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第 22 節 景汐如故
民間傳聞,皇帝最寵十公主。
十公主是他最的妃子所生,一出生就被心懷不軌的人調包到了民間。
找了十幾年,才被找到。
為了補償,每日用珍饈瓊漿供養。
我就是十公主景汐。
事實上,我一點也不覺得皇帝有多寵我。
1
我也就在宮的第一天見過他一次,從他那里得到了一句:朽木難雕。
我當時只覺得,文化人就是不一樣,罵人廢都那麼文雅。
在外人眼里,我整日在太學院里閉門學習,一看就是被皇帝重視,被當掌上明珠來培養。
其實不然,我整日都在學習如何為一個儀態端莊的漂亮草包。
書箱里四書五經下著的是紅繡樣,老皇帝玩了一手掛羊頭賣狗。
我以為這就是公主的生活,每日繡繡花,睡睡覺,枯燥且乏味。
讓我沒想到的是,當公主還要每天提溜著腦袋生活。
是日,我正在太學院聽繡娘講課。
我拄著腦袋,上眼皮打下眼皮,一副昏昏睡的模樣。
突然破空之聲響起,一支羽箭直沖我的面門而來,我本來不及反應。
我本以為自己會腦袋開花,沒想到羽箭在離我腦門三寸的地方被人抓住。
抓著羽箭的手修長白皙,鮮紅的順著指流了出來。
一切都在電石火之間,我半天沒回過神來。
「殿下,你沒事吧。」低沉的聲音喚回了我的神智。
我這是遭遇了刺客?
我抬眼去,救我一命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
等我從驚恐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我人已經在承華殿了。
2.
那刺客是奔著要我命來的,一擊不中,又在皇宮里行刺,被找到時已經服毒自盡了。
正在養心殿里批奏折的皇帝,聽聞我遭遇刺客,眉頭都沒皺一下。
老皇帝為了做給外人看,差人給我送了些頂貴的首飾和補品。
我氣得頭發都冒煙了,沒人跟我說當公主還會有隨時腦袋開花的危險啊。
以前在戲班子的日子雖然苦了些,可是班主蘇老頭待我如同親閨一般,每天過得充實快樂,沒有命之憂。
我當時就想,我得離開這里,這宮里的榮華富貴我是無福消了。
我抬頭看向那個十七八歲的年,眼眸深邃,臉部廓清瘦,就是皮太白了點兒。
應該是皇帝派來監視我的,我得想個法子給他支開。
我還沒開口,那年撲通一聲單膝跪地。
「臣,暗衛林卻,參見殿下。」
我心里直翻白眼,管你什麼喜鵲家雀,只要是阻攔我的就不是好鳥。
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
「你去幫我端一碗銀耳蓮子羹來,饞了,想吃點兒甜的。」
林卻領命退了出去。
沒想到他這麼好騙。
因為我遇刺,我殿里的宮人們都在被羽林衛問話。
這幾日我也在皇宮里逛了逛,我記得東墻那里有個出口。
我鬼鬼祟祟地探出頭左右看了看,沒有人。
于是小心地拎起角,然后,瘋了一般地開始狂奔。
跑了沒一會兒,后就跟了一堆宮太監,全都尖著嗓子讓我停下。
鬼才會停下,到了東墻的那個出口,我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沒錯,我說的那個出口是個狗。
我后跟著的人也都撲向了我。
我半個子都已經出了宮墻,我都已經聞到了自由的氣息。
結果一抬頭,我就看見兩個全副武裝,手握刀柄的羽林衛,正低著頭,面無表地看著我。
我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我被臟兮兮地拖回了承華殿。
3.
沒想到我第二次看見大虞國皇帝是因為我鉆狗逃跑失敗。
我剛被收拾干凈,就被帶到了養心殿。
我遠遠地就看見老皇帝坐在主座喝茶,他面前跪著一個人。
走近一看,是林卻。
我行了禮,在林卻邊上跪了下來。
老皇帝開門見山,「你若想讓蘇伯蒼活命,就老老實實待在這里。」
蘇老頭!
皇帝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著林卻淡淡地開口,「暗衛林卻,擅離職守,念你是初犯,朕留你一命,去慎刑司領三十刑鞭。」
老皇帝停了一瞬,轉頭看著我,「十公主景汐監刑。」
我渾冰涼地行了禮,余里看著同樣叩首的林卻,他一點兒恐懼的表都沒有,仿佛一會兒挨打的不是他。
慎刑司里充斥著各種慘聲,鼻腔里充斥著腥味和因為常年不見而生出的霉味。
里面的犯人都被折磨
得雙眼呆滯無完,我也被嚇得面蒼白。
林卻被綁在我面前的那個十字架上。
吏抬來一個太師椅,示意我坐下。
我剛一坐下,兩個手勁大的使宮就按著我的肩膀,讓我彈不得。
林卻后的鐵窗照進一束,正好打在他上,我被籠罩在他的影子之下,他蒼白的臉在下顯得那麼不真實。
林卻就靜靜地著我,我在他眼里找不到一怨懟。
就看著一個滿臉橫的人從影走出來,揚手一鞭子在了林卻上,林卻攥拳頭,愣是沒吭一聲。
我呆愣地坐在椅子上,腦子已經停止了思考,林卻努力穩住自己的聲線,在一聲聲破風聲中,他對我說:「殿下,閉眼。」
林卻挨了三十鞭,是被人抬出慎刑司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承華殿的,明明是仲夏,我卻覺得手腳冰涼。
我磕問邊的太監,林卻被帶到哪里了。
太監說,就在承華殿的偏殿。
我差人去請太醫,一聽說是給暗衛看病,人就不來了,只送來一些外敷的藥。
我拔下頭上的金釵給了那個送藥的太監,從他那里換來了一瓶上好的金瘡藥。
4.
偏殿里,林卻氣息微弱地躺在那里,上的傷并沒有理。
畢竟沒人會在乎一個暗衛的死活。
我打了一盆水,想給他清洗傷口,手剛上他的領子,就被一大力抓住。
林卻猛地睜眼,目兇,待看清是我后明顯一怔,「殿下……」
等回過神來,他連忙松開我的手,想要起行禮。
我被他剛才的眼神嚇了一跳,看他要起,我出聲制止了他。
「別了,你上有傷。」
林卻看了眼床頭的金瘡藥,明白我要給他上藥。
他焦急地說:「殿下千金之軀,在臣房中,被人看到了不好。」
我剛想說不妨事,結果林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起把我推出了門外。
啪地一下關上了房門。
我維持著被推出來的姿勢半天沒,剛才拉扯間,我約看見林卻口有一道疤痕。
林卻也是在我看見那個疤痕后才那麼著急地把我推出來。
腦子里飛快地閃過什麼,我沒來得及抓住,今天實在是太累,實在是沒力去細想什麼了。
我以為林卻上的傷至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結果……
轉天早上,就看見林卻站在飯桌一旁,等我用膳。
他是鐵打的嗎?
「你再去休息幾天吧,你放心,我不跑了。」我坐到桌前扭頭對著面蒼白林卻道。
林卻聲音平淡道:「臣已無大礙。」
我嘆了口氣,想著他這一傷也是因為我,就又用商量的語氣開口道。
「你休息好,才能更好保護我的安全不是?」
林卻一改平淡語氣,篤定認真地說:「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能護殿下平安無事。」
看他執拗的樣子,我也沒再開口。
5.
因為逃跑,皇上讓我足。
吃完飯,左右無事,我就研究起了自己的境。
老皇帝養著我肯定不是因為父深,他兒子兒那麼多,怎麼可能在乎我這個從小長在外面的兒。
他肯定有他的目的,皇帝這種人,對半切開里面都是黑的,不可能讓自己吃虧。
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我那時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
在皇宮我孤立無援,還被拿住七寸,這本就是個死局。
只要蘇伯蒼頭上懸著一把刀,老皇帝讓我做什麼,我都沒辦法反抗。
我想了半天,最后還把自己給想郁悶了。
我煩躁的轉,看見了林卻那蒼白的臉,我開口問道:「林卻,你心里怨我嗎?」
林卻沒有毫遲疑地說:「不怨。」
「若我還逃跑你當如何?」
他會把刀架我脖子上?還是會打斷我的?
林卻看著我淡淡地吐出兩個字:「幫你。」
聞言我不咋舌,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林卻還真是一頂一的厲害。
院里就這麼一個能說話的人,我索坐下,跟他嘮嘮。
我直截了當地問道:「是皇帝派你來監視我的嗎?」
林卻表沒有顯出一點兒不自在,干脆地說道:「不是。」
我好奇地問道:「那是為什麼?」
「為了保護殿下。」
林卻站在夏日的里,他向我時了眉眼,仿佛一個信徒在向他的神明表達虔誠的心意。
我一時間愣住了,這個理由聽起來那麼荒唐可笑。
可從林卻一臉真誠,我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或許,真的是為了我而來。
「那你
聽命于誰?」
他眼里帶著我看不懂的愫道:「臣永遠忠心于殿下。」
我有點兒看不面前這個黑年,我和他素不相識,哪怕他說他忠心于老皇帝,我都是可以理解他的。
他那一副眼中只有我的樣子,太真了,想裝出來太難了。
罷了,不管林卻說的真假,我選擇相信他,畢竟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會比現在還差。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林卻為了來到我邊,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6.
