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疑》第 14 節 生無長喜
我是先勇侯府養了十六年的假小姐。
今天是先勇侯府真千金的回歸禮,母親一臉晦氣著鼻子喝了的認親茶。
弟弟樊子銘一桿紅纓槍直指樊子韻面門,揚言永遠不可能承認。
晚上,母親到我房里摟著我心肝寶貝地安了一通,并表示我永遠是侯府最尊貴的嫡小姐。
看著鏡子里那張與母親七八分相似的臉,我陷了沉思。
1.
我樊喜,歡喜的喜。
據說先勇侯得嫡長,喜不自勝,大醉一場,醒來給我取名「喜」,意為歡喜。
我還有一個嫡親的哥哥樊子逸,自小對我寵有加,毫不客氣地說,這十六年我過得非常好。
高床枕、金銀珠寶、食、家人疼……我什麼都有了。
過了半年,我們及笄了。
長沙王妃攜同長沙王世子進京觀禮,以及商議兩家的婚事。
這樁婚事是圣君口頭定下的。
據說長沙王世子時聰敏過人,頗有甘羅之才,極得圣君喜。十幾年前的先勇侯府圣眷正濃,先勇侯夫人剛懷了孕,圣君便親口定下這樁婚事。
這本是喜事,誰知先勇侯的嫡長還沒出生,長沙王世子卻患了重病,很難活到及冠。
我自時便知道有這麼一個聰慧至極卻遭天妒英才的病秧子未婚夫。
我和樊子韻都是由京里最有福氣的平遠侯老夫人加笈,也第一次見了傳聞中的小甘羅——柳長青。
端午已過,天氣已經十分炎熱,京中人人換上了輕薄衫,柳長青長玉立,一雪白,外面卻罩了件火紅狐貍披風,十分打眼。
許是常年纏綿病榻,他臉極白,在下敷上一層瑩白的,卻是英眉眼,高鼻薄,顴骨與下頜棱角分明,弱中帶著幾分銳利。
按說柳長青今年已經二十了,長沙王府卻并沒有替他加冠,他銀灰的長發僅用一紅頭繩扎起,微風吹過,拂起他鬢下兩縷頭發。
這種介于青年與年的氣質,吸引了不只我和樊子韻,還有堂中的大姑娘小媳婦,個個面若桃李掩而笑,拿了一雙瀲若秋波的目去瞧他,又似怕被人窺探到自己的行為,又難自。
可惜,柳長青一陣狂咳,膛劇烈起伏,嗓子如那破風箱似的拉起來后,姑娘們桃的臉頃刻雪白,勸退了不人。
等他停下來時,捂在里的白手帕出點點殷紅,襯出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更加蒼白,手上的管清晰可見。
這回姑娘們是全拿了帕子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口,我甚至聽到許多小姑娘唏噓:「好險啊,差點就將一顆真心付出去了。」
「沒想到長青世子竟然差到如此地步,你們說,這先勇侯府會讓哪位嫁過去啊?」
「嫁過去隨時都可能會守寡呢。」
「嘖嘖……這可真難抉擇呢。一邊是養在邊疼的養,一邊是沒什麼的親生兒……」
「我敢肯定是樊子韻,你們看侯夫人看時那厭煩的目,顯然是不喜歡的,送去沖喜是最好不過的了。」
你們心的可真多,差點兒付真心的時候可沒想起來我們兩家有婚約。
我轉頭去看樊子韻,一雙桃花目地盯著柳長青,眼里是驚艷、是心疼,是志在必得。
我和樊子韻的及笄禮,柳長青卻了主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但誰都沒有在意。
客人散去,長沙王妃和柳長青留了下來,兩家人坐下來長談,因兩家都不避諱小輩,所以我和樊子韻、柳長青我們三個當事人都在場。
我面如常,端得是矜持得,心下卻不斷嘀咕,說好的男大防呢。
