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第 15 節 鎖青雀

我是剛被打冷宮的貴妃。

因為我不僅膽大包天劃破了自己這張和先皇后一模一樣的臉,還親手殺掉了腹中的孩子。

那夜冷宮大火。

沒想到他在沖天火中紅了雙眼。

「貴妃若出事,朕便要你們全部陪葬!」

1

我的出一等一的好,宋家世代簪纓,我父親至丞相,母親是三朝元老輔國公之。太上皇曾親筆題字「不世之臣」贈與我宋家先輩,至今這幅字還高懸宰相府高堂,供宋家子孫瞻仰。

我母親懷著我時曾夢到過一只浴火凰,金寺的老和尚說天府星下凡,此乃中宮之象。

可我一出生就被送去了鄉下的莊子里,永世不得回京。

堂堂千金之軀,卻困于鄉野。

這一切只因為我有一個孿生姐姐。

老和尚留下一個錦囊,其中只有八個大字:

「并生蓮,必有一亡。」

天府星只有一個,他們選了我姐姐。

顧忌著老道士的預言,宋家原本想將我沉塘,但我母親不忍心。

由此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將我由莊子上的嬤嬤教養,不家譜,不許回京。

我本該就此蹉跎一生的,但十七歲那年,我的姐姐死了。

云清死了,宋家派人接我回京。

老和尚算得準,云清的確天生貴命,自小就被先皇指婚給太子,由宮中最好的教養嬤嬤教導禮儀,端方自持知書達理,從不行差踏錯半步。

汴京人有言:今有宋家,溫良恭儉讓。天府星降世,九天落凰。

三年前新皇登基,次年云清及笄,主中宮,母儀天下。

新皇和云清年夫妻,恩有加,第二年便產下嫡長子。但云清生下大皇子后傷了本,之后便一病不起,終于撒手人寰。

宋家來接我的馬車停在外頭,張嬤嬤站在鏡子前給我梳頭,「姑娘往后要過好日子了。」

莊子里的人都是勢利眼,相府千金又如何?被丟在鄉野里,便比草芥還要輕賤。這些年我過得不容易,我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曲意逢迎。

張嬤嬤是唯一心疼我的人。

「姑娘,別再回來了!」

馬車絕塵而去,張嬤嬤含淚的聲音消散在風里。

2

馬車晃晃悠悠,一如我前程未卜。

足足趕了半個月路才終于到了汴京。

旁人并不知曉云清有個孿生姐妹,宋家的人也并不打算聲張。

我從偏門進府,跟著管家一路來到正廳。

丞相府沒人歡迎我,我的母親見到我第一眼,便憤恨地咒罵我。

「你這個災星,我真后悔當初沒有親手掐死你!」

說是我害死了云清。

真奇怪,他們分明恨極了我,卻偏偏把我接回汴京,還想把我變云清。

「分明長著一樣的臉,怎麼你這樣蠢笨?」

母親恨我不爭氣。

我從小長在莊子上,只跟著鄉下的私塾先生認過幾個字,跟云清哪里比得。

似乎只有云清那樣的才配當相府的小姐。

姐姐云清,而我清奴。

我生來就低一等。

相府富貴氣派,我一荊釵布,格格不

三妹妹笑我寒酸,可不知道,這已經是我最面的裳了。

母親把我帶來的東西都扔了,給我買來綾羅綢緞、寶飾金裘,說以后只給我最好的。

宋家給我請來最好的先生,教我詩書禮儀,要我出口章。

我并不笨,也算得上勤。我害怕母親對我失,再把我送回莊子,拼盡全力努力向云清靠近,企圖能討母親歡心,繼續留在相府。

宋家錦玉食地教養我半年,讓我徹底從鄉野丫頭蛻變京都貴,雖仍及不上云清,但到底學了個七八分。

相府的人個個巧言令,他們面上一團和氣,恭恭敬敬尊我一聲「二小姐」。可我知道,他們背地里都我「災星」,人人都覺得是我克死了云清。

3

太后生辰那日宮中設宴,我隨宋家人一同進宮赴宴。

方踏宮門便有監迎上前,「姑娘,請隨奴才來。」

我看向母親,母親第一次對我出笑容,「去吧。」

我被帶至一偏殿,立刻有兩位嬤嬤上前替我卸掉釵環,褪去華服。

「你們做什麼?」

我掙扎著往后躲,嬤嬤卻鉗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往里推。

「姑娘還是乖順些,老奴手下不知輕重,傷了姑娘便罪過大了。」

說完這句話,幾位嬤嬤便再也不出聲了,手腳麻利地替我梳洗打扮。

我被扔進了一間暖閣。

「姑娘仔細候著吧。」

嬤嬤代完就出去了。

房門被從外

頭鎖起來,我著門板敲了半晌,也沒人給我開門。

無奈之下,我只好尋了把椅子坐下。

房間里有張床,我萬萬不敢靠近,只祈求母親快些來把我救出去。

我沒等到母親,卻等來了皇上。

顧承淵指尖掃過我的眼尾,眼神溫,像穿過山谷的風,纏綿不止。

「你很像。」

我的眼尾生有一顆朱砂痣,那是我和云清唯一的區別。

方才嬤嬤用脂將它遮蓋了。

「你什麼名字?」

我如瀑的長發只用一綢帶松松束起,著薄如蟬翼的紗,困在他的懷中瑟瑟發抖。

「臣……清奴。」

「清奴?」

他略一挑眉,似有驚愕。

先皇后的孿生胞妹,竟有這樣一個低賤的名字,任誰聽了都難以置信吧。

我有些難堪地避開他的視線。

顧承淵張咬住我的脖頸,齒間廝磨,留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咬痕。

我一聲驚死死憋在嚨里,不敢泄出聲來。

「清奴兒,」他吻我的耳垂,「留在朕邊好不好?」

他問我,卻并不需要我的應允。

輕薄的紗被他剝離,藏在白紗之下的婀娜玉奉于眼前,幾乎是在邀請他用。

「清奴兒好香。」

他啃吻我的后頸,像某種野在標記獵

我幾乎承不住。

4

要我變云清的不是宋家,是顧承淵。

見到顧承淵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我能回汴京,全憑這張和云清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宋家借由我籠絡君心,代替云清,延續宋家百年榮耀。

顧承淵也需要一個替

這并沒有什麼不好,我愿意扮演云清,云清不用挨凍,云清永遠不會被拋棄。

我留在宮里,了顧承淵的寵妃。

宮里熱鬧了好一陣,有傳言說先皇后轉世回來了。

眾人起先還忌憚我,后來不知道是誰打聽到了我的世,在宮里傳得沸沸揚揚,便有按捺不住的,想讓我吃吃苦頭。

其中鬧得最兇的是麗妃。

麗妃出雖不及云清,但也是高門貴,汴京城里數一數二的權貴。

云清盛寵不衰,人一頭,早已引得宮中嬪妃嫉恨。好不容易盼到死了,麗妃本以為自己終于有了出頭之日,偏偏又冒出一個和云清九分相似的我,如何甘心?

麗妃三天兩頭地挑我的錯責罰我,我的膝蓋跪得青紫一片。

這一切顧承淵都知道,但他不在意,他不會護著我。

「痛……」

紅燭帳暖,帶散。顧承淵把我按在榻上,膝蓋著錦被,鉆心的痛。

他不理會我的痛呼,手指在我腰間狠掐。

「痛也忍著。」

顧承淵的只是我這張臉,他只在意這張臉。

麗妃傷了我的臉,我半邊臉都被扇得腫起來,很是狼狽。

但我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笑出聲來。

當天麗妃就被施以杖刑,褫奪封號貶為庶人。

顧承淵第一次對我怒,他扼住我的咽,手指不斷收。銳利如鷹的雙眼深黑如墨,著危險的氣息。

「朕不喜歡你的小聰明。」

我雙手揪著他的袖,企圖獲得一息的機會。

「清奴知錯......清……奴駑鈍,唯有此法……自保。」

我艱難地開口,脖子要被斷了。

顧承淵的眼睛不悅地瞇起,「你是在怪朕?」

很顯然,我的大膽妄言激怒了他。

脖頸間的力道加重,我痛苦地搖頭。

「清奴不……不敢。清奴要陪在……皇上邊,總……要有些……倚仗。」

顧承淵沉默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放過我了,他卻驀地松開桎梏,拂袖而去。

「沒有下次。」

倒在地,大口大口地息。

想要達到目的,總要付出些代價。

麗妃的下場擺在面前,宮里妃嬪不敢再肆意輕賤我,但顧承淵卻開始冷落我。

他在生我的氣,但是我知道他不會丟棄我,他需要我。

5

殿偌大的浴池水霧繚繞,顧承淵赤獨坐其中,雙眸微闔,似乎是睡著了。

他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攏在后,一張臉半在霧氣里,平添了一

顧承淵很得媧偏媧創造他時一定是心雕琢。

濃眉斜飛鬢,眉骨高而深邃,利落地轉折連接高的鼻梁。他的偏淡,角平直,不笑的時候著冷意。整張臉的廓凌厲且朗,如刀削斧鑿。

偏偏生了一雙多眼,眼皮薄褶皺淺,眼尾微微上

揚,鉤子一樣。

被這樣一雙眼睛瞧著,幾乎能讓人溺亡。

這雙眼睛此刻閉著,眼睫羽一般濃纖長,漂亮得勾人心

我的手上他肩膀的一瞬間就被握住了。

「你來做什麼?」

明知故問。

我只前往琮殿無一人攔我,浴池這也早已被他屏退左右,分明是知道我要來。

他的手只松松握著,我弱無骨的手輕而易舉地在他上游移,順著肩膀一路向下,上他壯的膛。

我偏頭吻他,他想聽什麼我就說什麼。

「清奴來向陛下認錯。」

顧承淵掌控一切,很快便反客為主,直到我氣吁吁才松開。

「朕不喜歡不聽話的人。」

「清奴會乖乖聽話,只要陛下開心,清奴愿意做任何事。」

他聞言挑眉,饒有興味。

「你要怎麼讓朕開心?」

我站起,在他的注視下一層層褪去

顧承淵墨的眸中早已翻涌,卻偏偏壞心眼地向后一倒,靠在浴池壁沿。

「朕有些乏了。」

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獻上一吻。

「清奴會伺候陛下。」

6

宮不過半月,我封為妃,真正的寵冠六宮。

我的晉升速度過快,其實是有違宮制的。但我的家世擺在那,又得皇上偏寵,眾人也只敢私下議論一二,明面上倒也還算恭敬。

一日午睡醒來,侍說丞相夫人遞了拜帖,正在昭華宮外候著。

我點點頭,不不慢地招來侍伺候我穿梳頭。

這是自那日宮宴后我與母親第一次見面。

按照宮規,是該向我行禮的,可連眼也未抬,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梨花木椅上喝茶。

