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第 22 節 吊帶短

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夜場。

當時正穿著清涼的吊帶短陪人喝酒。

他把我從桌上拽下來,不由分說了警服給我披上,沉著臉要我辭職,說這種地方魚龍混雜,對年輕孩來說很危險。

但他不知道,這地方的大老板是我干媽,現在干媽想退休,店里幾百號人,全都聽我指揮。

我本想實話實說,可看著他那張英俊正派的臉,卻改了主意,笑著開口:「可是警,辭掉這里的工作,我就不起學費了。」

1

凌晨一點。

沒有任何征兆,慕的大門被人撞開。

警察闖進來,一邊喊著不許,一邊兵分兩路,往樓上的包廂跑。

坐在我對面的地中海,看見警察嚇得一哆嗦,本來蠢蠢,要我大的手立刻了回去,姿態練地捂著臉往角落里扎。

我下意識皺眉。

店鋪營業的常規檢查才過了不到一周,哪怕警察要來,也不該是今天。

而且這陣仗,明顯是奔著掃黃來的。

可自從上一任老板跑路,干媽接手這地方之后,慕早就不做那種生意了,就算真掃也不該掃到這來。

而且時機也巧。

干媽只有今天不在店里,沒人主持大局。

我沉著臉起人關了音響,可在一片混里還沒出多遠,就被人抓住了胳膊。

「雙手抱頭,蹲下!」

聲音冷,攥著我胳膊的那只手,鐵鉗似的掙不開,我仰頭,在夜場怪陸離的燈下,只看到一截線條利落的下頜線。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頭頂傳來的一聲疑問:「怎麼是你?」

「警服披上,別跑。」下一秒,一件警服兜頭蓋下來,遮住了我上的吊帶短

再之后那人離開,長邁過蹲一片的人群,在混的人聲里高聲指揮。

「包廂里的一個別落,都帶回所里!」

可這頭話音剛落,就又有了變故。

剛才沖向二樓的那群警察原路返回。

帶頭的那個抹著汗跑過來,低聲說:「霍哥,咱好像弄錯了,這邊是正常做生意,沒有不法經營和易。」

「怎麼回事?」

「報警人提供的視頻畫面,跟這邊包廂的格局對不上,樓上包廂里也都有監控……」

經理站在旁邊,滿臉怒意:「我們本來就不涉黃,一共就這麼幾個包廂,您都搜過了,你們警察也不能不講道理吧,我們規規矩矩做生意,哪有進來就抓人的?!」

「抱歉,我們也是接到舉報電話,必須理。」不同于手下的心虛,帶頭那人四平八穩,跟經理對峙。

我正想過去幫忙,手機卻響了。

看了眼來電提醒,還是先躲進了廁所接電話。

那頭的人聲音沙啞,顯然剛哭過:「錄音我收到了,我會跟他離婚的,還有,謝謝你啊。」

我把手機放在洗手池的臺子上,掏出打火機點了煙。

「別謝我,離不離婚是你的事,發錄音也只是想告訴你,我們店里不提供那種服務,是他自己擾服務員,你別就跑過來抓,影響我們做生意。」

沉默許久,那頭才答話:「好,我知道了,對不起啊。」

那頭傳來孩子的哭聲,人手忙腳地哄著。

我的手指懸在掛斷鍵上,卻遲遲沒按下去。

直到對面掛了電話。

我才回神,掐了煙,打開水龍頭想洗把臉。

看到鏡子才想起來,為了誆那個地中海,今天化了妝,沒法洗。

還有,上這件警服……

剛才外頭一片混,我也沒顧上琢磨,到現在才想起那句居高臨下的「怎麼是你」。

算了。

估計是認錯人了。

2

推開廁所門,卻沒想到,在門口就被人攔了。

樓道頂照下來,穿著白襯的男人材高大,寬肩窄腰,最打眼的還是他上那拔的氣質。

我眼前一亮,第一反應就是,單憑這張臉,在慕都能干銷冠。

之后才意識到,他視線正定定地盯著我手上那件警服。

「你的服?」我問。

對面那人不答反問:「你在這種地方工作?」

聲音悉,的確是剛才把服扔給我的人。

但「這種地方」四個字,卻帶著顯而易見的不屑。

我沉下臉:「請問您是哪位?」

或許是我臉上的敵意太明顯,他主后退了一步:「我霍行于,是霍的哥哥。」

「霍是誰?」

對面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擰著眉看我:「你不記得霍跟你一個宿舍,就住你對面床。」

大學室友的哥哥。

我終于把面前這人,跟記憶里的

片段對上了號。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當初要不是干媽實行鐵腕戰迫我必須讀完高中,考上本科,我估計高一就輟學了。

但干媽限于自己的學歷,對于讀大學這事的認知,僅限于考上就行,完全不管我畢不畢得了業。

學開始,就三天兩頭喊我回慕,幫理雜事。

全然不顧我連續逃課,還掛了兩年的科,到今天別說畢業,連同學都認不全。

不過霍,我還是有點印象的。

一看就是乖乖,短頭發、戴眼鏡。

但我貌似從來都沒跟說過話,更沒見過哥……

約猜出緣由,我眼里多了幾分譏諷。

「你們警察,就是這樣侵犯公民私的?」

「抱歉,作為兄長,我得了解妹妹的生活環境,以及日常相的人都是誰,并非故意調查你,也并未用職權。」

我翻了個白眼,把服扔回他懷里,轉頭就走。

卻沒想到,后的人會再一次出聲。

「唐婉是吧,雖然干預別人的決定不太好,但是我還是想勸你辭職,這種地方魚龍混雜,對年輕孩而言很危險,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在這種環境里待久了,很難不影響。」

我忍不住勾出了一個譏諷的笑。

「霍警這是擔心,我會帶壞你妹妹吧。」

男人表:「我的確不希自己妹妹跟長期出夜場的孩做室友。」

酒氣上涌,我心里煩躁。

但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

「可是警,不是所有人都有得選,我也想家庭幸福,父母和樂,有個當警察的哥哥保駕護航,上個大學連室友的底細都能清,可我不一樣。」

說到最后一句時,我故意踮腳,湊到了他面前。

距離近得像人之間耳語:「辭掉這份工作我連飯都吃不起,到時候你幫我學費?」

男人拔的鼻梁就在眼前,淡淡的薄荷味也近在咫尺。

因為我的近,他瞳孔瞬間放大,似乎被嚇了一跳,下一秒就反應迅速地跟我拉開了距離。

但出乎我預料的是,他沒生氣。

「抱歉,我不知道你經濟上有困難。」

那雙漂亮的劍眉微微皺著,半晌才開口:「你學費還差多?要不這樣吧,在你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我可以給你提供生活費。」

