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姐》第 26 節 不離

我出生就是父母為姐姐備的骨髓庫。

長大了,了我丈夫的枕邊人。

原來這輩子,我注定是爭不過的。

可是沒關系。

我就要死了。

只要我一死。

就再沒有贏面了。

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他那麼期待他倆的孩子,我就偏偏死在那一天。

他們兩個,長長久久地如鯁在

1、

撞見楊毅攬著肚子高高隆起的許滿從產檢室走出來的時候,我剛剛撥通他的電話。

他偏頭低聲和許滿說著什麼,神很溫

另一只手虛虛攬在后,為隔開醫院川流的人

手里的化驗單一瞬間被我皺,尖角狠狠扎進掌心。

鈴聲突兀地在醫院長廊響起。

楊毅瞥了眼屏幕,原本勾起的角抿一條直線。

電話還是被接起,男人的聲音滿是應付的不耐:

「正在開會。晚上回。」

人仰起臉無聲地說著什麼,他笑著的頭,單手掛斷了電話。

即使隔著十幾米的人,我依舊清晰地讀懂了他的型。

他說的是:

「你和孩子更重要。」

路過的熊孩子嬉笑地從我過,巨大的慣帶得我重重摔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我覺得疼得厲害。

好像是上,又好像是心里。

在我確診癌癥的這一天。

我的丈夫擁著其他人,期待著他第一個孩子的降臨。

2、

我和楊毅也曾有過一個孩子。

在我們最相的時候。

那會我們剛開始創業,連婚禮都是匆匆辦的。

即便套著 300 塊一只的銀戒指,站在滿是假花的簡陋宴會廳里,我依舊笑得無比燦爛。

楊毅著我的肚子,滿眼憧憬:

「將來我們生個兒,眼睛長得像你,鼻子長得像你,長得像你……」

說著說著他眼里一點點聚起來,笑得像只傻狗。

那個時候。

我以為這是我青春的終點。

從校園到婚紗,好的模樣。

可惜,我猜對了故事的開頭,卻沒有猜中故事的結尾。

……

五年前,公司競標一個大單。

對方的負責人嗜酒如命,從來都是在酒桌上簽訂合同。

可是,楊毅因為簽證問題被困在國。

我只能咬咬牙,替他頂上。

和以前的許多次一樣。

那晚我喝到酒中毒,可醒來的時候,卻在產科病房。

醫生說我的孩子沒了。

孕七周。

對方負責人派人送來簽好的合同,以示歉意。

我怔怔地盯著慘白的天花板,還無法接肚子里曾有一個小小生命降臨又離去的事實。

楊毅坐在床邊,死死拽著我冰冷的手。

一個大男人哭得眼睛都腫了,卻還著聲音哄我:

「小離,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還會有的……」

后來……

醫生說,我的型特殊,以后再不能懷孕。

我們沒有孩子了。

再后來,我連楊毅都沒了。

3、

楊毅回來的時候,我正站在窗邊看著最后一道夕地平線。

一個打開的黑絨盒被他扔在我腳邊的真皮沙發上,鑲滿鉆石的鴿紅項鏈被月鍍上一層銀

「在香港拍賣會上看到的,這個很適合你。」

我覺得有些好笑。

這幾年來,他心野了,對我倒是越發大方了。

許滿第一次爬上他床那晚,他送了我一顆十二克拉鉆石。

他和許滿去希臘度假半月回來,送了我一輛限量版跑車。

再比如現在。

他已經兩個月沒回過家了。

而他的新歡要生了。

可是他好像忘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陪他從一無所有蹚過來的。

他兜里的每一分錢,都是當初我豁出命,和他一起掙下的。

而如今我反倒像是他囚在籠里的金雀,有興致時逗弄逗弄,沒心時隨意打發。

我有些想笑。

落地玻璃里的人也跟著扯了扯角,有些生

「今天,我在醫院看到你和許滿了。」

「婦產科。」

我看著他,幾乎是帶著一點卑微聲開口:

「你明明說……只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的。」

「原來是誰都可以嗎?」

楊毅看著我眼角的淚,有一瞬間的

怔忪。

然后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天天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有什麼意思!」

「你的孩子是我弄掉的嗎!」

明明這些年已經被他傷得千瘡百孔,這句話也依舊像一把尖刀狠狠扎進我的心口,鮮淋漓。

楊毅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他角,最后還是什麼也沒說。

只在離開前留下一句:

「還有三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

這段時間……你不要去打擾。」

門被重重甩上,客廳陷了全然的黑暗。

我閉了閉眼,眼角有溫熱的劃過。

他甚至沒有問,我為什麼去醫院。

4、

楊毅管得住我,卻管不住許滿。

三天后,在醫院旁邊的咖啡廳,我見到了捧著肚子的許滿。

即使懷了七個月的孕,依然高高扎著馬尾,神清氣爽的模樣。

看著那張青春洋溢的臉的瞬間,我有片刻的出神。

仿佛……看見了五年前的自己。

笑著和我打招呼:

「離離姐。」

許滿當初是我一手招進公司的,做了我的助理。

我流產后離開公司,接管了我大部分的工作。

只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會以另一種形式再次取代我,為我丈夫的枕邊人。

我的目的孕肚上一而過,低頭抿了口咖啡:

「找我什麼事?」

角噙著笑,直了主題:

