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第 24 節 那個穿越的白月死了
宮第一夜,我就知道皇上將我看作長姐替。
他日日寵于我,口中念得是長姐的名字。
后來他從宮外接回一個子。
這子才極佳,能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今朝。」,還是個兵法奇才,著出《三十六計》。
最重要的是,這些所行之事跟我長姐當年一模一樣。
1
我宮后和皇帝楚澤夜里獨時,他見我第一眼就說:
「真是像極了。」
我就明白了在楚澤心中,我不過是長姐的替。
我那自刎亡的長姐天縱奇才,才藝雙絕,會制玻璃香皂。
研出名青霉素的神藥造福天下百姓,后又造紙,創活字印刷,使天下人人能溫書知禮。
所做的都是些聞所未聞的事。
楚澤尚為太子時,便與他投意合,心心相惜,也是都城中的一段佳話。
而我資質平平,毫無半點出之。
連貴妃這個位置也是靠著與相似的容得來的。
可如今,這個位置也岌岌可危。
楚澤近來將李家庶李若凝收宮中日日寵幸,已經許久不來我這歇息。
我那為太后的姨母見此,將我召去跟前斥責一通。
說若今日是我長姐在此,哪里還有那庶得意的份。
后來又勸我,說皇上只是圖一時新鮮,最后總會來的,畢竟我和長姐是這般相似。
我心中苦笑,臉相似又如何?這回來了個更相似的。
那李若凝從前木訥寡言,一月前高燒后便大變。
高燒后制出的新奇糕點,味道絕佳。
著出的《三十六計》引得朝中武將嘖嘖稱奇。
又在今年詩集大會上,以一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博得大會頭籌。
楚澤和我一樣,在上瞧見了長姐的影子。
2
終究是和長姐不同。
子張揚,得寵不過半月就跑來找我耀武揚威。
「貴妃姐姐,陛下不愿,你又何必讓太后出面強求陛下留宿你宮中。」
聲音造作,仿佛下一刻就要不過氣般,令我想起長姐口中所說過的夾子音。
李若凝上的珠釵金飾險些令我閃瞎了眼,如此俗氣,也怪不得宮里人笑話小門小戶出。
我將視線移開,語氣平平說道:「太后不過是勸說了幾句,此事最終全憑陛下心意,何來強求一說?」
聞言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憐憫,「太后清修禮佛,不問世事多年,若不是姐姐前些日子去求太后命陛下留宿在你這,太后心善不忍,太后怎會突然同陛下說這些。」
「姐姐你也知,陛下的心在我這,之事最是強求不得。」
估計是把前些日子我被太后召去斥責當我去找太后哭訴去了。
我那太后姨母清修禮佛,多半是因早些年虧心事做多了,能在先帝后宮中活到最后,憑借的可不單單是寵。
不問世事,那只是人前做做樣子罷了,我宮之事,還是一手促的。
誰家心善的老人會在大侄死后,就把二侄嫁給大侄的心上人?
只有李若凝真當是心善良的老人家。
最后那句話更可笑了,可笑到我懷疑腦子是不是被了,能說出這句話的人的腦子絕不可能寫出《三十六計》。
我懶得發善心同李若凝講陛下寵的真相,只說了句:
「妹妹還是莫要揣測圣心。」
李若凝只當我這是被拆穿后的強撐,看著我的眼神更加同:
「我瞧著你是個可憐的,日后若是醒悟了,我會替你向陛下求得恩典送你出宮,再尋個好人家便是了,我相信這世上總有人喜歡你的。」
真不知是蠢還是故意惡心我。
若真有這一日,我那姨母就得先掐死我,就算不掐死我,我歸家后,家里人為了名聲也會將我勒死。
世家名門對名聲格外看重。
前些日子程家子亡,他那面都未曾見過一面的未婚妻年僅九歲,便為夫殉節,懸梁自盡。
一時間,人人稱贊這未婚妻為烈。
這究竟是懸梁自盡,還是族中人覺得反正這姑娘再嫁也難,活著也飽非議,為了名聲將人活生生勒死。
都城名門族們都心照不宣。
我年時也曾遭遇與這姑娘一樣的境。
是長姐救了我,那時已經依靠自才學贏得名聲,人敬重,因此在族中說話也算是有幾分輕重。
長姐抱著我,對著眾人說道:「那兒郎死了是他自個沒福氣,我妹妹這般年,怎可為了個沒福氣的就斷送自個前程?」
「我今日話放在這了,我妹妹日后所有的事都歸我管著,你們別想著手。
」
「就算嫁不出去,我愿意養一輩子,只求平安順遂,年年歡喜便好。」
3
