨大人問這個做什麼？”

時雨：“當然是殺。”

胡老大虎軀一震，驚駭萬分：“時雨大人難道是要為民除惡？”

不像啊。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惡時雨”，殺人沒有規矩。有時是接了“秦月夜”的任務，有時是毫無理由地殺人。但無論時雨的殺人理由是什麼，一個“惡”字道盡了他的本——他不可能除惡揚善啊。

時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

時雨說：“他害了我的名聲，我殺他很奇怪麼？”

胡老大：“……”

……奇怪啊。

說時雨是采花賊的，是府的人，又不是那個采花賊……但時雨卻要找采花賊算賬。

胡老大琢磨著是否是時雨不想惹府的人，他沒有問，時雨出了鏢局大門后，影一晃，人就看不見了。這般神出鬼沒的功夫，讓胡老大凜然——

“秦月夜”在發生不得了的斗。

老一派勢力退下后，新勢力登臺，不了時雨這樣的人。威猛鏢局若還想和“秦月夜”合作，此時多照顧時雨一點，日后都會得到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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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確實神出鬼沒，好像這都是戚映竹臆想出來的一個夢。就像那一晚戚映竹推門見到的時雨一樣，分明看到了他，但是除以外，所有人都沒見過時雨。

次日，戚映竹借姆媽的口，跟府衙打聽，詢問府是否尋到采花賊的下落。戚映竹甚至小心翼翼地暗示，說那黑年，恐怕并不是真正的采花賊。

戚映竹坐在窗下，對外頭的小吏輕聲：“姆媽口述、你們畫的畫像，我見到了。爺，那年看上去與我一般大，又生得俊俏……他何至于做什麼采花賊呢？”

姆媽在旁拽戚映竹的手臂。

戚映竹知道姆媽既不希多事，也不想看到為時雨說話，可是……戚映竹著頭皮說道：“爺可明察此事。”

“好了好了，”來問話的小吏卻很不耐煩，并不把此事當回事，“你辦案還是我們辦案？我們已經了告示，郎你也被保護得好好的，不要給我們添麻煩了。”

那小吏轉就走，將戚映竹噎得面蒼白，目有怒。姆媽怕得罪府人，囑咐戚映竹一聲就去追了。戚映竹兀自在窗口旁，手指摳著窗欄，子輕輕抖。

昨日高臺，今日泥沼。

這些人不過是欺孤零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好心好意地給人訊息，卻還被人搶白，這般糟蹋……戚映竹黑眸中淚，搖搖晃。咬得發白，努力不掉下眼淚……

頭頂傳來一個年聲音：“你幫我說話呀？”

眸中被淚水弄得模糊的戚映竹一僵，猛地仰頭張。立在廂房的窗口，抬目只看到檐角輕晃的鐵馬，墻頭糟糟的瓦礫，還有……蔥郁得看不出深淺的古樹葉子。

戚映竹怕人發現，低聲音：“時雨？”

依然是來自頭頂的聲音：“昂。”

戚映竹咬，方才還被小吏氣得想哭，這會兒卻被他弄得想笑。小心看四周，見廊頭院門口都有衛士的影子，好些衛士都向這個方向看。

戚映竹小聲：“你在哪里？”

沒人回答。

戚映竹約明白他不想撒謊的時候，就不會回答的問題。戚映竹換個話題：“你不要下來，這里到都是要抓你的人。”

頭頂傳來一聲嗤，這一次，戚映竹準確地循聲去，盯得眼睛發直，終于在樹干極高的地方、叢叢葉子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黑的袍。

戚映竹既張他背著人來找自己，又憂心他為什麼來找自己……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企圖。

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武功好高啊。

就像現在，他人在這里，院中的衛士們卻沒發現。

戚映竹道：“你……怎麼來這里了？”

時雨：“追一個人，追到了這里，想到你在，就順便來看看。”

戚映竹不知自己該喜該憂。

院門口的幾個衛士，回頭看到那位麗的郎一直仰著頭看樹葉。他們看了半天，心中起疑，慢慢向這邊走來。戚映竹沒有發現，還專注地仰頭想從樹葉深找人，時雨發現了衛士。

時雨：“有人來了，我先走了，晚上來看你。”

倏忽一下，衛士們到了戚映竹的窗下問詢，戚映竹張無比，在衛士們仰頭查看樹木時，真的怕對方看出什麼。幸好并沒有。而待衛士們走了，戚映竹后怕地坐下，才發現自己出了一手汗。

怔愣半天，暗自自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替他擔心。

時雨就算不是那個采花賊，他也未曾洗白自己從未殺過人，畢竟山上找到的那兩尸，無人解釋得清。他要是被府的人抓到……也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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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戚映竹百般踟躕，萬般糾結。

怕時雨真的來尋，絞盡腦地想自己該如何擺此人。姆媽自晚膳起，就發現自家郎心事重重。姆媽詢問未果，只知道郎晚膳也沒吃幾口，就一徑長吁短嘆。

可惜，當夜，時雨并未出現。

他說來找的話，就如同隨口說的玩笑，不算數。戚映竹怕他再闖自己的閨房，熬著夜不敢不敢合眼，心中琢磨著話……全都像無用功一樣。

戚映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

只是次日，和姆媽主仆二人被府的人住，委婉地表示那采花賊估計離開他們小鎮了，兩位可以回到落雁山上去住了。姆媽一時愕然，覺得本沒有尋到采花賊的蹤跡，怎麼就能說是安全的了？

