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疑》第 10 節 畫中人

我是京中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師。

我家里有幅畫,畫得雖是真,卻總覺得哪里奇怪。只因是祖傳下來的,我才一直小心留著。

所以我再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有人上門要花千兩白銀買這一幅畫。

1.

「你這幅畫真漂亮。」友人看著我墻上掛著的《梅下仕圖》,不由自主地出手。

我連忙住他:「哎!別!」

友人悻悻地收回手,嘟噥道:「看你小氣的。」

我苦笑一聲:「兄臺錯怪了,不是我小氣,實在是這幅畫不尋常。」

友人顯然不信,仍左右端詳著畫,最終說道:「畫是好畫,只是意境差了些。若我說,這梅下的子應該垂首含笑,為何這畫上卻是落淚姿態?不妥,不妥……」

我不由佩服友人的眼,說道:「實不相瞞,這幅畫原就是你所說的垂首含笑狀。」

友人驚訝地向我:「你莫誆我,難道畫還能改過不?」

「這幅畫背后有個故事,待我說了,你便知道了。」我笑著煮了一壺茶。

「洗耳恭聽。」

2.

那天我正在構思一幅松柏圖,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叩門聲。

我匆匆放下筆跑去開門,進來的是一個小丫鬟。

見到我后沒有說明來意,甚至直接無視了我,只是在我的房子里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墻角的《梅下琴圖》前。

「這幅畫多價錢?」小丫鬟張口就問。

我歉意地說道:「實在抱歉,這是在下家里祖傳的畫,并不售賣。」

*

說到這里,友人打斷了我,納悶道:「怎麼是《梅下琴圖》?不該是《梅下仕圖》嗎?」

我不不慢地抿了口茶:「你且聽我慢慢說來。」

*

那丫鬟看了我一眼,直接說道:「一千兩銀子,你賣不賣?」

我微張,不可置信地看著

這幅畫不知出自誰手,即使是祖傳的前朝,也不至于花一千兩銀子吧!

子出手如此闊綽,到底是什麼來路?

丫鬟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并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這麼多錢足夠我后半輩子食無憂,但父親去世前曾反復叮囑過我,千萬不可把這幅畫賣與別人。

我想到這里,只好說道:「在下實在不敢有違祖訓,姑娘大可挑選其他畫作。」

「我家姑娘猜到你不肯賣,特地讓我帶了另一幅畫來,」丫鬟輕笑了一聲,從斜挎的布袋里出一個卷軸,在我面前展了開來:「用這幅《梅下仕圖》與你換,你可愿意?」

我滿是狐疑地向了子手中的卷軸,瞬間張大了

這幅畫無論是布局、用筆、彩還是意境,都與我那幅畫十分相似,只不過是將里面琴的男子變了站立的子。

細細比對兩幅畫時,我終于明白我的那幅畫到底是哪里不對勁了。

就是這畫中的男子不對勁。

就好像那丫鬟手中的《梅下侍圖》才是原作,這畫中本應是個仕,卻被一個男子頂替了位置,倒顯得違和。

不過這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幅畫為什麼會有如此相像的姊妹畫,這個小丫鬟又為什麼大費周章非要我的這幅畫不可?

反正是求我辦事,我便有恃無恐地說道:「姑娘可否先回答我三個問題。你口中的『姑娘』是何人?這幅《梅下侍圖》出自何人之手?與我的《梅下琴圖》又有怎樣的關聯?」

小丫鬟收起笑意,冷冷說道:「你無須知道。」

我料到不會輕易告訴我,于是拱手道:「那只能抱歉了。」

丫鬟定定地看了我幾秒鐘,轉走了。

這丫鬟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就像這兩幅畫一樣,讓人覺得無比奇怪。

我站在窗前,目送著離開。

春天的灑落在院子里,正是一年最好的時節。

丫鬟的擺消失在了院門外,我驀地睜大了眼睛。

那個子……好像沒有影子!

3.

