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莞掀翻了整個燒烤聚會，餘下的人麵麵相覷地目送離開臺。

司機回來傳訊，他看見黃鸚已經坐上回家的車。陳宗月點了點頭，下到餐廳，李佳莞正坐在這裏，舀著玻璃碗裏的冰沙，鵝蛋臉上塗滿憤恨的神，牙齒一下一下地咬著銀的勺子。

桌上還有一些金錫箔紙，曾經裹著被吃掉的巧克力。

陳宗月拉開對麵的椅子坐下，掃了一眼淩的桌子，對說，“這裏不是香港，樓上的人都是我的朋友，他們遷就你，隻因為你是晚輩，收收你的脾氣，如果做不到，明天你就回紐約去。”

李佳莞將勺子重重拍下，雙眼圓瞪，“黃鸚算計我的事就算了是嗎？”最恨被人愚弄、被人冤枉，就在剛才一並驗，連錢丞也有膽子指責。

“你來上海是探我，還是另有目的？我能替你瞞住周老，但你記住，以後不要再接近黃鸚。”

陳宗月的語氣聽著不溫不冷，每個字連起來的意思讓發笑，愴然的笑，心慌的笑。

“還沒有認祖歸宗呢，你就向著了？”

這是李佳莞真正慌的理由，令迷失了理智，“爺爺老糊塗了，已經過去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什麽骨親……你信不信等拿了錢，轉臉就給表哥那家人，還指黃鸚孝敬他？真是天大的笑話。”

推開那些玻璃皿，趴在一片狼藉的桌上哭了起來，“我才是他的孫，他怎麽能這樣對我……”

陳宗月靜靜等到隻有哭聲傳出，漠然起，將要走過桌旁卻不料被拽住。李佳莞抱著他的手，淚汪汪的著他，苦苦哀求道，“陳叔，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一定要幫我。”

陳宗月似安地輕輕拍了拍的頭，離了自己的手。

當天晚上，窗外斜投進一束白熾的，被蚊帳過濾得和而迷蒙，床上的臉龐仿佛撲上了白鉛。

黃鸚平躺著觀察自己的手，把它翻來覆去，指尖在掌心描繪，下午因為太張而逃走，頭發上的帶花也不知道掉在哪裏，但這些不重要。

閉上眼睛，將掌心上桂的，仿佛可以穿過這一層皂的味道，聞到淡淡的檀香和煙草味。

高高仰起下，那隻手的頸，從凹陷的肩骨到`前，再從平坦的小/腹到骨盆上的罅隙，就像躺在海上，找不到岸。

早晨下了一場雷陣雨，盛夏的天氣是如此詭譎，讓人毫無頭緒。

曲小樓帶著傘走出大世界，午間又悶熱的空氣，得人心頭的躁鬱，也或許是因為跟在後的男人。

街邊商店簷下仍有未滴完的雨水，走得很快，導致皮鞋的鞋麵濺上泥點，他也大步隨，管了一片。

出其不意地站住腳，轉說，“別跟著我了！”

錢丞吊兒郎當的說，“馬路你家修的？我往哪兒走就往哪兒走，你管得著嗎？”

曲小樓狠狠剮他一眼，繼續往常顧的小飯館走去。

街道的聒噪也掩蓋不了廚房鍋鏟戰的聲音，飯館的牆上一半是瓷磚一半是綠漆，掛著巨幅的菜單。此時，飯館坐滿了人，錢丞坐在的對麵。

飯館老板背個裝滿零錢的腰包，拿著本記菜單來到這一桌，錢丞迅速決定道，“炸豬排飯！”

曲小樓無神的眼睛盯著他，一聲不準備吭的樣子。他見勢對老板說，“來份三寶飯。”

老板記了兩筆撕下來，走回廚房窗前。

似乎是忍不發的開口，“錢丞……”

“不容易，還記得我什麽。”

曲小樓著怒意道，“你日子過得很閑嗎？我有自己的生活，你能不能別有事沒事的就來打攪我……”

那是第幾年他不記得了，隻記得整日坐在天井裏的板凳上溫習功課，他從外頭打球回來，昏黃的燈照著的，像給刷了一層銅的釉，摘下眼鏡，了眼睛。

錢丞潛，搶了夾在書底下的考卷，大聲嚷嚷，“哎，差一分及格啊！”

“你還給我！”曲小樓急了又搶不到，狠狠踩了他的腳。錢丞跳著抱起腳嚎，奪過考卷，疊了又疊，夾進正在做的這本習題冊裏。

錢丞笑著上去的頭，躲著打他的手，“滾開！”

那晚，他抱起籃球，回頭說了聲，“笨！”