長沙王妃與母親敘了場舊,先是滿含淚珠地表示對先勇侯府愿意履行婚約的激,又萬分歉意地敘說柳長青不好委屈了侯府姑娘,最后表示,不管哪位姑娘嫁過去都會當親閨對待。
柳長青配合地咳嗽幾聲。
長沙王妃:「他們小兩口大婚后,王府大小事便都由世子妃做主。」
母親十分共地掉了淚珠,拉著王妃的手嘆道:「長青是有大才的人,得該配個有才的才能與他琴瑟和鳴。」
說著憐地看向我,又拉過我的手,對長沙王妃道:「我原也不知道會有兩個兒這趟子事,阿喜是我與侯爺傾注了心按照皇家宗婦培養的,在外也頗有些才名,倒也能與長青舉案齊眉。」
長沙王妃看向我,又看向樊子韻,最后詢問柳長青:「青兒,你意下如何?」
柳長青咳了一聲,眼低垂,低聲道:「母妃決定就好。」
長沙王妃沉半晌,道:「青兒這孩子自從得了病后便十分孤僻,若能有個心有靈犀之人相伴那真是太好了。」
言下之意在座的各位都明白,似乎是件皆大歡喜的事,大家都舒心地笑了,只有樊子韻滿臉難。
被找回來之
前被父親手下的人收養著,那家人姓陳,家境一般,子還多,據說孩子都只開了蒙,不曾有多余的錢給們請才藝師傅。
努力半晌,開口道:「王妃娘娘,圣君定的是王府與侯府的婚約,一個沒有緣關系的人,如何能擔此重任?」
我十分意外樊子韻的大膽,在開口時,母親頓時面大變,朝厲荏地呵斥:「你這孽障,還不快閉。」
樊子韻卻并沒有被嚇住,反而堅定地看著長沙王妃道:「更何況,兩個人能否聊得來,也得相過才知道。不若王妃帶著世子在樊家住下,一個月后再做決定如何?」
長沙王妃和柳長青并沒有住在樊府,長沙王在京城有自己的王府,如何能失禮到住進樊府,但是長沙王妃采納了樊子韻的提議。
父親和母親鐵青著臉送走長沙王妃兩人后,當場發作,母親甩了樊子韻一個響亮的耳,厲聲呵斥:「樊子韻,你真是要氣死我你才甘心!」
「你要記住你的份!莫要壞了先勇侯府的名聲!」
瞧著事態有些嚴重,我拉了繼續怒罵的,將心中所想說出:「母親,子韻喜歡那長青世子,就讓嫁過去吧。」
誰知我這話炸開了鍋,母親臉漲紫,摟了我心疼道:「我的好囡囡,你莫要如此愚笨,不論付出什麼,我定會讓你嫁到王府去的。」
哥哥樊子逸猶豫一瞬,也道:「是啊,阿喜莫怕,哥哥不會讓搶了你的夫婿的。」
弟弟樊子銘更直接,跳起來指著樊子韻罵癡心妄想。
然后我看著樊子韻盯著我冷笑:「讓給我?樊喜你是個什麼東西,憑什麼說讓給我!你霸占我的份地位十六年,如今又搶我的夫婿,卻反過來說讓給我?
「虛偽!你等著吧,屬于我的,別說是那樣俊的夫婿,就是你上戴著的手鐲,我都會一一搶回來的!」
樊子韻說完轉就走,不管母親在后氣急敗壞地責罵,急得只掉眼淚。
樊子韻每天早出晚歸到王府與柳長青培養,走得明磊落,贏得不青年文人世家子弟的夸贊。
但長沙王妃最后還是點了我做柳長青的世子妃。
樊子韻深打擊,關在屋子里打打砸砸,母親心也不好,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出嫁前夕,夜深重,娘猶猶豫豫地說母親為了明日之事憂心不已,廚房溫的燕窩也沒兩口,輾轉難眠。
我思忖半晌,還是決定去勸勸。
那長青世子雖長得弱、俊無雙,但他聰慧過人還是個命短的,這樣的人心思實在不是我能駕馭得了的。
我去時院子靜悄悄的,母親的丫頭碧云姑姑親自守在門外。
這種況也不是沒有過,我以前并沒有多想,現在卻忍不住質疑。
于是我悄悄翻墻進了院子,到主院,屋子里亮著燭火,倒映出三個人影。
這麼晚了,難道爹爹和哥哥也因今日之事來勸母親的嗎?