「眃妃娘娘當真尊貴,見上一面倒也難得。」

我做出惶恐的模樣,小心翼翼同解釋,「兒午休方醒,恐在母親面前失儀,匆匆梳洗一番才敢面見,連累母親久等了。」

母親面稍有緩和,這才轉頭看我。

「皇上待你可好?」

「托母親的福,皇上待兒極好。」

我低眉順眼,恭恭敬敬地答話。

耳畔卻是傳來一聲嗤笑,帶著諷刺。

「你倒是好福氣,可憐我那苦命的云清……」

話到最后,帶著一難以釋懷的傷

或許也曾過我,不然也不會留下我的命。但是這一分單薄的,早已隨著我被「流放」的歲月消磨得一干二凈,又隨著云清的故去凝結了無法釋懷的恨。

恨我害死了云清。

我低垂著頭不說話。

母親很快收斂了緒,終于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云清去得早,只留下大皇子一個。你既然進了宮,就好好替你姐姐看顧他。」

大皇子被好好地養在祈安宮,哪得到我看顧?但我還是點點頭,順從的心意。

又像不放心我,斂眉沉聲警告。

「守好你的本分,不要起了不該有心思。」

這一點倒是多慮了,顧承淵看似寵我,卻并不打算給我生育皇子的機會。自他寵幸我以來,避子湯就沒斷過。

我低下頭,「兒謹記母親教誨。」

這才滿意,臨走前還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你是宋家的兒,一切為了宋家的榮耀。」

我一顆心猛地下沉,恭順地低下頭,遮掩住眼底翻涌的緒。

母親的話讓我到不安,我不喜歡這種覺,這讓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7

我對危險的知向來很準確。

當夜顧承淵來我宮里,狀似不經意地問我:「今日丞相夫人見過你?」

我毫不意外他會知道此事,于是乖乖點頭,「是。」

他手里把玩著一只骨瓷杯盞,襯托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格外修長有力,堪比上好的玉

「丞相夫人很掛念你?」

不準他的心思,只能斟酌著道,「清奴自小長在莊子,與母親……相。」

與你都說了些什麼?」

顧承淵笑容溫和,我卻無端發冷,像有一條毒蛇盤桓在我上吐信子,讓我遍生寒,僵不能

我不敢騙他,如實道:「母親問陛下待清奴如何,還讓清奴看……看顧大皇子。」

「咔嚓!」

在他手中被生生碎,碎片劃傷了他的手,鮮順著掌心滴到地上,碎裂一朵朵鮮艷的花。

「好大的膽子,竟然把主意打到大皇子上。」

顧承淵收起笑容,臉一點一點變得冰冷,眼神鷙得嚇人。

我連忙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顧承淵住我的下迫使我抬

頭,另一只手溫我的臉,鮮蹭在我的臉上,冰冷、粘膩,像毒蛇的信子。

他瞇起眼睛,目帶著審視,那只我臉頰的手已經移向我的脖子,正在慢慢收攏。

「清奴兒很聽話,只是不知……是聽誰的話?」

我的齒間在栗,我的囂著逃離,我著頭皮強迫自己直視他的眼睛,虔誠地向他宣誓。

「清奴誓死效忠陛下。」

顧承淵笑起來,手指在我頸間,聲音里都是愉悅的笑意。

「清奴兒很聰明,朕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手將我攙扶起來,贊許般在我吻。

「清奴兒可要好好記住今天說的話,千萬不要欺騙朕啊。」

直到顧承淵的影消失在轉角,我才終于支撐不住,膝窩彎折癱在地,周止不住地栗。

差一點,只差一點就沒命了。

進來見到我的樣子嚇得驚呼出聲,慌忙跑上前來攙扶我。

「娘娘!您沒事吧?」

我的半邊臉上全是跡,形容憔悴,狀似厲鬼。

「無事,備熱水,本宮要沐浴。」我疲憊地擺擺手。

直到全浸泡在熱水里,我才暖意,漸漸回暖。

自古帝王最忌外戚權盛,顧承淵早已開始忌憚宋家。而百年榮寵早已讓宋家迷失了先祖的教誨,顧承淵年登基,基不穩,更是讓宋家催生出了僭越的心思。

君不信臣,臣不忠君……天下難安啊。

送我進宮是信號,戰斗的號角早已吹響,只看鹿死誰手。

我只能選顧承淵。

8

顧承淵雖然喜怒無常,但大多數時候總是偏疼我的。

江南總督進貢的荔枝,除去太后的份額,一應送到了昭華宮,惹得一眾妃嬪艷羨不已。

荔枝盛產于江南,在汴京城里本就是稀罕。偏偏又極易腐敗,不耐儲藏,從江南至汴京,山高水長,一路上折損不。到了皇城里便剩不得幾多,金貴得

今年的夏天要比往年來得早些,才至五月,便已經教人燥熱難耐。

我親自做了消暑的荔枝凍給顧承淵送去。

顧承淵笑盈盈地瞧著我,連嗓音都著愉悅。

「清奴兒怎的來了?」

我打開食盒讓他看,「清奴做了荔枝凍,請陛下嘗嘗。」

他一副心大好的模樣,我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陛下今日似乎格外高興?」

顧承淵一把摟過我,讓我坐在他上。

「朕方才收到軍報,邊關大捷,匈奴已經遞了降書。」

「難怪陛下高興,的確值得慶賀。」

這場仗從年初打到現在,終于是勝了。

顧承淵笑得開懷,「這個燕子期果然天生神將,沒朕失!」

不怪顧承淵過譽,這燕子期確實擔得起「神將」二字。

如果說宋家是文臣之首,那麼燕家便為武將之巔。燕子期的曾祖父為大梁江山立下汗馬功勞,高祖親封一等鎮國公,世代襲爵。

燕子期十三歲便跟著老國公征戰沙場,小小年紀就展現出過人天賦。后來老國公戰死,燕子期作為燕家獨子,十七歲襲爵,是大梁百年來最年輕的主帥。

稚子攬權,邊多的是人虎視眈眈,世人都說燕家要倒。燕子期卻偏偏靠著鐵手腕在尸山海中站穩腳跟,軍中無人不跪服。

天賦絕佳,戰無不勝,實乃驚世奇才。

顧承淵心大好,自己吃了荔枝凍還要拈一塊喂我。

「荔枝金貴,清奴兒也舍得給朕?」

我從前在莊子上不曾見過荔枝,進了宮才有幸吃到里。第一回吃荔枝的時候,我一個人就吃掉了一整盤,哪知這東西吃多了上火,害得我舌頭痛了好些天。

心知他是打趣我,便故意說些酸話。

「幸得陛下垂憐,才清奴獨這些荔枝,若不教陛下也嘗嘗,哪里曉得往后還吃不吃得到?」

顧承淵指尖輕輕刮我的鼻尖,笑得無奈。

「你啊你,朕哪就這般小氣了?只要你喜歡,朕即刻命人在你宮里栽上兩顆荔枝樹,年年都教你吃上荔枝可好?」

我忍著笑偏頭躲開他的

「陛下用不著哄清奴,今年的荔枝給了昭華宮,到了明年還不知道要給哪宮娘娘呢!」

顧承淵一只手擁著我,另一只手著我的臉頰笑罵。

「小沒良心的,宮里的好東西哪回不是先著你?」

我趕湊過去親親他的臉頰賣好,「陛下最疼清奴了,明年的荔枝也得給清奴!」

顧承淵按著我的后頸吻我,眼里滿是笑意,「年年都給你。」

9

轉眼我已宮半年,一回都不曾見過大皇子,母親坐不住了,遣人給我傳信。

我只好告訴皇上不許我見大

皇子。

母親罵我不中用,我趕想辦法。

我點點頭,轉頭去找顧承淵。

顧承淵把玩著我的頭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清奴兒想見大皇子嗎?」

我窩在他懷里,仰頭問他:「陛下希清奴見嗎?」

顧承淵角勾起淺笑,像極了盯的毒蛇。

「去見見吧,別辜負了丞相夫人一番苦心。」

次日,我獨自去了祈安宮。

「你比你姐姐還要漂亮。」

這是福金姑姑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福金姑姑是云清的娘,自看顧云清長大,隨一同宮。

