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第 2 節 特別

中介所騙,住進了一間骨灰房,沒想到里頭住著個年輕貌的傲鬼。我仔細一看,喲!沒想到還是老相識呢。

1

醫生說我只剩下半年的壽命了。

于是我辭了工作,搬了家,打算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度過接下來這半年。

我在網上找到了一個房屋中介。

我跟他說,我對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清靜人。

中介當天就帶我去看房了。

這個小區名云間花園,位于山清水秀的近郊,小區屬于中高檔級別,房價很貴,房租卻非常低。

中介告訴我,他是這棟公寓的管理員,房主夫婦去國外度假了,托他把房子出租一下。

當我問及為何租金這麼便宜時,中介支支吾吾地解釋:房主夫婦都是有錢人,不在意這些,只希給屋子里添點人氣。

我相信了。

這所房子部裝修很合我品味,所以我當場就定下了。

中介生怕我后悔似的,當天就讓我付了押金、房租以及一筆中介費。

第二天,我搬到了這個房子里。

我是傍晚時分來的,收拾好行李,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安放到房屋各就去睡覺了。

夜里下起了大雨,我被電閃雷鳴驚醒,看到被風吹得刮起的窗簾后,約顯出一個人影。

好像還是個男人的影。

起初我擔驚怕地以為家里進人了,但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那影子一會兒似有,一會兒似無。

是幻覺嗎?

我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打了個冷戰。

這風實在是太冷了。

我下了床,來到窗邊關上了窗戶。

屋外的雷雨聲一下子小了很多,那個人影沒有再出現。

我關了燈,安心地睡著了。

一早起來,燦爛。

我坐起來了個懶腰,想多多沐浴這溫暖的,于是拉開了窗簾。

然后我驚訝地看到,一塵不染的窗玻璃上,赫然多出了一枚手印。

瞬間,我渾幾乎猛速倒流。

我記得很清楚,昨天打掃衛生的時候,玻璃上可是什麼都沒有的。

但片刻后我便平復下來。

我離開窗前,去衛生間拿了張抹布出來。

我打開窗戶,手探出去拭窗外手印的地方。

可是用力了幾下,手印還是完完整整的,痕跡一一毫都沒有褪去。

我這才發現,原來這枚手印是從里面印上去的。

這回我可以確定了,這房子有問題。

一個非自然現象的念頭在我腦中萌生。

但畢竟我連死都坦然接了,還有什麼接不了的?

我把抹布換到里面拭,這回,幾下子就掉了。

我回到衛生間洗抹布,回想昨晚睡前在窗簾后看到的那個人影,聯合今早突然出現的手印……

我認為,這房子可能鬧鬼。

我淡定地擰干抹布,抬頭對上洗手池前的鏡子。

鏡子里的我面無表,突然緩緩咧開出一個詭異至極的笑。

可我分明沒有笑。

我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越咧越開,甚至快要裂到了耳朵

它一邊這樣笑著,一邊抬起手,用手指在鏡子的背面一筆一畫地寫出了我的名字——

曲靈靈。

字跡帶著鮮水緩緩地滴落下來,異常詭異,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忍不住皺起眉,對著鏡子說:「你在干嗎?」

鏡子里的我驟然一愣,怪異的表瓦解,隨后又變得冷恐怖,死死地瞪著我。

接著,鏡子上開始出現細細的裂痕,似乎鏡子里的人發怒了。

我連忙后退幾步,抬起手臂護住臉。

我的預判沒有錯,不出兩秒的時間,鏡子就轟然炸了。

聲音震耳聾,碎片掉落到地面上,我一低頭,七零八碎的碎片照出無數個我的模樣,都在冷冷地盯著我。

隨后一切回歸正常。

2

我想找中介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但心知他肯定不會承認。

畢竟錢都出去了,再要回來比登天還難。

不過我也沒想搬走。

以這樣低廉的價格租到這麼好的房子,在這個城市做夢都不敢想。

這里除了離市區遠一點,沒有任何缺點。

而我除了定期去趟醫院外,并不需要常去市區。

所以這里是我這最后的生命里的絕佳住所。

至于鬧鬼嗎,反正我都是將死之人了,早晚也要變鬼,本沒什麼好怕的。

我打電話給家居店,訂了一面新的洗手間鏡子。

店家一聽到我報的住址,就怎麼都不肯來了。

一會兒說路太遠,一會兒說店

里太忙人手不夠。

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我本不信。

我追加了一倍的價錢,店家才勉為其難地答應。

下午,門鈴響了,我過去看門,看到一名神慌張的大叔,正是家居店員工。

大叔三下五除裝好了鏡子,我謝了他,看他頭上一直冒汗,地遞給他紙巾。

我問他:「大叔,你很熱嗎?」

大叔汗,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頓了下,問我:「你是不是租的房子?」

我說是。

大叔說:「那你有沒有在這里見到過人?」

他的表,帶著害怕到屏息凝神的試探。

我搖搖頭,說沒有。

大叔低了聲音,哆哆嗦嗦地說:「因為這個小區里的房子,全都是骨灰房啊。」

我問:「什麼是骨灰房?」

大叔有所忌諱地打量了眼客廳,說:「你自己上網搜搜吧,我只能提醒你到這里了。」

他說完,逃命一樣地匆匆離去。

大叔不提我還真沒發覺,自我搬進來的這近 24 小時過去了,我好像在這個小區沒看見過一個活人。

不過這也是我租房前特地要求的「清靜」。

我喜歡清靜的地方,這樣覺得,只是現在才到這里清靜得過于詭異了。

然后我意識到,不是這棟樓非常安靜,連在這熱火朝天的大夏天里,小區里竟然連蟬鳴都聽不見。

我上網搜索「骨灰房」三個字。

網頁上跳出來一連串社會新聞。

我打開一個看了幾眼,才知曉骨灰房原來就是專門買來用作放置骨灰的地方。

這樣的況通常有兩種:

一、墓地太貴,很多人買不起。

二、想讓死去的家人有條件更好的歸屬。

我認為這個小區為骨灰房的原因都是第二種,因為這里的房價真的很貴,普通工薪階層本買不起。

尤其我租的這一套,裝修得非常高檔,且品位不俗,顯然是經過設計師心設計的,家用的還都是名牌。

據中介說,房主是對年過半百的老夫妻,近期去國外度假了。

按照他們這樣的年紀,那麼這里面安放的骨灰,應該就是他們兒子或兒的吧。

不過既然是特意安放骨灰的,為什麼還要出租,難道就不怕沖撞?

我已經很確定,這所房子里除了我,還有另一個東西的存在,思索了片刻,我對著空無一人的房子大聲說:

「我知道你想讓我走,不過我已經了房租了,而且這房子還是你爸媽租出去的,你就別怪我了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我的話,房子里安靜得掉針都能聽見。

它現在藏在哪兒?

鬼魂是怎麼生活的呢?

我不好奇起來。

3

夜里,我關了燈在床上躺好,聽到一陣腳步聲在客廳響起。

我趕閉上眼睛。

我倒不是怕它,只是擔心它的樣子會過于恐怖腥。

自古以來的影視作品和小說里,鬼的形象都是很可怖的。

我現在狀況風險極大,如果一不小心被嚇死了,那這最后的一點活頭都沒有了。

濃濃的夜中,耳邊只有我細細的呼吸聲,和門外客廳里緩慢而詭異的腳步聲。

它停在了門外,現在就在我的臥室門口。

到鋪天蓋地的涼意幫我包裹住,溫暖的被窩里,溫度一點點散去,冷如棺材。

腳步聲卻沒有再繼續傳來。

難道被擋在了臥室外?

為什麼突然這麼冷。

我想把被子裹一點,手到被子下,到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有點,也有點

就像……

一只人手。

我急忙打開燈,床頭的盈盈亮充斥在黑暗中,被窩里那只手緩緩到床尾,又在被子下消失了。

但我看得很清楚。

那只手,很大,骨節明顯,手指也很長,是一只屬于男人的手。

我很生氣。

既然是個男鬼,難道就不知道男有別?

故意占人便宜的是吧!

4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臉都十分難看,總是把門或者手里的東西摔得很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戾氣制住了他,這鬼好像?了,不再出來嚇我了。

取而代之的,是我冰箱里的東西全部變質。

我的食,才剛買回來一會兒,就全部都不能吃了。

連味道變得很怪,一口咬下去,滿都是濃濃的燒紙錢的氣味。

看來他見嚇不跑我后,轉變了策略,打算死我。

我把不能吃的東西通通裝進垃圾袋里,放到門外。

我站在門口把垃圾袋系好,準備進去時,門像是被人從后面用力一推,「砰」的一聲關上去了。

我來不及防備,差點被到鼻子。

我低頭看看腳上的拖鞋,雙手放到服上的口袋。

我連手機都沒帶。

也沒有備用鑰匙。

深更半夜,沒有任何地方可去。

那只鬼,終于有機會把我趕出家門了。

他不不講鬼德,還乘人之危!

我用力拍門,喊他開門放我進去。

當然,他不會說讓我進去就讓我進去,那我就讓他不得清靜。

我連續拍了半個小時的門,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慢慢打開門的「吱呀」聲。

門開了,卻是隔壁的那扇門。

如果這里真的所有房間都放著骨灰盒,那隔壁房的房間,一定也和我這套一樣,住著一只鬼。

一只蒼白的腳緩緩走出門檻,我屏住呼吸,視線漸漸上移。

出現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兇神惡煞的鬼,而是一位扎著小辮,蓄著胡須的文藝男青年。

如果不是見他皮過分白、眼神死氣沉沉、眼眶兩片深陷下去一樣的郁,我差點以為這是個大活人了。

他走到我面前,同時,越來越多的鬼出現在了走廊里。

他們有的開門直接走出來,有的穿墻而過,有的從天花板上飄下來,有的一步一步地從樓梯口上來。

我恐慌地靠在門上,不知道他們要對我做什麼。

為首的文藝男青年朝我面前嗅了嗅,說:「活人?」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姐皺起眉,「這幾天我總覺得這里不安寧了,原來就是啊。」

一個年邁的老爺爺很和善地說:「姑娘,誰讓你來這兒住的?你是不是被誆了?」

我連忙點點頭,「是的,爺爺,中介說這間房子的房主去國外度假了,讓他幫忙把房子租出去,我一搬進來,就發現,就發現……」

當著他們這些和屋里那只鬼同類的面,我不好再說下去了。

鬼魂們七八舌討論起來,義憤填膺道:「肯定是那個小何干的!」

「是啊是啊,他可真不是好東西!」

「你們還記得吧,去年我兒子到外地出差幾個月,把鑰匙給他看管,沒幾天他就領了租客進來住!」

「小姑娘一定也被他騙了!這里的房子都是我們家人買給我們這些逝世的人住的,誰會對外出租?何況這一家可一點都不缺錢。」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難道我真的被中介騙了?