我微微一笑,心底又暖又滿,到底是一家人,都心系著彼此。
這時聽得母親十分憂心地說道:「這可怎麼是好?如今阿韻鐵了心要嫁王府,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
我一愣,還從未聽母親這般溫地過樊子韻一聲「阿韻」。
父親沉著聲音道:「想什麼!先阿喜嫁過去,若那柳長青還活著,讓阿喜病逝就是了,到時候阿韻嫁過去雖是續弦,到底能如愿。」
2.
我推門的手頓住在半空不斷抖,腦子被父親這話轟得模糊,咬破了舌尖才堪堪冷靜下來。
原來,先勇侯府的嫡長還未出生時,柳長青就得了急病,幾度流連鬼門關。
父親和母親想盡辦法,最后得了招「貍貓換太子」的法子,將我和樊子韻調換了份。
把我立在侯府,替樊子韻擋下可能背負的「克夫」「門寡」,甚至以后的「寡婦」惡名。
樊子逸:「不行,阿喜也是我們的家人。不若還是將們一同嫁王府吧,好歹還有個照應。」
母親依舊憂愁,道:「我不同意,阿韻這般直率單純,了王府會被啃得……況且,我怎忍心做妾。」
父親不耐煩道:「不要婦人之心,莫要再多生事端,這事就這麼定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去的,沒驚任何人,娘也不見了影子。
我總以為我與樊子韻是意外錯換了人生,卻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他們心策劃保護樊子韻的游戲。
這十幾年,好像做了場夢,又又溫馨。
我冠霞帔拜別父母時,深深地屈下自己的膝蓋,算我一個人的無聲告別。
他們目的不純粹,甚至還想要我的命,可這十六年來的誼倒并非全是虛假。
至,毫不知的樊子銘背我上花轎時落了一路的淚,我舉著扇子輕輕敲了敲他的頭。
「樊子銘,你若是因為哭得太多看
不清路把我摔了,我可得天天回來盯著你寫策論了。」
我知道,自習武的他即使閉著眼睛,也不可能把我摔了,所以,先勇侯府,我都不會再回來了。
至于想我得了急病去世讓樊子韻上位這事兒,到底是我無聲無息為織嫁,還是樊子韻一生求而不得,日日火焚耗干氣神,呵,各憑本事唄。
既然樊子韻那麼喜歡柳長青,那柳長青的心,我就一定要得到!
柳長青是真的孱弱,踢轎門時一個重心不穩跌進了轎子里,趴在我腳邊。
那雙仰我的眼睛真好看,難怪那麼多人喜歡高高在上,這不是一般人能到的快樂。
但我不能樂出聲來,免得平白惹人非議,想了想,我鄭重其事地說道:「其實,世子大可不必行此大禮,阿喜委實有些寵若驚。」
說完彎腰去扶他,好巧不巧,我手里的團扇不太聽我指揮,「啪」的一聲呼他臉上了。
想來力道不小,陪在轎子外的娘都聽到了,小聲問我要不要。
可柳長青蒼白的面頰卻只泛起些許紅,可見真如傳聞般病得不輕。
哦,是中毒太深。
因為接到他冰冷的手指時,我就不聲地按中了他的脈搏。
他有一瞬間僵,繼而借著我的力道坐起來,呼吸急促,似憋著咳嗽,臉上卻依舊蒼白。
我暗自撇,面上卻十分擔憂道:「你不必著,咳出來會好一些。」
我話音剛落,柳長青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我想了想,還是手在他背心替他順氣,他孱弱的背脊又是一僵,繼而咳得更加劇烈了。
因著他實在不好,我們只拜了天地,他就與我一同了房,再沒有力氣喝合巹酒,更不要說出去應付賓客了。
我將娘和自小伺候的小辛趕出房間,
娘言又止,我側頭讓看清楚昏倒在榻上的柳長青。
意思很明顯,此種形,實在房不了。
娘這才悻悻地退出去。
我嘆了口氣,將上的繁復嫁妝與頭冠環佩卸下,替柳長青也除了上的外,這才坐在床邊仔細地把脈,脈象時而很微弱,時而狂跳不止。