云清故去后,福金姑姑本該離宮。但云清留下言,囑托福金姑姑替照顧大皇子,福金姑姑也由此留在了宮里。

因著是先皇后邊的舊人,雖然不過一介娘,大家卻也尊一聲「姑姑」。

常人只會說我和云清相像,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我沒見過云清,但是見過的畫像,雖然與我有著相同的面容,卻溫得像春天的第一縷清風。

勝過我千萬倍。

我笑起來,「姑姑說笑了,我如何能與姐姐相提并論。」

福金姑姑不再說話,領著大皇子到我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留清。

兩歲的小娃娃,雕玉琢,漂亮得像小神仙。

他可真像云清啊,我想。

留清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我,充滿了好奇。

我蹲下子小心翼翼地擁抱他。

「留清,我是姨母。」

到他的小心臟的震,隔著腔與我共鳴。

我突然就涌出淚來。

這是云清的孩子,他的里流著云清的

留清留清,終于還是沒能把留下。

我見到留清的當晚,留清突發高熱,太醫守了一整晚,祈安宮徹夜長明。

而顧承淵端端正正地坐在昭華宮與我對弈。

連輸五局后我說什麼也不肯再下。

「陛下欺負清奴!」

我本就不善于此,對上顧承淵這種高手,簡直是毫無招架之力。

顧承淵十分委屈,「朕已經手下留了。」

我苦著一張臉,比他更委屈,「任憑陛下讓到天邊去也是一樣的!」

顧承淵笑起來。把我拉到懷里低頭親吻我的指尖。

「不想下便不下吧。」

我鼻尖蹭蹭他的下,試探道,「陛下不去祈安宮瞧瞧?做戲也該做全。」

顧承淵張咬住我的手指,留下一圈齒印。

「足夠了。」

大皇子病重的消息當夜就傳到相府,氣得父親掀了桌子。

宋家認定此事與我不了干系,萬分后悔當初輕信了我,這才教我有機可乘。

我這步棋廢了,自然要有新的頂上。

三天后,宋霜被送進了宮。

10

霜對我的敵意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從第一次見面起便跟我作對。

是宋家最小的兒,自小便盡寵,幾乎是無憂無慮地長大。宋霜被保護得太好,養了不知事的子,說得直白點,便是蠢而不自知。

從前在丞相府的那半年,宋家給我最好的東西,宋霜便以為我是來分走的寵為難我。

后來大約是母親怕闖出禍來,將接我回京的用意說給聽,這才收斂許多,只是對我愈發不屑一顧。

如今進了宮,顧承淵對多有寵,慣得更是趾高氣揚,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我到祈安宮探留清,正巧遇上宋霜,這還是宮以來我們第一回會面。

留清見到我很開心,里咿咿呀呀喊著「姨姨」,搖搖晃晃地向我走來,像只小仔。

霜皺著眉頭拉過留清,滿眼戒備地看著我。

「什麼姨姨,是害死你母后的災星!」

留清聽不懂的話,又被錮著不能,神焦急地不住掙扎。

「姨姨……」

我看向宋霜,冷了臉

「三妹妹慎言。」

「誰是你妹妹?」宋霜拔高了音調,「我只有先皇后一個姐姐,你個災星,也敢胡攀親戚?」

這般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留清哇哇大哭,福金姑姑趕上前抱起留清,給一旁的宮帶下去哄。

我上前想要安留清,卻被宋霜推得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我反手就給了掌。

霜捂著腫起來的臉,不敢置信般呆在原地。

「你竟敢打我?」

我冷哼一聲,「打你又怎樣?你一個小小的貴人,竟敢出言不遜以下犯上,本宮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麼是規矩!」

霜撲上來要打我,被我一腳踹在地上。

「這里是皇宮,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給我好好記著,下次再犯,就不是一個掌這樣簡單了。」

霜嚇得臉發白,不敢再手,趴在地上嗚嗚地哭。

我招來侍婢送回宮。

「您太沖了。」

福金姑姑滿臉擔憂地著我。

我毫不在意地笑,「姑姑不必憂心,我自有分寸。」

福金姑姑看著我不說話。

我猜到的想法,「我一點也不像姐姐,是不是?」

「娘娘和姑娘是不一樣的。」說。

我和云清當然不一樣,云清干凈得不染一塵埃。

我點點頭,同告別,「留清了驚嚇,麻煩姑姑好生照顧,我下次再來看他。」

霜在我這了委屈,自是咽不下這口氣,當晚便去找顧承淵哭訴。

顧承淵倒是沒責怪我,只不過第二天就升了宋霜的位份,教與我平起平坐。

霜對著我耀武揚威,「宋清奴,我總有一天要讓你哭著求我!」

我冷笑,「那本宮就拭目以待。」

11

顧承淵冷落了我好些天,倒是愈發寵霜。

宮里人瞧著風向,上趕著結宋霜。倒也有聰明的隔岸觀,哪邊都不賣好。

我求見顧承淵,次次都被監攔在門外,說是皇上政務繁忙,不許外人打擾。可我分明聽見里頭宋笑連連,隔著一扇門板肆無忌憚地往我耳朵里闖,示威似的。

我一言不發地走了,落在旁人眼里便真如喪家之犬。

霜本就對我那一掌耿耿于懷,如今得勢,便想著法子要討回來。

宮道上偶遇,宋霜一行攔住了我的去路,滿臉都是倨傲。

「喲,這不是眃妃嘛,怎麼看著憔悴不啊?」

「聽說眃妃娘娘昨兒個在書房外守了半天,都沒見著皇上呢!」

「假的就是假的,果然這人啊,還是要認清自己的份才好!」

我冷眼瞧著們一唱一和,并不理會。

霜聽著那兩人的話,角的笑容愈發不屑。

「眃?呵,倒真是與你相配。」

眃,意為見云。

我本來就是替代品。

「風水流轉,今朝你得勢,誰又能保證我不能東山再起呢?」

我看著笑,笑得咬牙切齒。

霜一雙眼瞪著我,「!我總有一天要皇上棄了你!」

我輕蔑地看一眼,眼里的不屑并不掩飾。

「就憑你?」

霜很容易就被刺激到,猛地一把將我推倒,我站立不穩,從臺階上摔下去,腳踝火辣辣的疼。

我雙手撐地,冷汗從額角流下。

霜冷笑一聲,趾高氣昂地帶著眾人走了。

「看你得意到幾時!」

我的腳踝扭傷了,太醫要我臥床靜養。

顧承淵這會兒倒曉得來見我了。

「這才多久啊,就被欺負這樣?」

顧承淵似笑非笑地瞧著我。

「臣妾無依無靠,便只能任人欺凌。」

我嘆口氣,自憐自哀。

「哦?」顧承淵單挑一側眉,「不還回去?」

我又嘆氣,「臣妾可不敢,若是傷了陛下的寵妃,這宮里便真沒有臣妾的容了。」

顧承淵住我的下,眼里閃過一玩味。

「朕一直以為你聰明,你倒將自己搞這副模樣。

清奴兒,你故意教朕心疼是不是?」

被他拆穿我也不惱,苦計確實算不得高明,但總歸有效不是?顧承淵確實是來看我了,我只要達到目的便好。

我偏頭避開他的手,「陛下好狠的心,清奴不過是按著陛下的心意行事,反倒惹得陛下生氣了。」

顧承淵挲著手指,盯著我的一雙眼深黑如墨,「朕什麼時候讓你做這些了?」

我故作驚訝,「哎呀,看來是清奴誤會陛下了!清奴駑鈍,妄自揣測圣意,陛下勿怪。清奴這就去向三妹妹請罪,與重修舊好,再不惹禍。」

說著我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顧承淵一把扣住。

「伶牙俐齒!」

顧承淵看著我,我也看著他,誰也不說話。

我本來是故意氣他,這會兒倒是真的覺得委屈了。

顧承淵演了那麼一出戲,得宋家把宋霜送進宮來,我雖然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卻也是看得明白,他要我和宋霜相爭。

我順了他的意,他倒當真冷落起我來。

僵持半晌,顧承淵嘆了一口氣。

「你這點倒是和清兒很像,氣一等一的大。」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云清,我愣在當場,不知該

作何反應。

顧承淵掀起被子一角,去拉我的,我躲開不許他

「乖,讓朕看看。」

他強地拉過我的,卷起腳去看我腳踝的傷

原本纖細的腳腕紅腫一片,像發面饅頭。

顧承淵盯著我的腳踝不說話。

「別看了……」

我有些難為,想把腳進被子藏起來,不讓他看,卻到他溫熱的手指上去,我頓時僵住了。

「是朕不好。」

他這樣說,眼里辨不清緒,似乎有疼惜。

當然是他的錯,若不是他,我也不會故意讓自己傷。

但我不喜歡他這副模樣,好似傷的是他。

于是我搖搖頭,想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可憐。

「沒關系的,上過藥了,太醫說過幾天就能好。」

顧承淵出一只手,輕輕我的發頂,傾湊過來吻我。

「傻清奴。」

12

八月初,燕子期班師回朝,顧承淵率文武百在宮門口親迎。

燕子期一銀甲,帶著邊疆的肅殺之氣,坐在馬背上,端的是意氣風發、英武不凡。我幾乎能想象到他橫刀立馬,一桿紅纓槍馳騁沙場,將匈奴蠻兵斬于陣前。

行得近了,燕子期翻躍下馬背,上前幾步跪拜于顧承淵前。

「臣,幸不辱命。」

顧承淵上前一步將他攙扶起,「燕卿請起,燕卿驍勇,實乃我大梁之福!」

「臣不敢當。」

燕子期直起,眼神落在一旁的我上,當即變了臉郁之氣盡顯,似有不忿。

我一怔,倒是不知他這敵意從何而來。

燕子期平有功,顧承淵特意設宴為他接風洗塵。

宴時,燕子期褪去鎧甲,換上一朝服。他生得俊朗出塵,著一長袍,不像是久經沙場的嗜猛將,倒像是書生意氣的狀元郎。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顧承淵在桌案底下我的手,「笑什麼?」

