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第八百三十九章戰死

步六扭過頭,驚一跳。

不知何時,將軍下上的胡須都變了白須,沒有一是黑的,而連著胡須的那層薄薄的皮,也耷拉下來。

再往上看,頭發也全白了,眼神不再炯炯有,倒像是一支快燒到了盡頭,已經燒變了形的蠟燭。

樣子渙散了,神也渙散了。

說不出的蒼老。

可怎麼會呢?

一個月前,將軍還著膀子,和他們在訓練場上近搏斗。

一個士兵被他撂倒,他昂起頭高喊:“再上來個臭小子,手腳了吧唧的不要,要壯實一點的。”

“將軍。”

他怒氣倏的涌上來,“可是那閹人暗地里,給你氣了?”

將軍眼一瞪:“他敢!”

不是閹人,那就是漢王。

步六自以為是的在心里把漢王編派上了。

這種龍子龍孫都是花架子,懂個狗屁打仗,凈給將軍添

還主帥呢,當誰眼睛瞎嗎?

這位漢王是想在北地的戰場上鍍層金,好回去和太子搶皇位啊。

“將軍,當初您就不該接這個燙手山芋,就算接,也該您是主帥,說一不二。”

老將軍看了眼步六。

“六子啊,人這一輩子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對,事到如今,我不想回頭看,也沒什麼可后悔,都是命中注定。”

他雙目低垂,大掌拍拍馬,沉沉道:“聚散不由人,生死不由人,各安天命吧。”

這話聽得步六心里說不出的難過。

是啊,將軍一退,他們只能各奔東西,只能各安天命。

“晏姑娘,這幾句話我如今反復琢磨,反復會,才覺得將軍是話里有話,可惜,我當時蠢的跟什麼似的,本悟不到。”

“的確是話里有話。”

借著步六的話引子,說出鄭玉自己心里的嘆,平靜的神下面,是誰也不知道的巨大痛苦。

那痛苦撕扯著他,吞噬著他,日日夜夜,讓他在短短幾天時間里,由一個意氣風發的將軍,變了暮氣沉沉的老人,再生不出半分豪壯志來。

晏三合微微閉上了眼睛,聲道:“那他……到底是怎麼戰死沙場的?”

被問到這個,步六臉上說不出的懊惱。

他們是永和七年出兵北地的,一年時間,連鄭家軍最笨的兵都看出來了,漢王就是個志大才疏的庸人。

不僅沒什麼謀略,還有幾分狂妄自負。

大軍輸的那三場仗,都是他在排兵布陣,以至于把戰事拖到了九月。

九月的北地進冬季,天氣已經很冷了。

將士們離家整整一年多,誰不想著家中的妻兒老小,誰不歸心似箭。

戰事如果再拖到明年開春,韃靼經過一個漫長冬季的休養,兵馬壯;華國的士兵則在思念和無聊中,慢慢耗盡士氣。

這不就是重蹈了宋知聿的覆轍。

必須速戰速決。

華國大軍想速戰速決,韃靼那頭不想。

他們不傻,也知道拖過這個冬天后,戰事就會對他們有利,于是把兵力分散開來。

步六領著人,幾十次出營偵探,都始終打探不到韃靼的主力軍藏

這就要命了。

這時,老將軍就提出一個辦法,用他出韃靼主力。

華國幾次大規模和韃靼打仗,都是老將軍領的兵,韃靼人對他恨之骨。

這次老將軍再度出征,韃靼那頭就放出狠話來,要割下老將軍的頭顱,祭奠死在他刀下的亡魂。

更重要的是——

老將軍是此次北征的主心骨,韃靼很清楚,只要殺了老將軍,漢王這個慫包本不足為慮,華國大軍必敗無疑。

計是好計,卻太危險,哪有堂堂大將軍以犯險的?

但如果想打勝仗,想在除夕前和家中老小吃上一頓團圓飯,用老將軍做餌,是最簡單,也最有效的計謀。

主將帳中的燈,亮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制定出計劃——

由鄭家軍的兵與漢王的兵打架開始;

引發將軍與漢王的矛盾;

將軍不滿漢王指手畫腳,漢王厭惡將軍倚老賣老。

一山不容二虎,為了避免沖突,將軍領著鄭家軍,遷徙到三百里外的黑山城過冬。

韃靼得到消息,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大舉出兵圍困黑山城。

鄭家軍有兩萬兵力,那麼韃靼至派出四萬兵力,一旦出兵,就會暴主力兵藏的位置。

漢王領兵先滅韃靼主力兵,再來支援黑山城。

老將軍需在黑山城里支撐住七天的時間,等來漢王這個救兵。

晏三合:“老將軍真正帶走的兵力,是多?”

步六驚住了,半晌才回答道:“只有五千。”

晏三合:“也就是說,老將軍要用五千人馬,守一座空城整整七天,城外是韃靼四萬兵。”

步六:“對。”

晏三合握拳頭:“為什麼領這麼的兵?”

步六深吸一口氣,“因為要保漢王那頭萬無一失,老將軍最多只能帶五千兵。”

晏三合:“這個計劃的制定,嚴如賢有沒有參與?”

步六:“晏姑娘,這不是我一個小小副尉能知道的。”

晏三合:“將軍撐了幾天?”

步六:“整整七天。”

晏三合:“沒有等來援軍?”

步六:“援兵晚了兩個時辰。”

晏三合聲音發抖:“為什麼晚?”

步六:“因為去黑山城的路上,要過兩個隘口,隘口只能容一人一馬走過,耽擱了時間。”

晏三合:“所以將軍就這麼戰死了。”

“是!”

步六眼眶一熱,淚險些落下來。

當漢王率領的援軍趕到黑山城的時候,城門大開,一堆積如山,空氣里彌漫著的,是濃濃的腥味。

鄭家軍所有人,個個像瘋子一樣,拼了命的往城里沖,尋找老將軍的影。

忽然,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來,目凝聚在不遠的一堆尸上。

那堆尸的中間,跪著一個白發老人。

老人低垂著頭,滿了長劍,將他的盔甲都染紅了。

他的右手死死的握著旗桿,旗桿的上方,掛著支離破碎的一塊布。

風吹起破布,上面中用金字燙寫著的一個“鄭”字。

老人的白發也被風吹散,出一張悉的臉。

鄭家軍所有人心頭一痛,一屈,直直跪下去。

“老——將——軍!”

震耳聾的聲響徹整座黑云城,把步六的耳震得突突的響。

他兩行淚水落下來。

將軍啊,不是說好回了京,咱們爺倆要好好喝一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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