隔壁的文藝男鬼沒說話,一直端詳著我,我被他那目看得頭皮發麻。

文藝男鬼問我:「你是不是快死了?」

一時雀無聲,男全都盯著我看。

我沉默了會兒,垂下頭說是,「我只有不到半年的壽命了。」

鬼眼里對我多出了一些同,語氣也友好了許多,「怪不得你能看見我們。」

看著我后的門說:「我聽你拍了很久的門,你是不是被鎖到外面了。」

老爺爺鬼不高興地說:「這個小伙子,怎麼能這樣欺負人!」

他首當其沖地走過來,用力拍了拍門說:「里面的鬼聽好,快點開門讓姑娘進去!」

文藝男鬼指了指房子,「里面是新搬來的,他比較孤僻,子也很難搞,跟我們這一棟樓的都很道,但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他轉頭沖后面喊了句:「奇奇妙妙!」

話音落下,一對七八歲的雙胞胎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他們咯咯笑著,毫無阻礙地穿進了墻

沒一會兒,門后咔嗒一聲開了鎖。

雙胞胎從里面幫我打開了門,又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鬼拍拍我的肩說:「快進去吧,他要是再欺負你,你就跟我們說。」

「謝謝。」我誠懇地對他們鞠了躬。

一群鬼目送我進門,紛紛散去。

過貓眼往外開,不過兩秒的時間,走廊上已經連一個影子都沒有了。

5

天一亮我就打電話找中介小何。

我上了他的當,可能現如今,在國外的房主夫婦二人,本就不知道房子已被小何以他們的名義租出去了。

那我再住在這里,就是給里面安息的亡魂造了打攪。

我必須搬走了。

小何的電話打了很多次都無人接聽。

我只好找了他們公司,從他同事那里得知,他前天就離職了。

可不就是我搬進來的第二天!

他們公司的人告訴我,小何收到的押金和房租并沒有上給公司,全被他私吞了。

而且我住的這個房子,也不是他們公司的房源,他們表示莫能助。

這半年的房租和押金是一筆不小的錢。

這兩年來我

連續往醫院跑,所有錢幾乎全都砸進醫院了,現在讓我重新花錢找房子,我本掏不出閑錢。

而且像我這樣半只腳已經土的狀況,很難再找到工作。

走投無路下,我聯系了我高中時期的學姐。

曾經在我幫助下追到了喜歡的男生,激我,對我說過,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就盡管去找

五六年間我沒有因任何事去麻煩。今年新婚,據說開了一家規模很大的容院,我想問問有沒有我能做的工作。

見了學姐的面,讓我從容師學徒開始做起。

工資不算高,但還是能解一解我現在的困境。

我算了一下,等我在這里拿夠兩個月的工資,再加上我手頭剩下的這些錢,我就可以搬出骨灰房了。

下班我回到家,對著空的屋子道出了我的困境,并且保證等攢夠錢一定馬上搬走。

我知道他一定聽得到。

作為換,我保證每天下班都給他帶好吃的。

在提出這個換條件前,我已弄清楚了家里食總變質的原因。

是某一天,雙胞胎奇奇妙妙來找我玩。

我拿出了 AD 鈣和曲奇餅干招待他們,奇奇妙妙高興地吃完了我給他們的零食。

他們離開后沒一會兒,我發現那些已被他們拆開并吃喝過的零食還完完整整地放在原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來,嘗了嘗,滿都是悉的燒紙錢的味道。

于是我終于明白了——

為什麼以前買的食總是變質,原來就是被家里這個看不見也不著的男鬼吃的。

看來他還的。

從此我對癥下藥。

第一天下班,我給他帶了牛漢堡。

第二天下班,我給他帶了炸排和茶。

第三天下班,我給他帶了山楂白糖滾雪球。

這些天來,男鬼沒有再嚇唬我。

顯然他已接了這個互相給予的條件。

那我,就安心地在這里繼續住下去啦!

6

我在容院工作的日子過得很開心,學姐很照顧我,這里還有一個同事是我高中的同學,小琳。

下班后在更室換服,我問小琳:「哎?學姐和學長結婚了嗎?」

小琳說:「當然啊,他倆可是當年學校里的風云人,神仙眷,超級般配!」

看向我,「對了,當初我記得學姐訂婚給你發請帖了吧,你怎麼沒去啊?」

我閃開目,勉強出笑容說:「剛好那天有事。」

我們說話的期間,學姐突然出現在了門口,無聲無息地,嚇了我們一大跳。

學姐生得很靚麗,材也好,高中時是我們學校的校花。

學姐微笑著跟我們說話,眼睛卻一直看在看著我。

「下班了?」說,「我也正要回去,今天開了車,送送你們?」

「謝謝學姐,今天我男朋友來接我啦。」小琳說完,手機響了一聲。

拿起來看了一眼,匆匆擺擺手說:「呀,催我呢,那我先走了哦!」

小琳走后,更室只剩下我和學姐。

我覺得好像怪怪的,但又不太說得上來。

學姐看著我說:「靈靈,你住哪里?我送送你。」

我說:「好呀,我住在 XX 路云頂花園。」

學姐一聽,臉猛地變了,眼中顯出意想不到的驚恐之

我猶豫了會兒,小聲問:「學姐,你怎麼了?」

學姐回過神,倉促地沖我出一個笑,語氣輕松地說:「沒事,就是突然想到我還有其他的事,可能沒辦法送你了,要不改天吧。」

「好的。」

離開后,我默默地嘆了口氣,心知學姐就是聽到我說出了小區名字才這樣的。

難道也知道我住的是骨灰房?

接近這種地方,絕大部分人都會覺得晦氣,這樣也有可原。

7

我乘地鐵回到家,這次給男鬼帶的是草莓布丁。

我已出了規律,男鬼很喜甜食。

其實很有男人會喜歡甜食,他這樣讓我想起了記憶里的一個人。

打開門,家中一如既往是一片死一樣的沉寂。

我開了燈,看到主臥的門打開了一道門

我覺得納悶。

自我搬進來到現在,這間主臥的門一直上著鎖。

當初中介說這里面放了房主的私人品,讓我不要進去。

因為門被鎖著,我就一直都沒有過想進去的打算。

黑黢黢的,不見一亮,仿佛在無聲地吸引我走過去。

我覺得男鬼現在一定就在里面。

我換了鞋,放下包,把草莓布丁放到桌上。

我對著那間房說:「

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連日來,我已對他越來越好奇。

頓了頓,我一步步走向主臥。

站在門口,我一眼就看到床頭的一幅結婚照。

照片上的新人穿著婚紗和西服,只看材,兩人絕對是一對俊男靚

可是他們的臉卻蒙上了兩片被火燒過的痕跡,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

就在我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突然一只酒瓶咕嚕嚕滾到了我的腳下。

我嚇得跳了起來,遲疑了下,彎腰撿起來。

這時我前陣子網購買的玫瑰甜酒,又被他喝了?

這酒的度數可不低啊……

我心想著鬼喝了酒會不會醉,隨機被柜里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吸引。

柜里面有東西。

它敲了一會兒,就開始劇烈地撞擊,把柜子撞得不停搖晃,仿佛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

覺他應該是被困在里面了。

一時間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我走過去,打開了柜子。

卻并沒有看到他。

柜里掛著滿滿當當的服,有男人穿的也有人穿的,我低頭,看到柜子最底下放著一只骨灰盒。

這些天我總好奇那只骨灰盒放在哪里,原來就在柜里。

估計是中介放的吧。

把這間房上鎖應該也是為了不被我發現。

我準備關上柜門,余注意到兩套結婚時穿的龍卦。

服上面繡滿了金線,泛著華的綢緞料子夾在一些日常間,非常顯眼。

我曾經幻想過自己結婚時的樣子,非常想擁有這樣一套漂亮的中國風喜褂。

雖然知道別人的東西很不好,我還是忍不住把喜褂取了下來,想看一眼就放回去。

這套喜褂,紅底的綢緞布料上用金銀線繡著龍,連對襟的扣子都是珍珠。

這就是我理想中的喜褂。

可我馬上就要死了,這輩子是穿不上了。

我失落地嘆了口氣,小心把服掛回去。

一顆珍珠從服上落,跳到地上,蹦了幾下滾到了床底。

我連忙趴下去,把手到床底去

突然,一只蒼白的大手從床底出來,一把抓住我,把我往床底拖拽!

我大了一聲,一轉眼,人已經被拽進了床底。

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力氣大得就像機械,紋地卡住我的手腕,讓我有種下一秒我的骨頭就要被生生掰斷的預

我大喊大,手腳并用地掙扎。

一雙同樣冰冷的大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手腳分別被一只手鎖住,讓我以一個「大」字的形狀躺在床底,脖子上的那雙手越來越用力,我開始到干嘔,窒息。

他要殺了我嗎?