是夜,我正在夢里罵老皇帝,就被人大力搖醒。
我還沒搞清楚什麼狀況,就看見林卻用手帕捂住我的。
冰涼一下拉回我的神智,屋里濃煙熏得人睜不開眼,林卻后火一片,我再遲鈍,也知道是走水了。
林卻把我撈起護在懷里往門口走去。
就這麼短短幾步路,走得異常艱難,不斷有東西倒塌,林卻始終把我護在懷里。
我被倒下的宮燈嚇得一個趔趄,腳下一個不穩,扭傷了腳。
林卻護著我的手臂又把我往他懷里帶了帶。
「殿下別怕。」
他的聲音過手帕傳進耳朵,有些悶悶的,卻讓人異常安心。
走到門口,我以為終于安全的時候,頭頂發出噼啪一聲,門框被燒斷砸了下來。
我被一大力推了出去,眼前事一陣變換,宮們手忙腳地接住我。
等我穩住形,轉就看見林卻閉雙眼被在燒紅的門框下。
承華殿被燒得就剩下一個架子,我被安排住進靠近養心殿的鸞宮,那是只有儲君才能住的宮殿。
皇帝許是心疼被燒的承華殿,下令嚴查縱火之人。
最后的結果就是守夜的宮打瞌睡,打翻了燭臺,才導致走水。
我雖然沒讀過書,但我也知道,那宮不過是個替罪羊,皇帝還不想因為我和背后那人翻臉。
三天不見林卻,我問了一旁的宮人,才知道林卻被帶回了夜行司。
看不見林卻那張冰塊臉我心里不踏實,吃過早飯,我讓人扶著我來到了夜行司。
7.
夜行司堪比和尚廟,我進了大門時把里面的暗衛們嚇得一激靈。
不知誰通報了,夜行司掌司慢慢悠悠地從正廳里走了出來。
夜行司掌司莫白,為數不多通過往生塔的人,為人狠狡詐,卻對老皇帝格外忠心。
他曾殺了上一任掌司,了新的暗衛統領。
莫白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掃了一眼我的腳踝,施施然對我行了一禮。
「公主殿下屈尊造訪,不知所謂何事?」
我懶得跟他繞彎子,直接問道:「林卻人在哪兒?」
莫白嗤笑一聲,「讓公主傷,這種辦事不力的廢,殺了。」
我猛地向前一步,厲聲質問莫白,「誰允許你他的。」
如果林卻真的因為我丟了命,我會愧疚一輩子的。
周圍暗衛見狀,不聲地往這邊靠攏。
莫白不在意地沖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這時,后突然傳來一個虛弱驚詫的聲音。
「殿下?」
我猛地轉頭,看見林卻扶著門框正一臉吃驚地看著我。
彼時他上只披了一件里,從脖子那里開始,出的地方都纏滿繃帶。
顧不上腳踝上的傷,我一瘸一拐地走向林卻。
林卻像是想起什麼,轉進屋,又一次把我關在門外。
一會兒的工夫,林卻就打開門出來了,上穿著暗衛校服。
許是穿得匆忙,領子那里還有些翻折。
8.
林卻有些慌張地看著紅了眼的我,試探地問道:「殿下怎麼了?」
「有人跟我說你死了。」我心里一陣后怕,忍不住紅了眼眶。
林卻皺著眉看向我后的莫白。
莫白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笑得一臉玩味,像是看見了什麼有趣的事。
林卻收回目,對著我輕聲哄道:「我還要保護殿下,我不會死的。」
「真的嗎?」
「真的。」
我抬手了眼淚,看著微微俯的林卻問道:「那你什麼時候能回鸞宮?」
林卻彎了眉眼,聲道:「臣現在就和殿下回去。」
我想起老皇帝給我的那一大堆補品,都是頂好的東西,把那些給林卻吃,他應該會好得更快。
我點了點頭,「好,那咱們現在就走。」
說完我想去拉林卻,他退了一步躲開了。
林卻低聲道:「殿下,不可。」
我環視一圈,周圍一堆暗衛,還有那個一臉賤笑的莫白都在看著我倆。
嘆了口氣,我倒是忘了,如今我是公主,我若是真拉了林卻的手,怕是會被
風言風語淹死。
我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道:「那你跟點兒。」
林卻緩慢而又堅定地回道:「嗯,臣一定。」
宮扶著我一瘸一拐地在前面走著,林卻就跟在我后三步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著。
9.
走到門口時,一個低著頭,蒙著面的人和我而過。
我余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和那個蒙面人的目對上了。
那蒙面人的目像淬了毒一般狠毒辣,我嚇得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擋在林卻面前,他并沒有看見那人的眼神。
林卻見我停下,疑地問道:「殿下怎麼了,可是走不了路了嗎?」
他作勢要蹲下,「那臣背你回去。」
「無妨。」這時候他倒是不顧男之別了。
我看著那個蒙面人的背影問:「剛才那人是誰?」
林卻回頭看了一眼,解釋道:「那是景公主的暗衛,代號十七。」
「他沒有名字?」
「沒有。」
回到鸞宮,我屏退了宮,林卻見狀要黑暗,我出聲住他。
「林卻,陪我說說話。」
他走到我后道:「殿下想說什麼?臣在聽。」
我看著湖里開得正好的荷花,問道:「你怎麼有名字?」
林卻默了一瞬道:「臣過了往生塔,就有資格有名字。」
「我有一位故人,也姓林。」
腦海里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我自嘲道。
「不過我連他的樣子都想不起來了。」
「林卻,你真的會一直在我邊嗎?」
「會。」
我轉看著回答的毫不遲疑地林卻。
「理由呢?」
我很怕林卻像我腦海里的那個人一樣,最后和我走散了。
最后,我也會想不起林卻的樣子。
林卻看著我,眼里又流出那種我看不懂的愫。
「殿下,如果所有事都要尋求一個由頭的話,會很累的。」林卻頓了頓。
「殿下只要記得,臣會一直陪在你邊就夠了。」
「一直是多久?」
「至死,方休。」
林卻回答得非常平靜,仿佛這是一句平常的不能平常的話,可卻讓我心神俱震。
「殿下或許現在不信任臣,」林卻看著我笑了笑。
「但是殿下,我們來日方長。」
10.
林卻上有傷,我把老皇帝給的藥材讓廚房做藥膳給他吃,傷好得快。
腳踝還沒好,皇帝又讓我休息幾天。
太醫來給我換藥時,林卻抿著,沉默地站在我后,像個霜打的茄子。
換好藥,林卻目視前方,「殿下,不會有下次了。」
我整理好腳道:「你不必自責,沒有你,我早就被燒炭了。」
林卻想了想,「殿下若是了炭,那臣也會陪著殿下一起的。」
聞言我不失笑,心里像流過了暖流一般,整個腔溫溫熱熱的。
林卻知道我害怕什麼,所以一遍遍地告訴我,無論生死,他都會在。
我一直等林卻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才又去太學院的。
這些日子我連鸞宮的門都沒出過,總怕再遇到什麼事,加重林卻的傷。
去太學院的路上,路過那個東墻的時候,我就看見那個狗被封住了。
后來聽說因為我的逃跑,皇宮里所有的狗都被堵上了,就連螞蟻都被封上了鐵水。
那段時間,我覺蒼蠅見了我都是繞過我飛的。
來到太學院,看著被趕出去的人,我都替皇帝累得慌。
為了掩人耳目,我上課的時候都把其他人趕出去,我走了,他們才能回來。
沒過腦子的聽了半天針法,有些口。
我給自己倒了杯茶,剛想喝,就被林卻攔了下來。
他從我手里拿過杯子,聞了聞,就把茶杯丟了出去。
我不明就里地看著林卻的行為,茫然道:「怎……怎麼了?」
林卻皺著眉頭回道:「茶里有毒。」
我猛地起,用力過猛還帶翻了面前的案幾。
一天天地還讓不讓人消停了。
11.
我當時想,難道這就是老皇帝想要的?他想要我死?