許是太后的話起了作用,夜里陛下翻了我的牌子。
我早早跪在殿中恭迎,迎來的是滿酒氣的楚澤。
楚澤每回來我這之前都得喝的爛醉,仿佛這樣才能催眠自個眼前之人是他心上人,而不是的妹妹。
我練的起攙扶他。
他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里蒙上一層迷茫的霧氣,令他失去了白日里的莊嚴肅重。
殿后,下人們如水般退下,屋瞬間靜寂無聲。
直到他抓住我的手腕,試探般的問道:
「昭昭?」
這是我長姐的小名,它在提醒我此刻應該扮演何種角。
我應下這聲親昵呼喚。
一剎那,楚澤便將我拽懷中。
「他們都說你死了,我怎麼尋都尋不見你,我好怕...好怕你真的要拋下...拋下我回去你說的真正的故鄉。」
每當楚澤將我錯認為長姐時,他都錯以為自己還是太子,仿佛一切還如當年般。
我出手輕拍著他的背,如同哄孩子般聲說道:「我不會拋下陛下的。」
「你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
「你總說來到這里許久,一直久居都城,未曾見過外面天地,你想知這個世界的河流終將奔向何,山川終將消逝于何方。」
「你說要造一艘大船,待我做了皇帝,便啟程去往海的另一端,你說這也需要兩三年,可我并不想你離開太久,待我日后將皇位傳于你我的孩兒,我與你一同前去可好?」
「好。」
說罷,楚澤熱切的吻要襲來,卻在方寸之間,變作了在周圍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在對待一件價值連城的寶。
最后十分溫的吻上我的,意纏綿。
宮兩年,我在楚澤酒后的言語間,知曉了他與長姐是如何恩、如何親無間、如何耳鬢廝磨。
又是如何歡笑、如何吵鬧、如何重歸于好。
他總是在其他子上尋找長姐的影子,可他自己又何其不是活在的影子中?
我與他都曾被同一束火照亮溫暖,如今火滅了,獨留我們二人面面相覷,覺得對方可憐。
4
自打那一日已過了一月,這期間楚澤日日與李若凝相伴。
兩人同進同出,還將李若凝抬為貴嬪,賜封號為宸。
仿佛那天來我這留宿只是個小曲。
李若凝也因這寵越來越得意,大概是將我看阻礙與陛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大罪人,有事無事便來尋我麻煩。
有一回甚至扯出我年時那個死掉的未婚夫婿,還扯出我長姐,口口聲聲說我是克星,恐怕有損陛下氣運。
「貴妃姐姐,為了陛下…啊!」
捂著臉,仿佛不敢相信方才那一掌是我給的。
「宸貴嬪,昔日本宮當你小門小戶出,不懂禮節實屬正常,因而本宮從未與你計較過。」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如今我確定這個腦子絕對寫不出《三十六計》,也不知是從哪抄來的。
「可今日本宮想計較了。」
我話音剛落,一旁的下人們便意會到此中含義,上來兩個強力壯的婢摁住李若凝。
「本宮為貴妃,你為貴嬪,本宮與你又不是緣至親,更談不上什麼知己好友,姐姐就不必了,你應當尊我為貴妃娘娘。」
「這一掌,是提醒你記住長尊卑。」
清脆的掌聲在殿中響起。
宮中許久不來這麼不懂規矩的新人了,這打人手藝生疏了不。
「本宮是經由太后挑細選后才得以后宮侍奉陛下,你方才那番言論,已然可以看你質疑太后決策。」
「這一掌,是提醒你既侍奉皇家,那便不要質疑皇家。」
我的手再一次落在李若凝的臉上。
稍作停留,便又高高揚起。
「這一掌,是本宮提醒你日后莫要胡言語,尤其是當著本宮的面,妄圖給本宮潑臟水。」
李若凝幾次躲避掙扎都無濟于事,只能破口大罵:
「蘇景儀,你這個瘋子!」
正當我打算再賜李若凝兩掌就了結此事,我聽見殿外的聲音。
「皇帝駕到——!」
李若凝聽見這聲音猶如抓住救命稻草般。
不再滿口臟話,而是顆顆眼淚從眼眶涌出,大聲說著:
「求陛下為臣妾做主!」
楚澤快步殿,瞧見臉上紅腫一片,當下扶起,皺著眉頭對我說道:
「貴妃,何至于此?」
李若凝撲在楚澤懷中啜泣,可憐兮兮的重復方才的話,求楚澤為做主。
變臉極快,方才還
在我跟前做惡人,如今又做起好人模樣。
不會真以為只要哭一哭,買賣慘就能讓楚澤不分青紅皂白懲罰我?