可我還是看不見他,眼前只有上方的床板,除了這幾只不知從哪兒出來的手,我什麼都看不到。

我眼睛緩緩閉上,覺自己的生命正在消失。

最后一刻,我不知道哪里生出來的氣力,雙腳掙了抓著我的那兩只手,猛地一下踹向了床板。

床墊塌了下來,到我上。

錮住我的那幾只手瞬間消失了。

我咳嗽著,手腳并用地爬出床底,抱住柜里的骨灰壇。

我站起來,用奪命的速度跑到窗邊,推開窗戶,對著黑漆漆的床底,我怒聲說:「出來!不然我就把你骨灰撒出去!」

床底頓時安靜下來。

我見這一招奏效,立刻有了底氣。

盯著床底大聲說:「給我出來!」

怕他覺得我不敢,我打開骨灰盒的蓋子,作勢要往窗下倒。

終于,一只骨節修長的手從床下出,在床沿上。

我屏住呼吸,張地注視著手的主人一點點爬上來。

他穿著一的家居服,領口松松垮垮,出嶙峋的鎖骨。

頭發有些長了,遮蓋住一些眉眼的郁之

他那邪祟的氣質味道十分的而生畏,但不掩蓋他依然是個帥哥的事實。

看到他全部的樣子,我呆呆地愣住了。

男鬼還有點醉暈暈的,對我說:「有話好好說,你先把我的骨灰放下。」

我多次幻想過他的樣子,沒想過他竟然……

我腦子里閃過一幕幕回憶,失神地看了他許久。

我反應過來,褪去了劍拔弩張的張。

「你說放就放,那我豈不是太聽話了?誰知道你會不會報復。」

我抱懷中的骨灰盒,大搖大擺地路過他旁。

男鬼擔心我還會對他的骨灰做什麼,跟著我出來。

我抱著骨灰盒端坐在沙發上。

醞釀該跟他說什麼,想了又想,問出我現在最好奇的問題:「你是怎麼死的?」

這個問題似乎及了男鬼的雷區,他皺起眉,兇地說:「關你什麼事?」

說完依舊盯著我手里的骨灰壇。

這時我手機響了幾聲,我接起來回了個推銷電話。

放下手機后,才一轉眼,他就又不見了。

8

到了晚上,我擔心被報復,把骨灰盒放在了床頭,以便拿住他把柄。

半夜被凍醒了,一睜眼看到男鬼就睡在我枕邊。

我懵懵地半睜著眼看著他,睡意一點點退散。

他的腦袋陷在的枕頭里,閉雙眼,睡得很沉。

溫暖的燈灑在他臉上,睡的模樣沒有一點攻擊,竟也不像個鬼了。

可他確確實實已經死去。

我又想到了主臥那副被燒毀了臉的結婚照。

我很想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一夜安然度過,早上男鬼先醒了,看到我,他猛地翻了個掉到床下,輕飄飄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其實在被子拽下去的時候,我就醒了。

我趴在床上,托著腮,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早啊。」

男鬼頭發睡得糟糟,坐在地上,兇狠地瞪我,「我是鬼!」

我說:「我知道啊。」

他指著床頭的骨灰盒,語氣森森地,「骨灰在哪兒,我就也在哪兒,你要是還放在這里,那我就每天都上你的床!」

他以為這樣我就會怕。

但我點點頭,拍拍手欣道:「那可太好了,今年夏天就省空調費了!」

和他一起睡就像著一個人形冰塊,涼颼颼的,大夏天里,不開空調都睡得很好。

男鬼沒想到我竟然會是這樣反應,氣急敗壞地罵我厚無恥。

我就當沒聽到。

服的時候,我轉看了眼后的骨灰盒。

男鬼一見我要服就又消失遁形了。

唉,他怎麼比我還害

9

我去上班前,在樓下看到了晨練的老爺爺鬼。

老爺爺鬼說,鬼魂無法走出這個小區,托我回來時給他帶幾份報紙。

下班后我給老爺爺送去報紙,路過姐鬼的門口,就把自己從容院帶來的面送給

姐鬼死了好幾年了,很久沒有再過面地躺在沙發上,用手指在臉上按

其實鬼魂和人類不一樣,吃喝穿用這些東西他們都是不需要的,只不過有時想驗回味生前的好,所以依然對以前自己喜歡的東西很有念想。

這就是為什麼有些人在離世后,家人朋友去碑前看他們時,總會帶上他們生前喜歡吃的用的東西。

我在姐鬼這里聊天聊了許久,姐鬼說我上的紙錢味越來越濃了,問我是不是時候剩得不多了。

我前不久剛去復查過,況比醫生預想的還要嚴重,別說半年了,可能今年夏天都熬不過去。

姐鬼不忍地看著我,說:「靈靈,等那個時候,讓你的家人把你的骨灰也放到我們這里吧,我們可以相互做伴。」

「我可買不起這里的房子。」我打趣地說,「我連租房子都快租不起了,家里的男鬼總是想方設法地趕我出去呢。」

姐鬼一把抓下臉上的面,大怒,「他還欺負你?我去找他算賬。」

「別。」我趕拉住,想起一件事,問,「小非姐,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不知道,他好像才結婚沒多久吧?」姐鬼想了想,又說,「我有一次見過他父母來放他生前的東西,放進去過一張結婚照,但照片上的新娘一直都沒出現過。」

「你還記得照片上新娘的模樣嗎?」

「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是很漂亮。」

我「哦」了醫生,姐鬼看到我若有所思的模樣,問我:「你好像對他很興趣?」

我大驚失,連聲說沒有。

但我表現得越慌姐鬼眼里笑意就越深。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這大晚上的,有誰會來?」姐鬼嘀咕著過去看門。

湊到貓眼上看了一眼,回頭笑著對我說:「靈靈,快來吧,有人接你回家了。」

說著打開門,門外站著表很不自在的男鬼。

我說:「你怎麼來了?」

男鬼看見我,還是一貫冷冷的態度,「哦,你在這里啊。」

他并不在意地說:「我看你太久沒回來,以為你今天就搬走了,既然搬走,那家里東西也一起帶走吧,否則礙我的眼。」

他說完就離開了,我還是不明所以。

姐鬼憋笑憋得辛苦,說:「靈靈啊,你沒看出來嗎,他是擔心你啊。」

我愣了下,連忙擺手,「才不是,他就是怕我走了就沒人再給他帶好吃的了!」

10

我確實在姐鬼這里待太久了,回到家,又是到看不到男鬼。

我洗了手,系上圍練地打蛋切菜,開始煮面。

面煮好,我一轉,男鬼已經端坐在餐桌椅子上了。

我給他端過去一碗,男鬼幾口就吃完了。

我的這碗還沒,就用筷子給他撥出去一點。

男鬼說:「不用了,也沒多好吃。」

但等我給他撥完面,他還是誠實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吃完他,突然對我說:「你不用搬出去了。」

我:「啊?」

他兇兇的,「啊什麼?沒聽清,還要我再說一遍?」

我當然聽清了,只是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對我轉變態度。

但我遲早要搬走的,畢竟接下來說不準哪天我就突然嗝屁了,總不能死在別人的房子里吧。

到了夜里,我照例把骨灰盒放在床頭。

半夢半醒的時候,被窩里再次出現一陣悉的涼意,我心知肚明地掀開被子,低頭就看到了男鬼。

「你故意的吧,你到底是的嗎?」男鬼咬牙切齒地問我。

我往下面躺了躺,變本加厲地摟住他的腰。

「這就是摟著男人睡覺的滋味嗎?讓我在臨死前好好驗一把行嗎。」

男鬼上本來就冷,見我這樣,他渾都不敢,我抱著就更像一個冰塊了。

他馬上要推開我,我連忙抱得更,閉上眼小聲說:「我快死了,放在家里的藥和醫院的病歷你都看到了吧。」

我的話好像了他,讓他心了,他安靜下來。

竟也由著我抱著了。

或許也因為我讓他到了久違的生命溫。

過了會兒,他命令我放開他。

「這是我的夢想。」我當然不肯放。

他很不自然,「什麼東西,抱著我睡覺是你的夢想?」

我沒有說話。

他又說:「你到底放不放開?」

我直接用吻堵住了他的

他震驚地睜大眼睛,終于安靜下來,亦沒有推開我。

快睡著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告訴他:「你知道嗎?我喜歡過一個人。」

安靜了會兒,男鬼悶悶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關我什麼事?」

我側臉往他上蹭了蹭,「沒什麼,就是告訴你一聲。」

11

早上我醒的時候,發現男鬼早就睜開眼了。

他保持被我枕住手臂的姿勢,直愣愣地平躺著,出神地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無聲地悄悄看了他很久,直到讓他聽到我打了個哈欠。

眼見他微表立刻生起來,臉上蒙上我悉的赧及不悅,連忙回被我枕了一夜的手臂。

著脖子后面冷颼颼的一片,昏昏睡地問:「你手酸不?」

男鬼冷冷地,「死人是沒覺的。」

「這樣啊。」我煞有其事地點頭,一下又撈過來他的胳膊枕住,側面朝著他,就像被他擁在懷里。

「那這樣有覺嗎?」語畢,我湊向他臉龐,又了一個吻。

「曲、靈、靈!」

他咬牙切齒,卻由著我為所為。

我忍不住想笑。

難道他不知道,他越這樣我就越想逗他?

突然我又想到一件事,正問他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名字的?」

早在我搬到這里來的第一天清晨,他故意嚇我的時候,就是用在鏡子上寫下了我的名字。

男鬼不太自然地說:「我就是知道。」

他掙扎了一下,掀開毯子想逃。

我見狀趕摟住他的腰,像八爪魚那樣四肢都攀在他上。

這只鬼害的樣子簡直太好玩了。

他明明總是很不愿,卻又不會對我怎麼樣。

總是不要的樣子,在我眼里基本就等同于拒還迎。

我倆好像顛倒了份,好像他才是一個無害的人類,而我是那個糾纏小書生的妖鬼魅。

要放我以前,我是絕對不會這樣的,就是因為活不了幾天了,沒什麼可顧及的了,再不及時行樂,那就白來這世上二十幾年了。

我無賴一樣地威脅:「你不說實話,我就不放開你了。」

男鬼滿臉寫滿無奈。

沉默了會兒,他看向我,十分不解地說:「曲靈靈,以前真看不出你是這樣的人。」

12

以前?