然后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直接沖到了養心殿,不出意料我被攔在了門口。
老皇帝抬手制止了攔著我的人。
我提著擺走到皇帝面前,先行了一禮,然后直截了當地開口。
「你要是再不管管,我就要死了。」
老皇帝比我淡定多了,完全不我潑婦語氣的影響。
他看著奏折,頭都沒抬地說道:「你不是還沒死嗎?」
我被噎得說不出話。
皇帝又說:「你該相信你的暗衛,有他在,你死不了。」
「什麼意思?」
老皇帝沒回答我的問題,有些不耐煩。
「你的命朕留著有用,不會輕易讓你死的,其他的事你就不要過問了。」
我猛吸一口氣,咬著后槽牙,住心中怒火,默默告訴自己,胳膊擰不過大。
回到鸞宮,老皇帝又送來一些七八糟的東西,我直接走過,看都沒看一眼。
命都快沒了,誰稀罕。
沒走兩步,我又折返回來,拿命換的,不要白不要。
自從毒茶事件后,我吃東西總是提心吊膽,看著滿桌子珍饈,想起毒茶,只覺得肚子一陣不舒服。
林卻開口道:「臣替殿下試過了,都沒毒。」
我轉頭看著后的林卻,他面有些灰白。
「傷沒好全?臉怎如此差?」
林卻低了頭,淡淡道:「許是昨夜沒睡好。」
我夾了一塊糯米蓮藕,「我今日不出去,等下你再去休息一下。」
林卻沒答話。
我疑地轉頭,看見林卻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捂著口,眉頭皺神痛苦,額頭上冒出冷汗。
我扔下手里的筷子,起去扶他,沖著門口候著的宮人道:「快去傳太醫,就說我快死了。」
12.
不一會兒,幾個白胡子老頭拎著藥箱,邊跑邊著額頭上的汗,步履慌地跑進鸞宮的大門。
人還未到,破風箱一般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了進來,「殿下出了什麼事啊?」
彼時林卻已經被人扶到了床上。
幾個老頭看著我面紅潤,眼睛有神地站在他們面前時,一瞬間不知所措。
「別看我,看他。」我看著那幾個白胡子老頭,惡狠狠道。
「治不好,拔了你們的胡子,賞你們吃板子。」
老皇帝明面上還是給足了我面子的,這群老頭還是不敢忤逆我這個傳聞中寵的公主的。
一個歲數最大的老頭,給林卻把著脈,有些小心地說道:「他這是中了毒。」
「中毒?」
我忽然想起這些日子,只要進我里的東西,林卻總會先嘗一口。
保不齊是吃到了有毒的東西,這個呆子也不說,就自己扛著。
我焦急地問道:「怎麼治?」
老頭了額頭上的冷汗,「公子有好幾種毒素混合在一起,實在是有些棘手。」
瞥見我鐵青的臉,老頭連忙道:「老臣一會兒開幾個解毒的方子,就是這方子藥猛烈,服下后力會有所損。」
我忙聲道:「你寫方子,我讓人去煎藥。」
床上的林卻睜開了眼,忍著痛,從牙里出一句話。
「不可。」
我話中帶了哭腔,「救命要。」
林卻疼得說不出話,著氣,一只手死死扣住太醫準備寫方子的手,用力到指骨發白。
「還有別的法子沒有。」
為了拯救自己快要斷掉的手腕,太醫連忙道:「有。」
太醫咽了口唾沫繼續說著。
「我給公子施針,把毒素到一,再用刀割開,放出毒就好。」
「這法子對力沒有損傷,就是施針時,有錐心蝕骨之痛,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忍得住。」
林卻深吸一口氣,咽下滿腔痛楚,一字一頓道:「能忍。」
我看著林卻毫無的臉,喃喃道:「林卻……」
「殿下先出去吧。」林卻扯了扯角,回給我一個蒼白的笑容。
「別嚇到殿下。」
我被宮扶出寢殿,站在院中,愣愣地看著閉的房門。
不時傳來林卻溢出嚨的痛苦的,我只覺渾如墜冰窖一般的冷。
13.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站在養心殿了。
這次,倒是沒人攔著我。
我也沒進去,就這麼跪在大殿外。
老皇帝依然在批奏折。
日頭漸漸向西,夜幕低垂,宮燈四起。
蘇公公端了一個錦盒走到我面前。
「殿下快起來吧。」
他掀開上面的綢緞,把東西遞到我面前。
一株芝映眼簾,這是只有大虞皇室才有的東西。
我沒接錦盒,蘇公公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側后退。
我對著那個書案后模糊的影,鄭重的叩首。
回到鸞宮。
楊百林從寢殿出來,他面看著異常疲憊。
我把手里的芝遞給他。
他看見芝時,面上閃過一訝然,道:「皇上對殿下當真是極好。」
我不置可否地問道:「他怎麼樣?」
「累極睡了過去,雖說毒清
了,但也傷到了本。」
「不過有了這芝,公子會恢復如初的,殿下莫要擔心。」
「辛苦楊太醫了。」
楊百林連忙作揖道:「臣不敢當,明日臣讓人把煎好的藥給殿下送來。」
讓宮送走太醫,我坐在院中看著被院墻圍起來的這一方天地。
我自嘲地笑了笑,如今,皇帝又多了一個威脅我的把柄。
轉頭看著寢殿里那如豆的燭火,腦海里勾勒出床上那人的眉眼。
風吹燭晃,我心亦難平靜。
窩在人榻上,睡得極不舒服,心里又裝著事,天剛亮,我就醒了。
在鸞宮的小廚房,我熬了一鍋粥。
粥剛好,楊太醫就把藥給我送來了。
「老臣怕再出紕,就親自送來了。」
我鄭重地對著楊太醫行了一禮。
楊太醫把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扶起了我。
「殿下折煞老臣了,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務必治好殿下的暗衛。」
皇帝的意思是,這麼好的能威脅我的人質,可不能讓他死了。
14.
楊太醫走后,我把藥和粥一起端了進去。
林卻還沒醒,穿著里,靜靜地躺在那里,出一截裹著紗布的胳膊,紗布上還滲出些鮮紅。
睡著的林卻沒有了往日冷峻的面容,多了一年該有的青。
許是我的目過于擾人,吵醒了正睡的人。
林卻眼皮了,緩緩地睜開了眼,微微側頭看見坐在床旁的我時,神有些恍惚。
我聲道:「醒了?喝點兒粥把藥吃了吧。」
林卻猛地回神,握著襟,掙扎著起,道:「殿下。」
我扶著他半靠在床頭,語氣嚴肅道:「把粥和藥吃了。」
林卻被我虎的一愣。
見我作勢要喂他,他連忙端起碗幾口把粥就喝完了,又牛飲一般喝完了藥。
我笑罵一聲,「真是個呆子。」
看清楚是我的床后,他就異常拘謹。
他低著頭不敢看我。「林卻,你為何要用施針放這種蠢法子?」
林卻不答話。
「我煮的粥給你吃啞了?」
聞言林卻抬頭吃驚地看著我,他有些懊惱剛才喝得那麼快了。
跟我對視一瞬,他又側過頭去,小聲道:「沒……沒啞。」
我窮追不舍道:「沒啞回答我的問題啊。」
林卻垂眸道:「力是我留在殿下邊唯一的憑借了。」
我搖搖頭不是很認同他的說法,「還有別的。」
林卻不解,「別的?」
我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還有一個月就是中秋,你快好起來,陪我出宮去逛逛。」
林卻也不追問,淡笑道:「好。」
15.
臨近中秋,我和皇帝說要出宮去逛逛。
皇帝猶豫了一瞬,看了看我后的林卻,最后同意放我出宮。
出宮第一件事我就把皇帝給的金銀首飾當了,換了銀子。
我寶貝似的抱著那一袋子銀子,想了想分出一半,準備給老蘇頭送去。
老蘇頭帶著戲班子跟我一起來了京城,說是京城里聽戲的人多,好賺錢。
就是的不說他是舍不得我。
買了月餅,我來到老蘇頭的宅子外,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門被從里面打開,出一張得雌雄莫辨的臉。
留仙左右看了看,待看清我后,他像看見了鬼一樣瞪大了雙眼。
接著有些磕道:「……班主……」
而后風一般,扭頭扯著嗓子喊道:「班主回來了!班主回來了!」
活像個通風報信的狗子。
我掏了掏耳朵,腹誹道,不愧是唱戲的,嗓門子就是敞亮。
我拍了一下留仙那因為用力而青筋突起的腦袋瓜。
「別嚎了,先讓我們進去。」
留仙訕訕一笑,讓開來。
看見林卻時,留仙又吃了一驚,「這位是……」
「憶兒回來了。」蘇伯蒼步履穩健地走到我面前,打斷了留仙的話。
林卻對著蘇伯蒼行了一禮。
「晚輩林卻,是殿……」林卻頓了頓道,「是小姐的護衛。」
蘇伯蒼虛扶一把,一臉慈祥地看著林卻。
「不必多禮,先進屋吧。」
轉頭又對著留仙小聲說:「快去把我的碧螺春拿出來。」
16.