丫鬟走后,我的生活依舊平常。

除了那晚做的一個夢。

夢里是一座巍峨的宮殿。一個男子在殿不辨方向地奔走著,喚著「真真」二字。

我醒來后,覺得那男子的容貌好像我畫中的人,我想我莫不是魔怔了。

三天后,又有人登門,只是這次不再是之前的那個小丫鬟。

這是一個年輕的子,甚至是我見過的最子。

我一時看呆了,直到我發現那子笑盈盈地看著我,才匆忙低下頭去,不好意思起來。

用手托著下,問道:「小畫師,你可認得我?」

的聲音極好聽,話卻說得離奇。我雖然知道的來意,卻從未見過,又何談認

得呢?

我不知如何作答,又循循善地說道:「你且抬頭看看我。」

我聽后,如此看,的眉眼倒確實讓我有種悉的覺,可我能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子,不然如此傾國傾城的樣貌我怎麼可能不記得?

更奇怪的是,的穿著打扮并不像本朝子。

我在腦中默默思索了一番,那子也不著急,反倒拿起桌上的茶水輕輕嗅了嗅。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震驚地說道:「你……」

子莞爾一笑:「那幅《梅下仕圖》,是我按著自己的樣子畫的。」

難怪這子讓我覺得悉,我這次明正大地看了幾眼,果然與那畫中子有七八分的像。

沒想到眼前的子竟是那幅畫的作者!既然如此,又為何要買我的這幅畫呢?

我家祖傳的畫,到底有什麼

子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慮,掩輕笑道:「小畫師莫要見怪,奴家名喚『真真』。」

真真……

最近我夢到的男子,喚的便是「真真」!

我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手一抖打翻了桌上的茶盞。

茶水浸了我的袖口,我連忙說道:「抱歉,抱歉……」

不能怪我失態,只是……

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我看向那子的眼神帶了些探究和張。

子見我這樣反應,了然道:「想必那幅《梅下琴圖》已經給你帶來了一些困擾吧。」

怎麼知道?我心里驚異,面上卻默不作聲。

「公子夢中的男子,便是這幅《梅下琴圖》的畫中人。」

我不向了墻上的那幅畫。

「我的丫頭說你不肯賣畫,可你也看到了,這幅畫我非要不可。至于其中原因……」子抿了抿朱:「你可聽說過前朝那位亡國妖妃的故事?」

4.

「你聽說過那位妖妃麼?」講到這里,我看向對面聽得津津有味的友人。

見我發問,友人才反應過來,說道:「這位赫赫有名的妖妃我當然知道。史家最喜歡把亡國的罪責推卸給人,這位連姓名都沒有的妖妃便如妲己褒姒一般,了前朝覆滅的禍首。」

友人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

在史書中,那位妖妃不知出、不明來歷,卻被前朝皇帝一眼看中,帶回了宮里。從此后宮夜夜笙歌,前朝便湮沒在了這竹管弦之中。

我也是這樣跟真真說的。

真真歪著頭笑了笑,說道:「亡國禍事確實不應該子來擔,不過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我用手撓了撓頭,憨笑了幾聲。轉念卻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子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怎麼會說出「這麼多年來」?