中毒多年,毒很烈,卻又有另一種溫和的毒藥牽制著。
一抬眼,撞進兩汪幽潭,星星點點。
我收回手想一自己「怦怦」跳的口,好在忍住了,我直言他中毒了。
「不解毒的話,你這最多也就活個兩三年了。」
柳長青執起我的手,挲我食指上的繭子,我不爭氣地紅了臉,又又尬。
先勇侯靠軍功發家,我雖是子,也跟著樊子銘學過幾招,經常練劍,一雙手不說糙,卻絕算不上細膩。
「阿喜可知我是如何中毒的?」
我搖頭,這個是你們王府的機了吧,外界沒有傳言,我一個困在四方天里的子哪能知道呢。
房里的燭火「噼啪」響,柳長青幽幽開口:「十六年前,圣君正值壯年,并沒有立……皇子為太子的打算,我有一份溫和的毒,是圣君所賜……不會死,毒解了便可與常人無異。」
那種溫和的毒藥確實不會死,卻會日日消耗人的氣,使人久病不愈,柳長青中毒太久,解了毒也極難恢復正常人魄了。
我驚出一冷汗,這可不是我該知道的啊。
我了手,沒,但手心已經一片潤,嚇得。
我只想好好地、平平淡淡地過完我這一生,柳長青卻不給我機會,他咳嗽幾聲繼續送我上「高速死亡之車」。
他勾冷笑,眼底出犀利的:「另一種毒,乃是父王不知從哪兒得來圣君即將立我為太子的消息,當天夜里給我灌下的。」
那時的柳長青也才四五歲啊,心底生出一點點疼惜,我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順便輕輕揩一點點油。
這手背,比我的還。
「后來母妃為我尋遍名醫,用藥將兩種毒互相牽制拉扯,否則,我的阿喜啊,可真要守門寡了。」
一聲「我的阿喜」纏綿繾綣,整得我們倆相了很久似的,加上他這張蒼白虛弱又極攻擊的臉,簡直。攝人心魄。
「你這毒我能解。」
只不過解了也就能多活個幾年罷了,他的肺部已經被毒藥腐蝕得太過嚴重,已經衰竭,供不了他如普通人一般的魄與壽命。
「阿喜想要什麼呢?」
柳長青不愧以聰慧聞名,我尚未開口,他就知道我想從他這里得到什麼。
我也不遮掩,直言:「我要,柳長青一生只有我一個妻子,哪怕我死了也絕不能續娶。」
樊子韻在乎什麼,我偏不讓得償所愿。
柳長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將我扯進懷里,啞著嗓子承諾:「阿喜放心,我此一生絕不會有第二個人。」
我要的并非他一個口頭承
諾,次日我們進宮謝恩,柳長青在圣君面前親自許諾:
「長青半生沉疴,了無生趣,直到遇見阿喜,長青的生命才有了常人有的華。圣君在上,長青在您面前立誓,此生只阿喜一個妻子,若有違,便世人日日唾棄,死后不回。」
日出越山巒、屋檐傾瀉在那道瘦弱卻拔的姿上,他側頭看向我,眼底漾的笑意與日融為一。
我想我先完了,既如此,別說一個樊子韻,十個樊子韻都不能肖想我的人。
歸寧之日,我以照顧柳長青為由,只打發了娘等人回去報信,我沒有回去,樊子韻卻上門來了。
與王妃一同「擎雨蓋」,哦,就是柳長青的院子,一大紅將的五襯托得更加驚艷。
朝我冷哼一聲,快步走向柳長青,在他側的椅子上坐下。
「你好些了嗎?」
柳長青低咳了一聲,朝點點頭。
我冷眼瞧著,樊子韻熱如火,柳長青神并無變化,依舊一臉的疏離,甚至還不聲地歪了子。
樊子韻卻半點沒有察覺的樣子,繼續道:「我聽說你新婚夜暈了過去,想來某些人并沒有起到沖喜的作用。」
說到某些人的時候還特意瞥了我一眼,明晃晃的、坦的,在場的三個人都看見了。
一句「沖喜」把原本臉就很尷尬的王妃說得臉都黑了。
我心下冷笑,樊子韻還真是快人快語直言不諱,外界戲言我們這樁婚事為「沖喜」,多諷刺與不懷好意裹挾其中,竟完全不知。
先勇侯府竟也沒有一個人教導麼?