客廳里有一濃重的檀香味兒。
我皺了皺鼻子,「老頭,你什麼時候有燃香的習慣了。」
蘇伯蒼面一滯,「蚊蟲多,熏一熏。」
我把手里的銀子遞給他,「喏,孝敬老頭的。」
看著一
袋子的銀子,蘇伯蒼漸漸紅了眼眶,連聲道:「好,好,好啊。」
他抬手抹了一把老淚,「沒白養你。」
我鼻子也有些發酸,聲音有些發悶,「老頭,我了。」
晚飯老蘇頭親自下廚做了十八個菜。
老頭還特意問了林卻的口味。
林卻說他不挑,只要是老蘇頭做的,他都能吃,給老頭哄得都合不攏了。
吃完飯,老蘇頭把林卻走,說了好一會兒話。
我無聊地坐在院中發呆,皓月高懸,真不知道這種團圓的中秋節,還能過幾次。
留仙給我端來了一碟桂花糕,「班主特意囑咐,多加了桂花。」
我接過桂花糕,笑著了留仙的頭,「留仙如今幾歲了?」
留仙比我晚一年被蘇伯蒼帶回來,從小跟在我后,我親緣薄,是把他當弟弟來看的。
整個梨園,除了老蘇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我比阿姊小兩歲,如今已是束發之年。」
「我們小留仙長大了。」
留仙雖是男孩子,卻長得很,一雙顧盼生輝的眸,已初見風流。
可是他過于單純,我總怕他這張臉會給他帶來災禍。
我看著留仙笑得沒心沒肺的臉,囑咐道:「以后機靈點兒,照顧好自己,老頭和梨園。」
留仙狠狠點點頭,「會的,支憶姐姐,你在宮里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一縷清風拂過,我聞到了檀香下的苦味。
扭頭看向書房,窗上映出兩個影,一個直,一個佝僂,那就是我的全部。
17.
在戲園子又待了幾天,到了期限,第四天一早,我就和林卻回了宮。
在馬車上,我問林卻:「梨園里的檀香好聞嗎?」
林卻默了默道:「烏草,人參,都是續命的藥。」
「你也聞出來了是嗎?」
「殿下……」
「老頭還能撐多久?」
「蘇伯說,如果殿下問起,就讓我轉告殿下,春節時,務必回去一趟。」
我盯著眼前的地有些失神,喃喃道:「春節嗎?」
車外傳來小販的賣,比剛才熱鬧了許多,我掀開簾子看了看車外。
「應該是廟會,陪我下去逛逛,散散心,回宮不急于一時。」
找了一布莊換了服,我一男裝,林卻一黑。
出門時他非要帶著他那把劍,我不許,出門逛廟會,又不是去打架。
在我再三拒絕下,林卻只好妥協,不過他還是在袖口藏了一把袖劍。
廟會熱鬧非凡。
我拿起一個面鋪子上的面,戴在臉上,轉頭問林卻好不好看。
結果我一轉,哪里還有林卻的影子。
在我張口準備喊林卻的名字時,背后突然抵上來一把刀,我虎軀一震,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別掙扎,按我說得做,」背后傳來惡狠狠的威脅。
我點頭如搗蒜,就怕一個遲疑丟了小命。
我被帶到了郊外一個破敗的院落,一群蒙面人把我綁在椅子上,一個面巾都遮不住滿臉橫的人正拿起一個臟兮兮的抹布堵住我的。
我嫌棄的偏頭,「不用,我不吱聲。」
沒想到這群劫匪還好說話,真就沒堵我的。
一個材魁梧的人,對著一旁坐在椅子上的人說著話。
「老大,真是那個寵的景汐公主?看著呆呆傻傻的,不像太學院里出來的人,一點兒儲君的樣子都沒有。」
我不服氣極了,要不是被綁著,我非得給他展示一下我學了幾個月的繡工,來證明一下自己不可。
領頭的道:「錯不了,一會兒人來了,我們拿了錢就趕走。」
我聽得一頭霧水,這是打算把我賣了?賣給誰?
我的疑馬上得到了解答。
一個把臉抹得花里胡哨的胖人用幾金條把我從那群綁匪手里換了出來。
看著那些金條,驚得我直咂舌,我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值錢。
胖人可沒綁匪那麼好說話,直接讓背后跟著的小廝給我喂了蒙汗藥。
18.
等我再醒過來,是在一個馬車上。
胖人見我醒了,就示意小廝再給我喂點兒蒙汗藥。
我覺自己快被藥傻了,咬牙關不張。
就在我扛不住那小廝的手勁快要松時,馬像了驚嚇,開始疾馳。
馬車瞬間顛簸起來,胖人罵了一句,掀開簾子想問發生什麼事了,結果剛掀開簾子就看見車夫倒了下來,脖子還往外流著。
胖人尖一聲,一抬頭,就看見手握長劍,滿眼殺意的林卻。
林卻三下五除二地解決了車上的其他人,他白皙的臉上還沾著污,仿佛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看見我還被綁著,他連忙給我松了綁,來不及多說什麼,馬車一直在疾馳,眼見著前面就是一懸崖。
林卻下外袍把我包住,又把我的頭按進懷里,劍也不拿,抱著我轉就跳下了馬車。
跳車地點不太好,下面就是一個山坡,林卻護著我在地上不知滾了多久才停下。
其間我不時地聽見林卻那夾雜在風聲中的悶哼。
等到四下寂靜,我從林卻懷里探出頭來,看見他面蒼白,雙眼閉地躺在那里,我手腳并用的從他懷里爬起來。
我聲音抖地著他的名字。
沒有回應。
舉目去,發現我們一片荒野,真是個天天不應,地地不靈的地兒。
我不知道林卻傷到了哪里,不敢貿然挪他。
我松開他的領子讓他呼吸通暢些,這回我看清了他前的那道疤。
腦子里閃過無數畫面。
19.
我想起一個小乞丐,那小乞丐林霧生。
當年,他為了救饅頭的我,被人踹翻在地,撲倒在了一堆瓦片上。
口那里有個很深的傷口,留下了一個跟林卻上一模一樣的疤。
林卻就是那年冬天在兗州城隍廟里,給我半個饅頭救我一命的小乞丐。
那個我在我腦海里已經模糊的故人。
那時候我還沒被老蘇頭領回戲班子,我還是個城隍廟里同一堆老乞丐搶東西吃的小乞丐。
后來我去兗州找過林霧生,確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我心中恍然,林卻以往說得那些我聽不懂的話,還有他眼中我看不懂的愫。
這一刻都有了解釋。
我看見林卻眼皮了,我連忙忍住眼淚,湊到他眼前。
我聲音輕得不能再輕,「林卻。」
林卻睜眼,頂著一張毫無的臉,看見我哭了,他皺了眉頭。
林卻費力地抬手想給我掉他看起來非常礙眼的淚珠。
結果手抬到一半,牽扯到傷口,疼得他直變了臉。
我哭得更傷心。
他氣息不穩地開口:「殿下,臣沒有大礙。」
林卻費力地起,我不讓他。
他卻說:「無妨,只是一些小傷。」
我氣他不拿自己當回事,道:「你說過要娶我的,你若殘廢了,我就不嫁你了。」
林卻直接被我這句話驚得說不出一個字,他知道,我認出他來了。
林卻完全沒我想象中的欣喜,他艱難地開口道:「殿下,你認錯人了。」
我急切地說道:「你不記得了?是我啊,城隍廟里的小乞丐。」
口堵得不上氣,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有人跟我說過,長大了要娶我。」
林卻滿眼掙扎地看著我,千言萬語滾到舌尖,最后凝一句。
「許是那人言無忌,殿下莫要太過庸人自擾。」
一句言無忌,仿佛在告訴我,我這十幾年的惦念不過是個笑話。
我不死心地開口:「那你護著我,又是為何?」
林卻低垂眉眼,我看不見他眼里的緒,他回道:「職責所在。」
「那你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嗎?」
「林卻說過的話,都算數。」
「那林霧生說過的話,又該如何算?」
林卻極力忍著這什麼,沉聲道:「殿下,臣林卻。」
我看著他,剛想說些什麼,就看見林卻后突然出現火,我警惕地看著靠近的人影。
林卻出聲安道:「殿下莫怕,是羽林衛。」
20.
直到回到鸞宮,我都沒再理過林卻。
皇帝知道我被綁架。差點兒不知道被賣到哪里去,發了火,奏折都不批了。
連夜讓案察司的人從床上滾起來查案。
最后查出來,綁架我的人是淑德貴妃找人干的,連帶著刺客下毒都是干的。
淑德被抹了脖子,皇后還因沒有管好后宮而被足三個月。
淑德貴妃怕我和的兒子爭皇位,就想了一些不流的爛招數。
爹是閣大臣,皇帝本不想,奈何自己作死,在我這條命還有用的時候了我。
過了好幾天我才再次見到林卻。
我不理他,他就無言地匿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我去哪兒他都跟著,像我的影子一般。
他不面,卻無不在。
午睡醒來時上多出的薄毯,客廳桌子上剝好的果仁,發呆時手邊多出來的餞……
秋風乍起,吹得我一個瑟。
不過片刻肩上就多出來一件披風。
后的影子準備悄無聲息
地遁黑暗。
我出聲住他,「林卻,你打算躲我到什麼時候?」
影子僵了僵,收回步子。
「殿下應當是不想看見我,臣就不礙殿下的眼了。」
說完林卻轉走。
我滿含怒氣道:「你站住!」
我轉看著林卻,冷然道:「我命令你,跟在我后,不得離開半步!」
林卻恭恭敬敬地行禮,「臣任憑殿下吩咐。」
林卻真的做到了任我驅使,哪怕我讓他在深秋跳進湖里抓魚,他都毫不遲疑。
不過我還是沒讓他真跳下去,他能舍得出去一條命,我卻舍不得。
我想為難他,卻被自己的束縛住手腳,真真是嘗到了作繭自縛的滋味。
我看著后越來越沉默寡言的林卻,終是敗下陣來。
「林卻,我不想同你置氣,就像你說的,咱們來日方長。」
林卻什麼也沒說,就靜靜地將我著,眼里思緒萬千。
21.