我愣了下,心臟像被一線拉扯收,但那不是痛,這覺令我醍醐灌頂,邊仿佛也嘗到了一意料之外的甜。

我差不多已猜到了答案,但還是裝作迷茫地問他:「什麼以前?」想聽他繼續說。

「青林高中。」男鬼不再看我,平靜且肯定地說,「你高中

是在青林念的,201X 屆。」

我點點頭,「是的,你怎麼連這都知道?」

男鬼重新面向我,一副恨鐵不鋼的樣子說:「你以前那麼文靜的一個孩子,現在怎麼總喜歡……喜歡對男人腳!」

說起我高中那會文靜斂的好學生模樣,再看看我現在這樣在床上對他摟摟抱抱。

我臉頰浮起兩片燥熱,就放開了他。

男鬼:「怎麼不抱著啦?」

我眼睛發亮,手就要去抱,「既然你喜歡,那我……」

他防賊似的趕抱著枕頭躲開,翻掉到床底,轉眼就不見蹤影了。

我捂著肚子笑到不行。

笑著笑著,心口驀然一酸,眼淚就出來了。

13

和一只鬼同居的日子,聽起來很詭異,但我們相得很平和。

有時我會覺得我們之間有一種,仿佛已經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夫妻的默契

如今我的生命就像一個走到了倒計時的沙

在家里看到男鬼的次數越來越多,我才知道,以前很多見不到他的時候,并不是他在故意躲著我,而是我的健康狀態還沒到可以和死去的鬼魂無障礙流的程度。

活人和死人是有壁的,磁場不同,即使同在一個空間也并不能相見。

男鬼有次問我,我是怎麼落到這種況的。

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告訴他:「這里面長了個東西,惡的,做手功的概率只有 5%。」

他沉默了許久,問我:「所以你就放棄了?」

我說:「我本來就無牽無掛,一個人來,一個人走。而且高中你不是認得我嗎,應該也知道我是個孤兒,每天上完課都要去甜品店打工掙生活費,從小到大過得都很辛苦。」

我蠻自豪地說:「當年全校只有我這麼可憐,所以我很出名的,怪不得連你都記得。」

男鬼看向我的目,溫得讓我聯想到吹拂在山谷里的春風,可以平我這半生過的一切傷疤。

頓了頓,他猶豫著問我:「那你還記得我嗎?」

「你這麼帥,我當然記得。」我不假思索道。

男鬼輕輕抿了抿,面上浮現出一些期盼和靦腆。

又讓我起了想逗他的心思。

我小小琢磨了一會兒,歪歪頭說:「但你應該死了有蠻久了吧,死人和活人是不一樣的,肯定你和生前的樣子都不一樣了,所以就算我記得你以前也想不起是誰了,要不你給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或者,你跟我說說你高中的事跡?」

男鬼全程一副你好煩的模樣面對我。

我話鋒一轉,又提起:「要不干脆跟我說你到底怎麼死的,咱們一個學校的,你這種級別的帥哥出了事我肯定有耳聞,這樣就知道你是誰了。」

我依然執著于他的死因。

男鬼果然臉馬上變了,非常不高興地說:「曲靈靈,你這個沒心沒肺的!」

我手口,笑盈盈地看著他說:「心在這兒呢,肺也在這兒!」

男鬼不敢看我手捂著的地方,忙站起來走到房間躲起來了。

14

那天晚飯時,男鬼說準許我繼續在這兒住下去。

我琢磨他難道是因為知道我不久于人世,對我產生了同,便讓我放心在他家住到死的意思?

好意我心領了。

怎麼說這麼做實在很不厚道,我也怕到時沒人給我收尸。

我繼續做著在容院的工作。

人吶,就是這樣,只要尚有一口氣在就要辛苦勞碌。

我的況越來越差,大部分時候連飯都吃不下,日常全靠妝容提提氣,如此倒沒讓誰知道我差不多已是個活死人的事實。

這天正在上班,小琳急吼吼跑上來找我,說學長來店里了,招呼我下去看。

我頓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說的姐夫就是學姐的老公。

下了樓,看見同事們都圍著那個一個男人甜甜地喊姐夫。

我疑慮地盯著那道背影。

他轉過來時,我看到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小琳激地用胳膊杵我,「學長好有魅力啊,你說他是不是比以前更帥了,唉?你怎麼沒反應啊。」

我面向,蹙起眉問:「學長?」

小琳猛地一拍腦門,「哦哦!我想起來了,你大學不是跟我還有學姐一個學校的啊,看我這腦子,都把日子過迷糊了。」

接著說:「學姐和姐夫在我們大學里很出名的,大家都很羨……」

我打斷的話,「我記得學姐以前也有個男朋友,難道不是同一個?」

「你說的是咱們那時候的校草嗎?這我就不清楚了,當初跟那個校草只是走得比較近吧,不過聽說畢業后確實在一起了。」

「學姐和他大學不在同一所學校?」

「不在啊

,而且好像還是異地,學姐大學時期的男朋友一直都是現在的姐夫。」小琳指著樓下那個一風流氣的男人說。

「咱們別說這個了,」小琳有所避諱地低聲音,「聽尚說,那個人今年年初去世了,學姐很忌諱提他。」

是學姐的親弟弟,他經常來店里,我跟他打過幾次照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學姐邊的男人,怎麼都不該是現在樓下這個。

復雜的時間線和關系使我頭痛裂,一旦稍微深去想,就眩暈到眼前發黑。

我想再問問小琳其他問題,一扭頭看到早跑到下面湊熱鬧了。

我站在樓梯上,心事重重地看著樓下的學姐。

察到我的目,轉頭朝我看來。

那張麗的面龐此時在我眼中深不可測。

我們對視了幾秒,友好地沖我微笑了下,首先移開目,挽上男人的手離開了。

15

我在半年前才收到學姐訂婚宴的邀請函,才短短幾個月,邊的男人就換了人。

的這個容院,剛巧就是在半年前開始籌備的。

中間發生了什麼,或許只有尚能告訴我。

在我來店里的第一天,尚就對我產生了興趣。

我很明確地拒絕過他,可他越挫越勇,整日不停來我面前晃悠。

今天我終于同意他送我回家。

聽到我住的地方沒什麼反應,只慨了句,「你住得可真夠遠的。」

在車里,我試圖跟尚套話,問他,學姐和之前的男朋友怎麼分開的。

莫名其妙地呵笑了聲,看著前面轉方向盤,「你說居浦南啊,他命不好唄,我姐這樣的人,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娶到的。」

我表現出很興趣的樣子,「他怎麼就命不好了?」

扭頭看我,不高興地說:「靈靈,你怎麼總跟我說別的男人啊?我就在你面前,你都不關心關心我。」

我干笑了下,「我關心學姐不也就是關心你嗎?」

「我姐有人疼,被我姐夫整天捧在手心里當塊寶,跟那個人可不一樣。」

我還是不放棄地開口:「那個人……」

「靈靈!」尚說翻臉就翻臉,突然剎車轉頭怒視我,「別再提那個居浦南了好嗎?也不嫌晦氣!」

我沒再說話。

看我這樣,怕嚇到我似的,又妥協地說:「好吧好吧!你們孩子好奇心就是重,你別老想著我姐跟居浦南了,我實話告訴你,我姐跟他分手就是因為他不行,這回你知道了吧!」

他。

不。

行……

這話要是被當事人聽見,估計得氣得再死一遍。

的話未必能信,但我還是不由思量起那個人的形象模樣,不住地好奇起來……

難道……

真的不行?

16

把車開到了小區門口,我下車時,他執意要送我上樓。

我微笑著答應了。

這個尚對學長懷有敵意,說人家不行,就跟自己試過似的。

我心里窩著口氣,在車里時就想發作了。

他要進小區送我,正合我意。

小區方圓幾里都是一片寂靜,小區里面更是沉寂異常,只有大門的保安亭里亮著一盞燈,一名老保安昏昏睡地坐在里頭。

剛踏進小區大門就打了個冷戰,仰頭看著面前的幾幢樓說:「你這住的什麼鬼地方,怎麼全都黑漆漆的,是不是沒住人啊?」

我安他:「新樓盤,暫時還沒有多人搬進來。」

「這兒有夠冷的,跟他媽進了墓地一樣。」

他說著回頭去看門口的小區名,「云間花園,名字也他媽很間。」

我笑笑,「到家就不冷了。」

臉上顯一抹得逞的怪笑。

電梯門才剛合上,尚就迫不及待地想摟住我。

我推開他,他又湊過來想親我。

突然電梯里燈開始一明一暗地閃爍起來,還伴隨著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

「啪」的一聲,一道掌聲清脆的響起。

燈又忽然亮起來了。

我看到尚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瞪著我,「靈靈,你不愿意就說不愿意,打我做什麼!」

我茫然地攤開手,「我沒打你啊。」

著火,指著臉上那個紅紅的掌印大聲說:「你沒打我,那我臉上這是什麼!」

我靠近他仔細觀察,委屈地說:「可是,我的手和這個印子大小不一樣啊,你看。」

后電梯墻上的鏡子,看了眼我的手,又臉上明顯小了好幾圈的掌印。

本就是個小孩子的手印。

他臉唰地就白了。

我在心里笑,奇奇妙妙這一掌打得可有夠重的。

閉住,再也不說一句話了。

電梯到了樓層,他趕跑了出來。

我掏鑰匙開門的時候,尚一個勁地往后,催我快點。

我并非有意,只是今天的門鎖好像出了病,怎麼都打不開。

我想明白又是家里的男鬼在鬧別扭,他不肯我帶男人回家。

又開始催:「快點啊,你是不是不想我來啊!」

「真不是。」我無辜地說,「鎖好像壞了。」

走廊空氣冷,沒一會兒尚就開始打哆嗦了。

他怕得要命,可還是心不死,一把搶過我手里的鑰匙推開我,「我來!」

他開著開著,語氣突然變得油腔調,「靈靈怎麼比我還心急?哥哥正在開門啊,你乖,別鬧。」

我在他后「啊?」了一聲,「你我嗎?」

子定了定,低頭看著自己手里握著的那只蒼白纖細還做著黑甲的手,側過臉慢慢地轉向我這邊。

我兩只手都好好揣在兜里,什麼都沒干。

「嗷」地慘了一聲,用力撒開那只手。

他哆哆嗦嗦地在墻上,整個人像個被霜打過的蔫茄子,「剛,剛才是誰握的我的手?」

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姐鬼的手。

我真要被他們笑死,但面對尚還要裝得無知無覺,「什麼手?我沒看到啊。」

咽了口唾沫,被嚇得有些半傻了,「有的……是,是一個人的手,冷得就像冰塊。」

17

他都這樣了,偏偏大家還要鬧他。

又有誰跑到他背后用小手指了他一下,尚驚弓之鳥一樣尖著彈跳起來。

「你怎麼了?是看到什麼了嗎?」我關切地問。

順著后的門坐下來,呆呆地打冷戰。

忽然他鈍鈍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片猩紅正從他后的門下緩慢溢出,那是,就像有生命一樣,四面楚歌地把他圍起來。