我愣了幾秒,才弄懂他話里的意思,下意識開口。

「你這是想包我?」

話說出口才回過神,自己沒把門地說了胡話,趕拒絕:「算了吧警,非親非故,你還是快收起你那點沒用的同,別再多管閑事……」

「你要多?」

「什麼?」

那人卻語氣如常地又問了一遍,眉眼深邃:「我問你一個月多錢。」

盯著他,這才發現面前的人,似乎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警,你認真的。」

「嗯。」

視線相對。

男人居高臨下的視線侵略十足,我實在不準他的想法,反而有點好奇,他到底想干什麼。

「你這麼帥,其實不要錢也行。」

3

我沒想到,霍行于真把我帶回了家。

一套大平層,三室一廳,裝修簡約中致。

視線掃過客廳,卻在電視柜上,看到了兩張鮮紅的喜字。

然后是屋頂、房門,看得見的地方,全都掛了紅的彩帶。

應該才掛上去沒多久。

我正站在門口觀察,霍行于彎腰,拿了雙拖鞋遞給我。

的,鞋面上繡著一只可的貓貓頭。

「婚房,霍警結婚了?」

他斜斜倚在門邊,襯最上頭的兩顆扣子解開,隨意又放松,看著我說:「回家就不用再我霍警了。還有,打聽雇主的私,不太好吧。」

可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分明是在等我追問。

我偏偏不如他的意:「結婚了也沒事,老男人嘛,以前又不是沒接待過。」

他臉上笑意一凝,隨后無奈搖頭:「我單,你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怎麼老胡說八道?」

說完,他指了指靠左的一間臥室:「你住這間,屋里有獨立浴室。冰箱里有菜,了就自己做飯,備用鑰匙在茶幾上,白天出門記得帶,屜里有現金,你缺錢就自己拿,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把門鎖好。」

我聽著他的代,約品出一抹不對。

「你要出門?去哪?」

「回所里。」說著,他朝我晃了晃手機,「今天得加班。」

霍行于走了。

我洗完澡坐在客廳。

頭頂的暖

照在沙發上,安靜又溫馨,我看著手里的電擊棒出神,越想越覺得,霍行于這人不對勁。

如果只是擔心妹妹,出于好心拯救失足,他實在沒必要把我帶回家。

可假如他真有什麼企圖,那就更沒必要帶我回來了。

半晌,沒想出個所以然。

電話卻響了。

「小婉,你人呢?」剛接起來,就聽到那頭人聲嘈雜。

是慕的領班,徐喬,外號喬姐。

「怎麼了?喬姐,店里況怎麼樣?」

「店里況還行,這幫警察雖然嚇人,但走的時候跟大伙都道歉了,倒是沒什麼人再鬧,我跟瘋子合計,給驚的客人都送了酒,想著待會提前關店得了……哎,不對啊,小婉,你不在店里?」

「有點事,暫時回不去。」

我含糊應付:「不過今天晚上到底怎麼回事?」

「我靠,一說這個我就來氣,咱是被人坑了。小婉,你還記不記得,上個月這條街新開的那家店,山海 club 的?」

我還真記得。

那家新店開張的時候,聲勢浩大,請了不網紅助陣,免費送酒的活也搞了快一周。

店面在黃金位置,裝修也沒花錢,轟轟烈烈想做出一番事業。

老板是個剛回國的小開,家里有錢,自己又是個玩咖。

奈何這人實在草包,投得越多,虧得也就越多。

前幾天,那富二代不知道從哪聽說,慕生意好,是因為調酒師厲害。

私下來了幾次,想挖走我們店里的調酒師。

可店里的人都是干媽一手提拔的,沒人愿意跟他走。

他惱怒,當時就放出狠話,說要報復。

約猜到了,問喬姐:「是他們搞的鬼?」

「是啊。」喬姐氣得牙,「那孫子找了個小混混報假警,人就躲在咱們店里跟警察打電話。」

「警察怎麼說?」

「這小子是個慣犯,警察也拿他沒辦法,頂多就是拘留跟罰款,而且下次再有類似況,咱也防不住。對了,小婉,這事,要跟老板說麼?」

「先別說。」我沉默幾秒,問,「喬姐,那個富二代的車牌號多,你能查到麼?」

「能是能,但你想干什麼?」

「查到之后用微信發給我。」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把半不干的頭發卷在腦后,換服出門。

蹲在門口換鞋的時候,余掃到了茶幾上的鑰匙。

到底沒拿。

4

據喬姐給的車牌號,我很輕易就在酒吧街附近的停車場里,找到了薛立的車。

手機屏幕上是他的資料。

薛立,哥大藝系畢業,海歸富二代,他爸出了名地有錢,而他出了名地草包,換朋友比換服還快。

回國之后鬧著創業。

直播、網游,甚至娛樂圈,全都摻和了一通,但無一例外,全賠了。

可偏偏,跟他那張揚的撒幣行為不同,這人平時又相當低調,我在網上搜了半天,連一張臉的照片都沒找出來。

跟我想的一樣。

按照薛立那個張揚的個,在網上低調做人不可能是他的本

那就只能說明,是他那個傳統的企業家爸爸,不想讓他在網上拋頭面。

晚上稍微有點冷,我胳膊。

不知等了多久,才聽到腳步聲靠近,而且顯然是奔著這輛車來的,我趕收起手機,下意識往門口看,在看到保安亭里打盹的保安之后,安了心。

下一秒,一片黑影出現在眼前。

「你干什麼呢?」

我抬頭,對上說話的人。

看到他手里的車鑰匙,以及扶著車門的姿勢,基本就確定了份。

「薛立?」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他上下掃了我一遍,看清楚我的臉之后,咧笑了,「還,跑這來蹲我,不過長得還行,上車吧。」

說完,他手就要攬我的肩。

滿的酒氣。

上個屁車。

確認了眼前人的份,我沒再猶豫,使勁了自己的頭發,再之后,開始扯著嗓子喊「非禮」。

對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方法來解決。

這小子找人報假警,惡意競爭。

那就別怪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酒吧街醉鬼多,經常出事。

保安早就了驚弓之鳥,一聽見喊聲就被驚醒了,攥著手電跑過來。

看清楚狀況之后,兩人聯手,直接把薛立按在了地上。

警察來得也比我想象的要快。

薛立被押上警車的時候,才剛回神,扯著嗓子罵我。

周圍不人在圍觀,掏出手機拍照。

這事鬧大,薛立的企業家爸爸,多半不會

再讓他繼續開夜店,我就算被拘也值了。

我轉背對人群,掏了煙出來。

但還沒來得及點,就被人住了手腕。

「聽說你被非禮了?」

聲音低沉又悉,似乎在著怒火。

我一抬頭,就對上了霍行于那張面無表的臉。

5

哪怕已經到了凌晨,派出所里依舊燈火通明。

我端著一杯熱水,在桌前做筆錄。

霍行于在對面提問。

的袖子卷到手肘,出一截線條漂亮的小臂。

「姓名?」

「唐婉.」

「年齡?」

「反正年了,警,你多大?」

「好好回答問題。」

「31?32?不會都 35 了吧,保養得還好。」

對面的人終于掀起眼皮,掃了我一眼,低聲說:「別胡鬧。」

我撲哧笑出聲:「22。」

只登記基礎信息,筆錄很快就做完了。

霍行于拿著記錄本起,準備離開。

我沒忍住追問:「薛立不承認猥的話,你們要拘留我麼?」

晚上太冷了,真要在拘留所過夜的話,我得喊喬姐給我送服。

可霍行于不答反問,他掃了一眼我的頭發,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洗完澡,頭發怎麼不吹干?」

我沒說話,定定地看著他。

半晌,他才面無表地開口:「你就不害怕麼?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有多危險?」

他眉頭蹙,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帶著質問。

我仰頭看他,意識到一件事——他在因為擔心我而生氣。

可為什麼呢?