我暗暗面上的前朝妝容,不皺了皺眉。

沒等我細細思考,真真便看著我說道:「不過你應該聽說過另一個故事吧,關于那個妖妃的來歷。」

相傳前朝的最后一個皇帝昏庸無道,不理國政,卻喜歡畫畫。

一些阿諛奉承的臣為了討好皇上,竟然從江南搜羅來了一支白澤筆。

傳說中白澤筆由上古神白澤的尾骨和尾,即使沒有學過畫畫的人用了此筆,也可以畫出驚世之作。

皇帝當即散了朝,回到后宮的畫室中。

果然,這支筆好像有意識一般,皇帝用它畫出了一張他多年以來最滿意的作品——一幅《仕圖》。

皇帝日日夜夜留在畫室,欣賞自己的作品。有一天,畫中的子竟然活了過來,自己走出了畫布。

若是一般人看到定會覺得妖異,可這個皇帝竟覺得是自己的虔誠了上天。

皇帝視這幅畫為珍寶,從此與畫中的子相伴左右,同行同寢,還不顧群臣反對封了這個不明來歷的子為妃。

從此,朝堂民間對這個紅禍水議論紛紛。

在如此荒唐的統治下,朝野外已經沉疴難醫,民不聊生。

叛軍攻進城門的那天,皇帝自縊在了宮墻邊的梅樹旁,那位眾人口中的妖妃也不知所蹤。

「白澤筆是上古神話里面的,怎會真的出現在前朝。一遇到風流韻事,或是無解之謎,老百姓便喜歡用一些怪力神來解釋。依我看,這大概也是稗野史,無稽之談。」我總結道。

真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這艷明的笑容別有一番深意。

真真吐氣如蘭:「你們大概不知道,那位亡國妖妃,就『真真』。」

袖口濺上的茶水已經快干了,我的手腕卻泛出涼意。

5.

「而前朝皇帝最滿意的作品,就是我手中的這幅《梅下仕圖》。」

真真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我的耳邊。

從沒有人見過《梅下仕圖》的真跡,甚至連這幅畫是否

存在都莫衷一是。

「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攥了拳頭,抑制住自己抖的雙

難道那些故事都是真的?真真就是那個畫中的子,也是傳說中禍國殃民的妖妃!

……真的是妖?

「你不必驚慌,我手里的這幅只是仿作。我沒有惡意,只是好久沒有與人說話,想講一講自己的故事罷了。」真真得不可方的杏眼充滿了憂愁。

真真說自己從畫上走下來后,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給帶來生命的男子。

不知道自己喜歡的男子是人類的君主,不知道這樣的獨寵會讓所有的指責與謾罵,更不知道當他們在后宮誦風月的時候,宮墻外還有賊子揭竿而起,還有百姓橫尸荒野。

皇帝要封為妃,其實本不在乎這些名分尊榮,只因為那是他給的東西。

說皇帝為修建行宮,留在邊三日不曾上朝時,眼底流轉的是濃濃的幸福與

「直到前朝覆滅,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了這麼多的口誅筆伐。」真真嘆了一口氣。

我看著這個純真而又深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

「算了,說一說跟你這幅《梅下琴圖》有關的事吧。你大概很疑,為什麼會有兩幅姊妹畫,為什麼明明是仕圖,卻變了如今的琴圖。」

我點了點頭。

真真說道:「其實,你的這幅畫才是真跡。而這兩幅畫,本來就是一幅畫。」

城門被攻破的那日,皇帝帶著妃來到了宮墻邊的梅樹前。

寒冬初雪,人如草芥,風景蕭條,梅花卻開得極好。

當年的皇帝便是偶然間看到了這棵梅樹,才有了那幅《梅下仕圖》。

「他對我說,他生來便不是做皇帝的料,只想當個閑散王爺。不料先太子得病薨逝,唯一的皇兄又在秋獵時摔斷了雙。他不得不遵循著所有人的要求,坐上那個本不屬于他的位子。當時早已國祚衰微,人人都想當這力挽狂瀾的人,人人卻都無力改變這樣傾頹的王朝。」

「他將白綾纏上自己的脖子,跟我說,唯愿來生不在帝王家,不負天下不負卿。」

「他縊死前的那刻,我用從宮中帶出來的白澤筆將他畫進了那幅只剩下墨梅的侍圖里,將畫改了《梅下琴圖》。白澤筆可以將畫中人變活,也可以將活人帶畫中。這樣他便不必殉國,等一切結束,新朝開始,便可以出來和普通百姓一樣生活。」

「所以你是說,我現在看到的畫中的男子,其實就是前朝的最后一個皇帝?!」我道。

怪事年年有,這幾天我不知道震驚了幾回了。

「所以我才非要這幅畫不可啊。」真真笑著看著我,又將視線轉向了那幅畫。

如今天下太平,想用白澤筆讓皇帝從畫里出來。

旁邊小幾上新煮的茶水已經沸了。

友人聽完后,嘆道:「前朝皇帝作品的仿作甚多,我也見過不。依我看來,若那皇帝不是皇帝,估計會是一位繪畫名家。可惜,可惜……」

「他與真真姑娘實在是段可悲可嘆的。」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故事到這里還遠沒有結束,你聽我接著往下講。」

6.