跑了,屁滾尿流。

寂靜的公寓大樓里,到著他高的慘聲。

我冷眼瞧著他那副草包的模樣,知道他以后都不會再糾纏我了。

鬼鄰居們都出來說還沒過癮,我笑著跟他們說,我可不能天天都帶活人來給你們戲弄。

他們就說:「這種渣滓就是得由我們來給他上一課!」

他們整日待在公寓里,難得找點樂子,尚都走了,他們還意猶未盡。

全程只有家里的男鬼無于衷。

這一走,門鎖就恢復如常了。

我走家門,四不見男鬼的蹤影。

通常我每天下班回來,他都會在門口迎接我,就像一只等主人下班的小狗。

今天這種況,基本就是他不高興了。

我覺得莫名其妙,但沒辦法,還是要哄著。

我在每個房間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最終在衛生間的浴缸里發現了他。

男鬼半躺在里頭,胳膊氣呼呼地環在前。

我說:「你洗澡啊?」

男鬼瞥了我一眼,「死人是不用洗澡的。」

我坐在浴缸邊緣,笑著問:「那你這是干嗎呢?」

他更不愉快了,撇開臉不看我。

我問:「對了,你知道剛剛外面那人是誰嗎?」

男鬼表拽拽的,「沒興趣。」

看來他沒見到尚

我遲疑了下,突然想起來問:「喂,你是不是不太行啊?」

男鬼皺起眉,聽不懂我的意思。

我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了出來:「就是那方面。」

男鬼微微一愣,坐起來子,抬踏出浴缸。

他背著我惱怒地說:「曲靈靈,你真的是!」

后面不知道是詞窮還是害,說不出來了。

我就是喜歡看他這個樣子,哈哈笑著看他走向衛生間門口。

鬼是看不出害的反應的,他們的皮總是遍布不正常的蒼白

但如果他還擁有著鮮活的,一定早就從頭到腳都紅了,就跟只燜山羊似的。

我突然止住笑,想到了關鍵的事,捂著不可思議道:「啊,你不會……不會至今還是個雛吧?」

男鬼型定了定,側過頭來惻惻地瞪了我一眼,出門拐個彎,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18

我那些關于鬼的刻板印象,在他這兒被徹徹底底地顛覆了。

我一想起來就想笑。

打開淋浴頭洗澡,我低頭看看自己的

其他孩子不敢上重秤,是因為怕自己太重,而我這一年來一次都沒有量過重,只是因為我的重正在急劇消減

可能不日后,我的所有也就要變那小小的一壇骨灰。

那麼等我離開這里后,男鬼、鄰居們,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

我關上花灑,手去拿墻上的浴巾。

一只腳剛踏出淋浴間,我到一陣頭暈目眩,明明睜著眼,眼前卻蒙上了兩片黑。

這種狀況我很悉,這是我生病后最常出現的反應。

我虛地跌了幾步,摔倒在浴室瓷磚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聽到男鬼在門外問我怎麼了,我說不出話,眼前的黑似乎又濃重了些,隨后閉上眼,不省人事。

19

朦朧中,我聽到浴室外面來了不人。

他們很快找進了浴室,兩名護士扶我起來,問我:「是你的救護車嗎?」

我還正發蒙,一個護士看到我的小,低呼:「摔這個樣子了,你家里沒人嗎?」

我緩緩搖頭。

想必是男鬼為我的呼救。

我稍微,疼得不住嘶氣。

醫生在外面說:「骨折了吧,快收拾收拾去趟醫院吧。」

護士攙扶我進臥室換服,我關上門,們就先在外面等著。

我打開柜找要穿的服,后一陣微涼接近,扭頭看到表擔憂的男鬼。

四目相對,我們都有些尷尬,不約而同地躲開視線。

是因為,此時此刻我上只穿著浴袍,而里頭是真空的。

但摔倒的時候我記得我上什麼都沒有,護士進來時我卻蓋著浴巾,想必也是他提前做的。

我輕咳了聲,耳垂微燙,說:「那什麼……謝謝你了。」

男鬼一板一眼地回:「不客氣。」

我看他。

他也看著我。

然后我客客氣氣地請示道:「我要換服了,能請你回避一下嗎?」

他似是沒想到我說的是這個,匆忙轉走開。

我往上套了條子,以便到醫院治療我的傷

屜里尋找醫療卡的時候,男鬼突然住我:「靈靈。」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我的名字。

不同于之前用寫在鏡子上恐嚇我,還有后來憤地說我不像生的時候。

這一次,他沒有帶上我的姓氏,語氣溫和憐惜,帶著的關懷。

我這一生鮮有被如此溫對待,面向他,心臟被安地平緩和,像一汪被春日曬得溫溫的溪水。

「你能把那個帶上嗎?」

他指了指床頭他的骨灰盒。

20

救護車使向醫院,我上疼得不輕,醫生護士們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一直在和我聊天,

一個護士問我:「我們進你家,好像沒看到其他人,那是誰給醫院打的電話啊?」

另一名護士也看向我問道:「是啊,而且門敲了兩下就自開了。」

倆表都不太對勁,想到了什麼但不好說,充滿疑地看著我。

我只好說:「額……應該是我朋友吧,他急著趕火車,打了 120 就走了,門幫我留著。」

護士們終于松了口氣。

男醫生笑著說們:「不然你們以為在鬧鬼?咱們這行對玄學這種事不可信其有,要隨時謹記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啊。」

說著他襟道:「怎麼突然這麼冷,空調是不是開太低了?」

護士說:「空調沒開呢,就是比來時冷許多。」

「怎麼回事?突然降溫了?」

我垂下眼,瞄了眼正坐在我側的男鬼。

只有我看得見他。

男鬼應該是太久沒出來過了,他很不適應,瞻前顧后,心神不定,像一只容易對陌生環境應激的家養貓。

我頓然心酸。

他也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天之驕子,擁有著天生的好條件和質,本應平安快樂地度過這半生,如今兩隔,連見見了奢

我的心口就像被一團渾濁的氣封固著,久久無法舒緩。

到了醫院拍了片子,我左摔得不輕,萬幸的是沒有傷到骨頭。

我跟男鬼打趣,「還好沒骨折,不然過幾個月火化完,人家看到釘子肯定還覺得稀奇。。」

男鬼呵笑一聲,「你心態可真好。」

我笑瞇瞇,「有你自薦來陪床,當然好啊。」

男鬼惱地看往別

21

醫生建議我留院觀察兩天,給我安排了病房。

病房不是獨立,一間房三個床位,還是混住的。

今晚床位缺,我的這間病房里除了我另外兩個都是男

一個據說是個惹了事被打傷的小混混,另一個是在這兒躺了六年半的植人。

我一進來小混混就不懷好意地盯著我,護士說,如果我不介意多等

會兒,可以去幫我協調床位。

有一只鬼陪在邊,就算他是十個小混混我也沒在怕的。

我婉拒了護士的好意,淡定自若地走過小混混的床位。

男鬼不離地陪著我。

畢竟相隔,他不能為我做什麼,但就算這樣,也要靜靜待在旁邊。

坐在我床邊的凳子上,又是一副仿佛在想心事的模樣。

有其他人在場,我也沒辦法陪他說說話。

沒有手機,沒有游戲,這樣子的男鬼讓我想到晚年孤寂的老頭和老太太,心想他這樣真的不會無聊嗎?

夜晚的住院部算不得安寧,走廊上一直有人來來回回,打熱水的、上廁所的、串門和洗漱的。

靠門的小混混躺在床上刷聒噪的短視頻,時不時發出陣陣逗笑。

護士查完房后熄了燈,小混混就放下了手機,一秒睡,鼾聲震天。

我小聲問男鬼:「你不睡嗎?」

他還是坐在我床邊,連姿勢都沒換。

聽到我問,只是抬了下眼,月黯淡的夜間,臉龐顯得邪魅濃艷。

「怎麼睡?」他反問我。

我拍拍旁的空位,「在家里怎麼睡在這兒也怎麼睡啊,快來快來,被窩都給你暖熱了。」

22

他自然不肯,這次卻沒再惱地呵斥我。

我總不能霸王上鉤,便不再管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睡中被周的一寒氣凍醒。

我以為男鬼熬不住還是上來了,往旁一,卻空空如也。

周圍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地討論我,這覺十分詭異。

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要不你,看涼了沒。」

「你怎麼不?」

吧,等那個帥哥鬼回來有你們好看!」

帥哥鬼?

我眉心一跳,猛地睜開眼。

湊在我面前圍觀我的幾只鬼驚嚇地朝后退去。

掃了他們一眼。

他們全都穿著這里的病號服,乍一看跟這兒的病人沒有分別。

但我早已和公寓里的一群鬼鄰居打道打得多了,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們是人是鬼。

現在這個不重要。

男鬼去哪兒了?

我四尋找,甚至把頭垂到床底去看,都沒有找到男鬼。

鬼魂們還不知道我能看見他們,互相問道:「在找什麼?」

我看向他們說:「你們說的帥哥鬼,他去哪兒了?」

23

鬼魂們被我深深震驚了,半天竟然沒有一人,哦不,一鬼來回答我的問題。

我點點頭對他們說:「是的,我能看到你們,因為我差不多已經是你們的半個同類了。」

自然也有一些我從小就靈異質容易撞邪的原因。

最先反應過來的一個高個兒鬼說:「你說的是今天外來的那個?」

見我眼神期盼,他搖搖頭說:「我們剛從太平間上來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到費解。

他能去哪兒?

男鬼和我說過,鬼魂是不能離開自己的骨灰太久的。

想到這里我看向床頭。

本來好好放在那里的包已經不見了。

一同消失的,還有隔壁床位上的小混混。

我的心咚得沉了下去,忙問這幾只鬼:「那這張床上的那個男人呢?你們有沒有看見?」

一個鬼想起來了,對我說:「好像出院了吧?」他撓頭,「怎麼大半夜出院?」

我什麼都明白了,拖著傷急忙去找值班護士。

小混混確實出院了,走得匆忙,連手續都沒辦。

走廊的監控顯示,是他鬼鬼祟祟地帶走了我的包。

他可能以為里面會是值錢的東西,然而里面只有一只骨灰盒。

骨灰盒被帶走,男鬼不由己,只能也得跟著走。

護士幫我報了警,等候警察過來的時候,我坐在椅子上不住發抖。

脆弱遍布全,就像最致命的弱點被用心不良者拿

如果那個人發現包里只是個骨灰盒,他絕不可能老老實實地送還回來。

骨灰盒在他手里,他有一萬種理它的辦法,每一種不好的結局都令我膽寒發豎。

如果真的那樣,男鬼怎麼辦。

他是不是永遠都回不來了?