一時間院子里安靜極了,柳長青臉蒼白低垂著目不知在想什麼,王妃也抿著不說話。
我好整以暇地看著樊子韻陷尷尬,沒想到竟把「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表現得活靈活現。
好似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還朝我挑了挑細長的眉,一臉得意。
我就是要為這樣一個人做嫁嗎?
真是不甘心呢。
關鍵還笑嘻嘻地問我:「被我說中了嗎?樊喜,你真沒用呢。」
我算是明白了。
樊子韻往王府跑了一個月,王妃卻沒有選擇做世子妃,全是自己作的,就這張,就不適合高門大戶。
我垂眸低笑,十分和氣道:「樊小姐若是想來王府沖喜那便來吧。」
我故意停頓了下,三雙眼睛都盯著我,冷淡、質疑、激。
眼看著樊子韻抖著就要站起來,我又轉頭去問王妃:「母妃,我可有這個權利,為弟弟們訂一門親事?父王和庶弟庶妹們想來不久就該到京城了。」
王妃「撲哧」一聲笑了,頷首道:「你甚好,放手去做就是了。」
樊子韻卻跳起來指著我大:「你想讓我嫁給一個庶子?憑他也配!」
我歪頭,綻放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看來樊小姐并沒有那麼喜歡長青,都不肯進王府來沖喜呢。」
完,皮球踢回去了。
「我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長青,你知道的,從見你第一眼時我就認定你是我的夫君了……我怎麼可以嫁給你的庶弟,長青,你娶我好不好?」
柳長青淡淡道:「某自知不配,樊小姐以后還是不要再登門為好。
「哦,若是你想王府,我有十來個庶弟,過段時日你再來挑選好了。」
樊子韻還想解釋,柳長青卻推了杯茶到我面前,上好的雨前龍井,湯澄翠綠。
我懷疑他在涵我,而且證據確鑿,我回他一個甜甜的笑容,暗自咬牙關。
大意了,連端莊矜持的人設都忘記維持了。
樊子韻呼地拉住柳長青的手:「長青,你信我,我真的很你,你休了樊喜好不好?」
吼,當我死人呢。
我盯著他們拉在一起的手,眼漸深,他們朝夕相了一個月,想來是有些的。
哼。
不料下一秒,柳長青扯著自己的手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老噴了樊子韻一臉,末了,他還轉頭委屈道:「阿喜……救我,我被別的人了,我不干凈了。」
我有點酸:「我瞧著你喜歡。」
我有點酸,「我瞧著你喜歡。」
柳長青眨眼:「我只喜歡阿喜。」
樊子韻是被拎走的,樊子銘一路怒氣沖沖地走進來,首先朝我吼道:「樊喜,拿出你教訓我時的氣勢,這種覬覦別人丈夫的人,你不扇兩掌還想留著過年嗎!」
然后拎起樊子韻就走,樊子韻掙扎無果,大喊:「樊子銘,你搞清楚,我才是你親姐!」
氣氛比較尷尬,王妃咳嗽一聲,柳長青則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大度。」
我點點頭:「無度不丈夫。」
「我是說,下回別讓我被別的什麼臭人了。」
「你們相那一個月了不了吧?」
我莫名有些酸。
柳長青低低笑了,「阿喜吃醋了呢。」
我大方承認,「醋了。」
「「嗯,我有保護好自己,這是第一次到我。」
樊子韻走前一句「親姐」將我這幾天的疑解開,長得七分像父親,人卻更一些,子也比較莽撞,與母親實在沒什麼相似度。
看來先勇侯府的陳年舊事,還得好好兒查一查,樊子韻,究竟是何種份,怪神的。
3.