手按住他的酒盞,「笑陛下貪杯,這般胡飲,晚上又要喊頭疼!」

「今日高興,多喝幾杯也無礙!」

拿他沒辦法,我只好吩咐小黃門給他備上醒酒湯。

一轉眼,正對上燕子期的目

脈脈,帶著語還休的眷。只一瞬,又變回那副不屑一顧的模樣,仿佛方才不過是我的錯覺。

我到底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竟惹得這位國公爺如此嫌惡,畢竟我們算得上是素昧平生。

燕子期對我的厭惡毫不加掩飾,就連在宮道上遇見我,也是冷著臉行禮。

「本宮不記得如何得罪過國公爺。」

我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似笑非笑。

燕子期皺著眉,半點不想與我糾纏。

「我討厭虛偽的人。」

這下連禮法也不顧了,繞過我就往前走,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句,「東施效顰」。

我恍然大悟,他是在替云清出頭嗎?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一等鎮國公,真真是剛正不阿,妙哉!」

我一扭頭,就見宋霜趾高氣昂地從花叢另一頭走過來,臉上帶著快意的笑。

「前幾日聽聞敏妃抱恙,本宮頗為記掛,如今看妹妹跋扈依舊,想來該是好全了。」

霜近日了冷落,不知怎的想出個裝病爭寵的法子,反倒顧承淵以靜養為由,結結實實關了幾日。

我故意拿這話取笑,宋霜一張俏臉青一陣紅一陣,惱怒。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是哪路貨,偏你臉皮比城墻還厚,真以為自己能一飛沖天,飛上枝頭做凰了!山雀就是山雀,永遠變不凰!」

我垂眸看著笑,「你我一母同胞,本宮是山雀,你又是什麼東西?你這話,豈不是將先皇后一同辱沒了!」

霜白了一張臉,「你休要胡說,我分明是在罵你,先皇后豈是你能攀扯的?」

「且不論先皇后,你我雖同為后妃,但依著宮規,本宮還是擔得起你一拜的。你見了本宮,非但不行禮,反而口出惡言以下犯上,本宮當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你敢!」宋霜瞪圓了一雙眼,怒目而視,「你若敢我一手指頭,我就皇上治你的罪!」

這下我是真被逗笑了,相府出來的兒,竟如此蠢笨!

「便是皇上來了,你也是不占理的。不過本宮得提醒你一句,真鬧到了皇上面前,恐怕就不是這麼好收場了。」

若是顧承淵知道宋霜把云清比作山雀,怕不是要的皮!

這會兒宋霜也明白過來,慘白著臉,神倉惶。

「你……你想怎樣?」

我抬手招來兩位嬤嬤,著宋霜輕笑。

「敏妃出言不遜以下犯上,掌二十。

13

霜挨了打,偏又不敢聲張,只好把自己關在啟祥宮養傷。

因著這,我也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轉眼了秋,顧承淵帶著我和宋霜同去騖山圍場秋獵。

一同前去的還有王公大臣世家子弟,燕子期赫然在列。

大梁民風開放,不論男皆可習騎,宋霜雖說腦子不好,但極善騎,能跟著顧承淵一同前往深林圍獵。

而我進宮之前連弓都沒過,雖說我的騎是顧承淵手把手教的,但我實在學藝不,唯恐平白惹人笑話,只好自己騎著馬在淺林區轉悠。

離宮之前,留清就心心念念我給他抓只小兔子回來,我自然是不忍讓他失

可俗話說得好,狡兔三窟。我這一路上雖然見了不兔子,但奈何它們跑得太快,我一只也沒抓著。

就在我以為要無功而返時,邊上的草叢突然發出一陣窸窸簌簌的響聲。我躡手躡腳慢慢往草叢靠近,看見了一雙花灰的長耳朵。

是兔子!

我猛地撲過去,把那花灰的一團在胳膊底下。

抓到了,留清的兔子。

我空出一只手去抓它,絨絨,還帶著溫,接著手的就是一片熱的粘膩

「什麼東西?」

我嘀咕著,把兔子從胳膊底下掏出來,這才發現它后帶著傷。

難怪這麼輕易就被我抓住了,原來是跑不了。

我把兔子抱進懷里,踩著馬鐙爬上馬背,準備帶它回去療傷。

沒走兩步,面前的樹梢突然垂下來一條碗口大的蟒蛇,吐著信子直直盯著我。

「啊!」

我驚一聲,從馬背上摔下來。

這一下摔得不輕,我緩了好半天才從地上坐起來,然后就看見那條蟒蛇順著樹干緩緩向我爬過來。

電流從尾椎骨直躥天靈蓋,我僵在原地,彈不得。

「你……你別過來!」

抖著對它喊,它反而爬得更快,張開盆大口向我襲來。

我瞪大眼睛,連聲音也發不出了。

下一刻,破空聲響起,一支白尾羽箭進蟒蛇七寸,將它死死釘在地上。

「原來不是白狐貍。」

聽見悉的嗓音,我一抬頭,看見了燕子期。

燕子期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底有譏諷。

「哭什麼?」他皺著眉,似是不解。

聞言,我才覺出自己眼眶潤,竟然差點被嚇哭了。

我手忙腳干眼淚,低著頭問:「國公爺不在深林圍獵,怎的在此?」

「我正要回營地,」燕子期偏頭看了眼馬背上滿滿當當的獵,「途經此,以為有只白狐貍。」

這里哪有白狐貍?

我正想問,突然看見了自己上的白騎裝。

竟是在取笑我!

我沒好氣地移開眼,「多謝國公爺出手相救。」

燕子期看向我懷里的兔子,「自己都差點被蛇吃了,還抱著個兔子。」

我皺著眉,「這是給留清的兔子。」

燕子期沒理我,彎腰就要去撿那條蛇。

「別它!」

燕子期扭頭看我,面帶不悅,「為什麼?」

「我害怕……」

我聲音里又帶上了哭腔,燕子期沉著臉,到底沒有再去那條蛇。

他繞過我,走到他的棗紅駿馬前,又偏頭看我。

「還不走?」

「我摔傷了……」

我很怕他丟下我一個人先走,但又不敢開口他帶我走,只好眼著他。

燕子期沉默片刻,終于還是走過來將我打橫抱起。

「失禮了。」

我懷里還抱著兔子,怕弄丟了,便著肩膀把兔子抱了一些。

燕子期半天沒有作,我一抬頭卻見他滿臉沉地盯著我腰間的玉墜。

「你為什麼會有先皇后的東西?」

我皺著眉向他解釋,「這是我從小戴到大的,不是先皇后的。」

這是我十歲生辰時,張嬤嬤送給我的。

燕子期抬眼看我,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良久,他才把我抱上了馬背。

傷了不能自己騎馬,燕子期只好牽著兩匹馬往外邊走。

堂堂一等鎮國公,竟然給我當起了馬夫,真是八輩子也修不來的福分。

14

我和燕子期回到營地的時候,顧承淵正氣急敗壞地要遣人去尋我。

「你們怎麼敢讓一個人進林子!找,都給朕去找!找不到眃妃誰也別想回來!」

「陛下!」

我坐在馬背上朝他招手,燕子期牽著馬,一步步向他走近。

我笑著撲進他懷里,他抬手,將我穩穩接住。

「做什麼去了?」

「給留清抓兔子去了!」

我給他看那只花灰的小兔子,他頗有些無奈地嘆氣。

「這麼多侍衛,你何苦親自去?」

我皺著眉,「留清說了,想要姨母給他抓小兔子,清奴既然答應了,就不能食言!」

顧承淵笑起來,「歪理!」

他剛要把我放下來,我的腳到草地的一瞬間,便疼得喊出聲。

顧承淵皺著眉將我橫抱起,「怎麼了?」

摔了……」

顧承淵擰眉,抱著我轉就往營帳跑。

「太醫!傳太醫!」

雖然我摔得狠,但好在未傷及筋骨,只是皮傷,將養幾日便可痊愈。

顧承淵坐在床邊沉著臉,一言不發。

我靠過去環抱他的腰,放了聲音。

「是清奴不好,早知山林兇險,就該帶幾個侍衛隨行的。」

顧承淵垂眸看我,「這會兒倒是乖覺。」

我將下抵在他肩膀輕蹭,「清奴不想要陛下生氣。」

他彎起角,側頭輕吻我的臉頰,「往后再不可讓自己涉險,朕不能再失去你。」

我輕輕閉上眼睛,忍不住想,是不能失去我這個人,還是我這張臉?