從小到大,我從沒遇到過這種況。

干媽太忙了,所以從來都不擔心我,只教我分辨對錯,對了就獎勵,錯了就懲罰,更不會因此而怒,因為每個選擇的后果都是我自己承擔。

我盯著霍行于想,這個人真怪。

于是托腮問他:「霍警,你這麼擔心,不會真喜歡我吧?」

「我只是看不慣你安全意識薄弱。」

「哦,那太可惜了,畢竟我還喜歡你的。」

面前的男人,似乎被我那句話說懵了,好半天才敲了下桌子:「小姑娘家家,天天說什麼喜歡。在這等我,別跑。」

說完,他急匆匆起,只留下一個耳發紅的背影。

我笑瞇了眼,不懷好意地想著:咱們這位英俊的霍警,不會是母單吧。

想了一會,百無聊賴地掏出手機。

本來以為要等上很久。

但還不到十分鐘,霍行于就換好了服,重新走了出來。

他穿休閑裝的時候,并不比警服遜

最普通的白短袖,黑,配上他那頭利落的短發,有說不出的,這麼看,他應該沒有 35 歲。

他把棒球服外套扔在我懷里,之后說:「走吧。」

說完就搶先出了派出所的門。

語氣冷漠,面無表,渾都帶著「我跟你不」的意思,刻意保持著距離。

可這人反應越大,就越說明他心虛。

所以我故意「哎喲」了一聲。

在他轉頭看過來時,說:「腳崴了,走不。」

他狐疑地打量我。

「哪只腳?」

「左腳。」

「可你現在捂著的是右腳。」

……

犯了低級錯誤,我有點尷尬,輕咳一聲想要轉換話題。

可沒想到那人卻邁著長折了回來,在我面前彎腰:「上來吧,我背你,到停車場還得走一會,你那雙鞋磨腳就了吧。」

我愣在了原地,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的腳。

這雙鞋是新買的,腳后跟磨得厲害,但因為沒出,我又一直忍著疼正常走路,其他人應該很難發現。

可他是怎麼知道的?

春夏之,夜晚的風還裹著涼意。

我被霍行于背起來,著從他的背上傳遞過來的熱源。

他忽然開口:「雖然不清楚你跟那個人之間,存在什麼私人恩怨,但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很多種,你不應該為了懲罰他,就讓自己以犯險。」

我一愣:「原來你知道?那為什麼……」

「因為他自己承認了,的確對你有企圖。」

「唐婉,你還年輕,可以橫沖直撞,也可以肆無忌憚,但為了你的人,也要把自己照顧好。」

他走得很穩。

上一個夏季走遠,蟬鳴遲遲未歸。

黑暗里萬籟俱寂,伴著槐花淺淡的香氣,一時間,我耳邊只能聽到他的腳步,以及自己的心跳聲。

在心跳徹底軌之前,我閉了閉眼,之后近他的耳邊

說:「老板,你對遇見的每一個失足,都這麼關心麼?」

他耳朵瞬間變紅,渾繃得簡直像石頭:「你好好的,別。」

「老板,你反應這麼大,不會一把年紀了,還是男吧。」

「唐婉!你能不能老實點?」

說完,他就加快了腳步,三兩下走到車邊。

拉開副駕駛的門,把我塞了進去。

作急躁,多有點惱怒的意思。

在車門被拍上之前,我約聽到有人說話。

「你不是失足,我也不會到關心別人。」

「而且我才 27 歲,還不算一把年紀。」

我聽完先是一愣,之后實在沒忍住,捂著臉笑了。

6

早上睡醒。

屋里已經沒了靜。

我推開房門,就看到門口的地上,放了一個很大的紙袋,上面著一張便簽。

「我先去上班了,出門記得帶鑰匙。」

拉開紙袋,發現里面是服。

絨外套,還有一件遮到腳踝的,泡泡袖、蝴蝶結,還有一雙看起來就非常樸素的灰鞋。

從便簽上龍飛舞的字跡,不難猜出這套搭配出自誰手。

不夸張地說,自從我出生開始,就沒這麼穿過了。

但鬼使神差地,我還是把那套服塞進了洗機,烘干后,穿在了上,然后對著鏡子拍了張全照,發給了霍行于。

霍行于的微信頭像,是只滿臉嚴肅的狗頭,狗頭上還戴了頂貝雷帽。

消息發過去,那邊幾乎秒回。

好看的。」

我看向鏡子里,這件連小學生都嫌稚的,簡直懷疑霍行于瞎了眼。

但隨后,「正在輸」出現又消失,對面又發過來一句話。

「早上去買服的時候,很多店都沒開門,你要是不喜歡就先放著,但這雙運鞋應該不磨腳,你先湊合一下。」

我下意識看向門口,那雙被擺在鞋架上的銀細高跟。

原本只想穿上這服,嘲諷一下霍行于的審,等會再

但此時卻改了主意。

我收起手機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慕

夜場都得晚上才營業。

上午的時候,店里一片沉寂,連燈都沒開幾盞。

只有瘋子還守在吧臺旁邊,教新來的調酒師調酒。

瘋子,姓陳,名峰,但他自己嫌棄這名字太普通,讓大家喊他「風子」,風之子,但著,就了「瘋子」。

看到有人進門,他眼皮都沒抬:「抱歉,白天不營業。」

可等看清楚我是誰之后,卻傻了眼。

「我靠,我靠,小婉,你這穿的是什麼玩意?」尤其在他發現我腳下還穿著一雙灰的老頭鞋之后,更是滿臉見了鬼的表,「你的時尚素養呢?你的高跟鞋、工裝,還有辣妹套裝呢?你穿這樣來店里,是不是燒糊涂啦?!」