24

「是你報的案?」警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抬起頭,不知不覺臉上竟早被淚打了。

警察聲音和了些,安我道:「你先別著急,我們回盡力幫你找回來的,你包里的是什麼東西?價值大概在多?」

我嗓子哽咽了下,告訴他:「里面只有一盒骨灰。」

一聽到這個答案,所有人的

都變了。

是啊。

有哪個正常人會隨把骨灰帶來醫院?

事實自然不能讓他們知曉,頓了下,我垂頭補充道:「那是我人的骨灰。」

氣氛更安靜了。

幾個心腸被護士朝我拋來了同的目

對待這種特殊品,警察比人更加重視,即刻分配警力,調取醫院周圍所有監控搜尋小混混。

兩名警察留下來給我做備案,他們說什麼我答什麼,心中牽掛著那盒沒被我看好的骨灰。

這時走廊勁頭傳來一陣吵吵嚷嚷,有人朝這邊大喊:「回來了!找到他了!」

我連忙看去,只見小混混被三兩名保安押解著帶過來。

他脖子上掛著我那只黑的單肩包,里頭鼓鼓囊囊的,顯然東西還在。

我顧不得疼得走不了路的那條傷,沖過去取下這只包。

里頭黑檀實木的骨灰盒分毫未損,并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

我把骨灰盒抱在懷里,失而復得的喜悅又差點落淚。

醫院的保安說剛剛見小混混在醫院門口徘徊,他們就趕把他帶到了這兒。

警察呵斥小混混為什麼要盜別人的東西。

我卻更好奇他怎麼肯原封不地送還回來。

小混混哭喪著臉說:「我以為里面是值錢的東西,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大姐姐,求你放過我吧。」

正說著,他撲通在我面前跪了下來,雙手合十拜了拜我,又咚咚咚磕了幾個頭。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到拘留所里住幾天吧。」

警察掏出手銬銬住小混混都雙手,撈起他帶走。

小混混臨走還是一副到刺激的模樣,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我懷里的骨灰盒,就跟見了鬼似的。

我大概能猜到,他離開后在外面都發生了什麼。

總之壞事沒有發生,心總算是落定了。

我回到病房,洗了把臉返回床位,看到悉的影正站在床邊等著我。

我鼻子一酸,笨拙地拖著走過去抱住他。

「對不起,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我嗚咽著對男鬼說。

25

男鬼還好好的,只要骨灰沒事,他就不會有大礙。

這次被我抱,他倒不像以前數次那樣覺得是在吃他豆腐,也沒有惱地說我兩句再推開我。

他安定地由我抱著,讓我想抱多久就抱多久,直到膩了為止。

太平間里那幾只鬼又進來串門兒,撞見這一幕猛地定住腳步,后幾只鬼接連撞到前面的鬼上。

我放開男鬼請他們進來,他們卻都死活不愿來當電燈泡。

男鬼臉上又不自在起來,我倆一時相對無言。

最后還是我先開口打破沉默,問他:「他把你帶去哪兒了?」

「沒走多遠,我給他使了幾個小絆子,他覺得撞邪了,又看到包里是骨灰盒,就趕送回來了。」

我舒了口氣,故意談笑自若道:「還好還好,我擔心了好久。」

男鬼定了定,低下頭輕輕道:「不要擔心。」

他不知道我想過多種不好的結局。

被扔到江里,丟進下水道,沖下馬桶,和垃圾一起運送進焚化爐,灑出去像公英那樣讓風吹走……

我想著想著,不由地又打了個冷戰。

男鬼看出我哭過了,許是這個原因,今晚他格外地順從我。

不自覺地用上「順從」二字形容,我百年難遇地到臉熱。

但他今晚是真的順從。

見我上了床,男鬼在原站了會兒,默默走到床的另一邊。

病床是單人床,我特意給他留了空位,他一上來我倆難免要到。

男鬼盡量在避免了,但他一米八幾的材,連自己睡這張床都了點,何況再加一個我。

不過今晚月亮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他不再在意這些。

這出鬧劇結束,此時已將近凌晨。

我再次確認他正好好地躺在我旁,心終于放松下來,上下眼皮直打架。

睡過去的前一秒,仿佛覺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印在我額角。

像極了一枚輕的吻。

26

天一亮,住院部的病人們便又活起來。

傷走不了遠路,早飯是昨晚陪我一塊等警察的隔壁病房老大娘送來的。

門一打開,一群病友跟在老大娘后走進來,他們看明星似的圍著我。

「妹子,你上熱搜了知道不?」一個人手機打開一條短視頻遞到我面前。

視頻上的人正是我本尊。

現在網絡信息化發達,很多方與時俱進地開通了網絡平臺賬號,經常發布一些執法時遇到的有趣案件。

昨晚出警的民警帶了隨警執法儀,我這個帶著骨灰盒來住醫院,并且

還讓小給盜走的烏龍事件,便被他們發到了網上。

這樣的稀罕新聞,一傳十十傳百,熱度越來越高,

其實丟失一個骨灰盒,不至于引起這樣的軒然大波。

重點在于,我在接詢問的時候說出的那句——「那是我人的骨灰盒。」

視頻剪到這里,警察叔叔還特意為我配了抒的 bgm。

警察叔叔是有幾分剪輯功夫在的,把網友們看得地,都說原來這就是

我一頭黑線,不知道該不該解釋清楚。

當時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必須得給辦案民警一個清晰代,說明那到底是誰的骨灰。

總不能告訴他們,那是我房東的兒子的骨灰。

那這樣不等小混混被抓回來,我本人就得先跟他們去喝杯茶了。

滿滿一房間的病友們也都被我到了。

給我帶飯的大娘眼角的淚,嘆息道:「姑娘,原來你也是個可憐人,想必你人走后你一定很舍不得他吧,連來看病都要帶上他的骨灰盒。」

大娘話音剛落,桌上的杯子乍然摔到地上。

好好的,就像被誰撞了下才倒下來。

不過那兒什麼人都沒有。

人多的時候男鬼不會現形,連我也看不見他,但這聲響一出,我就知道他正在那兒聽著我們說話。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夸我癡,聽得我臊眉搭眼的。

我自作主張把他稱作人,不知道他怎麼想。

這可不是以往逗他玩的那種親親抱抱了。

這是立場和原則上的問題。

為此,我心里蠻張忐忑的。

接下來的半天,男鬼都沒有出現。

靠墻床位的植人依然無知無覺地躺著。

我啃了個蘋果,開了會兒電視看,無所事事地刷了會兒手機。

實在無聊,手指叩叩他的骨灰盒。

「干嗎藏起來,出來嘛。

「你不會又害了吧?

「好吧好吧,我跟你道歉,以后我不那樣說了行了吧?」

「那你想對誰那樣說?」男鬼的聲音突然憑空響起,冷冷冰冰的。

他的心思七彎八繞,像喜歡,又像不喜歡。

還不出來是吧?

我端起骨灰盒使勁兒晃了晃,想把他晃出來陪我聊天。

悉的森冷傳達過來時,我明白我得逞了,他要出現了。

但就在這時,我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的是我高中時期的班長,他在新聞上看到我的事,說公司離這里不遠,要來看我。

打來這通電話的時候,他人已經到醫院樓下了。

他說,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學姐。

27

當年學姐比我們大一屆,我和班長對慣常的稱呼就都是學姐。

聽到要來,我有所顧慮,但只能說歡迎。

幾分鐘后,病房門被叩響,我下意識看了眼包里的骨灰盒,說了聲請進。

進來的卻只有班長一人。

我暗自松了口氣,問他:「學姐沒來嗎?」

班長很隨意地找了個凳子坐下,說:「不知道怎麼了,剛進醫院大樓就說不舒服,走了,跟我說給你帶聲問候。」

然后他問我:「怎麼樣?要幾天才能好?」

「不礙事,到下午醫生來檢查過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對了,我是想問你,你什麼時候結的婚,什麼人,什麼骨灰盒?」班長皺著眉疑道。

今早的新聞發出來后,已經有不認識的人都來問候過我這一點了。

這件事不好說太明白,雖說班長和我關系比其他人要親近一點,但我同樣不能告訴他事實。

只是跟他說,其實那是朋友的骨灰,托我代管,還沒帶回家,人進就來醫院了。

班長沒有懷疑,笑著說:「靈靈,你怎麼還跟以前一樣冒冒失失。」

高中三年我全和班長在一個班,他比班主任老師都還要清楚我的個人狀況。

每一任班主任在得知我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后,都會叮囑班長多多照顧我。

他是最盡職的班長,對我可謂無微不至,因此我倆當年甚至還鬧出過緋聞。

班長很早就知曉我的病,依然以很樂觀的態度和我相

他在這兒待了蠻久,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直到我的主治醫生來看過我,說可以出院后,他才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同意了,腋下架著拐杖,被班長攙扶著出院。

他怕我累著,還主幫我提著骨灰盒。

我想要過來自己拿,他總不肯,走了幾步就出了滿頭的汗,稀奇地說:「這骨灰盒里頭裝得什麼啊,怎麼這怎麼重,跟提了個人似的。」

我無言回答,清楚這又是某只鬼在使壞。

28

一上車班長就不停打噴嚏。

盛暑的天氣,車里沒開空調都冷得像冰窖。

他又很想和我聊天,只是沒說幾句話就開始打噴嚏流鼻涕,還納悶地問我:「靈靈,你不冷嗎?」

我早就習以為常了。

笑著敷衍班長,趁他不注意,威脅地拍了拍懷里的骨灰盒。

溫度這才慢慢恢復。

怕和上次尚那樣讓班長驚嚇到,我沒讓他上樓。

下了車站在原地看他把車開走,我很清楚,這很有可能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

進了小區,男鬼就出來了。

他不不慢走在我旁邊,突然怪氣地出聲道:「看了他車那麼久,不舍得啊?我幫你他回來?」

我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他就淡淡地說:「沒什麼意思。」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偏要小心眼地揪住不放,又問我:「你倆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好,關系不一般啊。」

這麼說他當年還關注我的?