「離離姐,我是來……請你離開楊毅。」

抬手上自己的肚子,神,語氣真摯。

「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我會讓他把一半的家產分給你,包括你現在住的這個房子。在錢上,我絕不會讓你半點委屈。」

我靜靜看了許久。

看到不自覺蜷了掌心,面上卻還強作鎮定。

很神奇。

時的也許當真會影響人一生的偏好。

楊毅找的所有小兒都或多或著我的影子。

而許滿,是其中最像我的那個。

不論眉眼,神態,甚至是偶爾局促時的小作。

就在許滿的完即將破裂的前一秒,我輕聲開口:

「你來找我,事先跟楊毅說過嗎?」

許滿神一僵。

果然沒有。

所以并不知道。

我和楊毅之間,不愿意離婚的,并不是我。

八年前領證那天,楊毅親手簽下「凈出戶協議」。

協議里寫明只要他和我離婚,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都得不到一分錢財產,凈出戶。

那個時候的楊毅攬著我,笑著在協議上按下手印:

「你看。男人的錢在哪兒,心就在哪兒。我把我自己綁死在你邊。哪兒也去不了。」

八年前的楊毅不相信自己會上別人。

八年后的楊毅,心早就不在我這兒,但他舍不下的,是這些錢。

想到這里,我笑得有些諷刺。

但許滿卻好像誤會了。

眼里倏地劃過一屈辱,然后是鋒利的恨意:

「也許我爭不過你,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然后我就眼睜睜看著著那個大肚子撞向了桌角。

5、

楊毅來得很快。

他甚至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徑直把病床上的許滿抱在懷里,擔心地的小腹。

「孩子還好嗎?」

許滿蒼白著臉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瞳孔微,然后緩緩轉向了我。

我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可他說:

「這件事許滿不怪你,可現在急需輸,你……」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什麼意思?讓我快走不要留著礙眼?

他咬了咬牙,還是說出了剩下的話:

也是 RhNULL 型。」

那一刻,我先是覺得可笑,再是覺得荒謬。

最后是覺得悲哀。

RhNULL 型,又稱黃金

據說全世界只有幾十個人有。

這樣稀有的型,我卻連在我丈夫床邊,都能發現一個。

「所以現在……你是要我去救你和你小人的孩子,對嗎?」

他往日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此刻眼里幾乎有些哀求的意味:

「小離,你也失去過孩子。你知道那種滋味的。」

「你幫幫我。幫幫許滿。」

我覺得心口涼得厲害。

他知道的。

他只要一開口,我就會心

他只要一開口,我就

會讓步。

就像那年他在麥田邊拉著我的手,對我說:

「小離,跟我走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于是,我就真的不顧一切地跟他走。

可是,這一次……

我看著眼前這個悉又陌生的男人。

輕輕搖了頭。

「不。」

病晚期的病人,造功能早就被破壞得徹徹底底了。

本不符合獻條件。

更何況,許滿想要的,本不是我的

我不想再待在這,轉就要走,卻被楊毅拉住。

他手勁用得很大,大得幾乎要把我的手擰斷。

他通紅著眼瞪著我:

「你知不知道當初你流產,是許滿給你獻的,不然,你也活不到今天!」

「你自己的孩子沒了!你就看不得別人的孩子活嗎?宋不離,你好惡毒的心思!」

「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上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男人。

可怎麼遭報應得癌癥的,卻是我呢?

我心里疼得要命,里卻半點不服

「是又怎麼樣?我就是看不得肚子里的賤種,又怎——」

我的話沒有說完。

被一記響亮的耳扇得偏過頭去。

口腔里都是味,好像怎麼都止不住似的。

這是在一起十四年,楊毅第一次對我手。

他的后,許滿勾著在對我笑。

角的每一紋路都好像在嘲笑我:

「宋不離,你輸了。」

那一刻,從未有過的屈辱和恨意轟然涌上心頭。

許滿知道的。

孩子是楊毅和我之間最大的壑。

卻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造了一把刀,讓楊毅親手扎向我。

我看著楊毅僵在半空中的手,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十四年又怎樣,沒了就是沒了。

人都已經面目全非,還守著那張證做什麼。

留著將來到地底下繼續糾纏嗎?

這輩子,就已經夠膩味的了。

我目越過面的楊毅,落在微笑的許滿的上,我說:

「我答應你。」

楊毅一愣,然后激地沖出去護士

我站到許滿面前,重復了一遍:

「我答應你,和他離婚。」

許滿笑意更深,蒼白的臉添上了幾分

「那我想,我傷得也許也沒有那麼嚴重。不需要人輸了。」

6、

我走的時候,楊毅想攔我。

「護士還沒來——」

卻被許滿住了。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那天晚上楊毅給我打了十幾個電話。

可我一個也沒接,轉頭拖進了黑名單。

7、

再一次去醫院復檢的日子。

醫生說我的癌細胞擴散得很快。

也許……撐不過三個月了。

我笑笑,拒絕了他讓我住院的要求。

在汽車啟的時候,意外地看到被一對中年男扶著走出來的許滿。

中年人替許滿裹好圍巾,還細心地幫拂開額角散落的碎發。

的那一刻,出了那張和我七分相似的、滿臉溫的臉。

那是許滿的母親。

也是——

我的母親。

……

那天離開醫院后,我找人去查了許滿。

而后對著查到的資料久久無語。

許滿一出生就被查出白病,型又特殊,父母的配型都不功。

無奈之下,許父許母聽從了醫生的建議,又生了一個孩子。

用那個孩的臍帶給許滿功做了手

可許父許母是雙事業單位,那個年代計劃生育查得又

于是,那年冬天,福利院的門口多了一個三個月大的棄嬰。

那個棄嬰,是我。

是宋媽媽把我領回福利院里,否則,宋不離早就死在了那個寒風凜冽的夜晚。

難怪……和我這樣像。

難怪……我們連型都一樣。

原來,從一開始,我的出生,不過就是讓許滿活下去的人形儲罷了。

用完了,也就扔了。

視線突然有些模糊,我趕淚,抬眼就瞧見楊毅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他站在許滿后,手替束起頭發,另一只手在西服兜里了半天,然后出個黑發圈,替把頭發扎好。

許滿順勢倚進他懷里,滿臉依賴。

指甲無意識收,狠狠扎進了手心。

這個發圈……

明明是專屬于我的。

我第一次和楊毅約會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卻被臺風天吹「梅超風」。

楊毅笑得不行,但從那天開始,他的兜里永遠藏著一個發圈。

從球服兜到后來的西裝上

十年如一日。

現在……

他卻把它親手綁在別人的頭上。

我突然覺得諸事不公。

憑什麼從出生到死亡,我都注定輸給

我的父母,我的丈夫,甚至得了同樣的病,能活著,我卻不行。

真是……不甘心啊。

8、

我沒想到回家的時候會到楊毅。

他該整日不停地陪著他的新人,期待著他的寶貝孩子的,怎麼又來了我這兒?

我沒有看他一眼,直接進了房間,出箱子,開始打包行李。

楊毅突然住我的手,把我甩到床上:

「你真要和我離婚?」

看來是許滿跟他說了。

急了。

我笑:

「難怪找我找得這麼急。」

「怎麼?這會兒擔心起自己凈出戶了?」

楊毅死死按住我的箱子,目冰冷:

「宋不離!除了這里,你還能去哪!你別忘了,福利院你已經回不去了!」

是啊,我是眾所周知的孤兒。

當年又為了楊毅和宋媽媽徹底決裂。

我還能去哪兒呢?

就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這句話像中我心最深的傷口。

我突然就瘋了。

把箱子、盒子統統往他上砸:

「你管我去哪兒!你管我去哪兒!我就是死!也不愿死在你這塊臟地方!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許滿和你在這間房子里滾過!」

楊毅臉上被砸青一塊,他好像想發火,但又強著怒氣:

「我說了!我只是想要個孩子!」

威脅不到你!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

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楊毅,你到底憑什麼啊?」

「憑什麼覺得你這些年在外頭一個又一個人換著領在邊,我就非得守著你老婆這個稱號到死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輩子都非得栽你上啊!」

楊毅著我的手把我扣進懷里。

眉心卻還是皺著的。

「等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好好過日子,好嗎?」

「像以前一樣。」

我使勁撕打他,可他卻怎麼也不放手。

就像……以前一樣。

以前啊。

以前楊毅對我很好的。

不管我鬧多大脾氣,他都哄著我。

我瘋起來咬他,他從手心到鎖骨一路都是我的牙印。

但他只是笑著逗我:「是誰家的貓兒總咬人啊?哦,是我家的。」

「那怎麼辦。寵著唄。」

怎麼……才短短八年,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楊毅就沒了呢。

我要怎麼把他找回來啊?

楊毅還在定定地看著我,那雙眼里,有那麼一瞬像極了那個十七歲為了我不顧一切的年。

他要我等他,可我等不到了啊。

我沒有三個月時間可以等了。

可是楊毅的懷抱那樣溫暖。

我真的很貪這樣的溫暖。

我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父母,沒有宋媽媽。

我怕疼,更怕孤獨。

我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死。

如果他愿意陪我……

就剩三個月了,哪怕他愿意給我編一個夢,讓我微笑著睡過去呢。

我抓著他的手,有些急切:

「楊毅……我——」

可是許滿好像總是看不得我哪怕一點好。

電話響得毫無預兆。

的聲音帶著哭腔:

「楊哥,我好像見紅了。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啊?」

楊毅剛剛對我浮起的幾分愧疚立刻散了去,他趕抓起外套:

「小離,我出去一趟。」

急得鞋子都套反了。

我扣住他的手,第一次挽留他:

「不去,行嗎?」

他安地在我手上拍了拍,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小離乖。你等等我,還有三個月孩子就生了。我就回來了。」

他一邊開著門,一邊在我額頭上敷衍地印下一個吻。

一點暖意都沒有,只有玄關進來的刺骨涼風。

「你等我三個月。」

手上的溫度一點點被開。

冷得徹骨。

我掀開長,上面一片青紫。

有些是病理的,更多是被剛剛被楊毅折騰的。

手機震了一下,是許滿:

「既然答應要離婚,就請盡快。」

「還有,請不要再隨便招惹我的未來丈夫。」

手機被我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碎無數玻璃碴。

就像我千瘡百孔的

9、

恨意在心口瘋長。

我撿起破碎的手機,撥出一個稔的號碼。

掛掉電話那一刻,我瞧見了鏡子里的自己。

眼彎彎。

是從未有過的瘋狂和暢意。

許滿啊許滿,不管之前的二十七年你贏了我多次。

只要我一死。

你就再沒有贏面了。

即便過去的八年里,我一點點了楊毅拍在墻上的蚊子

可從我死去的那一刻。

歲月和記憶會重新將我雕琢他心尖的白月

每一秒,都讓楊毅如鯁在,悔不當初。

他不是要我等三個月嗎?