臨近年關,我和皇帝提出要出宮去過春節。
這一次,皇帝滿口拒絕,一點兒轉圜的余地都沒有。
我坐在屋里看著屋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問林卻。
「你還記得,你說過,如果我再逃跑,你會如何嗎?」
后的林卻握了手里的長劍,看著閉的宮門道:「記得。」
是夜,林卻悉宮中守衛換班的時間,帶我躲過了一眾宮人,最后來到了靈犀宮。
「靈犀宮是皇宮地,任何人都不允許進。」
「宮門后有一條小路,通向一塌了一半的宮墻,翻過矮墻,就出宮了。」
我轉頭看著一黑,把自己黑暗的林卻,低聲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林卻了鼻子,面有些不自然。
「一次出去給殿下買糕點,回來時宮門已經關了,我圍著皇宮轉了半天,偶然間發現的。」
我著實是被這個理由驚到了,轉頭看著換崗的羽林衛。
「什麼糕點?一會兒出去了多買點兒。」
靈犀宮燈火通明。
路過正廳時,我看見了一個牌位,這牌位很奇怪,是塊無字靈牌。
只一眼,我心里某一像是被牽了一下,生出一種奇妙的覺。
許久之后我才知道,這種覺脈之。
來不及多想,我連忙回神跟上林卻。
我看著面前好好的城墻,「這是你說的矮墻啊?」
林卻只低聲說了一句,「殿下,冒犯了。」
下一秒,他就把我抱起,幾個點足就飛過了那個宮墻。
直到被平穩地放到地上,我還沒回過神來,看著宮外的萬家燈火,我再一次驚掉了下。
出了宮,我們直奔梨園。
不同于別的年味,梨園里是苦肺腑的湯藥味。
床上的蘇伯蒼眼見著就剩一口氣了。
我跪在床前,握起那雙把我從城隍廟里救出來的手,著手背上如同蚯蚓一般的管,只覺得頭腦發脹,眼里的淚水本忍不住。
蘇伯蒼拍拍我的手,緩慢道:「丫頭,別哭。」
他看向我后的林卻,「替我,照顧好。」
「您放心,我會照顧好支憶的。」
一陣風吹過,燈油燃盡,微弱的燭火,熄滅在那個寒冷刺骨的冬夜。
22.
「阿姊,你們快走吧,外面來了好多兵,正挨家挨戶地找人。」
我還沒從悲傷的緒中出來,就又被留仙這一句話說蒙了。
想來是皇上發現我不見了。
我知道皇帝遲早會發現,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林卻看著已經沒有思考能力的我,他把我扶到凳子上,單膝跪在我面前,又握起我放在膝上冰涼的雙手,企圖把手上的熱度傳給我。
他仰頭看著我道:「殿下,你若是想回去,臣就陪你回去,若不想……」
林卻頓了頓,睨了一眼后,眼里閃過一殺意,「那臣必定會帶殿下離開。」
「可是那麼多兵……」
林卻打斷我的話,「臣只要殿下一句話。」
我回握住林卻溫暖干燥的手,「林卻,帶我走。」
林卻握我的手,耳邊是他令人心安的聲音。
「臣定不辱命。」
林卻下上的黑披風,手一揚,披在了我上。
他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打著結。
「林卻,出了這扇門,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你現在后悔來得及。」
林卻手上作不停,「殿下,你不用試探我。」
他把胳膊遞到我手邊,「臣不怕死。」
我扶著他的胳膊站了起來。
留仙遞給我一個包袱,林卻接了過去。
他不舍地看著
我道:「阿姊快走吧,不管聽到什麼消息,都不要回來。」
留仙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阿姊放心,師傅如今故去,只要你不回來,皇帝沒理由為難我。」
林卻看著天邊靠近的火,聲音繃道:「殿下,我們該走了。」
林卻帶著我從梨園后門離開。
23.
因為是春節,老皇帝撤銷了宵,城門守衛許是還沒有收到消息,都在城門下的棚子里喝著酒,只留了一兩個守門。
我和林卻輕而易舉地出了城門。
留仙還給我們了一匹馬,如今逃命,林卻也顧不上其他。
出了城門,直接把我架到馬背上,自己長一,上了馬。
林卻一只手握韁繩,空出一只手替我了披風,環抱姿勢地把我護在懷里,擋住了呼嘯的寒風。
一路上除了老皇帝的羽林衛還有另外一批刺客在追我們。
刺客可沒羽林衛好說話,畢竟老皇帝要活的,而刺客的雇主只想要我的命。
林卻帶著我一路北上,我們走了兩個多月,來到了涼州。
涼州是大虞和番邦界,勢力錯綜復雜。
任何人想要在這手,都要掂量再三,哪怕是大虞皇帝。
快要進涼州地界時,老皇帝的份讓他不得不收了手。
涼州城外,我們被一群刺客擋住了去路。
這次人數明顯比前幾次多了,樹上蹲著的,草里趴著的,還有直接明面上的,說得有十好幾口。
林卻把我護在后,仿佛修羅附,周圍繞著殺氣。
他一玄,手握長劍,把企圖靠近我的人全都斬于劍下。
可林卻就算再厲害,他也只有兩只手,還是被他們抓住了。
一個刺客瞅準時機,在林卻被纏住的時候,提刀向我砍來。
我被嚇得定在了原地,都不了,只能看著那人一點點近。
被纏住的林卻看著而過的刀鋒,睚眥裂。
下一秒,林卻頂著刀,手腕一轉,劍就把向我襲來的人捅了個對穿。
與此同時,他的左臂中了兩刀。
林卻抬腳踹在那人的背上拔出劍,轉,手里的劍婉若游龍,頃刻間抹了剛才纏著他的人的脖子。
像是了巨大的刺激,林卻眼眶赤紅,看死人一般看著剩下企圖靠近的刺客,他角微揚,眼里是極致的瘋狂。
林卻如同鬼魅一般低語道:「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著離開這里。」
24.
劍隨心,一時間慘聲此起彼伏,最后一個刺客倒下后,林卻背對著我站在一堆尸之中。
手里的劍已經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這樣的林卻是我從來沒見過的。
我試探地沖著那滿是腥氣的背影輕聲道:「林卻。」
那背影有一瞬間的凝滯,過了好一會兒,林卻才僵地轉過來。
林卻往日深邃的眸子被額前的碎發遮住,在他臉上投出一大片影,讓我辨不出他的表。
我向他走去。
林卻嗓音喑啞道:「別。」
他扔下手里的劍,邁開長三步并兩步地向我走來。
林卻停在我面前三步的位置,他的左手還往下流著。
我用手絹接了一塊擺,想給他包扎了一下傷口。
他卻低垂著眉眼后退了一步。
「臟。」
我向前一步握住他的左臂語氣平緩,但也難掩一抖。
「我們阿卻才不臟。」
林卻聽出了我語氣里的異樣,抬眼看著我,眼底還有未融化的寒冰。
「殿下是在怕我嗎?」
「不。」
想起剛才離他嚨只有半寸的劍鋒,我只覺得心臟一陣窒息。
「我是在害怕,但卻是害怕你出事。」
我眼前一陣模糊,哽咽道:「你出事了,我怕我救不了你。」
林卻抿著,握住我給他包扎的手,一用力,把我帶進了懷里。
一瞬間我覺得萬籟俱靜,耳邊只能聽見林卻沉穩有力的心跳。
「還好,我護住了你。」
林卻聲音微,抱著我的手臂也在發著抖,像是怕極了。
25.
很久很久之后,林卻和我說,如果最后他沒有救下我,他絕不會讓我獨自一人去走黃泉路的。
進了涼州城,我們找了一家醫館給林卻包扎傷口,買了一些換的藥。
本想在醫館住幾天,可林卻在醫館住了一晚后,死活不同意,一大早就拉著我出了醫館。
林卻通過牙人找了一宅院,等我們住進去的時候才知道,里面已經先我們一步住進去了一個人。
六目相對,那人見我們也是吃了一驚,顯然也不知道我們會住進來。
林卻瞇
了瞇眼,那人面也好不到哪兒去。
合著牙人把他倆都給耍了,等再找到牙人住時,那牙人早拿著兩份傭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卻了傷,我倆又許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實在是沒有什麼力再去找一個合心的住了,好在那位兄臺也沒說什麼。
我們仨人就這麼尷尬又合理地住在了同一屋檐下。
那人山海,我一直覺得他不太聰明,穿著幾百兩的金云錦,卻整天在我們這蹭吃蹭喝。
一開始林卻和山海每天都會去酒樓打包飯菜。
吃了半個多月,我怕再這麼吃下去銀子就該花了。
我挽起袖子,磨刀霍霍,忙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菜。
他倆都吃完了,就是死活不讓我再做第二頓。
林卻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廚子的重任。
他的手藝雖然比不上廚,但好歹能吃。
26.