楚澤不是昏君,更不是傻子。
「陛下。」我跪在他跟前,「方才宸貴嬪說臣妾為克星,臣妾長姐便是被臣妾克死。」
此話一出,楚澤臉上的神逐漸變冷,他抱著李若凝的手逐漸僵。
李若凝不知其中緣由,疑地著楚澤,映眼簾的是他宛若冰霜的眼眸。
被這眼神嚇住,試探般的小聲喚著:「陛下...」
我與楚澤相伴兩年,自是最清楚什麼能令他站在我這邊。
這還不夠,還不足以令李若凝記住教訓。
「臣妾想起若長姐在此,定不會讓臣妾此指責,因而一時氣惱,失了分寸,還請陛下責罰。」
我看著楚澤,這張臉足以令他想起一些昔日過往。
隨后重重地磕頭,就像那日的長姐。
楚澤當下并沒有說什麼,第二日便以以下犯上為由下旨將李若凝足。
我聽我放在李若凝那的探子來報。
這李若凝接旨時仍舊不信,還口口聲聲說要求見陛下。
太后與我一同聽著,末了還笑出聲,說道:
「哀家是不知這養子怎會寵于這種蠢人,生母到底是奴才出,誕下的兒子縱使做了皇帝也登不得臺面。」
太后與楚澤并非親生母子,太后居皇后之位多年未出子嗣,恰逢楚澤十六歲時生母病逝,這才被太后認作養子。
兩人之間并不親昵,只不過是各取所需,太后需要子嗣替穩住位子,楚澤需要太后背后的家族勢力博得皇位。
太后說完向我,的目最終停留在我的肚子上。
「這都兩年了,怎麼還沒有靜?你最后可不要如哀家這般,養的終究不如親生的。」
我只得笑笑說道:「緣分未至罷了。」
太后認同般的點點頭:「也是,你年歲輕,慢慢來便是。」
5
李若凝并非蠢到無藥可救。
那日楚澤在我提起長姐二字后向的冷漠,讓起了疑心。
派了心腹去打聽楚澤與我長姐的事。
說來也奇怪,我長姐當年名天下,也應當略有耳聞,怎會不知我長姐是誰?
后來我只當是久居宅,家規森嚴,不讓接外界之事。
聽完這些事便開始胡言語起來。
「臥槽,這怎麼有個提前來的?還拿的是白月劇本,我真的吐了。」
「這理工姐干嘛這麼卷,無語了,啥玩意都被造了個遍,這讓我怎麼吊打古人?」
「這姐真的,就不能跟我一樣隨便整點東西唬住古人順帶泡泡男人走上人生巔峰嗎?干什麼搞掃盲行,這麼多人不文盲了,我怎麼用背的詩唬人?」
「我忙活這麼久,結果是在玩替梗?怪不得皇帝老是問我什麼做栓 Q,什麼做肯德基瘋狂星期四 v 我 50。」
「我還疑這些梗他從哪里聽到的,原來是從白月里,我真的醉了,穿越古代沒開掛還被人當百度。」
我以為被打擊到神志不清。
沒想到過幾日便為了復寵跑出自己的宮殿,在楚澤必經之路上唱歌。
曲調怪異,歌詞還是圍著一群羊。
「別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兒的聰明難以想象~」
楚澤聽見這歌聲,即刻便解了的足,重復昔日恩寵。
宮里人都不知這怪異曲調是如何能令陛下龍大悅。
只當陛下品味非凡。
這曲調落我耳中,我便明白了。
長姐生前專心做事時,都會哼唱這曲調。
我也被帶偏,時不時也會哼唱幾句,聽見我的聲音便樂的不行。
著我的臉蛋,笑地說道:「你都沒看過喜羊羊,在這里瞎唱什麼。」
曾經與楚澤如此親昵,楚澤想必也聽過吧。
李若凝心態的確好,得知自個為替的真相,不哭不鬧,努力扮好自己的角。
我當初得知真相,哭鬧過好一陣。
那時我養在長姐側多年,同見過山川大河,人間百態,又怎甘心余生被圈在紅墻青瓦中蹉跎歲月?