我沒法解釋。

繞過他的蘭花指,問新來的調酒師:「學得怎麼樣,還能跟上麼?」

雖然瘋子取向不太明確,但調酒的本事的確沒的說,也有耐心,讓他帶新人最合適。

新來的調酒師憋著滿臉震驚,乖巧點頭。

我則忽視了后瘋子對我這穿著的控訴,跟往常一樣翻出賬本開始對賬。

但沒想到,還沒看幾頁,慕的大門,就又被人推開了。

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一前一后走進來。

「抱歉,白天不營業。」

但那兩人腳步不停,直至走到柜臺前頭,才開口:「唐婉小姐是哪位?我們老板找有點事要談。」

「你老板誰呀,談什麼?」

「我們老板的份不便,還請唐小姐配合。」

瘋子翻了個白眼,老母似的把我護在了后。

「你們老板什麼玩意就要人配合,砸場子還找上門來了,還配合,老娘就不配合你,怎麼的!」

可沒想到,面對瘋子的挑釁,那倆人眼都沒眨一下。

不聲不響地,就把瘋子頭朝下摁在了吧臺上,作利落,顯然是練家子。

「你干嘛!是不是有病啊?你放開我!」瘋子臉憋得通紅,卻怎麼都掙不開,「你把我發型弄了,我跟你拼命!」

新來的調酒師年齡小,這會已經嚇傻了,在角落一聲不敢吭。

那按著瘋子的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還是那副聲調平平的樣子。

「唐小姐,請吧。」

我徹底沉下臉:「你先把人放開。」

「小婉,你別聽他們的,報警,馬上就報警!」

我沖瘋子搖了搖頭。

之后,跟著那西裝男往外走。

在慕門前,看到了一輛豪車。

西裝男拉開車門,示意我上去。

我這才發現,車里還坐著人。

那人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目養神,側臉線條分明,鼻梁高,過于白皙的皮,甚至讓人第一眼會恍惚他的別。

但那確實是個男人。

過了半晌,他才睜眼,出一只手跟我打招呼。

「你好,薛頂。」

對上我警惕的視線之后,他又補充了一句:「薛立的哥哥。」

7

那只到我面前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足以證明主人的養尊優。

約猜出這人因何而來,我并沒跟他握手。

「你是因為薛立的事,來找我的吧。」

對方優雅地收回了手,似乎對我的輕視毫不在意。

我繼續說:「我可以撤銷對薛立的指控,但前提是,你需要向我保證,薛立之后不會再進行惡意競爭,干擾慕的正常營業。」

沒想到話音剛落,旁邊的男人卻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

漂亮的桃花眼微彎:「撤銷?不,唐小姐好像誤解了我的來意,事實上,關于我弟弟的案子,我希你千萬不要手,最好追究到底,把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

???

這人臉上的笑容太和煦,以至于我一時之間,甚至分不清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諷刺。

我不再出聲,蹙眉看他。

他臉上的笑意不減。

「為了爭家產而兄弟反目,唐小姐沒見過麼?」

說完,這人打了個響指。

一直坐在駕駛位、存在薄弱的西裝男,很快轉,把一張紙遞到了我面前。

我警惕地沒有去接,而是借著西裝男的手,掃了一眼上面的容。

沒想到,那竟然是一篇以我的口吻撰寫的小作文。

里面聲淚俱下地控訴著富二代薛立囂張跋扈、藐視法律,甚至強的諸多罪行。

西裝男適時開口:「只要您按照要求,以害者的份,把這張紙上的容,實名發布在網絡上,我方愿支付 10 萬元作為辛苦費。」

車里陷沉寂。

而我這才意識到,薛頂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想往自己弟弟上潑臟水。

略一思忖,我便推開了眼前那張紙。

「抱歉,我不想這麼做。」

倒也不是因為我這人有多正直,而是麻煩。

有錢人家的兄弟倆爭家產,無異于神仙斗法,我一個普通老百姓,一旦參與必定會惹禍上。而且……

「嫌錢?」薛頂收起笑意,挑眉看我。

我緩緩搖頭:「薛爺,互聯網并非法外之地,造謠抹黑他人是犯法的。」

「那些我會解決,只要你肯幫忙,我保證你不會出事。」

「那你就當,我這人有原則,過不了良心那道坎吧。」

「你到底要多?我可以給你 20 萬元。」

我沒理他,徑直拉開車門下了車。

「唐婉,你會后悔的。」

后傳來一聲帶著寒意的威脅。

我拍上車門,臉上掛著假笑朝駕駛位的人擺手。

「墨鏡帥哥,開車小心哦,出車禍我會很難過的。」

原本平緩起步的豪車猛地剎住,之后逃跑似的提了速。

我站在原地翻了個白眼。

切,有錢了不起麼?!

「嗡嗡嗡。」口袋里的手機震

來電提醒:金主爸爸霍行于。

「這個時候打電話,是在查崗麼,老板?」

男人低沉的聲音傳過來,一下一下敲在耳上,震得人心里發:「嗯,你現在在哪?」

「學校啊,我不是得上課麼?」

「什麼課?」

「什麼課……現代經濟史?」

「什麼經濟史需要在大馬路上學?」

「啊?」

8

我一愣,才后知后覺意識到,霍行于的聲音,似乎并不只是從聽筒里傳出來的。

下意識轉頭,對上了正黑著臉的男人。

他劍眉微蹙,眉眼冷峻,站在下時,又濃又長的睫在臉上投下一小片影,整個人又兇又帥,更讓人心虛。

我趕惡人先告狀。

「你跟蹤我!」

他挑眉,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報假警的案件回執,需要報案人的簽名。倒是你,不是跟我說在上課麼?還有那輛車,又是什麼況?你為哪個帥哥傷心了?」

好家伙。

撒謊被發現,連口嗨也被抓包了。

補救:「不,沒有帥哥,老板,你是世界上最帥的,除了你哪還有帥哥?」

男人眉頭鎖,一言不發。

看來彩虹屁沒用……

我只能低頭認錯:「對不起,我錯了,我其

實是回來拿行李的,雖然辭職了,但東西總得帶走吧,不過我跟你保證,以后絕對不撒謊,去哪都先跟你報備,好不好?」

「別,我跟你非親非故,你沒有義務向我匯報行程。」

這句話雖然不留面,但面前的男人,眉頭卻口是心非地松開了。

我趕再接再厲:「怎麼能這麼說呢?你對來說,可比親人都親,畢竟……」

「畢竟什麼?」

「畢竟你可是我的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就這個?」

「是啊,不然你以為呢?」

「算了,沒什麼。」

霍行于轉,朝慕走去,但不知怎的,我竟然從他的背影里看出了幾分失

報假警的小混混被抓,乖乖了罰款,霍行于這次來,就是讓瘋子簽報案回執的。

回執簽完,霍行于又端起了冷臉,對瘋子說:「唐婉是我妹妹,從今天開始,就不在你們店里上班了,你們不要為難,讓把行李都帶走,有什麼不滿就打我的電話。」

瘋子被警告得一頭霧水。

尤其是,在看到我乖巧地站在霍行于后滿臉無辜地裝甜妹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在我的瘋狂暗示,以及威脅之下,他終究什麼都沒說,十分憋屈地配合演出。