自從有了做飯的,山海每天一到飯點兒就準時坐在桌前。
他也不白吃,洗服刷碗掃院子他都干。
林卻看著山海穿著金閃閃的服,彎著腰在哪里打水洗碗,一時間不知道是委屈了他,還是委屈他那服。
山海扭頭看見林卻一臉憐憫地盯著他看,不服氣道:「我可是地道的紈绔,不用可憐我。」
「那紈绔明天自己想辦法吃飯吧。」
山海瞬間蔫了,「沒算好銀子。」
而后又驕傲地說道,「下個月,我就有錢花了。」
「你這紈绔還分時候?」林卻不屑地哼了一聲。
「紈绔這倆字你都不見得會寫。」
山海確實不會寫,他不僅不會寫字,也不認幾個大字。
看見山海吃癟,我在一旁笑得大聲。
涼州城在各方勢力下維持著詭異的和平。
涼州地大虞和東夷界,兩地商品互通。
大虞向東夷販賣茶葉藥材等他們稀缺的東西,而東夷向大虞售賣一些奇珍異寶,汗寶馬等他們盛產的東西。
一單生意做,賺的錢往往是用黃金做計量單位的。
值錢東西很容易就會被一些亡命之徒劫持,所以一些商賈就雇人保護貨。
因此在涼州,鏢行很是興盛。
林卻傷好以后就在鏢行幫忙押運貨。
27.
是日,林卻拿著鏢行發的銀子,剛進院子,就看見山海四仰八叉地躺在搖椅上睡得正香。
林卻一個咳嗽,把他嚇了一跳。
「誰?誰?」
「我讓你看好家,你就是這麼看的?」
一走近,林卻就聞到了山海上的腥味。
「你跟人過手了?」
山海了個懶腰,「解決一個小麻煩。」
他一溜煙地爬起來,好奇地看著林卻,「你們是怎麼惹上皇城夜行司的?」
林卻心中震驚,但面上鎮靜地問道:「何出此言?」
山海不以為然,「我今天殺了一個。」
他遞給林卻一塊帶的腰牌,上面刻著夜行司三個字。
林卻接過腰牌,翻轉過來,背面刻了一個數字十九。
「他想對支憶下手。」
林卻瞬間握腰牌,「支憶出事了?」
「那刺客用了迷魂香,我怕嚇到支憶,就沒提醒,索讓著了道睡著了,我也好辦事。」
山海沖我的房門揚了揚下,「這會兒屋里睡得正香。」
「多謝。」
山海擺擺手,「也不能白吃你的飯。」
山海看著那帶的腰牌,接著道:「不過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去哪兒,總不能帶著支憶躲到東夷去。」林卻長長的呼出口氣。
「只能來一個,殺一個。」
山海贊同地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林卻驚訝地看著山海。
「人我都殺了,這渾水我不想趟也不行了,再說了,我又不怕他們。」
山海拍拍林卻的肩膀,「今晚我想吃藤蘿餅。」
說完個懶腰,又躺回搖椅上。
林卻掌心凝聚力,手里的腰牌化為齏,他淡淡地回道:「好。」
林卻一進廚房,山海猛地坐起,眼神微瞇地看著林卻離開的方向。
「力如此恐怖,我當真是小瞧你了。」
28.
沒過多久,林卻出了一次遠門,到喀穆隆送茶葉。
走了四天,賺了很多銀子。
我去胡玉樓送戲文想著賺點兒零花錢。
回來時,被疾馳的馬車刮倒了,要不是山海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我可能就為馬蹄下的冤魂了。
林卻回來后看著我手臂上的傷,不發一言。
自那之后不管鏢行老板出多錢,他再也沒去
押送過貨。
我們在涼州城的日子逐漸步正軌,京城里卻云波詭譎。
距離上一個被廢的太子已經過去了兩年。
老皇帝立新的儲君,除了我,如今還活著的幾位皇子,就三皇子景虔和七皇子景桓還有一爭之力。
三皇子背靠皇后,皇位本是唾手可得,可就在奪嫡的關鍵當口,傳出三皇子養伶人的消息,這無疑不是給老皇帝一個打擊皇后勢力的好借口。
加上老皇帝還沒放棄找我,我冥冥之中威脅到了三皇子。
因此我就了三皇子一伙人的眼中釘中刺。
想來追殺我的那伙刺客就是三皇子的手筆,只是不知為何,刺客突然就消失了。
我問過林卻,自從代號十九的刺客之后,沒再有過刺客。
我是在刺客事件后一個月,收到了留仙的來信。
信中說萬事安好,讓我不要擔心。
看著信中的「安好」兩字,我心頭生出一不安來。
我從沒給留仙寫過信,他是如何知道我在涼州城的?
還有他說得萬事安好,這萬事里,包括他自己嗎?
29.
宮里學的東西不能浪費,我給山海和林卻做了兩服。
他倆看見服時,喜不自勝。
我解釋道:「雖說服胚子是買的,可上面的花紋可都是我親自繡上去的。」
林卻手著服上的卷云紋,眼底笑意濃郁,「支憶送的,不管是什麼我都喜歡。」
山海也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他淡笑道:「很好看,我很喜歡,謝謝支憶。」
山海是穿金云錦的主,我本以為他會瞧不上這些。
我悄悄湊到林卻邊,低聲道:「袖口,我給你繡了一朵海棠花,就你有。」
林卻滿含笑意地看向我,我沖他眨了眨眼。
「哎,這還有人呢,注意點兒。」山海咳了一嗓子,朗聲道。
還在看服的林卻突然臉大變,沉聲道:「有人來了。」
山海亦是如此,「有甲胄的聲音,宮里來人了。」
涼州城大白天的不可能讓兵大張旗鼓地走在大街上。
只有一種可能,來的兵,是皇帝指使。
涼州城到底是老皇帝的地盤,再鞭長莫及,涼州城也姓景。
「你帶支憶先走,我拖住他們一會兒。」山海說道。
林卻皺眉,面豫。
山海遞給我們一塊玉。
「這塊玉玦給你們,實在沒地方去,就去東夷,隨便給個守城的人看,他們會帶你們來找我的。」
林卻接過腰牌,眼里帶著疑。
山海長吁一口氣。
「我是東夷二王子,我的人都在周圍,他們也不敢在大虞境對我手,頂多把我趕出涼州城。」
我聞言眼睛瞪得老大,林卻說了聲多謝,拉著我就從后門走了。
我扭頭看見山海站在原地,手里捧著那件服,一臉笑意地看著我們離開。
30.
城門樓有守衛,林卻直接騎著馬闖。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后是窮追不舍的兵,好似回到了那個雪夜。
剛進樹林,馬就被繩索絆倒了。
林卻護著我在地上滾了一圈,剛穩住影,幾個刺客沖了上來。
林卻提劍迎了上去,那群刺客顯然不是林卻的對手,沒幾招就被抹了脖子。
這時兵已經圍了上來。
「殿下莫要再跑了,都是徒勞。」
說話的是羽林衛的統領,李戩。
以前在皇宮里逃跑,沒跟他打道。
林卻一臉冷,看著那群羽林衛,目不屑。
「殿下放心,我會帶你離開的。」
李戩揚聲道:「知道你很厲害,這些羽林衛本不了你的眼,可你帶著殿下,那就另當別論了。」
一聲令下,羽林衛蜂擁而至,林卻和他們纏斗在一起。
眼見著林卻就要突破重圍。
李戩拿過旁邊人的弓箭,搭弓拉弦,看準目標,松手,箭出。
羽箭不是沖著林卻去的,而是沖著我來的。
那一瞬間突然覺得,死了也好,就不用這麼累了,沒了我,林卻還能跑出去。
我閉著眼,神淡然。
突然,響起一聲悶哼。
我猛地睜開眼,林卻替我擋下了箭。
那支羽箭穿過他的肩頭,我甚至看見了被染得鮮紅的玄鐵剪頭。
林卻來不及說什麼,揮劍砍掉箭尾,而后沖著李戩扔出手里的劍。
劍來勢兇猛,飽含怒氣與殺意,李戩堪堪躲過,卻還是被劃傷頸側。
周圍人見狀立馬圍了上去,查看李戩傷口。
趁著混,林卻帶我跑了出去。
31.