況且還是與長姐曾經的心上人親,他也未曾將我看作一個人看待,只當我是長姐的影子。
太后狠狠的打了我三個掌,說我是被長姐養野了,不知子應當做何事。
子就應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子在高門,就應服從族中長輩的安排,要重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這世道,無人會在乎一個子的私心。
我長姐才華絕倫,甚至勝過男兒,那是自己的本事,若沒這本事,早就該嫁給那個頭發花白的南
平王做繼室,以來聯合兩族勢力。
我資質平庸,能被選中宮為妃,是我天大福氣,如今還不知好歹的反抗。
太后掐著我的下顎,說道:
「你真以為你長姐能護住你?」
我在這聲質問中認命了。
在夜里,我夢見了長姐。
一下一下梳著我的長發,在看清鏡中我的模樣,聲道:
「景儀,你為什麼哭呀。」
6
在替這個活上,李若凝比我強上不。
梳著長姐生前的發髻,穿著長姐最的青衫,吃著長姐最喜食的糖。
說著長姐生前最常說的人人生而平等,禮待奴仆,不過也只是上說說,該使喚的還是使喚。
說這專業化,從小學六年級就開始看言小說,當個替主上位分分鐘的事。
還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李若凝必定是替界的頂流人。
要不是腦子實在不夠用,估計也會同我長姐那般拿著鐵錘四敲打建造。
懂得取長補短,既然不善建造,那便詩作對,一時間,人人稱贊的才。
口中所的不詩句長姐也說過,不過長姐都說這是相識的一位居高人所作。
我問這高人是何許人也。
長姐沉默片刻說道:「我也不知他姓名,只知他名號。」
我又問名號為甚。
長姐結結說道:「他自號...唐詩三百首。」
李若凝里沒這居高人,只謙虛說這只不過是有而發。
這次游湖,又按耐不住自個的才,在眾人面前出「大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我不懂是如何面對這一方小小的湖泊,出這種磅礴大氣的詩句。
太后不悅這想出風頭的模樣,用眼神示意我。
我當下說道:「歲百湖的水是先帝在時派遣眾多能工巧匠開采河渠引宮中,何來天上來一說?」
「奔流到海不復回,此句莫非宸貴嬪你在暗指先帝白費功夫一場?」
李若凝沒想到我會蹦出來打岔,眼睛里幾乎能冒火星子,但強忍怒意:
「我只不過是慨一番,貴妃娘娘莫要曲解我的意思。」
看來上回打的三個掌奏效了,如今不再姐姐、姐姐的我。
然后對著一假山,: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我又反駁道:「一假山,何來一覽眾山小?不過宸貴嬪你常年呆在都城,不曾見過都城外的大好山河,將這認作高山也實屬正常。」
如此一來一回,今日想出風頭的計劃被我攪和的干干凈凈。
泛舟時,我與的小船肩而過,我聽見小聲嘟囔著:「這姐不會是傳說中的惡毒配吧。」
何為惡毒配?
我想起探子來報宮中狀況,紙上但凡自個私底下說的話,我多半是看不懂的,只能連蒙帶猜。
不過就算猜出,都是些什麼現代,什麼沒有手機好無聊,于我而言都是些無用的胡言語。
7
今天是長姐的忌日。
楚澤來到我宮中,上并無酒氣。
他清醒時跟所有坐上帝位的男子一樣。
威嚴無限,喜怒不浮于表面,令人忌憚,不敢揣測他的心思。
跟在他后的曹公公端著幾壺千杯醉擱在桌上,隨后便退出去。
楚澤來尋我的緣由很簡單。
在這深宮中,我跟他是唯二記掛著長姐的人,找人一同追憶故人罷了。
這總比將我直接當作故人好多了。
我與楚澤落座,他舉杯相邀:「貴妃,今日便隨意些吧。」
隨后一飲而盡。
我應聲舉杯,辛辣。
我與楚澤只是沉默的一杯一杯喝著,后來醉意上頭,我與他便開始相談甚歡。
他微醉時還能辨出我是誰,說他昔日最煩我,因為我總跟在長姐屁后面,擾他同我長姐談說。
「朕當時便想著,待你及笄便替你尋門婚事早早嫁出去,嫁的越遠越好,莫要再來打攪我與昭昭。」
「臣妾當年也最厭陛下,認為你是小人,配不得長姐,畢竟誰家正人君子會夜翻姑娘家的墻頭,只為遞上冬日里開的第一枝梅?」
那天夜里,長姐還以為是院子里進賊,拿著弓弩朝院中走去。