侍婢送來了新烤的鹿,外,一口下去四溢,口舌生津。

我正吃得開心,帳外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霜一進來就熱絡地挽著我的手,「聽聞姐姐傷,妹妹心中掛念得,特來探。」

我還是生平第一次見空手來探病人的,但也只得堆起笑容。

「有勞妹妹掛懷,本宮不過皮傷,不打。」

顧承淵坐在一旁看著我們客套,眼中閃過玩味,「你們二人果真是姐妹深。」

「陛下說的是,臣妾與姐姐一母同胞,這份誼是旁人無論如何也比不來的!」宋霜笑道,「聽說是燕國公帶著姐姐回營的,也是巧了,燕國公本是在深林圍獵,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淺林,還正好救下了姐姐?」

原來是挑撥離間來了,我在心中冷笑,面上卻一片和氣。

「說來也巧,燕國公回營途經淺林,正好聽見我在呼救,這才出手殺了那大蟒。」

霜捂輕笑,「妹妹倒是好奇,是怎樣一條巨蟒,竟還把姐姐嚇得跌下馬背,怎麼不見燕國公帶回的獵有蟒蛇?」

「本宮也不怕妹妹笑話,那蟒蛇實在駭人,本宮見了就怕,便央求燕國公扔了它。」我微笑著看,「若妹妹實在好奇,大可以現在去尋一尋,只是不知大蟒的尸首有沒有被其他野吃掉。不過妹妹運氣向來好,說不準還能再遇見一條。」

霜像生吞了一只蒼蠅,臉說不出的怪異,憤恨地瞪了我一眼。

「姐姐說笑了,不過既然姐姐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瞧著連路也走不了,又是如何上的馬背?」

15

顧承淵聽完這句話,本來溫和的臉驀地沉下來,直直著我。

我暗暗握了手,差點忘了這一茬。

即便是不得已而為之,我也萬萬不能說是燕子期將我抱上去的。

我嘆了口氣,「還能如何?自然是忍著痛爬上的馬背,只是實在騎不了馬,只好委屈燕國公替我牽馬了。」

霜咬著牙還想說些什麼,顧承淵一把將茶盞拍在桌案上,打斷了問。

「沒什麼事你就先回去吧,別在這里擾人清靜。」

這是生氣了,宋霜也不敢再惹他不快,行了禮就退出去。

顧承淵始終沉著臉,我心中忐忑不已,暗暗將宋霜罵了一通。

即便此前顧承淵沒有多想,但經由宋霜這一通挑撥,他也會不由自主產生猜疑。

我不能任由這種事發生,一旦顧承淵對我失去信任,我的路也就走到頭了。

「陛下是在氣敏妃還是氣清奴?」

顧承淵抬眸看我,神難辨。

「朕該氣你什麼?」

我迎上他的目,「看來陛下是不相信清奴的話了,陛下若是有疑,大可以親自去問問燕國公。」

他當然不會為這點小事去問燕子期,我不過是給自己造勢。

顧承淵久久注視著我,似乎是在判斷我話中的真假。

良久,他臉緩和了些許,輕輕握住我的手,「朕不是不信你,你別多心。」

我順勢靠在他懷里,委屈道,「清奴對陛下一片真心,錐心刺骨也抵不過陛下一句話。」

顧承淵安般輕拍我的手臂,「朕信你。」

我暗暗松了口氣。

回宮的時候那只小兔子的傷口還未好全,但也不再病怏怏,變得活潑好起來。

留清對小兔子不釋手,親自取名為「花棗」。

「為什麼花栆?」我對此十分好奇。

留清抱著小兔子滿臉天真無邪,「因為它圓滾滾的像棗子一樣呀!」

我被他逗笑了,乎乎的小臉蛋,「姨母給留清做了白玉糕,讓嬤嬤帶你去吃好不好?」

「好!」留清在我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由嬤嬤領著高高興興地吃點心去了。

著他小小的背影,心中一片

「娘娘真疼大皇子。」

福金姑姑站在我嘆,目和。

我笑道,「留清是個好孩子。」

他就像云清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護。

我突然想起那天燕子期的話,手解下腰間的玉墜遞給福金姑姑。

「姑姑,姐姐可曾有過一只這樣的玉墜?」

福金姑姑接過玉佩仔細端詳片刻,又重新遞回給我。

「不曾有,娘娘為何這樣問?」

我將玉墜重新掛在腰間,搖頭輕笑,「有人以為我這玉墜是姐姐的,大概是認錯了。」

16

自那日秋獵后,顧承淵便一直冷落宋霜。

霜由此對我愈發嫉恨,見天的與我找茬。

金秋十月,正值月季盛開的好時節,眾妃嬪相邀于花園賞花。

賞花嘛,圖的就是一個消遣,卻偏偏有人要來掃興。

著那株開得最盛的月季冷哼,「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開得再盛又如何?風一吹,照樣是零落泥碾作塵!」

眾人皆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聲。

「敏妃此言差矣,」我搖頭輕笑,「花開花謝本就是自然法則,若是因著懼怕凋零便不再盛開,豈非因噎廢食?」

「那又如何?衰敗過后誰還記得?」

我輕輕掐斷那株月季旁的小花苞,笑,「那也好過連盛開的機會都沒有,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

「宋清奴!你不要欺人太甚!」

霜氣急敗壞地指著我,滿臉怨憤。

我笑,「本宮不過是在說花罷了,敏妃妹妹何必生氣?」

「你……你……」

霜指著我,半天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懶得與糾纏,轉過就要離開。

「娘娘小心!」

「我讓你得意!」

剛走了兩步遠,背后突然一大力襲來,我沒有防備,整個人朝園心池里栽去。

「娘娘!來人啊!眃妃娘娘落水了!」

我不會水,極力掙扎也無濟于事,只能著自己的一點點沉下去。

如果我就這樣死去那也太倒霉了,快來個人救我啊!

就在我到絕之際,有人水而來,我向他出手,下一秒就被握住。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看清了他的臉。

「燕子期……」

我在心中無聲呢喃。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回了昭華宮。

寢殿里空無一人,只有不遠的燭臺閃爍著昏黃的火

我赤腳走下床,想要給自己倒杯水喝,卻敏地察覺到屋有另一個人的氣息。

我猛地頓住腳步,環顧四周,「誰?」

燭影搖晃,一個高大的影從角落簾帳遮掩的暗緩緩走出。

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平添了一旖旎。

我忍不住皺眉,「夜闖后宮,國公爺此舉實非君子所為。」

「是你對不對?」

他說得沒頭沒尾,我卻聽懂了。

我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記得你眼角的朱砂痣。」

我心頭一震,慌忙上眼尾。

想來是我墜池后,遮住這顆眼尾痣的脂被水化開,這才他發現了。

燕子期一把攥住我的手腕,眼角發紅。

「為什麼要騙我,你明明不是。」

塵封的記憶之門以一種強的姿態被破開,遠去的記憶水一般涌我的腦海。

三年前,我還在莊子上時,曾救過一位年郎。

年一襲白染紅,俊朗如畫的臉上滿是污,幾縷凌的發垂在額前,眉目堅毅,忍而懇切。

「幫幫我……」

我也不知自己當時哪來的勇氣,竟然真的答應了他的請求。

我將他藏在屋子里,還替他清理了傷口。

「在下燕子期,今日恩于姑娘,他日定竭力相報!」

他的眼睛很亮,像以寒冰磨礪的寶刀。

「敢問姑娘芳名?」

著這樣一雙眼睛,我突然就到一深切的自卑,我討厭「清奴」這個名字,它聽起來這樣卑賤。

在那一

刻,我前所未有地羨慕起云清。

「云清」聽起來就像山澗穿云而過的一縷清風,是聽著這個名字就能想象到好。

如果,如果我也有一個那樣好聽的名字,我一定不會這樣難以啟齒。

如果,如果我擁有云清那樣的名字......

著眼前眉目朗朗的年,握了拳頭。

「云清,我云清。」

17

「是誰重要嗎?」

著他的眼睛,輕聲問。

三年后的燕子期,廓更顯鋒利,只是眉眼間縈繞著一抹化不開的哀傷,像被雨淋的風。

「對我來說很重要。」他輕輕上我眼角的痣,「我真傻,明明和你不一樣,我卻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應該再去找你確認的,我竟然以為你做了皇后……」

我退后一步,垂眸道,「別說了。」

燕子期的聲音依然縈繞在耳畔,溫而哀傷。

「如果我能早一點找到你,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對不起,我這麼晚才認出你……」

「夠了,」我抬起眼,推開了他,「沒有意義了。」

有些事是生來便注定好的,即便早一步又能如何?