就是笨，又不服輸。

兩份飯上桌，曲小樓不準備再跟他多說一句，掰開一次筷子，低頭往裏塞著米飯。

當錢丞也拿起筷子的時候，一滴眼淚順著的臉頰流下來，好像滴到的飯裏。考試考砸沒哭過，被流氓子調戲也沒哭過，他打架打出一腦門，哭了。

曾經，的眼淚是他的功勳章，是他得意洋洋的資本，今時不同往日，不同往日。

“我就你吃一頓飯，搞得像要你命……”

今天有一整天的課，黃鸚是居住本地的走讀學生，沒有宿舍可以回，幾乎是仰躺在湖邊的石階上，旁坐著同樣是走讀生的江豔，附近隻有一家餅屋是們去的地方，後頭是一座教堂。

黃鸚曲起一條，抓了抓小上被蚊子叮的包，著綠瑪瑙般的湖，突然問道，“你說，和人接吻是什麽覺？”

江豔捧著鮮蛋糕，薄薄的塑料紙殼啪嗒啪嗒的響，思考道，“可能……就跟油放在裡攪一攪，覺差不多吧。”

黃鸚撐坐起來，接過小塑料勺挖了一塊油放進裡，上顎和舌頭互相了，不以為然的說，“一會兒就化了。”還了勺子，又仰回石階上去。

江艷笑嘻嘻的瞧著說，“思春啊。”

黃鸚沒應，閉眼皮抬頭彷彿日浴，漉漉的灑在瘦骨伶仃的上，的瑪麗珍小皮鞋泛著，含苞待放又風人。

江艷好奇的問，“高中沒試過嗎？我姐就是念高三那會兒懷孕的，大學也不讓上了，在家專心帶孩子。”

睜開眼疑道，“你姐夫不是個外國人嗎？”

“對呀，就是他們學校請的外教。”

黃鸚挑眉又搖著頭說，“一日為師，終生為夫啊。”

江艷捅了的大，“沒回答我呢，你上高中就沒早？”

“過。”黃鸚出手指給數，“第一天傍晚他向我表白，第二天牽了手，第三天被老師抓到，問我們是不是談對象，我說是，他說不是。”

“不過沒什麼好惋惜的，那時候跟他牽手都像喝白開水，沒滋味。哪像現在，見不到他就想辦法見，一見到他就心。”

這前後兩句肯定說的不是一個人，江豔記起道，“那個陳先生？”沒見過陳宗月，但是見多了四十歲的老男人，一個個腰帶掛在肚腩上，鬆垮糙的皮掛在臉上。

江艷勸說道，“你也別死抱著這棵老槐樹，好歹給年輕小伙子留點機會，多跟他們接接，我看高子謙那樣的就不錯啊。”長得俊俏，家裡還有錢。

“沒興趣。”黃鸚撇撇。

高子謙已經是萬中挑一，都提不起興趣，剩下的男生要么是其貌不揚，枯燥乏味，要么就是油頭面，膩得慌不說，還沒什麼涵。

與其在他們上浪費時間，不如多看兩眼陳宗月，有益健康，延年益壽。

傍晚紅霞漫天，黃鸚背著裝書本的帆布袋，冒著被這戶人家發現的風險，也要摘一朵蛋花跑走。跑了幾步遠，把花別進後腦勺的頭髮裡，回了家。

上樓的時候，聽到的不是電視劇對白，倒是祖母的聲音——

“這不是阿聰要再婚了嘛，孩子這麼大了心裡難免不舒服，我帶到逛逛，正好也說想姑姑了，就逛到你這兒來了。”

難得開了空調，起門簾一陣清涼，除了祖母，家裡的小竹椅上還坐著二叔的兒黃翩翩。比黃鸚小了兩歲，態滿，白的皮繃得的，眼睛像是浮腫的一樣，臉頰兩側有一些雀斑。

老太太見了就喊道，“哎呀，黃鸚回來啦。”

黃鸚隨便地應著，多瞧了黃翩翩幾眼，擔心屁底下的竹椅會散架，也顧慮到的，沒有言語。

可是，黃翩翩敏/的察覺到了，低下頭。

老太太走到廚房邊上，說著，“曼虹啊，今朝我過來也是想跟你商量商量，上回不是藉你六千塊錢……”

黃鸚全神貫注地提防著祖母，沒有留意到黃翩翩，更不知道已經走進的房間，仰著子向外張一眼，悄悄打開的櫃門。

試圖將每件子使勁掐，輕薄的就攥一團，看到那些皺的料子，才覺暢快。突然，發現一件珍珠白的子，領沿和擺上細緻的蕾。

黃翩翩了那領子，又拎出這整件子，上下打量的眼裡滿是求，翻出襯裡，忍不住將那的綢緞往臉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