結果一抬頭,看見的是個臉頰凍得通紅的年郎,帶著幾分傻氣趴在院墻上。
他的大氅被化掉的白雪浸,模樣狼狽,手里攥著一支梅花。
在見到長姐影后,他的眼眸瞬間亮堂起來,在月下熠熠生輝。
「昭昭,你瞧,你說你想要第一枝梅花,我苦等半夜終于替你尋到。」
「昭昭,看在這枝梅的份上,別再同我
置氣了,好不好。」
我當時看見長姐臉上的笑意,心中暗恨:
這不寵的八皇子怕是狐貍變得,怎這般有手段,將我長姐迷得神魂顛倒的。
如今我卻了這狐貍的貴妃。
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似要將這些往事也一并吞咽。
后半夜里,楚澤與我皆醉了。
楚澤又開始喚著我長姐的小名,如同一個稚子茫然的尋找著心之。
他看著我,說道:「昭昭,你既在此,為何不回我的話?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昭昭,我再去替你尋梅,替你尋你想要的任何東西,你不要再同我置氣了好不好?」
許是因今日我喝的太醉了,醉到忘記太后的囑托,忘記后的家族榮辱。我竟說道:
「陛下,我是蘇景儀。」
楚澤有一瞬恍惚,隨后自我催眠般念叨著:「不,你是昭昭...你是昭昭...昭昭...」
「陛下。」我十分冷靜的說道,「蘇景昭死了,死之前還給陛下磕頭,陛下忘了嗎?」
8
那個雨夜,我看見了一切。
坐上太子之位的楚澤已經張開了,表龍姿,以往因自卑而佝僂著的背變得拔,如同一柄直指蒼天的利劍。
華服加,自是氣宇不凡,我能從他的影中窺見日后年帝王的影子。
彼時我莫名覺得,他再也不會為了一個姑娘在臘雪寒冬里親手折梅。
他站在檐下,與他不同的,是我那矗立在雨中天地中,任由雨水拍打姿的長姐。
楚澤說道:「就為了一個姬妾,你竟同孤置氣這麼久,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口中所說的姬妾,是前日宴席上他拔劍所斬的子。
那個姬妾生得貌,十皇子與十二皇子爭相想要楚澤將這姬妾轉贈于他。
兩人互不退讓,又喝了點酒,因這事越吵越兇,那姬妾也被這陣仗嚇得瑟瑟發抖。
他突然起,一劍刺死了那個姬妾。
那姬妾的濺在他的臉上,眾人都被這眼前腥一幕給嚇得呆愣在原地。
他輕蔑的看著那姬妾的尸首,說道:「為帝王之子,何至于為了個姬妾爭論不休?平白惹人笑話。」
「見弟弟們如此喜,今日我忍痛割,將這姬妾尸首一分為二,各贈予二位,弟弟們意下如何?」
許是老了,近來皇帝脾氣愈發古怪,日疑神疑鬼,幾番在朝廷上怒斥于他,朝中忽然有廢太子的傳言,諸子也重新開始蠢蠢。
這兩位皇子私底下的小作可不,他此行正是敲打兩人安分些,別癡心妄想能從他手中奪過東西,他們只配讓他賞賜。
十皇子跟十二皇子酒醒一大半,不敢拂他的面子,只得應承下來,各帶一半尸首歸府。
他雨中為長姐撐傘,語氣放:「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那個姬妾本就歸孤所有,孤只不過是盡其用。」
「我知道你不喜濫殺無辜,可能引兩位皇子為其爭論不休,想必也不是什麼無辜之輩,日后定是個狐主的模樣,早早除掉,方可以絕后患。」
「臣并未同殿下置氣,臣若是殿下,我也會這般做,畢竟如殿下所言,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各有各的命。」
長姐這番話,與口中那套人人生而平等的話天差地別。
可目堅定,不像說謊,繼續說道:「殿下,臣今日累了,還殿下多保重。」
說罷跪在地上,對著楚澤重重磕頭。
來時長姐曾同我說過,要與楚澤說上許多話,也許會很久都不回來,我乖乖睡覺。
我不聽長姐囑托,跟過去,只覺得長姐是騙子。
明明只說了兩句話,為何還要框我說要很久不回來。
后來我才懂,本來是有許多話要說,可在聽見楚澤那番話后,便知那些想說的話都化作無用。
既然無用,那還不如不說。
長姐與楚澤分別后,發現了跟過來的我。
并未責罰于我,而是牽著我的手問我:
「景儀,上回我們去了江南,這回你想不想去西域瞧瞧?」
「不在都城待了嗎?」我反問著,「長姐不是說這回我們會在都城待上許久嗎?要久到太子殿下不是太子殿下。」