李戩捂著脖子,揮開要扶他的人,「快去追。」
又想起什麼,對著離開的羽林衛喊道:「別傷了殿下。」
林卻拉著我的手在樹林里穿梭,他肩膀上的傷一直在流。
遇到一山,他帶著我躲了進去。
山不深,林卻帶我走到最里面,他虛弱地靠著墻坐在地上。
我連忙蹲下查看他的傷口。
林卻抬手制止了我,「沒有時間了,他們很快就能順著地上的找到這里。」
他從懷里拿出山海給的那塊玉玦,放到我手里。
「這里離東夷不遠,出了林子再走兩三里就能看見東夷守衛,去找山海吧,他能保護你。」
我聲音抖,「那你怎麼辦?」
林卻扯了扯角,「我去攔住他們,給殿下爭取時間。」
我哭著搖頭,「我們一起走。」
林卻按住我扶著他的手,眼里思緒翻涌,「殿下,不用管臣。」
我低著頭忍住哽咽,吸了吸鼻子,抬頭笑著看向林卻,「我們都會活下去的,我保證。」
我猛地站起,跑向口,沖著樹林大喊,把羽林衛引來。
林卻白著臉,眼眶微紅,「殿下!」
遠遠地看見羽林衛的盔甲,我跑回林卻面前,「你保護我這麼多次,這回換我保護你。」
「殿下,不可。」
「林卻,你不能死,你得陪我一塊活下去。」
說完,趁林卻不注意我出他綁在小上的匕首。
外沉重的腳步逐漸靠近,我手里的匕首出鞘,步伐沉重地走了出去。
那日很好,可我還是覺得匕首寒冷刺骨。
脖子上綁著紗布的李戩,看見我匕首橫在頸側,整個人都有些慌了。
老皇帝下了死命令,務必把我安然無恙地帶回去。
「殿下莫沖。」
我冷聲道:「治好林卻。」
李戩無奈妥協,「都聽殿下的。」
32.
天黑時,我們到了附近的驛站,有隨行的醫,幫林卻拔箭治傷。
我似乎能猜到老皇帝的心思了。
半月前,東夷使者來訪,想要聯姻,和虞國修秦晉之好。
羽林衛趕到涼州城,大約就需要半月。
我看著床上昏迷的林卻,心里五味雜陳,我若去東夷和親,我同林卻就真的參商永離了。
回到了皇城。
幾月不見,老皇帝更顯蒼老了,他為了大虞,真的是傾盡了所有心。
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筆,抬頭看著我,淡聲道:「回來了。」
語氣就像父親盼的兒終于回家了一般。
當然我不會蠢到覺得老皇帝對我有什麼父之。
老皇帝猛烈地咳了幾聲,旁候著的太監連忙上前幫他順氣,遞上一杯茶水。
老皇帝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聲音有些嘶啞道:「這幾個月過得還好嗎?」
我冷然道:「你都知道何必再問。」
這幾個月我過得怎樣,每頓飯吃了什麼,他肯定都知道。
涼州城不過是他施舍給我最后的自由的日子。
老皇帝靜靜地看著我,像陷了某種回憶,他眼里有我看不懂哀痛,他仿佛在過我看另一個人。
旋即閉眼長嘆一聲,復又睜眼,滿眼的冷冽,哪兒尋得到半點兒悲傷。
「你好好的嫁去東夷,朕會讓林卻活著的。」
我憤恨道:「對蘇伯蒼,你當初也是這麼說的。」
皇帝冷聲道:「你以為給他吊命的藥材是誰給的?」
他嗤笑一聲,「說到底你還得謝朕,是朕,讓他多活了些時日。」
我握著擺,用力到指骨發白,「你若說話不算話怎麼辦?」
皇帝不屑的開口:「你除了聽朕的,還能如何?」
他不耐地擺手,「朕是一國之君,還不會手去殺一個護衛。」
我對他行了一禮,「謝陛下。」
33.
此次聯姻至關重要,邊陲其他部落都在看著這場聯姻,如果大虞皇帝拒絕,就會搖其他部落歸順的心。
其他人都以為被送去和親的會是一個不寵的公主,結果,老皇帝的目停在了我這個外人看來最寵的公主上。
我看著大殿上,那個滿眼天真,一看就被保護得很好的十六公主景。
正一臉心疼地看著我,這時我才知道,我一直以來都在為擋刀。
最寵的公主去和親,怎麼看都是東夷賺了,可東夷使者卻不稀罕我,他們就要景。
老皇帝不松口,兩方在定乾殿焦灼著。
原來,東夷很早之前就提出過聯姻,點名要當時備寵的景,老皇帝當然不肯,以十六公主尚未及笄為由擋了回去。
自那以后,他就很在
外人面前表現出對景的喜。
費力找到我,就是為了讓我代替景去和親。
太學院、鸞宮,一樁樁一件件,老皇帝都是做給東夷人看的。
他想讓東夷把目放在我上。
我想,最后那個和親的倒霉蛋肯定是我,就回到鸞宮,坐在院中等著那道和親圣旨。
去東夷和親,我大概是沒命再回來了。
此時林卻走到我后,他著池中的魚兒,「殿下想嫁嗎?」
我自嘲一笑,「想如何,不想又如何,結局一定,想這些又有什麼用。」
林卻又說了那句話,「殿下,臣只要殿下一句話。」
我轉頭,眼神里帶著祈求。
「林卻,遠嫁東夷也好,客死他鄉也罷,都可以,我現在什麼都不求。」
「我只求你活著,好好活著。」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蘇伯蒼已故,留仙又失蹤,我現在只有你了。」
林卻看著我,眼底墨翻涌,他長吁了一口氣。
「臣不會死的。」
34.
自從林卻問完我,我就不敢讓他離開我的視線,我心里沒由來的一陣心慌,總怕他做傻事。
燈影幢幢,最后一燭火熄滅,我眼皮不控制地闔上了。
見我趴在了桌子上,林卻走到一旁,吹滅了一旁摻了料的安神香。
他把我抱到床上,仔細蓋好被子。
深深地看了我一會兒,仿佛要把我的臉印到腦子里。
子時,林卻趁著夜,離開了鸞宮。
第二天一早,我沒等到那道和親圣旨,卻等到了東夷大王子步先遇刺亡的消息。
刺客的尸是在距驛館五里遠的樹林被找到的,一劍封,臉被利所毀,辨不清樣貌。
我心里有個想法被無限放大。
我在院中從旭日初升枯坐到夜幕低垂,也沒等來林卻,直到第二天清晨,皇帝派了另一個人來保護我,這似乎證實了我心的那個想法。
自那之后,我像個沒了魂兒的行尸走,整日游在這吃人的皇宮。
沒多久東夷就借著王子在大虞境被殺這個由頭,聯合周邊五個部落,向大虞發起了進攻,老皇帝派驃騎將軍率領三軍支援戰場。
老皇帝沒再迫我做任何事,只是,他還是不肯放我走。
我真就在皇宮里當起了混吃等死的廢。
沒了心氣,我迅速地枯萎下去,替我把脈的太醫說,在這麼下去,我沒幾日可活了。
我一聽,反倒心里高興。
破天荒的老皇帝召見我,給了我一個薄薄的小冊子。
我翻開,里面記錄了關于林卻的一切。
35.
林卻在我被蘇老頭帶走的那一年,被抓進了蠱營。
蠱營里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互相殘殺,最后只有林卻活了下來。
接著他就被帶到了專門為皇室培養暗衛的夜行司,了一名暗衛。
偶然一次機會,在暗中潛伏的林卻看見了在皇宮里閑逛的我,他一眼就認出我來了。
他想來我邊,可是普通暗衛是沒有選擇權力的,于是他就去了往生塔。
夜行司里有個往生塔,塔里機關布,只要暗衛能通過往生塔試煉,就可以向夜行司掌司提出一個條件。
能通過試煉的暗衛寥寥無幾,他們無一不是要求離開,只有林卻,他的要求是來當我的暗衛。
「朕聽聞他從往生塔里出來的時候渾上下沒有一個好地方,深可見骨的傷口就有好幾。」
皇帝走到我面前。
「朕沒想到,他會為了你去殺東夷王子,他用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的一條命,生生地替你開出了一條通往自由的路。」
我眼前逐漸模糊,原來,林卻沒有騙我。
他斬除萬難地來到我邊,只為求我平安,他甚至不求我他。
皇帝看著我開口道:「你不能枉費他的一片苦心,你得好好活著,活著等他來接你。」
我止住哭聲,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林卻沒死?」
皇帝沒理會我的話,自顧自地說著。
「你知道嗎?每個暗衛除了被要求學習殺人,夜行司還會據他們每個人的天賦,教授他們另一門本領。」
「詩詞歌賦,禮樂騎,而林卻是難得的人才,他最善兵法。」
老皇帝看我的眼神變得復雜。
「其實很早我就想把林卻收為己用,可惜他只想在你邊當個沒出息的暗衛,不肯為我所用。」
36.