可如果他千期萬盼的孩子生在亡妻死的那一天,他還能高興起來麼?

我死死攥手機,碎片扎進掌心,卻半點不知痛似的。

這三個月的苦楚,不該我一人吞下。

你們都得陪我——著。

10、

我提著行李箱走進了福利院。

孩子們圍在院角的榆樹下討著糖。

就像曾經的我。

片刻之后他們一哄而散。

我于是瞧見了樹下架著老花鏡的宋媽媽。

還是穿著最便宜的布衫,腳上踩著褪了的黑布鞋。

近鄉怯。

我突然開始惶恐,拎起箱子就要跑。

卻被人揪住耳朵。

是小時候管我們吃住的生活老師劉老師。

頭發也白了許多,聲音卻依舊中氣十足,揪著我的耳朵說著一口塑料普通話:

「隔二百米我就看見你這個猴!怎麼?都奔三了還怕我逮你呢?」

我沒有像從前般嬉笑著跟科打諢。

只是定定地看著聽見聲響朝這邊來的宋媽媽,我蠕,卻沒有說出半個字。

我真的好怕啊。

把我趕出去。

不愿意見我。

可是只是把老花鏡架高了些,默然地看了我半晌,半是嘆息般念叨了一句:

「怎麼瘦了這樣多?一陣風都要給你吹跑了。」

我站在原地,淚流滿面。

……

我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可宋媽媽并不是普通的福利院院長。

是一千八百個孩的媽媽,更是一千八百個孩的老師。

教我們讀書,為我們開辦了學校。

說:

「你們都是棄嬰,都是被嫌棄的孩,但你們比其他孩子差哪了呢?哪都不差!」

我是里面最聰明的學生,小學初中一連跳了三級。

宋媽媽總說,宋不離這孩子以后有大出息。

我就總勾著的脖子,笑嘻嘻地撒

「那我這個最有出息的孩子將來就把所有的錢都捐到咱們福利院,捐到咱們學校!讓宋媽媽可以幫助更多的孩子!」

可是,遇見楊毅之后,我忘記了我所有的夢想。

……

中考后,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宋媽媽親自送我去了市里,我說宋媽媽你等我,我一定考上清華,拿著通知書來見你。

我也是真的一心只想著學習。

可是偏偏上了楊毅。

他跟我們不一樣。

別人都是憑績考進尖子班,他靠爹。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總是追在我后面。

我拒絕,他就一個勁纏我:

「宋不離,你為什麼不可以談啊?」

我板著臉:

「我要考清華。你呢?」

他當然不。

他爸早給他規劃好了。

高考完就去留學。

但十七歲的年骨子里有倔勁,他直勾勾地看著我,眼里是勢在必行的決心:

「要是我考上了呢?考上了,你是不是就跟我在一起了?」

也不知道是被那天下午的晃了眼,還是被年眼里的芒灼了心。

我鬼使神差地,就說了好。

楊毅玩起來比誰都瘋。

學起來也比誰都瘋。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真的考上了清華。

我還記得出分那天,他沖到福利院門口,把屏幕上的分數懟到我面前:

「瞧見沒!697 分!妥妥的清北啊!」

我臉有些紅,

偏著頭要躲,卻被他死死地勾進懷里吻了上來:

「宋不離,可不興玩賴啊!」

我們一起去了清華,了所有人眼里的金

可我忘了……

楊毅不是孤兒,他有父母。

他的父母允許他胡鬧著談,卻沒有給他婚姻的自由。

他們早就給他選好了聯姻對象。

為了阻止我們在一起,畢業前夕他父母把他鎖在了家里。

楊毅從三樓拽著床單往下跳,一路跑,在月最盛的時刻跑到我面前。

銀霜年的眼底,眼前的年卻比月更溺人。

他朝我攤開手:

「小離,跟我走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我抿,說了好。

……

其實那會,宋媽媽只是著我的臉嘆息:

「孩子,我尊重你的選擇,但不要丟了你自己。」

我信誓旦旦說好。

可結果呢?

結果是我胎之后,氣兩虧,再也不住生意場的奔波。

楊毅哄著我,讓我回了家。

最開始我諸般不愿,可但凡多轉個,都頭暈目眩要一頭栽倒,慢慢也就認了。

在家料理料理花草,甘心為他洗手做羹湯。

我再一次去看宋媽媽的時候,是胎半年后。

那雙看著我時眼里總是欣和自豪的眼里,此刻只有數不盡的怨怒與不忿。

把我帶的東西通通扔了出去,連帶我這個人。

「你給我滾出去!我拿命栽培你們,不是讓你長被男人養在家的廢!」

「宋不離!你還記得那些年你一字一句背下的校訓嗎?你對得起它嗎?」

二十年的家門在我眼前合攏,我哭著倒在楊毅的懷里。

他一遍一遍吻著我的額頭:

「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邊……」

我眨眨眼,抹去眼里的水霧。

騙子。

11、

福利院的生活每天都很忙。

不能總吃閑飯,原本的數學老師又恰逢生產,于是我兼任了初中部的數學老師。

我總是能最快找出解題思路,然后用簡單明了的方式講解出來。

這是當年為了給楊毅講題練出來的。

怎麼又想起他了?