真真說完后,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

把這些告訴了我,我自然要人之,便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將畫帶走吧。不過……」

我沒有接著說下去,這幅畫我試著拿過,可不管我用多大的力氣怎麼都拿不下來。

但想必真真是有辦法的。

真真向我點頭致謝,起來到畫前,卻不急著取畫,而是悠悠地出纖纖玉指,輕輕著畫中的男子。

作如此溫,真是用至深。

沒想到那幅畫仿佛有生命般竟劇烈地抖起來。

我有些疑地看著。

「你竟不愿意跟我走麼?」真真憂凄地蹙著兩彎黛眉,眼底染上一層決然:「但是我一定要帶你走!」

真真朱輕啟,默默念著一段我聽不懂的東西,大概是什麼妖。那幅畫從下往上卷了起來,卻遲遲沒有從墻上下來,仿佛在跟真真相持。

并不像我預料的那樣,我直覺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那畫中的男子開始了起來,可他的臉上分明沒有與人相逢的喜悅,反倒十分慌張,不安地左右扭著,可惜被這幅畫錮著逃不出去。

眼看那幅畫已經松,我后悔自己盲目聽信了真真的一面之詞,剛想上前阻止,真真卻驚疑地「啊」了一聲,一雙杏眸迅速瞥了一眼窗外。

我也跟著向了窗外,卻并沒看見什麼。

誰知真真竟丟下了那幅畫,轉化作一青煙,從我家的后門逃走了。

在怕什麼東西?

沒等我驚訝太久,我便知道了。

一個

道士出現在了我家的院子里。

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來捉妖。」

這道士為了真真而來。

為著一幅畫,我家里竟來了這麼些奇人異事。

稀奇,稀奇。

雖然那幅畫的反應奇怪,但真真既沒傷人又沒犯錯事,我為什麼要聽信一個素不相識的道士。

道士見狀,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這小畫師,腦袋不靈,那妖三言兩語便將你迷了。」

我憤憤不平,想要將真真的故事說與那道士聽,說不定道士聽完也會放一馬。

但我還沒開口,那道士便嘲道:「那妖妃編的故事你也信。」

我還想分辨,道士接著說道:「你可知道為何畫中之人卻能真?白澤筆又為何會有如此神力?」

我一下子被他問住,想要出口的話被堵回了里。

道士一揮拂塵,說道:「天下哪會有不求回報的好事,就算是神也是如此,你也忒天真了。想要讓畫中人來到塵世,便要用自己的東西換,白澤筆只收等價之。」

友人聽到此,不向前傾了傾子,問道:「等價之……真真那幅畫原本是個『死』,到底什麼東西能換人命?」

我倒了兩杯茶,碧螺春的香氣在屋飄散開來。

看他表,我便知道友人跟當時的我想到了一

只聽那道士一字一頓地說道:「自然是,以命換命。」

皇帝以自己的壽,供養了真真。

我跌在了椅子上,抓著扶手的指節泛了白。

那道士用拂塵掃過《梅下琴圖》的畫面,畫中的男子再次了起來。

在我詫異的目下,那男子竟然張開了

「真真,朕的真真,為什麼要騙朕……什麼都知道,卻要朕的江山。朕當年力排眾議,從未虧欠什麼,那妖竟將我囚在畫中近百年!」

「可說是為了你的命才……」我猶豫地說道。

「為了朕的命?之所以將朕送畫中,是因為這幅畫里必須要有一個人,那妖用朕替了!道長,您要救朕啊!」畫中的前朝皇帝越說越激,在梅樹下來回踱步。

真真……怎會如此?