霍行于提著我的行李走出慕

而后,我的手機瘋狂震,估計是世界觀崩塌的瘋子,在找我要解釋。

上車之后,霍行于開口。

「我還得回所里材料,把你送到公站,你自己去學校可以麼?」

「可以啊。」我隨口答話。

「還有你住宿的問題,我也找人問過了,只要填了申請單,還是可以安排宿舍的,住宿費和生活費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

這人怎麼回事,還真把自己當金主了?食住行一個不落,全都替我考慮了。

不過……

「等等,住宿?」

我終于從瘋子的轟炸中回了神:「我不是住你家麼?」

霍行于一愣,似乎被我問住了,半晌才開口:「孤男寡,以后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

「可我錢都拿了,不睡是不是不好?」

車里一陣詭異的安靜。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什麼虎狼之詞。

「不是,我不是說跟你睡,是睡在你家……」

這話似乎也不太對。

我這人一向以自己的商為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長這麼大,一共就口不擇言過兩次,還都是在霍行于面前。

莫名覺得丟臉,索不再開口。

倒是霍行于咳嗽了一聲,說:「還是住宿舍好一點,方便你學習。」

學習?

這種況下,你跟我聊學習?

我剛想反駁,他那邊電話就又響了。

對面語氣急促,他也跟著嚴肅起來:「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現場。」電話掛斷,他提速把車開到了公站牌旁邊,之后略帶歉意地說,「你先去上課,住宿舍的事我們回頭再聊。」

聊個屁!

我頭也不回地下了車。

重新翻出他的電話,把備注改了:木頭樁子霍行于。

9

太久不來上課,我花了點時間才找到教室。

可沒想到,才剛從前門踏進去,就引起了整個教室的關注

教室里先是一陣詭異的安靜,之后就開始盯著我竊竊私語。

走錯了?

可人群里的幾張面孔,又反駁了這一點。

大概是太久沒來上課,他們覺得奇怪吧。

我沒再多想,就頂著整個教室里的詭異視線,坐在了后排。

昨天在派出所待到半夜,實在沒睡好。

我趴在桌上準備補覺。

就在我昏昏沉沉快要睡著的時候,忽然有人我的胳膊。

抬頭,對上了一張戴著眼鏡的小圓臉。

「霍?」

「你還記得我呀,唐婉同學。」

圓眼圓臉,其實很容易讓人記住。

臉上的驚喜沒持續太久,很快就把自己的手機推到我面前:「你應該沒看到這個吧。」

我有點迷地接過手機,看清了屏幕上的熱搜界面——詞條:薛正軍次子薛立被曝強

一個紫的「」,隨其后。

告訴我,這條熱搜是一個小時之前曝出來的,有知料,地產大亨薛正軍的二兒子薛立,因為強案被抓,目前還沒被放出來。

隨其后放出來的一段視頻,更是把這件事推上了風口浪尖。

視頻里,薛立被警察按著在地上,而我就穿著短站在旁邊。

隨著眾人深薛立,連帶我的份也被人曝了出來,有知人稱,經

常在夜店里看到我,說薛立本不是強,而是嫖娼被抓。

不過奇怪的是,薛立被抓的視頻里,我背對鏡頭,而且站得很邊緣,本沒被拍到臉。

可評論區里,卻有人心補了一張照片。

我站在一輛豪車旁邊,笑著沖里面的人揮手,臉被拍得一清二楚。

這張底下的評論不堪目,從「這的是被包養的吧」到「穿那樣,說不定就是為了勾引人」,應有盡有。

而我這才想起早上,薛頂離開之前說的那句話。

他說我會后悔,原來是這個意思。

想用辱擊垮我麼?

我冷笑一聲。

可老娘本不在乎這個。

干媽從小就告訴我,金錢、權力、健康,這幾個,哪一樣都比別人口中的貞來得有用。

辱不過是個陷阱,讓人掉進自我審視的深淵,再也爬不出來。

但我不在乎,卻不等于我愿意平白無故讓人往我上潑臟水。

電話震,顯示有新消息進來。

「唐小姐,如果你后悔了,歡迎你來向我道歉,我的承諾依舊算數。」

我只回了三個字。

「你做夢。」

「唐婉同學,你沒事吧。」抬頭,才發現霍正滿臉擔憂地看著我,「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你肯定是無辜的!」小姑娘語氣認真,就差當場跟我宣誓了。

可教室里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

整天不來上課,不會真的是做那種事的吧?」

「你說一晚上要多錢。」

距離最近的對話,就在后排。

「我沒事。」我朝霍挑眉,之后起撐在后排的桌上,笑瞇瞇地盯住了那張滿臉青春痘的臉,「怎麼,這麼好奇價格,是想試試麼?但是不好意思哈,你太丑,我沒興趣。」

那人迅速漲紅了臉,低下頭一聲不吭。

教室里其他人似乎也被我鎮住了,不敢再說話。

果然,面對惡意,退和忍讓沒有任何用,態度強,才會讓人心生畏懼。

我拍了拍霍的肩膀:「有點事出去一趟,幫我跟老師請個假。」

打車,直奔酒吧街,在山海 club 門前停下。

停止營業的牌子掛著,但里面卻亮著燈。

我推門進去,直奔二樓。

薛立果然在這,最大的 VIP 包房,裝修奢華中著土。

薛立癱在沙發上裝死。

旁邊一群狐朋狗友,圍在旁邊安他。

看到我之后,他先是愣了幾秒,之后就開始發瘋:「唐婉!你還敢來,全都怪你這個賤人害我!」

他氣勢洶洶朝我走過來,想薅我的頭發,結果被我閃避開。

再之后,我一腳踹向了他下面。

薛立在自己那變了調的尖聲里,蹲在了地上,我直接從墻角拎過一個酒瓶,在墻上敲碎之后,抓著只剩一半的酒瓶,湊近他的大脈。

在滿屋嚇傻了的爺小姐的注視下,我盡量溫和地問他:「現在冷靜了麼?能跟我好好聊聊不?」

沒辦法,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

哪怕所謂的盟友,是個沒腦子的智障。

10

夜場混久了,怎麼可能遇不到鬧事的人?

再加上我上初中那會中二病嚴重,天跟著慕的保安大叔混,耍酒瘋的神經病、擾的變態,什麼牛鬼蛇神都見過,還能鎮不住一群怕死的富二代?