我可一點都不慣著他:「是啊,我們親、如、兄、妹。」

說完就見他腳步定住。

我扭頭看他,只見他神肅穆地說:「有人進來了。」

到了樓上才知道,對門新搬進來一個鄰居。

確切來講,應該說是又一壇骨灰。

我上來的時候,送骨灰來的那對老夫妻剛走,所以我們沒有打上照面。

開門時我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好奇新住進來的是個什麼樣的鬼。

29

傷的緣故我近日都無法去上班,待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鄰居們都來看我,一次姐鬼跟我,對門新搬進來的左怡的孩似乎和男鬼是舊相識。

這就有意思了。

我怎麼說他最近有點不對勁。

我的好奇心更盛了。

睡前我旁敲側擊地跟男鬼提起這事,他倒也坦誠,告訴我他跟對門的孩生前的確認識。

啊這,生不能同衾,死后也要住對門。

看來況果然很不一般。

我對好奇,這個左怡同樣對我的存在充滿了困

我們很快就有了第一次鋒。

這天我去樓下倒垃圾,回來時走出電梯突然被人從背后推了一把,差點被電梯門夾到。

萬幸躲過這一劫,我往后看,電梯里卻什麼都沒有。

我心知是誰干的,不打算計較。

驟然走廊上的燈滅掉,周圍一片烏漆麻黑。

冷的氣息近我脖子后,一只冰冷的手緩緩過我的脊柱,故意在我耳邊小聲說:「我左怡,你什麼名字?」

我淡定地回應道:「你好,我曲靈靈。」

鬼沒想到的恐嚇對我沒半點作用,突然就不知道怎麼繼續下去了。

門打開,男鬼走了出來,頭頂的燈刺啦兩聲,也隨之亮了起來。

于是我終于看到了站在我后的孩。

才二十歲上下的模樣,長著張娃娃臉,即便已是死后,渾上下仍滿帶生慣養的氣息。

見到男鬼出來,立刻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低下頭離我遠遠的。

「靈靈,你先進來。」

男鬼拉開門讓我回家,他自己卻留在外頭,應該有話要和左怡說。

沒多久他就回來了,先打量了我的臉,然后正式地通知我:「過幾天就搬走。」

我聳聳肩,無所謂道:「搬不搬關我什麼事?」

話里的醋味兒我自己都沒察覺到。

但我突然又起興趣,「一只鬼,骨灰盒自己又無法怎麼搬?」

30

原來鬼魂是可以給家人托夢的。

奇怪的知識增加了。

本沒想問他和左怡的過往,男鬼主全盤托出,非常守男德。

左怡是他父母朋友的兒,比他小了好幾歲,可以說是被他看著長大的。

這個左怡從小就特別喜歡他。

在男鬼離世的這半年里,一直接不了事實,上個月醉酒駕車回家的路上出了車禍,就弄現在這樣了。

父母為了滿足生前心愿,甚至想過要為和男鬼配魂。

男鬼爸媽不信這個,也知道兒子不喜歡,便拒絕了。

左怡父母退而求其次,就買下了對門的那套房子,把兒安置進來,讓好歹離男鬼近一點。

這麼固執的喜歡,實在想不到男鬼對說了什麼才讓放棄他,愿意離開這里。

男鬼吐得干干凈凈,一點東西都沒留,說完了,靜靜等我的反饋。

用心良苦。

我怎麼說也得做出點反應,回應人家,卻總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末了,我抬起手他的頭發

,「乖,做得好。」

說完我就不敢再看他了,裝作要忙別的,連忙走開。

對他早已不是單方面的調戲,他對我,我對他,我們之前仿佛就剩下了一張窗戶紙。

左怡搬走的前一晚,我正在家中洗碗,濺到臺子上的水有了生命一樣緩慢游,拼出來幾個字「我有話對你說」。

等男鬼睡著后,我披上外套出來見左怡。

已經在等著我了,開門見山地問我道:「你知道南哥哥是怎麼死的嗎。」

31

回來后我已無心睡眠。

左怡的話不停環繞在腦周,證明我曾經的猜測不是空來風。

我看向側的男鬼。

他睡容安穩,沒有呼吸,沒有一一毫鮮活的證明,有時看起來像個假人。

我想起來在這里見到他的第一面,他滿被孤寂悖戾所籠罩。

我把手輕輕放在他的手心,朝他靠近了一些。

額頭抵著他的肩頭,慢慢閉上眼。

夢里我回到了七年前。

蟬鳴聲振聾發聵,樹葉青草青翠滴,年的居浦南和我,那麼燦爛鮮活。

早上醒來,男鬼又是照常看著天花板發呆。

我每晚睡著后,都會不知不覺地抱住他,他保持原樣,直到早上也不會弄開我,都是這樣靜靜等我睡醒。

今早他又是見我醒了才坐起來,雙放下床。

他背后的蝴蝶骨微微凸起,稍長的頭發蓋住脖子后一些蒼白的皮

我一直盯著他看,他察覺到了,轉過來,眼神詢問地向我,似乎在問怎麼了。

我開口:「居浦南。」

他眼神微,表一下子愣住了。

我再一次問出這個問題,這一次比以往都要直面,且勢必要得到答案,「你是怎麼死的?」

知道這樣會及他的雷區,但我必須要知道。

否則,死不瞑目。

我繼續步步地問:「半年前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男鬼變了臉,眼中顯鷙,蒼白狠戾的模樣異常可怖。

此刻他已沒有了我悉的樣子,變一個真正的含屈而死的厲鬼。

我直視著他,又問了一遍:「居浦南,你是怎麼死的?

「你不是和學姐結婚了嗎?為什麼現在邊的男人不是你?

「為什麼你們的結婚照,你要抹掉的臉?

「你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32

覺到他強烈的緒像洶涌的海浪那樣反復激起。

但我一定要說。

最后一句話的話音落下,面前神冷的居浦南周涌現出一團黑霧。

黑霧一點點將他吞沒,最后他怨恨的目也不見了。

整個屋子開始地震。

桌上的東西紛紛摔碎到地上,除了我下的這張床,周圍的一切都在晃,幾乎馬上就到倒塌。

我大聲對著混的房喊:「居浦南!你告訴我!我會幫你的!」

「是我把你讓給了學姐,可到底把你怎麼了?為什麼你了現在的樣子?」

我喊聲中夾雜著哭腔,再也承不住,抱住膝蓋發泄似的痛哭起來。

片刻后,房子逐漸恢復平靜。

看不見不著的涼意近我,微風一樣輕輕到我的臉頰,像是他在用手過我臉上的淚痕。

墻邊的一臺臺式電腦屏幕亮了起來。

我下床,慢慢走近這臺電腦。

沒有任何人控的電腦自行開了機,鼠標箭頭在屏幕上點擊幾下,有序地打開一個文件夾。

點擊了播放后,一段視頻像一個詭的故事那樣拉開了序幕。

視頻的拍攝角度是天花板上的監控,我抬頭看了一眼,那個位置的監控現已被拆除了。

想來這段視頻是以前錄的。

視頻中,親昵的嬉鬧聲一路傳進臥室,一對年輕男相擁激吻,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我認出他們,正是學姐和的現任丈夫。

而墻上尚未被抹去臉部的結婚照里的男人,是居浦南。

兩人倒在床上,學姐推開男人,問他:「我讓你做的事做好了沒?」

男人迫不及待地吻的脖子,「放心吧,我找汽修廠里專業的師傅的手腳,事后誰也檢查不出來。」

「那就好,千萬不要有差池,不然那麼大一筆保險金就白白飛走了,我還等著用來開店呢。」

「知道了知道了!快,寶貝兒,再給老公親一下。」

視頻結束,我癱坐在椅子上,好久回不了神。

因為本是將死之人,我搬進這里后,不曾害怕過這里的任何一只鬼魂。

但現如今,我深刻地會到了人心比鬼更可怕這句說法。

電腦上緩緩打出一行字——

來見我。」

我說過的,我會幫他。

33

我給學姐發了條微信提出辭職。

如我所想,很快就回了我消息,關懷備至地問我怎麼這麼突然。

我說,我最近總是做夢,夢到以前,和學長是學校里天造地設的一對,人人都很羨慕他們。

學姐好一會兒沒回我,半天才跟我說了一句:「靈靈,事都過去了,希你不要怪我。」

我說:「怎麼會?」

「但我最近總是夢見學長,可能就是因為我好巧不巧住進了他生前的房子,學姐,云間花園你應該很悉吧?」

這件事恐怕在尚來這里撞鬼的那一天就知道了,沒有說話,可能也是知道我后面還有話要說。

「對了,學姐,我翻學長的電腦,看到了這個」

我深吸一口氣,把拷貝到手機里的那段視頻發給了

過了很久很久,手機振了一聲,學姐終于回給我訊息。

說:「靈靈,你誤會了,我們見一面吧」

我回道:「是不是誤會,看來我們確實需要見一面說清楚,但是,學姐,你敢來嗎?」

我把云間花園的定位發給了

有什麼不敢的?

殺人的事已不是第一次做,我無依無靠,無人牽掛,再聯合夫在這里把我滅口都不會有人知道。

許是這確實是他們商量過后的計謀,又或者,為了現自己的問心無愧,半晌,給我回了一個字——

「來」

34

冗長的等待時刻一分一秒都充滿未知。

家中門鈴響起,我不自地抓手心,停頓了會兒才過去打開門。

我什麼結果都想過了,我認為會抵賴、會哭訴、會央求,或者直接帶人上門銷毀證據。

但我真正見到的卻是神渙散地佇立在門口,不停地扭頭四顧觀察。

一看見我,,哭喊著跪在地上求饒。

走廊上,鬼鄰居們全都在,冷冷地看著驚嚇到接近癲狂的模樣。

看來進到這里后,就經歷了那天和尚一樣的遭遇,連反應都和弟弟如出一轍。

學姐伏在地上,再也沒有往日的鮮靚麗。

抓著我的腳,用力磕頭。

「浦南,你饒了我吧!我不該那樣做,我真的后悔了!求求你!」

已經半瘋半傻,竟把我當了居浦南。

可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句話說得有多對。

「浦南,都是他先勾引我的!他跟我說你不我,他說你喜歡的只是每天給他做手工餅干的人,是他讓我跟著他的!