我真的被騙了麼?

「放心,本道來此便是為了捉拿妖,救你出來。」道士信誓旦旦地說道,又向我:「還請這位小畫師助本道一臂之力。」

我雖不懂這些,也能看出這道士的道行高于真真,不知我還能幫些什麼。

不想那道士原本也沒指我幫他捉妖,只是上客氣客氣罷了。他借了我的宅子,布好了符箓陣法,只等真真送上門來。

漸晚,我見這故事一時講不完,友人定要留在這里用晚膳,便說去買些酒菜來,邊吃邊聊。

友人卻拉住我,連連追問:「那妖后來可抓到了?前朝皇帝出來了沒?所以現在畫中之人究竟是誰?」

我聽到最后一個問題,愣了一下。

畫中之人究竟是誰……

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細細看了看友人的神

他的眼里沒有懷疑和探尋,確實是一副刨問底的好奇模樣。

我見他不肯將故事聽到一半,留下無數懸念,只得無奈地坐回了椅子上。

看來我倆今晚都要肚子了。

7.

真真再來時,一下便被困在了陣法中。

那道士口中念念有詞,道道符文隨著流轉其間。

真真在金的陣法里橫沖直撞,道士用拂塵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法力。真真的妖氣撞上法陣的邊緣,便化了一縷紫煙。

這事一來與我無甚關系,二來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便退到墻角看著他們在我家的院子里神仙打架。

若不是道士的陣法牢靠,我這宅子估計也要被飛沙走石掀飛了。

真真劇烈反抗了一陣后,見自己破不了道士的陣法,便輕吐了一口氣,嘖嘖說道:「臭道士,你還真是喜歡多管閑事啊。」

道士抬著下「哼」了一聲,并未掉以輕心。

「也罷,反正我本來便要將這塵世之軀還給他的。」真真跌坐在地上,梳好的發髻早已散

道士一甩拂塵,怒道:「你休耍謀詭計!」

我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隔空問道:「如今離前朝覆滅已有百年,你若真想進畫中替他,為何現在才來?」

真真的影開始渙散,沒有立即回我,而是凝眸凄哀地著我后的《梅下琴圖》。

那幅畫開始「簌簌」地抖起來。

我猛然回頭去,只見那畫中的男子離我越來越近,五著也越來越立

真真與他匯的瞬間,上了男子的臉頰:

「三郎……」

我就站在那幅畫的旁邊,真真進畫中的前一刻,回答了我之前的

疑問。

「因為白澤筆需要報償啊……」

剎那間,陣法消失了,四周也重歸平靜。畫上的男子重新變子,只是那子不再垂首含笑,而是從眼角落下一滴淚珠。

因為我離得近,真真的那句話只有我一個人聽見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皇帝用自己的壽畫出了真真,那真真用白澤筆將皇帝送畫中時,又給出了什麼等價之呢?

道士走后,我與那皇帝相顧無言。

這些天的事超出了我的認知,我不知道此時該向他行叩拜大禮,還是將他當做一個普通百姓。

不過他比我接得快些,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九五之尊。

皇帝朝我笑了笑,說道:「往事如煙云,不必掛懷。」

之后,他便不再管我,而是走到《梅下仕圖》前,看起畫來。

他一看便是一個時辰,我起先還陪在這里,之后不免無聊,便起離開,留這位局中人獨自傷神。

誰知我剛到院中,便看到了一個青子。

竟是第一天來找我買畫的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一臉怒意,直沖沖地奔進屋里,喊道:「這院子里一道士的臭氣,你們實話實說,我家姑娘是不是了畫里!」

安靜了很久的皇帝轉過頭,問道:「你是何人?」

丫鬟不屑地打量了一眼皇帝,說道:「我是我家姑娘用白澤筆畫出的人!」

隨其后跟進屋,驚詫道:「你也是畫中人?!可是……用白澤筆畫人不是要報償麼?」

「一個人只要付一次報償。」丫鬟說道。

既然真真畫這丫鬟前已經過了報償,那便沒有騙我,果真在將皇帝送畫中的時候換了什麼東西!