薛立盯著脖子上的酒瓶,甚至對了眼,哆哆嗦嗦地不敢點頭:「能,能,你別殺我,想,想聊什麼都行。」

我用眼神掃了一眼屋里其他人:「清場。」

之后不等薛立開口,其他人立刻配合地起,走在最后的那位,還相當心地幫忙關了包廂的門。

薛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離開,眼里最后一點也滅了。

他滿臉恐懼,態度越發諂:「唐,不,俠,你想找我聊什麼來著?」

我把酒瓶放下,示意他坐著聊。

可他被嚇狠了,小媳婦似的,只敢坐在沙發邊緣。

我懶得理他,直接開口:「熱搜你看到了吧,知道怎麼回事麼?」

「知,知道,都是薛頂那個賤……那個傻,想在我爸那給我上眼藥,故意搞我!」

俠,你知道薛頂吧,那是我哥,但不是親的,他媽是他媽,我媽是我媽。」

同父異母,怪不得下手這麼狠。

我點頭:「猜到了。」

「那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解決?」

「解決……就熱搜唄。」似乎是提到了悉的領域,薛立說話流利了不,「我跟你說,只要愿意花錢,什麼熱搜都能下去,薛頂腦子不好使,還真以為我拿不出熱搜的錢。」

看著眼前得意洋洋的薛立,我終于意識到,薛立這

個蠢貨,應該到現在還沒想清楚,到底是誰腦子不好使。

「我看腦子不好使的人是你。」

「你會花錢熱搜,你哥就不會?而且這熱搜了這麼長時間,功了麼?」

「他會是會,可他為什麼要幫我熱搜?」

薛立撓著頭看向我,看起來更蠢了。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跟傻子一般見識:「反正熱搜沒用,網友不是傻子,這個時候強行控評熱搜,只會讓人覺得你心虛。想要徹底解決這件事,必須從源頭手。」

說完也不管薛立聽懂了沒有,直接問他:「這件事,你告訴你爸了沒?」

「沒有,我求張叔幫我瞞著了。」薛立立刻開口,「我爸那麼兇,我可不敢告訴他,不然他非得把我足不可。」

「而且我現在本沒有證據,就算說是薛頂搞的鬼,我爸也不會信的,那賤人最會裝好人!到時候搞不好我爸還會罵我沒用,然后讓他幫我解決這件事,到時候我不就徹底落他手里了?!」

薛立心有余悸,以他這個智商,顯然被薛頂坑了不止一次。

可問題是,薛頂恐怕就是準了薛立的格,才會這樣做。

薛正軍熱衷慈善,為人世一向低調,對家人的約束也十分嚴苛,這一點,從薛立上就能看出。

這樣一個人,顯然十分重視自己的名聲。

薛立被人抹黑,本來無辜。

可他如果像現在這樣,鬧出強丑聞,不不第一時間匯報,還找人一起瞞著薛正軍,等錯過了最佳解決時機,才是真釀大錯。

「現在就給你爸打電話,承認錯誤,把事說清楚。」

薛立拼命搖頭:「俠,饒了我吧,你是不知道我爸有多兇!要不我找我媽多要點錢,把熱搜再?」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跟他解釋。

「你相信我,只要打了這個電話,不出半個小時,這件事就會立刻解決。」

「可我爸肯定會讓我哥幫忙。」

「要的就是你哥幫忙,你哥跟你爭家產,最重要的是兩件事,一件事是證明你沒用,另一件事則是要證明自己有用。你爸把這件事給他,他故意搞砸,的確會讓你難,但也會在你爸那留下辦事不力的印象,對他來說實在得不償失。」

「真的假的?打,我這就打電話,你趕把酒瓶放下。」

薛立的滿臉懷疑,終于在我抄起酒瓶之后,變了配合。

11

電話打完。

三個小時不到,網上的輿論就發生了巨大的反轉。

最初發布料的記者拍攝臉視頻,承認自己為了博眼球而歪曲事實、惡意 P 圖來造謠。

警方很快介調查。

被愚弄的網友們見狀,出離憤怒,一邊向我跟薛立道歉,一邊要求警方嚴懲造謠者。

至于視頻到底是不是偽造的,反而沒人在意。

薛立舉著手機,看著一邊倒的輿論,滿臉驚訝。

俠,你也太牛了吧,你會未卜先知吧。」

不,我只是有腦子。

我懶得再管這事,起離開。

浪費了這麼長時間,今天的課估計是趕不上了。

我出了山海 club,天黑,路燈也亮了。

我想看一眼時間,卻發現手機黑屏。

這才想起,剛剛來找薛立的路上,不自稱是記者的人,說要采訪我,那些人跟病毒似的,拉黑都沒用,無奈之下,我才關了機。

重新開機,七八糟的短信一腦冒了出來。

微信里,喬姐和瘋子他們也都在問我,到底怎麼回事。

這事解釋起來太復雜。

我點進對話框又退出來,想著當面跟他們說。

卻發現一長串消息里,有個相當顯眼的紅氣泡,數字是 1,頭像是只戴著帽子的狗。

點進去,那頭只有惜字如金的一句話。

「你在哪?」

發送時間是三個小時之前。

沒收到回復,他也沒再追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空落落的對話框時,我竟然有點失

可我想看到他說什麼呢,好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過這句話太簡單,所以回復起來毫無難度。

我打字,說我在學校。

幾乎在消息發過去的一瞬間,那頭就顯示「正在輸」。

但輸來輸去,卻又只有惜字如金的三個字。

「發定位。」

酒吧街的定位發過去,立刻就會被發現是在撒謊。

上午才承諾不騙人,下午就出爾反爾。

哪怕是臉皮像我這麼厚的人,都有點心虛。

我只能再一次道歉:「對不起,老板,我在酒吧街。」

「不過查崗這麼頻繁,老板,你不會真喜歡我吧。」

跟平常一樣的玩笑語氣,但這一次,消息發出去之后,我竟然有點張,好奇他會怎麼回復。

是先反駁我胡說八道,還是生氣罵我說話不算話呢?

可屏幕暗滅了又打開,重復數次,依舊沒能等到回復。

那條消息發過去,就像石沉大海。

我蹲在原地,把列表里那些或親或疏,或關心或好奇的消息,一條條回完。

花了將近二十分鐘。

再次點開霍行于的對話框。

依舊沒有回復。

我從地上站起來,天已經有點黑了。

白天沒有人氣的酒吧街,也漸漸熱鬧起來,五的街景里,各音樂震天響。

也不知道哪家店這麼缺德,客人上臺唱歌,鬼哭狼嚎的唱腔,生生把 DJ 的鼓點都蓋住了。

有人三五群來蹦迪,有人開著豪車搭訕,有人端著酒杯吹口哨。

整條街燈閃爍,樂聲激昂,鮮華麗得不像話。

可我這些熱鬧時,卻不知怎麼的,有點懷念那個萬籟俱寂的夜晚,以及那若有若無的槐花香。

我忽然有點后悔。

早知道就不騙他了。

可就在這時,卻忽然聽見一道刺耳的剎車聲,以及路邊一連串關于「會不會開車」「開這麼快趕著投胎麼」「瞎了沒看到人」的「友好」質疑。

抬頭,就看到一輛眼的黑車在我面前停下。

霍行于拉開車門,面無表地邁著長朝我走來。

就在我以為他要發脾氣的時候,他卻輕輕地開了口:「你手機關機了,我聯系不到人,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網上那些話你別在意,他們都不認識你,也不了解你是什麼樣的人,但我知道……」