真晦氣。

孩子們都很喜歡我。

們問我:

「老師,你考了清華這樣好的大學,那你在什麼公司工作啊?」

「肯定是外企!林老師說了,外企最賺錢!」

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姑娘揚著臉一臉篤定:

「是公務員!」

「我聽人說了,宇宙的盡頭是考公!」

我被板正的小臉逗笑了。

可笑著笑著眼睛又了。

可我什麼都不是啊。

我變了宋媽媽最厭惡的那種人。

相夫教子,一輩子鎖在灶臺廳堂。

宋媽媽從后排站起來,張口就是無差別攻擊:

「一個個都是十萬個為什麼嗎!都考 100 分了是不是?給我把心思放到正道上!」

教室一瞬間噤了聲。

可是自己卻背過去抹起淚來。

越老反而越哭鼻子了。

還要我哄。

真是的。

……

可后來,們都瞧出來我不對勁了。

我的淤紫爬到了臉上。

人也薄一張紙片。

有一天上課的時候,我甚至不小心嘔出了一口

我生怕嚇著們,趕背過

可等我收拾好,強裝鎮定轉過的時候,就看見一雙雙紅紅的眼睛。

「鎮上的牛二他爸就是咳,沒兩個月就瘦一把骨頭。然后……」

「宋老師,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我笑起來。

「才不是死了,是要變小星星了。」

「你們以后看到天上有流星,那就是老師劃過的痕跡,你們啊一定要趕許愿。不然許晚了,我聽不見,就不給你們實現了哦。」

大概是我現在太憔悴了,笑起來不漂亮了,們都不信我。

馬尾辮小姑娘倔勁上來了,眼里含了一包淚:

「你騙人!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說著扭頭又跑了。

得。

這下我還得兼任哄小孩了。

我放下課本就要去追,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楊毅。

他在哭。

我在笑。

那天我打電話跟醫生說,如果我活不過一個月了,就請他想辦法「無意間」讓我的丈夫知道這件事。

他是我大學導師的丈

夫,向來靠得住。

就是怎麼昨天我復檢的時候,還騙我一切都好的呢?

又一個騙子。

明明……又一個月可活了。

12、

這是我第二回看楊毅哭。

可這回,我心里已經沒有半點波瀾了。

我笑嘻嘻看著他:

「這是為我哭啊?還是為錢哭啊?」

他痛苦,我就偏要扎他。

宋不離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子,只是這些年被豬油蒙了心,讓自己過得這樣憋屈。

現在老娘不樂意伺候了。

他仿佛聽不懂我的冷嘲熱諷,只是著聲問: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偏頭笑:

「告訴你做什麼?讓你丟下大肚子許滿來看我?我可不敢。」

「我哪這麼重要啊,楊毅。」

我知道的。

這些年我為他哭過多回。

這會我再笑,他就有多難

可我還不放過他。

我作勢托腮回想了一會:

「我拿到確診單那天,其實找你了。你記得不?我說我在醫院瞧見你倆了。」

「楊毅,你還記得你那天說了什麼嗎?」

我從沒見過楊毅這個模樣,一瞬間褪盡。

人也仿佛站不住似的,平地站著都險些一個趔趄。

我拍拍手,滿意地站直子,準備結束這場寒暄:

「離婚協議書也收到了吧。簽了吧。」

子抖了抖,可偏偏裝作沒聽見,只是執拗地扯著我:

「你現在就跟我回北京!咱們找最好的醫生!」

這回我是真的大笑出聲了,笑到眼淚都飆出來那種:

「你早干嗎去了啊,楊毅?」

淚,神終于認真起來。

我轉向他:

「楊毅。我活不了。」

「我活不了,你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生生把自己個囚徒。

13、

還偏偏要把自己囚在我邊。

我覺得好笑:

「怎麼?」

「你分分鐘上千萬的單也不用談了?」

「千期萬盼的孩子也不用陪了?」

他不應我。

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后面。

看我經過院角的時候把宋媽媽種的向日葵揪禿了。

然后被追著滿院吼。

可是現在我都跑得這樣慢了,跑兩步都要停下來幾口氣,卻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抓不住我。

真逗。

看我變著法地從傻孩子們手里騙糖。

后來們都不搭理我了。

只有那個馬尾辮小孩,總是地在我兜里塞下一顆糖。

草莓味的。

甜得很。

里含著糖看著面前的楊毅,他正小心翼翼地往我上披著毯子:

「風大,別冒了。」

我睨著他:

「你老跟著我干嗎啊?快滾回去。」

其實最開始楊毅是非要帶我回家的。

我就呸他:

「我大半輩子被你囚著,這會兒都要死了,你都不能放我自由嗎?」

于是他就閉了

現在的楊毅,對我有求必應。

好像欠了我什麼似的。

不對,他的確欠我的。

欠了好多好多。

多到這短短一個月,他本還不清。

我不走,他就留下。

我不給他地方住。

他就自己搭個帳篷在院子里。

堂堂公司總裁幾天也洗不上一個澡,蓬頭垢面地窩在天寒地凍的冬日里。

我覺得高興。

讓孩子們半夜往他的帳篷里放蟑螂老鼠。

然后倚在二樓滋滋看他穿著秋在院子里竄。

可不管我在哪個角度,他總能一眼發現我。

然后用那雙溺死人的眼睛看著我。

從前我有多喜歡。

如今就有多厭惡。

比如現在。

我把毯子甩在地上,故意踩上幾腳。

「沾上你味道的東西,都讓我惡心。」

他臉一瞬間蒼白,卻還是出笑:

「我去你房間給你拿新的。」

我剛想說話,鼻子里就流出兩熱流。

滴落在雪白的羽絨服上。

白得純粹,紅得刺眼。

我突然覺得心又好了起來。

十七歲的時候,我是楊毅的年歡喜,是他而不得的白月

二十

七歲的時候,我是他沒能珍惜的痛,即將為他嵌在心口的朱砂痣。

他毀了我的一輩子。

我也要毀了他的。

14、

楊毅手忙腳地從兜里掏紙,卻只掏出一只震的手機。

上面是許滿的名字。

他好像更慌了。

我用袖口隨便揩了揩鼻,卻反而對他笑得溫

「接啊。那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呢。」

楊毅毫不猶豫地摁掉了手機。

期期艾艾地看向我:

「小離……」

我再次大笑起來,為這眼前悉的一幕。

只不過曾經被棄如敝屣的人,是我。

被悉心關懷著的,是許滿。

如今掉了個個,我卻半點高興不起來。

只覺得惡心得厲害,胃里陣陣泛著酸。

大吐特吐了好一陣,我才抹去角的,笑瞇瞇看著他:

「怎麼能不接電話?許滿肚子里的可是我的親外甥呢。」

楊毅呆愣在原地,滿臉愕然:

「你……說什麼?」

我沒管他,徑直進了屋,甩給了他一個文件夾。

「許滿不懂禮數,搶妹妹的男人。」

「可我是宋媽媽教出來的,不能不懂。」

我又拿起床邊的一個紅包,塞進他懷里:

「我當初被扔在福利院門口,襁褓里被塞了二十張大團結,換現在的價值,大概是八千塊。」

我抬起下朝紅包點了點:

「都在這里了。」

「也算我這個小姨給未來的外甥的見面禮。」

「我宋不離和許家兩清了。」

說完,我不給他反應的機會,重重拍上了門。

隔著窗戶的隙,我看見那道悉的影呆立了很久很久,才著手翻開了那份調查報告。

然后他仿佛再也站不住似的,子癱下來。

我從沒見過楊毅這個樣子。

他總是驕傲的,意氣風發的,似乎總是擊不垮似的。

我看得煩,重重闔上了窗戶。

眼不見為凈。

可這道聲響卻好像驚醒了他。

楊毅重重撲到門上,一遍一遍地我:

「小離,對不起。」

「對不起。」

「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們都只是跟你像,卻都不是你。我唯一的只有你。你信我。」

「求你再給我一個對你好的機會,好不好……你是我的命啊,我怎麼舍得傷你呢?怎麼就舍得放縱自己傷了你呢?」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哭得聲嘶力竭。

吵得很。

也假得很。

假得我有點惡心。

我木著臉回到床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睡吧。

睡了就不吵了。

15、

整夜整夜的夢魘像只巨,幾乎要把我吞沒。

夢里是十七歲的楊毅,他笑著給我拋了個紙團,一臉賴皮:

「宋不離,這題我不會,你快給我講講。」

我剛要打開手里的紙團,它就消失了。

了許滿寄給我的照片。

們相擁的,接吻的,甚至是……上床的。

我瘋了一樣撕碎了所有照片。

可一張張碎片里都是楊毅日益冷漠的臉,張牙舞爪地撲面而來。

碎片里的他說:

「宋不離,你能不能不要總盯著我?你沒有自己的生活嗎?」

「離了我,你會死嗎?」

「宋不離,你不怕遭報應嗎?」

一字字一句句仿佛沁著毒的枝蔓纏得我幾乎窒息。

冷得厲害。

有人把我抱進了懷里,輕緩的力道一下下拍著我的背。

耳邊是悉的兒歌哼唱聲。

替我抹去面上一片涼,哄道:

「宋媽媽在這里,小離不怕,快睡吧。」

可我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一直流一直流。

卻也真的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16、

早上一推開門,我就瞧見了蜷在門邊的影。

是楊毅。

一張臉凍得雪白,看起來比我更像將死之人。

我抬腳踢踢他。

他驚醒。

看見我的那一刻眼里迸發出亮:

「小離……」

我把離婚協議書和財產捐獻協議書一起扔在他面前:

「簽吧。」

他的神一瞬灰敗。

可他沒再拒絕我,只是苦笑:

「只要你高興,什麼

都好。」

我嗤之以鼻。

簽字的時候他皴裂的手指裂開,殷紅的滴在合同上。

楊毅突然抬眸看向我,眼里帶著冬日的水汽,和一莫名的期待。

我趕扯過他簽好字的合同,一臉嫌惡地抹去上面的漬:

「你干嗎啊!回頭糊了簽名,合同就無效啦!真夠心大意的。」

著我突然想起來,我和楊毅剛到北京的時候,租住在地下室里。

冬日又冷又,兩個人手腳都皴得厲害。

那會窮得不行,楊毅把所有的皴裂膏都厚厚地抹在我手腳上。

自己卻總是一副委屈的樣子撒要我給他暖手。

和剛才一模一樣。

我搖搖頭,想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做什麼?