只要云清會死,我就一定會被送進宮,顧承淵不會放過一個和云清如此相似的我。

「前塵往事,無需介懷,燕國公,請回吧。」

我背過,不再看他。

「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假扮另一個人,告訴我,我帶你走。」

直到四周再次陷寂靜,我繃的才松懈下來。

我走到桌子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冷水灌嚨,這才覺得松快了些。

大門在這時打開,顧承淵裹挾夜風而來。

「清奴兒!」

他急急跑過來將我攬進懷里,灼熱的溫包裹著我的,我擁著他,汲取這讓我心安的暖意。

「怎麼現在才來?」

到他懷抱的那一刻,我一顆心才像是落到實

他吻著我的額頭,輕聲道,「朕一時不開,清奴兒久等了。」

「來了就好。」

他將我橫抱起來,一瞬間皺眉頭,「怎麼不穿鞋?」

我的額頭著他的頸窩,「忘了。」

「以后不許再這樣,」顧承淵將我放在床上,挨著我坐下,「夜里冷,仔細寒。」

我乖順地點頭,他獎勵般給我一個吻,輾轉廝磨,嗓音輕似呢喃。

?朕讓膳房給你煮了山筍粥,現在吃好不好?」

「好。」

顧承淵拍拍手,便有侍婢捧著粥碗進來。

山筍鮮,和著濃香的米粥一同滾進胃里,整個到暖意。

顧承淵一邊給我喂粥一邊說起宋霜,「朕已經下旨將降為貴人,閉門思過兩月。」

份特殊,我知道,這已經是顧承淵能給的最重的置了。

顧承淵輕我的臉頰,「你委屈了。」

我握住他的手笑,「陛下心疼清奴,清奴便不委屈。」

沒什麼好委屈的,我所遭的這一切,總有一天會報應在宋上。

18

我的子骨自小沒養好,冬過后病了好幾場。

顧承淵為了給我補子,人參鹿茸等大補之箱地往昭華宮送,還讓太醫給我開了副強的方子,每日拿湯藥灌我。

我向他抱怨他反倒還生氣,「再耍小子,每日湯藥再加一倍!」

「再這樣下去遲早得藥罐子!」

顧承淵睨我一眼,「藥可以不喝,但若你再生病,便一個月不許見留清。」

打蛇打七寸,我立刻偃旗息鼓,滿臉幽怨地看著他。

顧承淵笑起來,抱著我坐在他的大上,另一只手還來掐我的臉。

「朕從前怎麼不知道你這般小孩子心?」

我一怔,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在顧承淵面前越來越放肆了。

上到底不肯承認,掙扎著要走。

「陛下是厭煩清奴了。」

顧承淵按住我,「你這便是冤枉朕了,朕疼你還來不及,何曾厭煩過你?」

這話倒是能哄我開心,我討好地親親他,「陛下最好了!」

顧承淵按著我的后腦勺回應著我的吻,門外突然傳來小黃門的通傳聲。

「燕國公求見!」

我嚇了一跳,剛要退開,卻被顧承淵按著懲罰似的狠狠咬了一口。

看著我紅腫的,顧承淵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去吧!」

我惱怒地瞪他一眼,整理好宮裝才推開門走出去。

才開門就迎面撞上燕子期的目,他似乎沒想到會見我,臉有一瞬間的錯愕,而后又顯出幾分落寞,對

我略一點頭。

「眃妃娘娘安。」

我還以一禮,「國公爺安。」

如此便再無其他了。

一個是鎮國公,一個是后宮妃,就連寒暄也顯得突兀。

才從書房出來沒多久,便在宮道上上了父親。

宮這許久,除了在宮宴上,倒是從未見過他。

「父親大人安。」

父親見了我,冷哼一聲,「難為娘娘還記得我這個父親。」

我低眉順眼道,「父親說笑了,兒自然是不敢忘。」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含怒氣,厲聲道,「既然不敢忘,又為何做出此等不忠不孝之事?你害死了你姐姐還不夠,現在又容不下你妹妹嗎!」

「父親怕是弄錯了,」我抬眸淺笑,「是三妹妹容不下我,要害我,陛下才罰思過。」

「還不是你故意激怒!」

早就預料到這樣的結果,何必白費口舌講道理呢?同是父親的兒,但到底是不一樣的,偏從來就不屬于我。

「父親教訓的是,兒知錯。」

見我認錯,父親的臉這才緩和了一些。

「從前的事我不與你計較,總之,你要記住,你是宋家的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最后留下一句警告,父親揚長而去,我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當初是你們拋棄我的,又憑什麼認為我會選你們呢?

宋家?我從來就不屬于宋家。

我去祈安宮探留清時,又一次遇見了宋霜。

兩月不見,看著憔悴了些,但看向我的眼神依舊是不加掩飾的恨意。

我無視的目,坐在椅子上品茶,半晌才慢悠悠道,「方才我遇見父親了。」

「那又如何?」

我放下杯盞抬頭看,「父親我不要與你相爭。」

霜冷笑一聲,并不答話。

我嘆氣道,「其實我從來就不與你相爭,縱使你我二人爭得頭破流也沒有任何意義。父親總歸是看中留清的,我們做再多也不過是為了留清。」

說到底,我和宋霜都是宋家的棋子,宋家把我二人送進宮里不過是為了爭一個留清。

這世上再沒有比扶持帝登基,更能名正言順把控朝政的事了。

霜顯然也知道宋家的心思,臉變了又變,不知在想些什麼。

19

霜很快復寵了,顧承淵對格外偏疼,連昭華宮也許久不來。

見不到顧承淵的日子里,我都在陪留清。

留清是個活潑的子,外頭方才下過雪,就央著我帶他去玩。

福金姑姑不肯,好聲好氣地哄,「外頭冷,這會兒出去萬一了寒,就又得喝藥了。」

留清癟著,滿臉都是委屈,既想出去玩,又不愿意喝藥,眼地瞧著我。

這一眼把我心都看化了,但我也不能遂了他的心意。留清子骨不好,風吹不得雨淋不得,病起來總是很難好,比尋常孩子都要氣些。

留清的頭,無奈嘆氣,「留清乖,不去玩雪了,姨母給留清做白玉糕吃。」

留清委屈地扯福金姑姑的袖,「姑姑,我的子什麼時候才能好?」

福金姑姑眼神中帶著落寞,「大皇子長大了就好了。」

才把留清哄好,他正樂呵呵地吃著白玉糕,宋霜就來了。

如今風頭正盛,我不能與起沖突,便只得避著

我以為只要對忍讓就可萬事大吉,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留清連夜發了高燒,我急匆匆趕到祈安宮時,眾人已經忙了一團。

霜也在,坐在留清塌前哭哭啼啼地拿帕子抹臉。

留清躺在床上雙目閉,一張小臉燒得通紅,滿都是虛汗,幾個侍婢忙活著給他用熱水子。

「娘娘!」

福金姑姑見了我,趕忙迎上來,眉眼皆是郁

「怎麼回事?白天都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燒這樣?」

我急急拉住詢問,這才從口中知道了事的來龍去脈。

今日我離開祈安宮以后,宋霜不顧福金姑姑勸阻,執意要帶留清玩雪。留清年紀小,不知分寸,宋霜竟也由著他弄了罩袍鞋,還是福金姑姑及時發現才帶他回去。

這樣一來,留清便又病了。

聽福金姑姑說完,我心頭火起,拉著宋霜就去了外間。

「你做什麼?放開……啊!」

霜摔在地上捂著臉,難以置信地著我,「你憑什麼打我?」

我收回作痛的右手,咬牙切齒道,「你把留清害這樣還有臉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的!」宋霜滿臉不忿地著我,「是他說想要玩雪我才帶他去的,我哪里知道他這般氣!」

「福金姑姑分

明勸過你,你自己偏要一意孤行,敢做不敢當!」

「我……我……」宋霜低著頭不敢看我,「小孩子生病本就是常事,我也是好心……」

「死不悔改!」

我被激怒,揚起手掌要再給掌,手腕卻被攥住。

「夠了。」

這聲音我再悉不過,是顧承淵。

「陛下!」

霜一見到他就哭起來,好似到了天大的委屈。

我收回手向他行禮,「參見陛下。」

顧承淵繞過我,上前扶起了宋霜,聲輕哄,「霜兒別怕,讓朕看看。」

他看見宋霜紅腫的臉頰,滿眼都是心疼,看向我的時候便帶了些嗔怪。

我心中一,有些不是滋味。

「陛下……」宋霜靠在他懷里,哭哭啼啼,「霜兒不是故意讓大皇子生病的,霜兒也沒想到會這樣……」

「若不是你一意孤行,留清又怎會病這樣?」我冷眼看,只覺得虛偽。

「眃妃好大的氣。」

顧承淵將宋霜攏在懷里,是一個保護的姿態。

「敏貴人犯了錯,臣妾不過管教一二。」

他擰眉看我,面不虞,嗓音低沉著警告,「朕自有決斷,不需要你來指手畫腳。」

霜靠在他懷中,挑眉看我,盡顯得意。

我垂眸不再看他們,輕聲道,「是臣妾僭越了。」

果然是太慣了,被疼過便再也不得委屈,只那樣一個輕飄飄的眼神,都教我難以承

不該難過的,我和宋霜都是棋子。

20

年后匈奴部落遣了使臣來朝賀歲,宴上,匈奴使臣獻上一只大金雕。

那金雕羽翼鮮亮目如炬,喙利如勾威猛無比。

中原鮮得見這般猛禽,顧承淵大喜,便命人呈于近觀賞。

「啪!」

宴席中不知是誰失手打碎了酒盞,刺耳的瓷碎裂聲響起,金雕驚之下凌空而起,如利劍一般朝上座襲來。

顧承淵下意識護住了一旁的宋霜向后退去,那金雕便直直沖向了我。

邊的侍從、監一心護駕,慌之中避無可避,我只得抬手護住了自己的臉。

金雕的利爪劃破了我的手背,火辣辣的刺痛襲來,我落一個寬厚的懷抱。

「清奴!」

我怔怔地松開捂著臉的手,抬頭看向側的人。

燕子期正滿目關切地著我,「你還好嗎?」

我怔愣地點頭,一垂眸卻見那只金雕已被他一劍劈落,半睜著眼睛,鮮淌了滿地。

我又去看顧承淵,他懷中護著宋霜,站在一眾侍從之后,目沉沉地著我。

他大概是要生氣了。

我退出燕子期的懷抱,福了福子,「多謝燕國公相救。」

燕子期垂眸退后半步,畢恭畢敬的模樣,「娘娘不必多禮。」

一場盛大的宴席就這樣草草收場,杯盞盡碎一片狼藉。

顧承淵來的時候我正要熄燈就寢,他突兀地闖進來,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告訴朕,你與燕子期究竟有什麼干系?」