皇帝雖然沒聽到真真最后的話,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問道:「真真……與白澤筆換了什麼?」

丫鬟的眼眶紅了紅,「換了自己的修為!」

「不然為什麼這麼久不來找你!將你送畫中后失去了修為,本支撐不住人形,只能將畫托付給了宮中的一個侍衛,讓他趁挾畫逃出皇宮。后來姑娘便只能寄于后宮珍藏的名畫之中,隨著戰火顛沛流離,直到一年前才能離開畫卷。」

「那個侍衛,就是我的祖上?」雖是問句,我卻已經很確定了。

「正是。」

丫鬟毫不畏懼地與皇帝對視著。皇帝喜怒不行于,面上沒有任何表,我也不知他信了沒有。

過了一會兒,皇帝厲聲質問道:「那為何損我壽!」

丫鬟激烈地道:「你怎麼如此昏聵,到現在還不明白!不是姑娘吸取你的壽,是白澤筆要你的壽!況且,你的壽并沒有損,你自己難道沒有察覺麼?」

向了那個皇帝,一個人的壽元自己最清楚。

皇帝的臉晴不定。

「姑娘你至深,發現白澤筆在吞噬你的壽后夜不能寐,只得用了另一樣東西與白澤筆換……」

與皇帝壽元相等之,那便只有……

「朕的江山。」皇帝沉聲說道。

丫鬟嗤笑道:「反正這江山早晚顛覆,換你一命也值了。姑娘不在乎這些榮華富貴,只想與你廝守到老,只有你放不下權勢。

「可惜姑娘見你以殉國,便覺得是自己做錯了。姑娘恢復人形后便來找你,一路上用白澤筆畫出良田屋舍,救死扶傷,努力彌補犯下的過錯。

「可你的不是姑娘,是自己創造出來的完品;你恨的也不是姑娘,是無用的自己救不了天下,開不了太平。」

8.

我的肚子不爭氣地發出了「咕嚕嚕」的聲,友人卻仿佛還沉浸在這故事中。

明月高懸,隔壁院子的燈已經熄了。

我講得口干舌燥,于是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那丫鬟后來去哪兒了?」友人回過神后問道。

「小丫鬟是真真用白澤筆畫出來的,真真不在了,丫鬟也就消散了。」

「既然如此,那真真就不可能害那個皇帝,不然自己也會消散的。」友人舉一反三。

「是啊,只是皇帝自己不知道罷了。」

「唉,好吧,好吧……那這皇帝后來又去哪兒了?習慣了錦玉食,可還得了荊布糟糠?」友人輕輕晃了晃茶盞。

我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友人,友人臉上寫滿了「刨究底」四個字。

我不哈哈笑起來,「你也太較真了。若我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不過是我編的一個故事呢?」

友人認真地盯著我的臉,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兄臺也不必再賣畫,去寫小說糊口吧。」

我倆相視片刻,同時大笑起來。

「不過,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友人頓了頓說道。

「請講。」我抬手示意。

讓他問完也好,免得等會兒晚膳時還要為他答疑

,麻煩得很。

「我想問……你是何人。」

我的手僵在了空中。

「這話怎麼說。」我牽著角笑道。

庭碧螺春是前朝進貢給宮里的名茶,現在即使不專供皇族,也不是尋常百姓可以買到的。」友人瞥了一眼小幾上的茶杯,意有所指地說道。

「若我沒有猜錯,這茶葉……是白澤筆畫出來的吧。」

友人果然聰明非常。

我聽了這番猜測,神如常地靠在了椅背上,笑道:「兄臺就因為一壺茶葉起了疑心?」

「自然不止。若你問心無愧,便讓門外的子進來吧。」友人神凝重地說道。

原來他早就發現了。

我也不再瞞,朝門外喊道:「進來吧,真真。」

一個風華絕代的子掀簾而的容貌與畫中子有八九分的相似。

真真朝我盈盈下拜,輕聲喚我:「陛下。」

友人瞳孔驟

9.