長姐輕嘆一聲,像是疲倦許久,說道:「不必了,這里已經沒有我要等的人。」
那天夜里,同我說盡西域風。
第二日,便有人發現在臥房里自刎而亡。
9
楚澤酒醒后便派人下旨將我足三月。
這是我酒后失言的代價,我甘愿罰。
再次將我放出來,已是三月后的中秋宮宴。
李若凝在我足期間得楚澤專寵,甚至還懷上楚澤的孩子。
楚澤大喜,胎兒還未出生便先
賜下了名字,若為皇子做朝宗,若為公主做懷昭。
皇子的名字我聽過,那是他與長姐在玩笑間給自個未來孩兒取的名字。
公主的名字更不用說了。
李若凝并未介意,近來春風得意,宮里無人不避其鋒芒。
宮宴上坐在楚澤旁,位同皇后。
宮中人都是趨利附勢之輩,足前圍在我旁的人,如今都跑去恭維,顯得我這冷冷清清。
我反而覺得輕松不,近來太后病重,騰不出力將我日日拎去跟前敲打。
而且我對楚澤的,也不足以令我對李若凝心生嫉妒去尋麻煩。
不用做替、不用日里斗來斗去,這是我宮后難得的一段做自己的日子。
眾人出殿賞月之際,李若凝這回倒是沒有有而發作詩幾首,反而是站在高臺之上,提議在座的人斗詩一場,由來評判詩詞好壞。
奴婢們抬上筆墨紙硯,沒有人會放過這個在皇帝面前出風頭的機會,在場大臣們皆執筆作詩。
不過多時,疊在桌前的詩句猶如一座小山般,不眼的詩作如雪花般從高臺上紛紛撒落,直到最后一張跌落在地。
高傲的看著臺下議論紛紛的大臣:「本宮覺得諸位詩詞皆不如我。」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弄得如此大的陣仗,原來是為了吹噓自己。
啟說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春江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生!」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是他鄉!」
的詩詞一出,引起臣子皇親們的贊嘆,更有人譽為古今第一詞人。
這番詩詞,令我覺得李若凝估是把所有腦子都拿去作詩了,因此在其他事上蠢笨如孩。
在我聽到所下一句,我便知我想錯了。
「還有一句,有于本宮昨日夢境。」思索了一會兒,繼而開口:「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此句一出,全場寂靜無聲,贊之詞停在眾人邊。
楚澤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見。
我率先打破沉默,挑眉道:「這詩句當真是從夢里來?」
李若凝點點頭,底氣十足的回道:「自然,莫非貴妃娘娘要說臣妾竊詩?」
原來腦子也沒拿去作詩。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我緩緩道,李若凝如同見鬼般。
「宸貴嬪接下來是不是要說這兩句?」
李若凝并未察覺到側楚澤逐漸難看的神,反而問道:「貴妃娘娘怎知?」
「此詩名為《馬》,為陛下當年尚為皇子時在先帝面前所作,先帝大為贊譽,派遣陛下前去平叛淮水叛軍,陛下大捷歸來,就此先帝便對陛下看重賞識。」
「當年陛下歸來,聲勢浩大,宸貴嬪你怎麼不知呢?」
「不可能..不可能!」
李若凝被我拆穿后,神慌張,喃喃自語著,后又化作怒吼:
「這詩在這無人能作!這本來就不是這里的東西,你在騙我!在騙我!」
「夠了。」楚澤打斷李諾凝,「宸貴嬪突發瘋病,今日宮宴眾卿散了吧。」
10
我知道,李若凝的好日子到頭了。
宮宴散后,傳來李若凝被診出瘋病,楚澤念還懷龍胎,并未將打冷宮。
李若凝在十月后誕下一位公主,公主一落地便被接去楚澤寢宮里,由他親養,賜名為懷昭。
某日曹公公來尋我,他遞來一壺毒酒。
說這是陛下的意思,李若凝宮宴突發瘋病,冒犯圣上,先前圣上見懷龍胎,于心不忍,如今公主落地,自是死罪難逃。
他要我親手送李若凝上路。
端著毒酒時,我覺得自個宛若當年的十皇子和十一皇子。
他在拿李若凝敲打我,讓我不要再同忌日那般口不擇言,乖乖做長姐的影子。
我見到李若凝時,已經半瘋半傻,日嚷著要回家,再也不玩什麼穿越了,跟小說里的本不一樣,都是一群騙子!