我手中還握著燭臺,他的面容在燭火的映照下半明半暗,愈發顯得眉目深邃,人心魄。

「陛下是來興師問罪了?」

顧承淵擰眉,眼中墨暗涌,「回答朕。」

「點頭之。」

「點頭之他便不顧相距甚遠,也要趕過來救你,你當朕是傻子嗎?」

他手中加重了力道,幾乎要將我手腕折斷。

我吃痛,忍不住皺眉,「陛下不救臣妾,也不許別人救嗎?」

顧承淵眉間郁更甚,「你是在怪朕?」

「臣妾不敢,」我平靜地直視他的目,「不管陛下如何,臣妾都無權置喙。」

「好一個不敢,倒是朕誤會你了。」

顧承淵松開我的手,垂眸警告,「記住你的份,不要做不該做的事。」

「臣妾自然是記得,只是臣妾駑鈍,實在不知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不如陛下指點一二,也好過臣妾一不小心犯了忌諱,平白惹得陛下怪罪。」

我知道我不該這樣說,只是我手腕很痛,傷口也很痛,不想事事順他的意了。

「放肆!」顧承淵狠狠攥住我的下,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碎,「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和朕說話?」

我迎著他的怒氣微笑,「臣妾又說錯話了嗎?臣妾知錯,甘愿罰。」

顧承淵額角青筋暴起,顯然是被我激怒了。

「朕便全你,眃妃以下犯上,著閉門思過,非朕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

他發落完畢,一揮袖大步而去。

我對著他的背影俯行禮,「臣妾領罰。」

21

第一場春雨落下的時候,宮里傳出宋霜有孕的消息。

我坐在窗戶底下繡花,聞言銀針刺破手指,珠滴落繡繃,綻開一朵朵花。

監在這時傳來消息,顧承淵解了我的令。

我嘆一口氣,命人備禮,親自去了一趟啟祥宮。

霜半臥在梨木雕花人塌上,神倨傲。

「喲,今兒個是什麼風,竟把眃妃娘娘吹來了?」

「聽聞敏妃有喜,特來道賀。」

霜冷笑一聲,「幾月不見,眃妃還真是長進不。」

我只當聽不懂的譏諷,笑道,「本宮今日來,還想問妹妹一句,可還記得父親的囑托?」

霜聞言變了臉,「我沒忘,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妹妹莫急,記得就好。妹妹如今有孕自然是天大的喜事,日后誕下皇子,也好輔佐留清是不是?」

霜臉鐵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辦完了,我自然不會久留,利落地起告辭。

剛走出殿外便聽見里面傳來「劈里啪啦」的碎裂聲,我不搖搖頭,過了這麼久,還是半點長進也無。

半道上見了燕子期,隔著長長的宮道,誰也沒有再靠近一步。

我沖他遙遙一笑,轉另尋了一條道。

顧承淵的眼線在暗盯著,我沒必要把燕子期也牽連進來。

轉眼又是一年初夏,江南進貢的荔枝,全數送進了啟祥宮。

我獨自去找了顧承淵。

「臣妾的荔枝呢?」

顧承淵垂眸品茶,并不看我。

「哪來的荔枝?」

「陛下說過,每年的荔枝都給臣妾,如今可是要反悔?」

「是又如何?」

「陛下言而無信,臣妾勢必要討個公道。」

顧承淵這才看我,不辨喜怒,「你要如何?」

我轉就走,「自然是去啟祥宮討回來,若是一不小心起了沖突,也請陛下勿怪。」

「站住。」

我站在原地,聽見他沉穩的腳步一點一點變得清晰。

悉的氣息,我在一瞬間繃了脊背。

「朕你思過,你反倒學會威脅朕了。」

近在咫尺的低語化作一只無形的手,攥了我的心臟,口酸一片。

我勉力下那緒,背對著他,「陛下再關臣妾一回就是了。」

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顧承淵握著我的肩膀,將我轉過來面對著他。

「氣愈發大了。」

我咬著不吭聲,顧承淵俯將我擁進懷里,又一聲嘆息。

「是朕不好,委屈了。」

只這一句,我強裝的鎮定在一瞬間土崩瓦解。

連月以來的委屈終于找到了缺口,不顧一切地想要發泄,最終化為滾燙的淚水,淹沒了岌岌可危的理智。

「你說過相信我的……騙子……」

顧承淵低頭吻著我的淚水,啞聲呢喃,「乖,不哭……」

于是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怒,全都這樣輕而易舉地消散在一個個吻里。

22

我最終還是吃上了荔枝,顧承淵說這些本就是留給我的,只是他還沒尋著機會送出去,我就找上門來了。

早知道我就再忍忍,顧承淵也給我服一回

對于我復寵一事,宋霜自然是心有不甘,不過懷龍嗣,自以為高我一等,便也懶得自找麻煩。

只是宋霜還沒得意多久,宋家就因私養兵馬,被抄了滿門。

消息一出,滿朝嘩然,宋霜在琮殿外跪了一整天都沒見到顧承淵。

說起來,宋家的滅亡也該怪

原本宋家的心思不過是在朝堂之上揪其黨羽給顧承淵使絆子,再以無能之名他退位,扶持留清上位做個傀儡皇帝。

宋家世代文臣,是萬萬不敢起兵造反的。

霜進宮原本也是給宋家做眼線,順便護著留清平安,不讓其他嬪妃鉆了空子。

顧承淵對宋家打的算盤一清二楚,索將計就計,安排我和宋霜相爭,讓愈發貪權勢,與宋家離心。

嘗過了權勢的滋味又怎麼甘心為他人做嫁

霜自然是不甘心的,但又不敢違背父親,只得對著兩頭搖擺不定。

「偏巧」在這時,宋霜有孕了。

接下來的一切便水到渠,宋霜要為腹中的孩子做打算,很快就向顧承淵投誠,來了父親的私章。

我猜宋霜并不知道顧承淵的打算,顧承淵大概是答應會留父親一條命,宋霜便真的相信了。

不怪天真,宋家原本有個云清撐門面,對宋霜的教養便以順意為主,疼有加,久而久之就養了這麼個不經事的草包子。

宋家一門行刑前,

我去天牢探過。

父親母親一蓬頭垢面,再也沒了往日的尊榮。

「清奴!清奴!你去求求皇上,我們是冤枉的啊!」

母親涕淚橫流,著牢房柵欄想來拉我。

我退后一步避開,搖頭輕笑,「母親說笑了,證據確鑿,兒實在無能為力。」

「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我們去死嗎?」

「為什麼不忍心?」我疑不已,「你們當初拋棄我的時候可曾有過不忍心?」

父親瞪大眼睛沖過來對著我怒罵,「災星!都是你害的!你故意報復我們是不是?」

我搖搖頭,「父親這可就冤枉我了,是三妹妹了您的私章。」

父親不敢置信地退后半步,「不……不會的,霜不會害我們的……」

「父親怎麼也這樣天真?」我著他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三妹妹懷了龍嗣,自然是要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打算的。」

母親跪坐在地上哭,「霜……霜……」

「母親不必傷心,過不了多久,三妹妹便能下去與你們一家團聚了。」

丟下這句話,我毫無留念地轉離開,的監牢里傳來父親撕心裂肺的怒罵。

「災星!災星啊!」

七日后,宋家全族于午門問斬,聽說那日宋家老的鮮染紅了半座城。

霜帶著腹中的孩子,以一尺白綾,吊死在了啟祥宮。

23

宋家一門問斬當日,我被封為貴妃,代行皇后之職,執掌后宮。

當夜燕子期闖我的寢殿,不由分說要帶我走。

「燕子期你放開我!我不走!」

我和他僵持著不肯走,燕子期眉頭皺,攥著我的手腕不放。

「你也看到宋家的下場了,遲早有一天你也會被他害死的!」

「那也是我自己選的。」

「你為何偏要這般固執?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嗎?」

著他,只覺得無力,「燕子期,我無可去了。」

從我進宮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命運就被改寫了,去或留都不由我掌控。

「有的,我……」

「你真以為你能帶我走嗎?」我打斷他,「別傻了,就算我肯跟你走,顧承淵追到天涯海角都會把我抓回來的,到那時不僅我會沒命,你也會到牽連。」

燕家勢大,一朝行差踏錯半步,便會為第二個宋家,我不能連累燕子期。

燕子期顯然也懂這個道理,但他依然堅定地對我說:「我這條命原本就是你的。」

我搖搖頭,「不是的,你救過我兩回,反倒是我欠你的。」

「可我不想你被困在這牢籠里,你本該是自由的。」

「我心甘愿。」

比起在逃亡途中蹉跎一生,我更愿意留在皇宮里當一個替

我不否認我的卑劣,我就是想要被偏,即使這份偏是屬于云清的。

燕子期最終還是沒能帶走我,他在臨走前留下一句話,「我的承諾永遠有效,無論何時,只要你想走,我就帶你走。」

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反悔,但我希那一天永遠不會來臨。

顧承淵對我很好,好到我總是忍不住問自己,顧承淵對我有沒有那麼一分真心?

無關云清,他的有沒有一分是給清奴的呢?