這時,一個太監突然來報,驃騎將軍林霧生已率三軍抵達涼州城。
皇帝沒去管那份軍報,而是看著我問道:「你難道就不好奇,這林霧生是誰?」
當我聽到那個將軍的名字時,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皇帝又遞給我一個信封。
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一個斷兩截后被粘起來的發簪。
信上只有四個字:殿下,等我。
而那只發簪是廟會那天林卻買來想送給我的,最后卻在那個荒野斷在了他的懷里。
我像看見了救命稻草,抱著那封信和那個殘破的發簪泣不聲。
「知道朕為什麼和你說這些嗎?」
皇帝眼神憐憫地看著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的我。
「因為朕得讓你活下去,你還不能死,林卻答應朕,五年他會讓東夷為我大虞的領土,條件就是朕要保你平安無虞。」
東夷人聽聞,大虞領兵出征的是一位林霧生的將軍,沒人知道他的來歷,本以為是個紙糊的草包。
沒承想,接下來幾年,林霧生了他們心底可怕的夢魘。
林霧生打起仗來不要命,只要是捷報,上面都會有他的名字。
老皇帝每次都會把帶有林霧生三個字的捷報送到我面前,等待戰報了我活下去的力。
兩年后的戰場上,兩軍對壘。
林卻看著對面穿白戰甲的人,心復雜。
山海了他一眼,便下令撤軍,這讓兩邊都有些不著頭腦。
副將想追,被林卻攔了下來。
37.
晚上涼風習習,沖門峽的一高地上,一黑一白兩個影靜靜地看著面前被戰火燒焦的大地。
白影出聲道:「林兄,好久不見。」
林卻淡道:「我們白天剛見過。」
山海失笑,「林兄還是這麼不懂風趣,也不知道支憶是怎麼看上你的。」
林卻皺眉,「同你說過?」
山海訝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吧。」
林卻斂去眼中的驚訝,沒有回話。
過了一會兒,山海道:「我不想打仗,東夷經不起戰火了。」
「你打算如何。」
「議和。」
林卻不解,「議和?我殺了你哥哥。」
「他不是我親哥哥,」山海轉頭看向林卻,語氣輕快。
「他母親是東夷王妃,我母親不過是王帳里的一個婢,后來被步先害死了。步先死了我比誰都開心。」
「我本就是不寵的王子,東夷將領被你殺得差不多了,東夷王才不不愿地把軍隊給我,想我給他們收拾爛攤子」山海嘲諷道。
「如今東夷王早就被那個人的慢毒藥折磨得沒幾日可活了。」
林卻問道:「誰能接替東夷王?」
山海角微揚笑意不達眼底,「自然是我,也只能是我。」
東夷和大虞這一仗在第三年老東夷王死時停止了,新東夷王加布,向大虞提出議和,獻上了東夷王印,愿意歸順大虞。
自此,東夷部落在地圖上消失,虞國的江山輿圖上多了一個東夷城。
38.
捷報傳了三年,我在皇宮里安然無恙的待了三年。
這三年里,每到我生辰的那一天,我總會收到各種東西。
鑲滿寶石的匕首,價值連城的護甲,還有那一不變的,沒有落款的書信。
林將軍帶著東夷王上的王印凱旋,他用三年的軍功向皇上提出了一個要求。
他沒要高俸祿,他向皇帝只要了一個我。
再看見林卻的時候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他等在我常去涼亭,一只手里還拿著皇帝賜婚的圣旨。
我遠遠地看著他,沒有上前。
林卻抬腳向我走來,我出聲制止了他。
「你別過來。」
林卻聽話地停下了腳步。
我聲音中帶著哽咽,「我該你暗衛林卻,還是將軍林霧生?」
林卻滿眼深地看著我,緩慢地說道:「暗衛是為你,將軍亦是為你。」
我一肚子話想問他,心里對他的怨氣在看見他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時,什麼都沒剩下。
我飛撲向那個我心心念念的人,他這麼努力地奔向我,這最后一步就由我來走吧。
林卻一把接住了我,把我擁懷里,抖著聲音道:「殿下,我來娶你了,你可愿嫁我?」
他這句話讓我毫無生氣的心重新活了過來,我眼眶潤,哽咽著。
「小乞丐,這句話,我等了十年,我怎會不愿嫁你。」
39.
在我要離開皇宮的時候,老皇帝又一次召見了我,不是在養心殿,而是在靈犀宮,那個在皇宮里被稱為地的地方。
靈犀宮里的家一點兒灰塵都沒有,一看就是經常有人打掃,即使是白天,也燭火通明。
老皇帝站在那個無字靈位前等我。
「過來給你娘上炷香。」
老皇帝也沒看我,目繾綣那個沒有字的靈位。
我心里詫異,冰冷無
的帝王,心里竟也有放不下的人。
我對娘親的概念非常模糊,看著那個靈牌,心里沒太大。
上完香,我問出了心里的疑問,「這里為何總是長燃燭火?」
老皇帝滄桑道:「你娘是繡娘,這些燭火是給照亮的。」
我心訝然,又問道:「為何不讓景當儲君?」
半年前,七皇子景桓被封為太子,我驚詫于老皇帝竟然沒讓景當太子,虞國歷史上不是沒有過帝。
「景是你娘留給我的孩子,生純良,不適合鉤心斗角的生活,朕只想讓無憂無慮地過完這一生。」
我本以為,皇帝是真的很喜歡景,為了不惜再次開戰。
現在我才知道,與其說他喜景,不如說他是屋及烏。
我不有些嫉妒起景來,同樣是兒,怎麼就被視如珍寶,我卻被棄如敝屣?
后來我才知道,皇帝本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和景本不是一個爹。
前因后果,那是他們上一輩的糾葛了。
我還想問這什麼,老皇帝打斷我,「其他的,你自己去問他吧。」
40.
接著老皇帝遞給我一本書,「這是你娘留給你的。」
我翻著書,里面是手工畫的各種繡樣。
「你娘出蘇州,一手蘇繡天下聞名,一直希你可以繼承的繡工。」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在太學院里我學習的是繡工而不是其他的。
我一時間有些看不這個皇帝了。
「我娘是怎麼死的?」我還是忍不住問起這個我沒有一點兒記憶的人。
「你被抱走對的打擊很大,景出生的第二年,就郁郁而終了。」
老皇帝像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揮揮手。
「你走吧,那些害過你的人都被朕理了,這次離開了,就別回來了。」
我看著皇帝有些佝僂的背影,心想,他應該很我娘吧。
我對著那無字靈牌鄭重地行了一禮,予命之只能來世再報了。
出了靈犀宮,就看見林卻在不遠等我。
我有時怨會恨命運對我的不公,可我有時又覺得命運是偏我的。
因為它把一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林卻送到了我邊。
斜綏綏,我的良人在彼方長玉立,他轉看向我,笑著對我出了手。
我出嫁那天,整個上京的百姓都出來觀禮。
林卻給每一個道賀的人都發了喜錢,這一刻在他們眼里,他們的驃騎將軍了散財子。
41.
我穿著大紅嫁邁進將軍府,跟我一塊進門的還有一道圣旨。
拜過天地后,宣讀圣旨。
北部邊境二十四部攻占云州,令驃騎將軍即刻啟程,奪回云州。
我死死拉著林卻的手不讓他去接那份圣旨。
林卻看著我眼眶微紅,聲說著。
「我答應你,此戰一完,我便卸甲歸田,帶你離開這里。」
燭火搖曳,我穿著大紅嫁站在一鎧甲的林卻面前,我低著頭不忍看他。
林卻從懷里拿出了一個滿是歲月痕跡的胡桃手鏈。
「還記得這個胡桃手鏈麼,小時候我生辰那天你送的,」他把胡桃手鏈放到我手里。
「等我回來,親手給我帶上吧。」
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可當我看見那個做工糙的胡桃手鏈時,滿腔的不舍再也忍不住了。
我拿著手鏈伏在他懷里哭得斷腸。
天元二十七年,驃騎將軍林霧生奪回云州,然,重傷,卒于歸途。
四歲的林清安小朋友,正窩在我的懷里,聽我給他講大虞國史。
他小手激地揮舞著,含糊不清道:「娘親,我長大以后也要當大將軍。」
我晃晃他的小鼻子,「你先長的高過桌子說吧。」
門口傳來林卻的聲音,「我回來了。」
書上的將軍如今已解甲歸田,林卻用云州換了自由之,我們便到兗州安了家。
林卻一把抱起小清安去吃飯,邊走邊他的小屁,「今天有沒有聽你娘親的話?」
「有。」小清安眼睛亮亮的看著林卻,「爹爹,我以后要當將軍。」
林卻表明顯一僵,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清安小朋友的屁。「將什麼將,家里幾百畝地不夠你種嗎?」
我看著父子倆的背影出了神,若是清安真的當了將軍……
罷了,他若真是那塊料,我也不會阻止他。
發現我沒跟上,林卻回頭笑道:「娘子,過來吃飯了。」
我回過神來,應聲跟了上去。
林卻一手拉著我,一手抱著清安,手腕上的胡桃手鏈被斜染的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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