不久,長沙王帶著家眷進京了。
我皺起了眉頭,有些晦氣。
這位長沙王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柳長青從會說話起,因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得了圣君青眼,帶在邊親自教養,長沙王也了當時最有可能住東宮的皇子。
柳長青中毒后,圣君將他們一家封王趕出了京城,名曰——養病。
此后長沙王夜夜笙歌,廣納姬妾,庶子庶生了一批又一批,卻再沒有誰能圣君的眼。
我與柳長青一起等在花廳,遠遠著長沙王帶著一隊又一隊的足球隊伍走近,我翻了個白眼。
種豬都沒他能生。
我以為沒人注意我呢,柳長青卻突然看了我一眼,將我的白眼盡收眼底。
我有些尷尬,他好像笑一下,怪寵溺的。
這漫長而無聊的重逢與認親現場混無比,柳長青的庶妹們一個賽一個熱,都圍著我討見面禮。
還好我對這些人不在意,出來時就隨手抓了把金爪子,我將荷包打開,一人分一粒金瓜子。
看著們的熱以眼可見地收回,我夸了自己一句英明。
妹妹給了,弟弟的見面禮也得給啊,于是我又一粒一粒地分出去,最后還是有一個人沒得。
他紅著臉笑著搖頭,跟朵解語花一樣善解人意:「嫂嫂不必介意,下回補上就是了。」
我激地點點頭,回到柳長青邊,我可沒有柳長青過目不忘的本事,下回見了我可不一定還記得你。
那些側妃姨娘們見我給得,其中一個大聲道:「到底不是先勇侯府的脈,瞧這小家子氣的。」
另一個人則將矛頭轉向王妃:「姐姐,不是我說你,你怎麼就不為王爺想想呢,娶了侯府的真千金過來,那得陪嫁多啊,倒是王爺也就不必如此艱難了。」
長沙王著胡子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覺得十分有理,轉頭就呵斥王妃:「你這蠢貨,明兒快快去侯府將人換過來!」
王妃冷笑:「你當兩姓結親跟你逛窯子一樣嗎?你可是忘了吃藥?」
此話一出,一群人滿臉幸災樂禍,紛紛跑到王爺邊安。
「爺……妾替您順順氣,雖然姐姐做錯了,但你別氣壞了子,罰跪跪祠堂就好了。」
「啊……我的爺,妾真真是心疼你啊。」
……
我著手臂往柳長青邊靠去,想蹭蹭他的狐貍披風,今兒這笑話可真冷啊。
我今兒算看明白了,長沙王不了太子怪不得柳長青子不爭氣,全該怨他自己腦子不好。
柳長青看了我一眼,眼底漾著笑意,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出手將我攬進懷里,仔細裹了裹披風。
「阿喜別怕,牛鬼蛇神就這樣,你待在我邊,沒人敢拿你怎麼樣。」
我一愣,心里某個地方有些呢,柳長青的聲音不似樊子逸那般溫潤,常年咳嗽下來,他聲音很沙啞,卻一下一下敲擊著我的心。
不過我才不信呢,在侯府生活了十六年,樊子逸待我極好,幾乎滿足我所有要求,到頭來還不是想要我的命。
再說現在這種場面,妥妥的現場教學——男人最是不靠譜。
我側頭去看王妃,冷冷地坐著,神倨傲,高高在上,冷眼看他們把戲唱完。
「柳高吉,你還搞不清狀況呢,如今是在京城了,在英國公府的眼皮子底下。你柳高吉敢罰我跪祠堂?」
要不說人不要遠嫁呢。
王妃出自英國公府,遠赴長沙這些年,英國公府再如何權勢滔天,也鞭長莫及,連個姬妾都敢明目張膽地上眼藥。
樊子韻得了消息,一大早就到了王府,與那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在花園里開起了茶話會。
小辛將我要的水果冰沙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氣得眼睛都紅了:「小姐,你就放任這樣不要臉地日日上門討好爺的弟弟妹妹們?我可聽了,話里話外都在說你的壞話,還說你拆散了和姑爺呢,實在太不要臉了!