一見我,便撲在我腳下,求我讓回去,讓回現代,不想跟我長姐一樣死在這里。
說早就該知道,我長姐這麼厲害都死在這里,這個高考前一個月還在渾水魚的肯定也得死在這里。
說再也不隨便抄襲古人了,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當腦,果然沾上男人就是不幸的開端。
我在的胡言語里剝繭,問道:「你說我長姐跟你一樣?」
忙點點頭:「對,你長姐跟我一樣都是從現代穿的,比我有文化多了。」
說跟我長姐一樣,來自一個做現代的地方,那里人人平等,吃喝不愁,還有許多新奇的玩意,我長姐的諸多發明創造,在那邊早就有了。
是高考前睡了一
覺就發現自己魂穿到了一個小庶上,以為自己當了穿越小說的主角,便開始仗著知道點現代知識想要縱橫古代。
「我現在知道錯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哭喊著,但也無濟于事,我將毒酒放于桌上:「宸貴嬪,陛下令你自盡。」
愣在原地,隨后發瘋般想要逃離此。
跌跌撞撞的朝殿外跑去,剛邁出殿門就被兩個看門的太監給拽回來。
原本候在門外的曹公公進殿拿起桌上的毒酒,強摁著李若凝的臉灌下去。
李若凝掙扎幾番,便從七竅流出鮮,徹底癱在地上。
看著我,鮮不斷從角涌出,不斷呢喃著:「一樣...都一樣...」
直到徹底沒了聲響,曹公公探了鼻息后長嘆一口氣,仿佛心中大石終于落地。
曹公公對著我說道:「貴妃還是太心了些。」
我沒有應聲,看著曹公公指揮著那兩個小太監將李若凝的尸首抬走,隨便丟在哪個葬崗,越快越好。
夜里,皇上又喝得爛醉來我這留宿。
他攬著我,親昵的說:
「昭昭,今日懷昭會爬了,爬到我的邊,就安安靜靜看著我批折子,乖巧極了。」
「不哭也不笑,令我想起當年你說我天天冷著一張臉,好像誰都欠你八萬兩銀子般。」
「昭昭,你說好要跟我相伴一生,兒孫繞膝。」
在一聲聲的呼喚聲中,他沉醉于自己編織的夢。
在吞下避子丹后,我著側睡的帝王,想起李若凝臨死前的呢喃。
跟長姐一樣,死在楚澤手中。
11
第二日楚澤上朝走后,我翻開妝匣暗格里的一本小冊,里面全是我悉的字跡。
這是長姐亡前一夜,塞在我枕下的。
我翻開第一頁,眼便是蘇景昭三個大字,而后皆是零零碎碎的記載。
盛乾十八年,一月初九。
今日進宮領賞,撞見了一群小鬼在欺負另一個小鬼,果然校園霸凌從古至今都有,那個小鬼被我解圍后還不謝我,看我的眼神跟我欠他八百萬一樣,看在我比他大三歲的份上,就不記仇了。
盛乾十八年,三月十二。
進宮幫姨母看病,不孕不育這個時代本沒有解決辦法嘛,只能先糊弄糊弄,又遇見那個小鬼,他讓我去幫他母親看病,還好是小病,沒有砸招牌。
原來是娘倆一起被欺負,皇帝就是個老鬼,睡完人還嫌人出不行,嘖嘖嘖,懶得罵。
盛乾十九年,十二月初一。
楚澤突然竄的比我高上半個頭,行為也越來越古怪了,看見我跟金公子走一塊,他掉頭就跑是怎麼回事?
盛乾二十年,三月初一。
我跟楚澤在一起了,三年前我絕對想不到我會跟一個古人談。
盛乾二十三年,十月十三。
楚澤悶悶不樂,我知他有抱負,不過礙于生母出,難以在皇家大展手。
我決定助他,在此對不起詩鬼李賀,抄了您老人家的詩,等我回去了肯定天天祭拜你。
盛乾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一。
楚澤寄信回都城了,他被皇帝封為大將軍,在南平定叛。
信上落款是妻昭昭,信里的容是我托他寫下的南風土人。
真想去外面看看,還有,我有一點想他了。
盛乾二十四年,五月初五。
楚澤回來了,我說了想要去游歷,他也愿一同前往。
盛乾二十四年,十月十三。
這次出都城游歷,我看見天下萬民為了活下去,孩子如同豬玀般被賤賣,大人們易子而食。
妻子被賣與他人做妻,誕下那人孩兒后才能歸家,世人稱這為置妻。
江南一帶,流行將雙足折斷,稱之為三寸金蓮。
我想做些什麼。
盛乾二十五年,一月十日。
楚澤被封為太子,姨母暗地里催促我與楚澤的婚事。
楚澤最近做的事,有些我不贊同,不過我若是他,生長于此,我應該也會跟他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盛乾二十五年,二月十日。
當我不與他站在同一,我深知等待我的是什麼,落子無悔。
記載在此戛然而止,如同的生命般永遠停在盛乾二十五年。
長姐死后,我被接回家,翻閱這本小冊推測出長姐的死因。
一個前夜還打算帶我去游歷西域的人,怎可能自刎。
從楚澤當上太子那一刻,他就注定與我長姐分道揚鑣。
長姐雖為子,但卻心懷天下蒼生,所行皆為造福百姓,深得民心。
知曉楚澤的所有野心與抱負,所有痛苦與擔憂,所有的謀劃與,連楚澤在先帝面前得賞識的那首詩作也
是的手筆。
當與楚澤并肩而行時,是楚澤最大的助力,而分道揚鑣時,便是最大的威脅。
懷念一個死去的摯,總比一個活著的威脅好多了。
活在殺死摯的悔恨里,總比日日擔憂帝位被他人奪取好。
我從未懷疑過楚澤對長姐的意,也從未疑心過楚澤對帝位的。
這份足以令他不顧一切。
生在皇家,誰會對那個位置沒有一?