他聲音平靜,但眼眶卻是紅的,也微微發著抖。

下一秒,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想要往后退。

但我卻沒讓他退,踮腳上前,整個人撲進了他懷里。

我能到,被抱住的人瞬間僵在了原地,但他的心跳卻越發急促,一下一下撞在我耳邊。

「霍行于,我好像真有點喜歡你了。」

「唐婉,不要輕易對男人開這種玩笑,尤其是對你有企圖的男人……」

「我沒開玩笑。」

霍行于站在原地,腔的震,導致他的聲音聽起來越發深沉:「可我比你大好多。」

「我 5 歲那年你才出生,到你 10 歲上四年級的時候,我都已經開始上高中了,你 15 歲讀高中的時候,我都讀大學了……」

我抬頭,打斷了他的話:「可我今年 22 歲,你 27 歲,我們都年了。」

「而且,我不在乎你比我大。」

天徹底黑了。

路燈亮起來,橘黃的燈照在地上,一整條街的地磚都泛著暖

伴著不知道哪位歌神撕心裂肺的「死了都要」,霍行于的腔里像是裝了個發機,心跳像擂鼓似的越來越快。

然后他終于抬手,回抱了我。

「那你以后,能不能別再騙我了?」

他語氣溫,可我卻被這句話釘在了原地。

我好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直都在騙他。

我把自己從他的懷抱里掙出來。

想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猶豫許久,終于咬著牙說道:「霍行于,我其實沒在慕打過工,我也不缺錢,我……」

就在我左右為難,不知道該怎麼繼續的時候,面前的男人卻忽然笑了,臉上的嚴肅被收得一干二凈。

他只用一句話,就讓我傻了眼,他說:「我知道。」

「你是慕的小老板,最厲害的調酒師,酒吧街赫赫有名的刺頭。」

我驚呆了,睜大了雙眼瞪著他。

「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他卻不回答,只是再一次把我攬進了懷里,低低的笑聲通過他的腔在我耳邊響起。

我不知怎的想起了一句話。

最好的獵手通常會以獵的形象出現。

壞了,被他套路了!

但好像,也還不錯。

12

等回到家之后,我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

「霍行于,你說對我有企圖,是什麼時候的事?在慕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算不算一見鐘啊?」

此時,他正站在后幫我吹頭發,手上輕得仿佛在什麼珍貴的寶

聞言點頭又搖頭。

「是一見鐘,但不是在慕。」

???

「那是什麼時候?」

可再多的,我繼續問,他卻怎麼都不愿意說了,只我明天去上課的時候,親自問霍

可這跟霍有什麼關系?

我揣著滿肚子的好奇睡著

,只等著去學校找霍

因為莫名了室友的嫂子這件事,我心里多有點心虛。

可沒想到,霍對這件事的接度,卻高得出奇。

而且還笑瞇瞇地告訴我:「小唐姐,其實從大一學那天開始,我哥就對你一見鐘了。」

「可我們那時候還沒見過面啊。」

「錯了,你沒見過他,但他可見過你!他當時還以為你是老師呢!」

我一頭霧水。

終于在霍的幫助下,我弄清楚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胡說八道的病,也不是第一次犯了。

大一學那天,我正跟干媽鬧別扭。

酒吧街有我最喜歡的樂隊演出,可干媽卻以不能耽誤報到為由,怎麼都不許我看。

我只能帶著滿肚子怨氣來辦學。

之后在手機上求瘋子哥幫忙,他幫我跟主唱要簽名。

可沒想到,就在這時候有人來跟我搭訕。

那應該是兩個大二的學長,以要幫我帶路為由頭,想要聯系方式。

我當時年齡小,胡說八道慣了,張口就來,說我不是什麼學妹,而是學校的老師,今年都 28 歲了,前夫出軌,剛離婚,現在正獨立養著一對雙胞胎,對年輕人沒興趣,主要想找個有低保的老頭,幫我養孩子。

我說得太投,到興頭上還哭了一段,問他們認不認識老年喪偶的黃金單漢。

那兩個大二的學長早被嚇傻了,磕磕說了句「打擾了,老師」,之后就跑得沒了影。

學校大的,我又經常逃課。

后來更是再也沒在學校里見過那兩位學長。

久而久之,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可我實在沒想到,當時我一把鼻涕一把淚騙人的時候,竟然還有旁觀者。

而且也被我的演技折服,把我的胡說八道信以為真了。

「小唐姐,你都不知道,我哥當時有多糾結!他本來是想找你要聯系方式的,可被人捷足先登不說,還在旁邊聽到了你離婚帶娃的噩耗。」

說到興起,霍笑得不過氣,半天才能繼續說。

「他當時整個人都懵了,但回過神之后,想的竟然是,他現在沒有低保,怕你看不上他!」「可那時候你已經走了,他還是沒要到聯系方式,求了我好長時間,我幫他打聽,學校里有沒有一位離婚帶娃又娃娃臉的堅強老師。」