我揮手撤去了畫師的男相,將真實的容貌顯出來。即使改朝換代,也難掩天生的帝王之氣。

「你將我朋友如何了!」友人一拍桌子,神地喊道。

「兄臺不必擔心,兄臺的朋友可憐真真的遭際,自愿與互換,如今便待在這畫中。」我信手指了指《梅下仕圖》,安道。

「自愿?!我怎知我的朋友是不是自愿!」友人用抖的指尖指著我:「你,你怎敢……」

「放肆!」這賤民三番五次地忤逆我,我也了怒:「你現在與朕說話,應該自稱『草民』!你站在朕的面前,應該三叩九拜,稱朕『陛下』!」

「朕當年年輕狂,眼睜睜地看著百年王朝一朝顛覆。如今朕有了白澤筆,便可以造出千軍萬馬,重建我李家王朝,創出萬民心中的太平盛世!」

中豪萬丈,已經腦中想到了我是如何地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友人虛般地靠在墻上,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畫中垂淚的仕,已經變了小畫師的模樣,只是他的表太過驚恐,將這幅畫弄得毫無意境,面目全非。

我慷慨激昂,見真真拿著白澤筆站在《梅下仕圖》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真真,把白澤筆拿過來。」我朝出手,說道。

真真卻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依然仰頭著畫。

「陛下,時不能倒流,王朝不能重塑,何必苦求呢。」

我皺了皺眉:「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只要有白澤筆……」

「白澤筆的存在,也許就是最大的錯誤。我們都希夢想真,卻給不起它要的代價。」真真纖細的手指輕輕過白澤筆的筆桿。

「真真……你要干什麼?」我有些張地說道。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真真忽然執起筆,在《梅下仕圖》上畫下了一簇火焰。

「真真!你瘋了!」我道。

火舌瞬間包裹住了墻上的畫作,我拿水去撲,尋常的井水本奈何不了白澤筆畫出的火焰。

「真真!你不想和我攜手盛世,共天下了麼?到時候再也沒有人能阻我,我會封你為后,與你相伴一生……」

畫作的底端已經燒得蜷起來,紙張的灰燼「撲撲」往下掉落。

真真的上沒有火,擺卻發出了焦糊的氣味,我的也仿佛置于烈焰之中,灼燒的覺席卷而來。

真真的臉龐在火焰的映襯下格外凄笑了笑說道:「這天下,早已不是陛下的天下。這后位,也不是真真想要的后位。

「陛下心里知道,真真唯愿陛下一人,可陛下不愿承認,也不敢承認,這樣陛下才能心安理得……

「陛下,來世我想當個尋常子,與陛下相遇在巷陌人家……」

圖將要燃盡時,那個畫師從畫中滾落出來。

「真真……」

究竟,是朕錯了……

10.

「你不賣畫了?」友人氣定神閑地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著小畫師忙里忙外。

「這幾年我的畫技也沒進,還賣畫作甚,我準備寫小說去了。」畫師用簸箕掃掉了地上的灰塵,里面混著一些焦黑的畫作余燼:「還好白澤筆的火只燒了《梅下仕圖》,不然我家老宅真要遭殃了。雖然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

「哎,你到底是何時發現我不是『我』的?」畫師新奇地問道。

友人彈了彈書上的灰:「老早便發現了,那人說話方式與你完全不一樣。若是真真不燒畫,我也要請人來救你的。」

「好吧,我險些以為我這輩子就待在畫里了……」畫師虛驚道。

「哎,麻煩腳抬一抬!您老別閑著了!」畫師不耐煩地用掃把敲了一下友人的小

「好吧。」友人不舍地離開了舒服的座椅。

友人出門前,最后了一眼原來

掛畫的墻壁。

那里空空如也。

畫師的家里如往常一樣,除了了一幅畫,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

哦,還多了一支白澤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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