早就是人非了。

他是。

我也是。

就像我從沒想過真正趕他走。

我要讓他看著,一點點看著,宋不離是怎麼干枯衰敗地死在這樣好的年紀。

我更要他心甘愿地獻上那些他昔日奉之為命的錢財事業。

錢和,宋不離沒有。

楊毅和許滿也一個都別想有。

瞧。

楊毅說得沒錯。

我多惡毒啊。

我沒有再看他一眼,高高興興地把協議送到宋媽媽面前。

「宋媽媽你看!9 后面有好多好多個零!我們可以再辦好多好多學校了!」

宋媽媽只是抹淚。

一邊替我把袖口拉下來,掩住我枯柴一樣干癟細瘦的手臂。

我托起的臉,將角扯出一個大大的弧度。

「還有三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宋不離的 27 歲生日!」

「這一次我會有蛋糕嗎?」

福利院和學校的經費總是無限短缺。

即便我是宋媽媽最喜歡的孩子,一直到 17 歲我也只擁有過一個生日蛋糕。

跟楊毅在一起之后,他每年都會花盡心思給我過生日。

鮮花花瓣一樣的漂亮蛋糕、上面著和宋不離一樣的翻糖小人。

隔著躍的燭火,是一雙滿心滿意都是我的眼睛。

那個時候的楊毅,真真是我孤寂生命里的烈,時刻藉著我那的靈魂。

可是后來……

也是這抹烈將我溺了無盡的苦楚。

宋媽媽的臉,喚回我飄遠的思緒。

宋媽媽輕聲說:

「會有的。不離想要的一切都會有的。」

17、

宋媽媽從不騙我。

我生日那天的早晨,整個院里就忙活起來了。

院里到飄著五彩的氣球。

每一棵樹上都纏繞著圣誕彩燈。

從宿舍到教室的走廊里,都掛滿了「宋不離生日快樂」的橫幅。

這是十歲的宋不離畫在畫里的生日。

這天的特別好。

我踩著斑駁的影雀躍地進了教室,給大家講了最后一節課。

合上書本,卻無意瞥見了窗外的校訓。

那是宋媽媽親手寫下的: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于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壑。我生來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

這句話我念了整整十七年。

可我沒有做到。

真慚愧。

我苦笑了一下,就要宣布下課。

剛才還安靜如的孩子們像變魔般從課桌里、服兜里掏出彩帶、噴彩。

朝我一擁而上。

一瞬間把我噴了雪人。

不知誰在廣播里放起了生日歌。

宋媽媽推著生日蛋糕走到我面前。

巨大的三層蛋糕,最上面是穿著公主的翻糖宋不離。

頭有點大,有點短,但是咧得很大。

可現實世界的宋不離卻已經眼圈紅了。

宋媽媽在蛋糕上上了 27 蠟燭。

「生日快樂。宋不離。」

耳邊是稚聲唱著中英混合版生日歌。

楊毅站在宋媽媽旁邊,從門外進的勾勒出他俊朗的廓。

27 歲的楊毅還和 17 歲那樣好看。

上天真是偏心得厲害。

他小心地把生日帽帶在我的頭頂。

「小離,生日快樂。」

我毫不猶豫地把它扯了下來,也懶得瞧一眼他落寞的神,緩緩閉上眼。

許下了一個愿

「如果有下一世,我希再也不要遇見你。

宋不離要生生世世遠離楊毅。

離開那個一想起來,連靈魂都被灼痛的人。」

18、

那天下午的太特別暖。

我躺在宋媽媽的懷里瞇著眼。

被一下一下拍著背,就要睡過去。

可楊毅連覺也不讓我睡。

他拼命晃著我:

「小離不要睡……醒醒!你睜開眼看看我!」

「你還沒有看圣誕彩燈在夜里亮起,還有我給你準備的焰火,你都還沒看到!今天是你的生日啊!你都沒好好過完,你別睡啊……」

我被他煩得厲害,只能忍著倦意掀開一條

楊毅已經捂著臉哭得不行,丑得很。

我想想……

按照我原本的劇本,我該和他講:

「楊毅你知不知道,我很嫉妒啊。」

「你和許滿去圣托里尼度假,可那個地方明明是你先說給我聽的。湛藍的琴海,純白的屋舍,最的日落。可最后的最后,我終究沒能瞧見。」

「你打我那一掌,把我所有的尊嚴和希都打碎了。」

「當初你跟我求婚的時候你不是對我說白首不相離的嗎?我們說好的啊?你為什麼要食言呢?」

我該努力瞪大眼看著他。

「下面很冷。我怕黑、怕孤獨。你來陪我好不好?」

我該讓他愧疚,讓他絕,讓他沒臉茍活在這世上。

可是我太累了。

眼皮太沉太沉了。

所以我只是用最后一點力氣扯開他的手。

我聽見自己疲憊的聲音:

「楊毅,我本來想死在你孩子出生的那一天,讓你一輩子如鯁在。可偏偏我命短,熬不過一個月了。」

「所以我想算了。這輩子糾纏不清十幾年,到了今天,我們終于走到終點了。我好高興啊。」

「如果 17 歲的宋不離知道會一步步走到今天,一定不會上楊毅。」

「可是 27 歲的宋不離變聰明了。許好了愿,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見到楊毅了。」