就連長姐也在小冊里說過,若為楚澤,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李若凝敗就敗在,太過于相信帝王的寵。
李若凝至死都不會想通為何一向對盛寵有佳的帝王,一夕之間要奪命。
其實一直做的很好,若不是在中秋宮宴上了那首《馬》,本可以繼續在這深宮中如魚得水。
楚澤以為殺了長姐,就不會有人再知曉他那些暗的過去,他可以繼續做一個明磊落、行事端正的皇帝。
直到李若凝得意洋洋的了那首《馬》。
這首詩如魔咒般在他耳邊告訴他:
他今日的所作所為,都是當年從長姐上竊來的。
李若凝這一出將他從的夢中打醒,他變回那個威嚴無限、不容任何人冒犯的帝王。
這個緣由,李若凝估計至死都未曾想吧。
,對帝王來說無足輕重。
12
李若凝死后過去了許多年。
宮里來來去去了很多新人,也多了許多孩子奔跑嬉鬧的影。
楚澤如今真的是兒孫滿堂了。
我膝下一直無子,楚澤把懷昭記在我的名下后,將我抬為皇后,我還是走了太后的老路。
懷昭一直被楚澤養在跟前,連上朝時也抱在懷中,世人皆知當今圣上最疼這位公主。
如此寵,自然是養出一蠻子。
打跑了一個駙馬后,懷昭說是要為國編撰《山川志》,跑出去游歷了。
在信中說了許多風土人,宛若長姐當年。
每年長姐忌日,楚澤照舊來我宮中與我對飲懷念長姐。
在他編織的夢里。
我是長姐,懷昭是他與長姐的兒,一家人在宮中和和。
后來他沉迷仙丹之,子日益虧空,也如先帝那般變得古怪。
他斥責太子居心不良,日日盼著他早日駕崩。
太子慌張辯解,他也不信,只人滾出去。
他說他做過太子,自然知道面對纏綿病榻的父皇,太子心中在想些什麼。
我在他跟前侍疾,他不清醒時將我看作長姐,曾吐過一些早些年的辛事。
他說他是故意接近長姐,為了求得皇后青眼,將他收作養子。
他說他殺了長姐是迫不得已,要怪只能怪太過于出眾,何人在面前都猶如塵泥。
他說先帝亡故,是他日日侍疾,在湯藥里下毒,加重先帝病癥。
他說他那時等不了,兄弟們蠢蠢,父皇日疑神疑鬼,再不手,他真的保不住太子之位。
我端著手中湯藥,眸晦暗。
想不到這個法子,他早就用過了。
我將湯藥喂進楚澤中,垂垂老矣的帝王并未疑心相伴多年的皇后。
畢竟是這般平庸,同所有子一樣,乖順的在后宮度過了大半輩子,聽從于他的命令,依賴于他的寵。
楚澤喝完藥后便沉沉睡去。
直到曹公公喊著皇帝駕崩。
宮里的子哭一團,先前備好的白綾被宮人們掛上,我瞧見聞聲趕來的太子如釋重負般跪在楚澤寢宮前。
國喪后,太子登基,我被尊為太后。
謀劃多年的計劃終于真,我并未有任何快,只覺得解。
我終于為長姐報仇,也終于不用再做長姐的影子。
而后,我就迷茫了。
做了這麼多年蘇景昭,真正的蘇景儀我已經想不起來了。
我只記得當年蘇景儀最做長姐的跟屁蟲,想著日后也要跟長姐一樣有所作為。
最討厭那個不寵的六皇子,總覺得他假惺惺的,是個大狐貍。
好像也喜歡過一個年郎,那個替六皇子送信的小信使,他的眼角有顆痣。
但這都是過去了。
一切皆往事。
作者:敦煌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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