「他還是后來才知道,你本不是老師,也沒離過婚,整個人了好大的打擊!而且發現你比他小了足足 5 歲,他又怕你嫌他老,所以就不敢追你啦,哪知道后來你們還會再見。」

我聽得瞠目結舌,又好笑。

萬萬沒想到,我跟霍行于之間,還有這麼一段錯的舊事。

這種神奇的想法,一路持續到放學。

霍行于來接我。

他沒穿警服,也沒穿白 T 和運,而是穿了一件深藍的連帽衫,形修長拔,平時習慣背到后面的劉海,也被放了下來。

的黑發,遮住了他那偏凌厲的眉形,更顯得他眼神深邃、五分明,帥得相當引人注目。

就我跟霍走出校門的這一會,已經有好幾撥小姑娘,走過去問他要聯系方式了。

「抱歉,我已經有朋友了。」

老遠看到我跟霍,霍行于立刻出得救了的表,快步跑了過來。

趁機告狀:「小唐姐,我哥死直男一個,他今天穿得這麼包,肯定是故意的,他怕你嫌他老,扮呢!」

霍行于跑過來的時候,剛好聽到最后一句,瞇眼朝霍看去:「你又在說我壞話。」

吐了吐舌頭,撒就跑:「好啦,小唐姐,我先走啦,你們約會快樂!」

我一愣:「哎,不說一起吃飯麼?你不去了?」

「我可不去當電燈泡,不然我哥非把我趕出家門不可。」

我被的話逗笑:「哪有那麼夸張?」

沒想到霍行于一本正經接話:「不,說得對。」

男人低頭看過來時,眸深邃。

,晴空萬里,但我卻因為這個人,思念過最幽深沉寂的夜。

番外——霍行于視角

24 歲那個秋天。

霍行于對唐婉一見鐘,或者說,是見起意。

花壇旁邊的長發披肩,那張白生生的小臉漂亮得讓人挪不開視線,不夸張地說,在看向唐婉的那一瞬間,霍行于覺得連吹起的風,都了慢作。

下一秒開口,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離婚帶娃,還想找個有低保的老頭。

在反復的懷疑與糾結中,霍行于人生中的第一次心,就這麼七八糟地展開了。

因為太過震撼,他甚至錯失了跟對方要聯系方式的機會,以至于,他不得不

向霍低頭。

霍行于跟妹妹差 5 歲,他們之間的兄妹,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和諧。

搶電視、搶電腦、告黑狀……兄妹之間,從能流的那一天開始,就拉開了戰爭的序幕。

但哪怕如此,霍行于還是選擇了向妹妹低頭。

在例行公事的嘲笑與刁難之后,霍同意幫忙,甚至超額完了任務,不找到了唐婉本人,還拿到了關于的更多信息。

好消息是,唐婉沒離過婚,也沒帶娃。

但壞消息是,跟霍是室友。

「哥,小唐姐可漂亮了,人也超酷,平時追的人有一個教室那麼多,不會喜歡你這個老男人的。」

聽完妹妹的話,霍行于相當溫地在頭上彈了個腦瓜崩。

這也象征著,兄妹之間的合作,徹底談崩。

但這個時候,霍行于已經變了霍警

派出所的工作繁忙,霍警原本對于當警察逞兇除惡、經手大案的驚險想象,也被各種想都沒想過的奇葩小事,沖擊得七零八落。

比如小區里有人聚眾跳廣場舞,高三考生家長憤怒報案,投訴對方擾民。

再比如有位叔叔在樓道里養,因為屎太臭,又幾次商談無果,鄰居只能崩潰地求助警方。

霍警雖然還沒見過大案,但因為這些鄰里糾紛,和打架斗毆的警,也忙得焦頭爛額。

年慕艾的心和失落,也隨著時間推移,逐漸被拋諸腦后。

而霍行于第二次見到唐婉,其實是在酒吧街。

那天是周四,派出所接到報案,說酒吧街有人喝醉之后尋釁滋事,馬上就要打起來了。

所里人手不足,霍行于才剛出完一個外勤,就又被師父拽著上了車。

鬧事的趙過,是個老人。

打架互毆,吃霸王餐,被拘留也就消停幾天,出來之后照常鬧事。

稍微疾言厲一點,他就說警察威脅群眾,揚言要投訴,還掏出手機,嚷嚷著要曝

這麼一個不吃的人,連警察都拿他沒辦法。

這人不喝酒的時候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霍行于給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

叮囑自己千萬要穩住,不能怒,也不能有過激行為。

可沒想到,他抵達現場之后,看到的場面卻跟他想象中大相徑庭。

一向囂張跋扈的趙過,被一個小姑娘提著棒球,趕出了門外。

酒吧街不人在圍觀。

趙過滿臉酒氣,梗著脖子罵,但好在一直都沒手。

霍行于松了口氣。

趙過被抓過太多次,知道打架斗毆的評判標準,所以一般都會故意挑釁,等對方手之后才會反擊,而對面是個小姑娘,總不會主打他。

今天估計打不起來了。

可沒想到,他這念頭才剛冒出來,就被打了臉。

在趙過又扯著嗓子罵了一句之后,那看似弱的小姑娘,作非常迅速地掄起棒球,朝著趙過打去。

霍行于心里咯噔一聲,就要下車。

沒想到卻被師父攔住了。

師父說,再看看。

霍行于這才發現,遠的人群出了一陣笑聲。

鋼制的棒球就沒打到趙過,而是著他的頭皮掠過,一點都沒到他。

「哎?你躲什麼呀,剛才擾人家小姑娘不是能的麼?怎麼我揮一揮棒球你就害怕了?」

趙過被嚇唬又被嘲笑,徹底紅了眼。

里罵得實在難聽。

可那孩就是笑瞇瞇地掄起子,往趙過上砸,又故意不到他。

「我在自己家門口練棒球總沒問題吧,你可小心啊,別往我子上撞,不然大家伙都看到了,了傷我可不負責。」

「你別我,信不信我報警?!」

「你報唄。」

小姑娘笑瞇瞇的,手上可不手,棒球掄得呼呼起風,嚇得趙過慌張逃竄。

趙過無賴慣了,估計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比自己還不講理的人。

最后還沒等警察到場,他就自己跑了。

周圍一片喝彩聲。

之前被擾報警的路人連連道謝。

但棒球俠卻只是擺擺手,深藏功與名。

師父去跟當事人簽報案回執的時候,霍行于總是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個拎著棒球孩。

但卻越看越覺得眼

還是在某個特別溫嫻靜的角度,霍警終于想起了是誰,那個花壇旁邊讓他念念不忘許久的姑娘,在這一刻又鮮活生了起來。

當初剛萌芽就被扼殺的心,也再一次破土而出。

從那之后,霍行于就主接下了酒吧街附近的巡邏工作。

偶爾路過的時候,他會假裝不在意,但其實異常明顯地往酒吧

街里張,就為了看看

那天執行任務,他在慕里遇到唐婉,也不全是偶然。

畢竟霍警負責附近的片區,酒吧街出事十有八九,都是他來現場。

第一次見面,為了使自己看起來不像個變態。

霍警只能頂著一張撲克臉,假裝在過去三年里,他從沒暗過唐婉,也不認識跟他之間唯一的集,就是作為室友的哥哥,和來執行任務的警察。

唐婉討厭他。

霍行于很清楚地到了這一點。

因為有時候,在越煩躁的時候,反而會笑得更開心。

但哪怕知道這一點,霍行于還是不舍得放過能跟多說幾句話的機會。

于是他把攔下,例行公事地勸辭職,好好讀書。

但沒想到會進一步激怒

小姑娘像只炸了的獅子,上的攻擊簡直眼可見。

霍行于張得要命,慌地應付著的質問。

直到——「你這是要包養我?」

霍行于徹底傻了眼,理智告訴他應該拒絕,可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順著的話頭接了下去。

那雙漂亮的眸子,貓一樣防備地盯著他。

霍警的腦子里一片混

他想,幸虧樓道里燈昏暗,唐婉看不到他燒紅了的臉。

再之后,他把帶回了家。

維持著撲克臉介紹完家里的況之后,霍行于逃跑似的出了門。

回到所里,激地寫了幾萬字本不著急的材料。

可寫到中途,霍行于卻忽然盯著電腦屏幕發起了呆。

過了許久,他才耳通紅的,捂著臉笑出了聲。

今天,夸他長得帥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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