姆媽要找人說理，被戚映竹攔住。

戚映竹要姆媽整理東西回山上，姆媽不愿，戚映竹這才道：“姆媽，落雁山才應該是我待的地方。我一直在山下府衙中好吃好喝地住著，有人是要不高興的。”

姆媽惱怒：“誰不高興……啊。”

想到了戚映竹敏的份，想到了前些日子回歸侯府的真千金。

戚映竹淡淡一笑，面上無波，轉回去里舍收拾行李，姆媽著郎纖細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姆媽心疼道：“何必這樣呢？你又不礙著什麼，自在侯府里錦玉食，你都躲到這里來了，還要怎樣啊。”

戚映竹沒有多說，腦中短暫出現那位千金剛歸來時，看著自己時目中的惱怒意。對方是該怪，聽說戚映竹的親父母是農夫農婦，沒什麼文化，輒打罵人……后來那兩位去了后，還給真千金留下一個弟弟，了拖油瓶。

戚映竹在侯府穿金戴銀時，侯府的真千金卻在吃苦……對方如今僅僅要將戚映竹趕出京城，已經算是客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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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媽原本擔心他們回到落雁山上后，采花賊去而復返。不管戚映竹怎麼說，姆媽堅定認為時雨是采花賊，即使不是，也必然不是什麼好人。

戚映竹也確實……覺得時雨不是什麼好人。

便沒再多話。

不過，姆媽的擔心多余。二人回到山上住后，日子恢復了清靜。沒有府衙來擾，也本沒有什麼外人來這邊。漸漸的，姆媽放下了戒心，好好照顧郎。

這一日清晨，姆媽去掃院子，戚映竹起床后緩了一會兒心神，便坐于窗下，開始梳妝。

從妝奩中拿出一張紅紙，輕輕抿在間……忽然，支起的窗桿旁，一只年的手從外來，好奇萬分地將抿在間的紅紙向外一扯。

修長有力的指骨，白凈的指節。

戚映竹呆呆地張，看到從屋頂翻跳下來的時雨：“……”

時雨也呆住了。

他低頭看看自己手中的紅紙，沒想到力氣小之外，牙齒的力氣也小。他還想與玩呢，紅紙一下子就走了。

時雨歪頭，問：“你是不是咬合不太好？”

戚映竹：“……”

忽地一下站起，因起得猛而眼前發暈，子輕晃。一只手從旁來，抓住的肩。等戚映竹定好神，便登時驚駭——因時雨和面對面地站著，他一手抓著的肩，一手還著染的紅紙。

時雨低頭看。

二人四目相對，戚映竹恍惚：“……時雨。”

時雨彎一下眼睛，清亮地“哎”一聲。他看著漂漂亮亮地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就開心。他說：“我去府找你，但你不在那里住了。我試著來山上，原來你搬回來住了。”

戚映竹：“你前些日子去了哪里？”

說完就漲紅臉，意識到不妥。不應該關心一個陌生年……戚映竹面容緋紅，時雨卻沒那麼多心思，他隨意的：“我去賺錢了。胡老大有一趟鏢，給的錢多，我就去幫他了。”

他垂下眼覷，他眸清澈，神中既藏著無辜，又藏著獨屬于年的狡黠與自信：“你在等我啊？”

戚映竹正想飛快回答“沒有”，眼角余看到了姆媽拄著掃帚往這邊走來的胖子。心里一慌，當然不能讓姆媽看到時雨。戚映竹想也不想，抓著時雨的手，拉著他一同蹲下。

姆媽立在窗外，疑的：“郎？”

影明滅，塵埃在日下輕舞。戚映竹抓著時雨的手，一起蹲在妝臺下。時雨也不反抗，好奇地睜大黑眸看著。戚映竹面紅耳赤、支支吾吾地回答外面的姆媽：“姆媽，我頭有點暈，你幫我熬一碗藥回來吧。”

姆媽果然關心，本想進來看，被戚映竹用語言勸去灶房。戚映竹蹲在窗下，弄得一頭冷汗，好不容易聽到姆媽的腳步聲終于遠去。

聽到頭頂呼吸熱熱的，年在笑。

戚映竹臉燥熱，年的臉來，睫飛簌簌過的臉。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知，舌尖輕輕一，就去了戚映竹額上的一滴汗。

駭然，僵著背向后躲。戚映竹以為他不懂，試圖教他：“男孩兒不能對孩兒這般隨便的。”

時雨瞥一眼，給自己找理由道：“可我手上拿著東西，我要幫你汗啊。”

此時的戚映竹心慌意，并不能看出這個年的爛漫中，的是他骨子里的那份無、不在意。

以為他又要胡來，時雨卻只是觀察片刻，道：“你真好玩兒，我決定了，我要一直來找你玩兒。”

戚映竹臉瞬間僵住：……求他不要再來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