答案總是否定的,他對我的偏,全都來自于這副皮囊。

所以當他對我說出那句話時,我愣神了很久,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清奴兒,給朕生個孩子吧。」

他又重復了一遍,我怔怔地著他,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

他笑著親吻我的眼睛,「朕想和你有個孩子,像你一樣的孩子。」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被他蠱了。

我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從那之后,我總忍不住幻想我和顧承淵的孩子會是什麼模樣,一定長得很像留清,畢竟我和云清也那麼相像。

如果我的孩子也能和留清一樣乖巧可就最好了。

我總是胡思想,可當那個小生命真的降臨到我肚子里時,我又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已經開始這個孩子了。

顧承淵似乎比我還要開心,一下了朝就往昭華宮跑,時時刻刻都要粘著我,生怕我磕著著,彷佛我是某個易碎的瓷

他似乎格外期待這個孩子,早早就把名字取好了。

長安好不好?顧長安。」

我忍不住取笑他,「陛下何必這般心急?這還早著呢,名字可以慢慢取。」

顧承淵很認真地向我解釋,「這個名字是朕早就定下的,就長安,一世長安。」

耳邊溫的祈愿化作一暖流淙淙淌過心間,漫延至四肢百骸,我的心

臟不可抑制地為之跳得一塌糊涂。

長安,你是個被珍的孩子啊。

24

留清病了,這病來勢洶洶,許久也不見好。

顧承淵整日憂心忡忡,總是著我的肚子發呆。

留清是顧承淵和云清唯一的孩子,我知道他不好過。

我站起輕輕擁抱他,「留清會好起來的。」

顧承淵的臉頰在我的小腹上,收了環抱在我腰上的手臂。

我去祈安宮探留清,福金姑姑站在一旁,言又止。

「姑姑有事要說?」

福金姑姑走到門外探查一番,進屋關上門后才終于開口。

「娘娘不能生下這個孩子。」

我愣在原地,疑心自己聽錯了。

「姑姑何出此言?」

福金姑姑嘆息一聲,似有不忍,「大皇子的病是生來就有的,太醫曾斷言,活不過五歲。陛下遍尋天下名醫士,這才得了個方子。」

「只是這方子需要一味藥引,」福金姑姑頓了頓才道,「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這藥引。」

我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半張著,許久才發出聲音。

「為什麼是我的孩子?」

福金姑姑撇過頭,一字一句,「同同源,方為藥引。」

僅僅因為我和云清是雙生子嗎?所以宋家要為了云清舍棄我,顧承淵也要為了留清舍棄我的孩子。

可是我做錯了什麼?我的孩子又做錯了什麼?

這不公平!

攥住福金姑姑的手腕,聲道,「我的孩子不是藥引...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福金姑姑似乎早已預料到我的反應,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件遞給我,「娘娘還記得這枚玉墜嗎?」

手中的玉墜和我掛在腰間的一模一樣,我怔怔地接過玉墜,不解地

「何意?」

「姑娘曾去莊子上見過娘娘,這玉墜是姑娘定制的生辰禮。一個姑娘自己留著,另一個給了娘娘,張嬤嬤也是姑娘遣去看顧娘娘的。」

云清見過我?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我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為什麼?云清為什麼這樣做?」

「姑娘一直對娘娘有愧,以為是自己害了娘娘。可生在宋家,又背了個這樣的命格,姑娘實在不由己,也只敢做這些事。」

「那味藥引,姑娘也是知道的,只是那時已病膏肓,便只好未雨綢繆,將我留在宮里,只等有朝一日能夠告知娘娘真相。」

「我本該早點告訴你的,可我實在不忍心看大皇子……」

「多說無益……我已完姑娘的囑托,剩下的便由娘娘自己決斷吧。」

福金姑姑說完,遞給我一個信封,推開門出去了。

只剩下我和病榻上的留清,我抖著手拆開信封,娟秀的簪花小楷映眼簾。

云清以這樣一種方式,和我講述的心事,原來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我和云清已經見過無數面了,而云清一直牽掛著我。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如尋常姐妹般一起長大。」

「說來慚愧,天底下大約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我這樣無用的姐姐,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反而還要妹妹為我犧牲。」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這封信,最好是看不見……但如果你萬不得已進了宮,一定要趁還來得及,想辦法離開!」

「我已經拖累了你一生,萬不能再讓留清連累你……留清有他自己的命。」

「寄于紙,不知所言,萬珍重。」

25.

我曾嘲笑宋霜愚蠢,現在才發現自己和原本也沒什麼分別。

為替,竟然癡心妄想得到哪怕一分真心。

顧承淵這樣的人,哪里來的真心?

云清,卻在云清死后理所當然地把對云清的轉移給了我,毫不猶豫地算計殺害了宋家滿門。

我怎麼敢奢求他的真心?

到最后,我還是不被

「你說的長安,是要我們的孩子長安,還是要留清長安?」

我的話音剛落,顧承淵就變了臉

「我以為你是真心這個孩子,可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只想要他去死……」

手想要抱我,「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騙子!」我用力推開他,滿目凄然,「為什麼要騙我?」

他高高在上,把我玩弄于掌之間,連我懷孕都是他心算計好的。

明年留清就五歲了,我的孩子也正好出世,一切都完得剛剛好。

他怎麼能這麼狠心?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顧承淵垂眸,眸暗淡,「留清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

「所以你就讓我的孩子去死嗎?」我看著他的臉,只覺得諷刺,「留清

是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嗎?」

顧承淵抬眼看我,神哀切,「不一樣的,我們以后還會有很多孩子的,可我和云清就只有一個留清……清奴兒,救救留清……」

我的心臟被他一番話刺了幾百道口子,鮮淋漓,幾乎讓我痛得窒息。

「顧承淵,你沒有心。」

我笑起來,笑出滿臉的淚。

「對你來說,只有云清的孩子值得你珍視,我的孩子命如草芥可以隨意丟棄是不是?」

「既然沒想過要他活下去,為什麼又要自欺欺人地他長安?」

顧承淵倉惶地搖搖頭,「不是的,我同樣這個孩子,我是真的想要他長安的!」

「那他可以不做留清的藥引嗎?」

「清奴兒,別我。」他垂眸,下頜線繃。

瞧,連解釋都這樣蒼白無力,他連自己都騙不了。

「你很我這張臉對不對?」

顧承淵猛地抬起頭看我,眼神中流出不安,「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再當云清的替了。」

我微笑著抬手,用藏在袖中的匕首輕而易舉地劃破了臉,從眼角到下,延出一條曲折的刀口,鮮淋漓。

顧承淵臉突變,額角青筋暴起,一把奪過了我的匕首。

「你瘋了!」

著他笑,「這世上再也沒有和云清一模一樣的臉了,你滿意了嗎?」

顧承淵手忙腳地抱起我往外跑,「太醫!太醫!」

我靠在他的懷里笑得肆意,「顧承淵,我們不會有孩子了,你也救不了留清。」

顧承淵猛地頓住腳步,不敢置信地低頭看我,眼含震怒。

染紅了我的擺,像一束殘破靡麗的花。

淚水洶涌奪眶而出,刺痛了猙獰的傷口。

我迎上他的目,笑得暢快無比。

「顧承淵,我恨死你了。」

太醫說我的孩子沒有保住。

顧承淵氣得幾乎要發瘋,當即把我打冷宮。

「什麼時候想清楚了什麼時候放你出來!」

顧承淵還寄希于我回心轉意,但是他注定要失了,我永遠不可能讓我的孩子做藥引。

可他畢竟是皇上,只要我還在皇宮,顧承淵總有辦法讓我再懷上孩子,到時候我再想做些什麼就來不及了。

所以我決定去死。

往院子的柴垛里扔幾蠟燭,把廂房鎖起來,屋里再燒幾塊布,風一吹,火勢很容易就能蔓延開了。

冷宮偏僻,等到旁人發現的時候,要滅火已經來不及了。

我安安靜靜地坐在燃燒的木床上,看著火焰吞噬周圍的一切,遠傳來一陣模糊而喧囂的人聲,聽不真切。

我垂著頭,輕聲呢喃,「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26

崇德五年,貴妃宋氏死在冷宮的一場大火里,尸骨無存。

有傳言說這位貴妃是引火自戕,陛下震怒,不僅不為宋氏舉行葬禮,甚至不肯為請一個長生牌位。

此后宋氏貴妃了皇城里的忌諱,皇宮外諱莫如深。

留清果然沒能活過五歲,第二年春天就走了。

我哭了幾回,總覺得是我害死了他,希他不要怪我。

長安出生的時候是夏天,燕子期說長安的哭聲像蟬鳴一樣綿綿不絕。

我只覺得聒噪,小孩都這麼哭的嗎?

好不容易等他長大了,整天上躥下跳,皮猴一樣,倒是不哭了。

也不知道他子像誰,長相倒是和留清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我有時候也會恍惚,以為真的是留清。

燕子期讓我不要對過去耿耿于懷,他不懂,我對留清到底是有愧的。

可是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長安。

嚴格來說,長安算是燕子期救下來的,如果不是他給我的藥,我也不能騙過太醫院那群老狐貍。

長安長到三歲時,天天跟在我屁后面問他能不能管燕子期爹。

我說:「你親爹死得早,你管燕子期爹不吉利,燕子期還救過我們娘倆的命,你管他爹就是恩將仇報。」

長安聽不懂,只知道他不能管燕子期爹,坐在地上哇哇哭。

燕子期把長安一把撈起來,帶到我跟前曉之以理,之以,「長安的命是我救的,長安出生后也是我第一個抱的,于于理,長安我一聲干爹也不過分吧?」

我想了想,他說得也確實沒錯。

長安從此多了個干爹。

燕子期公務繁忙,并不常來,長安總是很掛念他。

長安有時候會問我,能不能讓燕子期做他親爹,我說那只能換個親娘了。

我不是不知道燕子期的心意,只是我心里早早住進了一個人,我忘不掉,其他人便也進不來。

燕子期也知道,但他說

:「你總有一天要釋懷的。」

我問他,「如果釋懷不了呢?」

「那我就一直等。」

長安五歲那年,皇城里終于又有了一位皇子。

「三皇子念清,思念的念。」

燕子期說這話時我正在洗服,他問我:「是云清還是清奴?」

我手上作一頓,很快又重新洗起來,「說不定是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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