「那些人也真是,得了幾件值錢的首飾,就幫腔做事討伐你,氣死我了!」
唉,最近到了三伏天氣,熱得很,人的脾氣也特別容易暴躁。
我端過冰沙小口地吃起來,這甜滋滋的冰爽不要太解暑,我好笑道:「好啦,吃碗冰沙你就去花園逛
逛去,心會好很多。」
我一口冰沙翻一頁醫,柳長青眼含笑意湊過來:「世子妃好生愜意啊,不若給我也來一碗吧。」
我嘻嘻一笑,給他喂了一小塊西瓜:「世子爺可要撐住啦,男人不能說不行哦。」
兩個時辰后,柳長青發起了高熱,我心下嘆氣,就這素質,活兩三年都只能算是理論。
夜幕時分柳長青靠在榻上要求我喂藥,我呵呵一笑,一小勺一小勺慢慢給他喂。
他始終眼含笑意,像看一個調皮的小妹妹,我忽然覺得無趣,他從小喝完,這點苦他早習慣了。
我心下突然不是很舒服,就一點點。
「阿喜,我不覺得難,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勞我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
我點頭:「你心確實比常人堅韌通。」
「我在這世間唯一在乎的,想要強求的,也只你一個罷了。」
突如其來的煽,讓我有些不適,這柳長青好生奇怪,我還沒呢,他先把自己掛在我的魚鉤上了。
我紅著臉「嗯」了一聲。
小辛興匆匆地跑了進來,一連喝了好幾杯茶水,喜笑開地分今日所見所聞。
昨天拱火長沙王懲罰王妃的那些姬妾,今天通通臥病在床,我看了柳長青一眼,他朝我展一笑。
嗐,他在我面前表現得實在太溫和了,險些忘了他本是匹暗夜里的狼。
樊子韻被王府的庶子庶們眾星捧月了一天,走時頭上的珠釵,上的鮫紗外都被下來了。
我挑眉:「這回還生氣嗎?」
小辛笑嘻嘻地搖頭,又嘰嘰喳喳說起花園里的形,接連幾日,樊子韻都頭戴昂貴釵環而來,一素縞而去,確實與柳長青的弟弟妹妹們相和諧。
還將人領進「擎雨蓋」,吵吵鬧鬧兩天,我實在厭煩了,讓小辛找來說書人,砸了大把銀子,讓他務必在明天之前將樊子韻癡世子爺不得、移他的庶弟,二人好事將近的話本子寫出來。
不出半天,全京城上致王公貴族,下至升斗小民,無人不知先勇侯府回歸的子韻小姐為癡狂的事。
我替柳長青針灸排毒,目在他蒼白的后背流連,柳長青紅著臉道:「阿喜,你口水滴我背上了。」
「沒有,我不吃白斬。啊……不是,我是說你的背不可方,人得很。」
柳長青低笑,我才反應過來又被他逗了。
我收斂心神,試探道:「樊子韻的事流傳得好快,比我預想中效果好呢。」
「阿喜不必試探我,我為自己的娘子出口氣也是應該的。」
果然是他在背后推波助瀾,我又道:「你可有善于偵查探案的人手?」
「你想查你的世?」
我點頭,樊子韻生得像父親,我卻是與母親有七八分像的,說我不是母親的孩子,我不太相信。
「我懷疑樊子韻是父親與別人生的孩子。」
柳長青道:「你懷疑得有道理,既如此,倒也不用怎麼查探,你開個賞花會,邀請陳夫人來見一見不就知道了。」
這個確實可以,有些事不一定要十分證據才能證明,只據說那陳夫人疾病纏,已經十六年沒有在夫人圈里出現過了。
單這一點,就十分惹人懷疑。
柳長青看出我的糾結,又道:「你與樊子韻份公開后,還沒見過親生父母吧?」