「給你剎車做手腳的也是他!還有,還有那份保險,是他讓我買的,真的不關我的事……浦南,對不起,求你放過我,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伯父伯母下半生的,你讓我補償你好不好!」

我錄下視頻,冷眼旁觀這個哭得昏天黑地的人。

轉過臉,男鬼就站在我旁邊,一樣沒有緒地看著

他已經沒有恨意了。

但這不帶代表他已原諒,只是這個人不值得。

我問他:「你打算把怎麼辦?」

他沒有回答我。

我低頭看到手機,撥號界面上,手機自顯示出了「110」三個數字。

我領會了他的意思,替他按下了撥號鍵。

35

半年前的「意外車禍」重新立案調查,我很明顯地察覺到,居浦南上的煞氣消淡許多,越來越有他生前的模樣。

也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這一天,我特地早起,烤了許多蔓越莓餅干,分給我的鬼鄰居們。

自然,也留了許多給最甜食的男鬼。

他咬了一口餅干,品了品味道,驚訝地抬眼看著我。

我笑盈盈地問:「是不是很好吃?」

他隔了好一會兒,才溫溫吞吞地說:「靈靈,你那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一直都記得我?還有……」

后面的他不好意思再問,期盼地看著我,希我能自己領略并給他答案。

我答非所問地說:「我跟你說過我很喜歡過一個人,但是當時覺得自己太渺小了,連表白都沒有勇氣。

「有一天,我的一位學姐看出了我的心思。

說那個男生喜歡吃甜食,尤其是蔓越莓手工餅干。

「于是我每天在甜品店打工的空暇時間里都會做小餅干,然后給學姐,讓替我轉給那個男生。

「但我慢慢發現,男生并沒有因為我的堅持不懈被我打,反而和學姐越走越近了。

「男生畢業的那一天,我買了一支鋼筆送給他,他對我笑了笑,對我說謝謝,從此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居浦南默默聽我講完這個故事,眼中緒閃爍不定。

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搬家公司說,他們已經到了樓下。

由于半年前的車禍案重新調查,嫌疑人逮捕歸案的同時,居浦南父母也要回國了。

所以我在這里沒有辦法繼續住下去了。

我掛掉電話,笑著抹了把淚,轉對居浦南說:「很高興再認識你,但是再見了,居浦南。」

36

這個夏天即將過去,蟬的聲越來越微弱,我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短短數天,人又瘦了一大圈。

如醫生所說,我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夏天。

其實我早沒了治療希,茍延殘地躺在這里,是沒有地方可去。

在這里,他們會幫我打理后事,幫我把我的尸運送到太平間。

這短短半生,稀里糊涂地來,稀里糊涂地走。

我看著病房外已經不再青翠的樹葉,眼前虛晃,仿佛回到了從前的每一個盛夏。

我喜歡的男孩,像樹木一樣拔,像太一樣炙熱。

對于居浦南,我常常在想,曾經他會不會在某個睡不著的夜晚,覺得錯過我好可惜。

門外有人叩了三聲門,我回過神,以為是護士來查房了,含糊地說了聲請進。

房門打開,一對面生的中年老夫妻走了進來。

他們打量我,輕聲問詢:「姑娘,你是曲靈靈嗎?」

我點頭說是。

老夫妻驚訝地對視了一眼,有種了然于心的默契。

隨后阿姨問我:「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居浦南的?」

我坐直了一些,強打起神回道:「認識的,他是我高中的學長。」

阿姨聽我說完,眼里泛起淚,激地對后的丈夫說:「我就說兒子不會無緣無故托夢,你還不信,你看,醫院和名字都對得上,姑娘也真的認識咱們浦南。」

我心臟隨著這個名字,問他們道:「叔叔阿姨,你們是學長的……」

「姑娘,我們是居浦南的父母,他所托來看你。」

叔叔阿姨陪我待了許久。

知道我無父無母,知道我命不久矣。臨走時,他們有些怕冒犯地問我準備怎麼理后事,似乎言又止。

我明白他們的心意,也明白這是居浦南的心意,我告訴他們:

我想和居浦南在一起。

37

立秋前,夏天的最后一天,我被火化灰,裝進了和居浦南一樣的骨灰盒中。

老夫妻捧著我的骨灰盒,帶我重新回到了云間花園。

我的老鄰居們都已經等著迎接我了,居浦南父母看不到他們,他們一言不發,靜靜地目送著我走進居浦南的家,他們都很歡迎我的歸來。

我的骨灰盒和居浦南的一起放置在香案臺上。

現在的我和居浦南一樣,新的狀態讓我到新鮮奇妙。

沒有溫,沒有呼吸,沒有和口覺,做什麼都沒靜,渾輕輕飄飄,還可以穿墻而過。

居浦南父母走后,我打量著這間悉的房子,還是和我離開那天一樣。

我轉,看到好久不見的男鬼從臥室中走出來。

他穿著那件我曾在柜里看到的龍喜褂的龍褂,他手里拿著的,是我曾經不釋手的褂。

我們對視上,不約而同地都低了低頭。

他有些地說:「這套服做好了后一直沒有機會穿,原來是在等著這一天,我看了,好像剛好合你的尺碼。」

嚨像被一團棉花堵著,說不出話。

他走到我面前,掏出一只放得有些舊了的鋼筆。

他當著我的面,擰開筆管,拿出藏在里面的一張紙條。

「靈靈。」男鬼說,「我也有個故事要講給你。

「很多年前,我也喜歡過一個孩,可惜我太不會主了。

「我只會通過的一個學姐了解的一些事,那個學姐經常送我我吃的小餅干,說那是每天特意為我做的。從口中,我知道孩對我沒有任何喜歡,我到很喪氣。

「畢業的那一天,孩突然來到我面前,送給我一支鋼筆。

「這支鋼筆我一直很珍惜地保管,一次都舍不得用,所以竟都沒發現寫給我的這張紙條。」

只有我清楚地記得上面寫的什麼。

我說:「暗的滋味就像酸酸甜甜的蔓越莓,我想給你做一輩子的蔓越莓餅干,可是已經太晚了。」

見他手指緩緩攤開紙條,我大驚失,即將飆出眼眶的眼淚即刻憋了回去。

我一秒破功,擔心他念出來,連忙強奪。

男鬼敏捷地躲開,但很地沒有念出來。

打鬧中,我腳尖絆了一下撲向他。

他順勢地摟住我,低頭誠摯地看向我。

他問:

「靈靈,我們這樣還算晚嗎?」

我眼眶酸,猛地摟住他的脖子,一張口已是淚如雨下:「怎麼會晚,永遠都不晚!」

我換上了那套中國風褂,在一眾鬼鄰居的見證下嫁給我喜歡了多年的居浦南。

這一生沒有什麼可憾的了,曾以為這一生上天待我太過涼薄,此刻才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們不逢時,但被造就了另一種方式的全。

正文完

番外 1

我和居浦南一起度過了三年。

三年后,鬼魂最后殘留的壽已盡,該步轉世回了。

居浦南比我早走半年,我們據鬼鄰居們告訴的一個方法,在我們手心同樣的位置各自扎下了一個印記,據說這樣的話,下輩子就能再相見。

居浦南走后,鄰居們也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

過了半年,又是我死時一樣的夏末秋初,一天早上我睜開眼,發現我的正在漸漸變得明。

先是我的手指,再是手臂,最后到我的發,慢慢地全部消失不見。

我也要步轉世了。

番外 2

這一世的我姓何。

父母說正式的大名是我一歲抓周的時候自己選的,疊字兩個靈,何靈靈。

兒都是在兩歲之后擁有記憶的,我也是在兩歲的時候,模糊記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當然這時的我還只是個牙牙學語的孩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概念。

隨著一天天長大,我心中總有一個意識縈繞:有人在等我。

何靈靈擁有曲靈靈沒有的許多東西,優渥的家境,父母的疼,良好的長環境。

上輩子缺失的,老天一腦兒全補給我了,一樣都沒落。

我的父母對我非常疼,我是他們最珍的掌上明珠,就是有一點不好——

他們在我未出世前就為我指腹為婚。

那個討厭鬼只比我大半歲,名字江浦南,是我媽媽好朋友的兒子,經常被他媽媽帶到我家里來玩,很是霸道。

他時時刻刻都跟在我屁后頭,我相信,如果他手里有繩子一定會套在我上,讓我永遠只能活在他周邊的范圍

我的稚園、小學,乃至初中、高中,都是和他在一起上的。

就因為雙方父母的瞎撮合,我倆從小到大都被捆綁在一起,所有人都把我當他的媳婦,把他當我的小老公。

對此我飽困擾,都沒有男孩子敢追我了!

18 歲這一年,終于忍無可忍地向我媽媽吐槽了這件事。

我媽無辜地說:「話雖是這麼說的,不過就是個玩笑,誰讓你倆生下來手心里就有一顆同樣的紅痣,大家知道了都說你們上輩子一定是夫妻,所以這種說法才越傳越廣。」

痣?

我攤開我的手心。

在我的左手,這枚淡紅的小痣已整整跟隨了我十八年,它躺在我的手心紋路上,如同上一世有人親手為我做下的標記。

當晚,兩歲時的一些記憶像幻燈片一樣在我腦中重現。

何靈靈和江浦南,就是曲靈靈居浦南。

我也終于明白我心深對江浦南的喜歡,一直等著我的人原來就在邊。

也就是在這一年,像是以這種方式彌補上一世青春時的憾,我和江浦南在一起了。

番外 3

十八歲相,考同一所大學。

二十二歲一起到國外進修。

二十五歲的時候,我們結婚了。

江浦南在親關系上總會有不同于他往日的小,所以談了這麼多年,我們婚前都沒有過親行為。

婚禮結束后我們來到婚房,我掉敬酒禮服,問他:「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江浦南左顧右盼像沒聽清,「啊」了一聲。

我起了逗一逗他的興致,笑著問:「還是說,你想一起?」

江浦南臉紅到了脖子,「你先吧。」

等他洗完出來,我已經躺在被窩里了。

著頭發避開眼睛,連往哪兒看都不知道了。

我拍拍留給他的這一邊位置,說:「愣什麼,上來啊。」

頭發的作又是一頓,微微擰了擰眉,看向我疑道:「我怎麼覺得這話你好像說過。」

他沒有保留之前的記憶,但重合的場景還是令他悉。

可不,當年把他當作人形空調摟著睡的每一晚,我都是這麼催促他的。

我笑起來,眼里泛出盈盈淚花。

他看見了,扔下巾走過來,捧著我的臉親了上來。

房花燭夜過后,迎來我們的第一個清晨。

我醒后發現他竟還保持著上輩子的習慣。

醒了卻沒完全醒,半睜著眼看著天花板發呆。

我實在好奇,終于趁這個機會問出

這個問題,他這樣到底是在想什麼。

他轉過頭,在我額間落下一枚溫溫熱熱的早安吻。

「在想你什麼時候屬于我。」

我點醒他,「我已經屬于你了啊。」

他眼里漾出笑意。

我湊過去,也親一親他。

「同樣的,你也永遠屬于我。」

□ 好運元宵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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