楊毅執拗地搖著頭:

「求你……求你不要死。」

「我什麼都答應你,我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我用一輩子給你贖罪,你要怎麼樣都好……」

「求你不要留我一個人……宋不離,你活過來啊!求求你……」

我仿佛聽不見他在說什麼,目掠過他,看向遠場。

那里好像站著無數個宋不離。

們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眼里是無往不前的朝氣: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于群峰之巔……」

「宋不離是要考清華的!」

「我宋不離就是最有出息的那個!」

我勾了勾角,對那無數個宋不離說:

「下輩子別再這麼傻啦,宋不離。」

我背過,把一切憎恨的、厭棄的甩在后。

把頭埋進宋媽媽的頸窩。

這一世,再是不堪。

幸好……幸好。

我終究是在母親的懷抱里,闔上了雙眼。

宋媽媽一滴灼熱的淚滴到我臉上,意識恍惚間,我想起當初對我說:

「你不離,不離不棄的不離,白首不離的不離。」

可明明不離的,卻離父母,離夫婿,離子

說白首不離,卻是等閑變卻故人心。

連宋媽媽……都是騙子。

【楊毅番外】

宋不離走后,楊毅了徹頭徹尾的瘋子。

許滿的孩子真的出生在宋不離走的那天。

早產。

死胎。

楊毅派人送了 100 封鞭炮拉到許滿家門口放了一天一夜。

許滿被氣得進了 ICU。

他又帶著宋不離給他的調查報告找到了許父許母。

他想著知道自己兒死了,把許父許母也氣進 ICU。

讓他們一家三口在 ICU 團聚。

可是他忘了,這世間能被到的,只有深過的人。

許父許母只是一臉愕然:

「人都死了,你還執著什麼呢?只能怪命薄。」

「你要珍惜眼前人,好好對小滿。」

楊毅瞇著眼,看著眼前這對黑心肝而不自知的父母,恨不得一手死一個。

他所有的財產都被宋不離捐給福利院了。

可他的關系沒有。

他打電話給自己最好的兄弟。

「你知道許氏嗎?之前一直背靠我公司那個。」

「把他端了吧。」

「往死路上趕那種。」

既然宋不離沒了。

那大家都不要好過好了。

半個月后,他倚在街角看著許父許母被追債公司打得頭破流,一直看到煙頭燒到指尖也沒有放手。

他最近迷上這種覺。

一種自的快

……

宋不離被葬在學校的后山。

楊毅曾求著宋媽媽要帶走

宋媽媽卻只是木然地抱著骨灰盒:

想要在最高看著這生的地方。」

楊毅還要再爭。

就見宋媽媽長嘆了口氣。

「你就讓我們娘倆葬在一吧。做個伴。」

楊毅才驚覺這些年的勞早已掏空這個偉大的人,臉上已經有了郁郁的死氣。

他在哪都能瘋,但在宋媽媽面前不行。

他怕宋不離生氣。

可惜怕得太晚了。

生前宋不離不要他,死后他連葬在邊的資格都沒有。

可怪誰呢?

怪他自己。

是他在燈紅酒綠的里,弄丟了自己最的人。

楊毅一直待到宋不離過了頭七才離開福利院。

有個馬尾辮小姑娘,長了一雙像極了宋不離的眼。

總是整日整日地瞪著楊毅。

帶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直到有一天,走到楊毅面前,問他:

「你是楊毅嗎?」

楊毅本來不想理,可看著那雙眼睛,不自覺就點了頭。

繼續瞪著楊毅:

「宋姐姐都死了,你為什麼不死啊。」

「說好的白首不離,憑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白頭啊。」

楊毅一愣。

有些激地沖到面前。

「宋不離生前和你說過什麼?」

「求求你,求你告訴我。」

說完這句,卻怎麼都不肯張口了。

只是把楊毅領到一張單人床前:

「你自己看。」

「這是我的床。」

「也是……宋姐姐曾經的床。」

那個窄窄的木頭床邊欄上,刻著一行年代久遠的小字:

「宋不離和楊毅,白首不離。」

楊毅一遍遍著這十個字。

上大學之后,宋不離就再沒有時間回福利院住過。

所以這是宋不離什麼刻下的呢?

是接我告白的,十七歲的宋不離?

還是更早之前?

原來,比他更早,說要白首不離。

他覺得膛好像被生生撕開了,每一幀回憶都像鋼鞭打著他狼心狗肺的心。

但他真的瘋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徒手掰斷了那截木頭,在孩無比驚懼的目里扯出一個笑: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跟走呢?」

……

該折騰的人都折騰完了,該到他自己了。

但楊毅沒想到的是,臨死前上天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

許滿比他先死了。

死在病房里。

隨著這個喜訊而來的是另一個喜訊。

怎麼折騰都好賴活著的許母,腦梗了。

個人有個人的寶貝。

個人有個人的報應。

一個也別想逃。

……

楊毅死都沒地方死。

宋媽媽不讓他和宋不離葬在一

于是在半個月后的某一天,他在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鎮魂符。

在一個的下午,帶著那截木頭,跳進了某個火山口。

他知道宋不離不想見到他。

人和鬼都不想見。

他管不住自己去找

那就管住自己變鬼吧。

的最后一個愿

可不能讓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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