是這麼回事,于是我親自寫了帖子讓小辛送到陳府,于宴會當天將陳夫人「扶」到了王府。
先勇侯府的帖子送到,母親沒來,樊子韻卻絕不會錯過。
陳夫人雖說常年病痛,卻依舊風韻猶存艷人,與樊子韻同框,引得來賞花的夫人小姐們頻頻回頭。
我則得拉住陳夫人的手,仿若看不見僵著的臉,無限慨:「雖說子韻與您沒有緣關系,但到底做了十來年母,你們很是相似呢,像是親生的。
「倒是我,與您一點兒也不像。」我拿住滿臉的失落。
話落,陳夫人與樊子韻均是一震,陳夫人滿臉尷尬地掙開我的手,我豈能如愿,抓得地,樊子韻則滿臉晦氣。
看著們倆相似的貌,我篤定,樊子韻是陳夫人的兒,但看樊子韻的反應,好像完全不知,只當自己真的是先勇侯府的嫡小姐。
既如此,我借著想念陳夫人的名頭將帶回了擎雨蓋,也不說話,一杯茶一杯茶地給添,喝得尿急,臉憋得通紅,我只做看不見。
最后陳夫人哭著將事代了。
我確實是父親與母親的兒,而樊子韻,是父親與陳夫人茍合生下的。
當年母親意圖將我送走,買一個嬰來代替我,父親一聽,計上心來,故而將我送出母親的視線又抱回來,謊稱是從外頭買來的。
他怕被破謊言,一直阻止母親去看那個「被送走了的
嬰」,十六年后,才借著真假千金的由頭將樊子韻接回來。
那麼母親呢?是被蒙在鼓里,還是將計就計?
我從來不敢小瞧母親。
母親的智慧計謀手段就是在皇宮,也是能笑到最后的人,那麼在在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麼角呢?
4.
做戲做全套,我親親熱熱地將陳夫人送到府外,十分不舍地目送被攙扶著上車,仿佛真是我親生母親般。
沒辦法,這種不彩的事出來,父親這個罪魁禍首固然遭人詬病,樊子韻也將被世俗驅逐,可我和母親的臉面也保不住。
丟不起這個人啊。
回院子的路上,我在花園角落被一個一白的男子堵住,他朝我微笑,笑起來還有點好看。
如果眼里的算計藏得更深一些,我或許有心思與他說說話。
我越過他,被他左右幾步攔住,我喝住他,他卻道:「嫂嫂好無啊,之前還說下次見面要補弟弟的見面禮呢。」
我盯著他看了許久,實在沒想起來他究竟是不是那個我沒帶夠金瓜子而落下見面禮的弟弟。
于是我好脾氣地從荷包里出一顆金瓜子,他愣了下,我趁機溜走。
沒走多遠,又被一個一紅的男子攔住:「嫂嫂好無啊,說好了給弟弟的見面禮,弟弟一等再等……」
我翻了個白眼,丟下一顆金瓜子走人。
到擎雨蓋門口,又遇到一個青男子,站在風里也覺得他風姿卓越。我一走近,他揚起一個溫潤的笑容:「嫂嫂……」
話音沒落,我賞了他一拳,把他砸進墻里,事不過三,我如今聽不得「嫂嫂」二字。
自從知道樊子韻的份后,我就顯得十分暴躁,這比親耳聽到父親說讓我病逝還難,尤其惡心。
父親還來信怒斥我說我一生都是先勇侯府的嫡小姐,不該再去打擾我的親生父母陳夫人。
呵!全世界都猜得出樊子韻的份了,就他還以為自己計謀無雙無人識破。
柳長青為我讀書誦經,彈琴作畫。
「小辛,記錄下來,嘉運三十五年夏,長沙王世子為世子妃彈琴。」
柳長青微微勾,眼中華流轉,修長指尖優雅抹抹挑挑,輾轉纏綿的曲子一變,了高山流水。
我替他針灸排毒到一半,柳長青突然扭頭說道:「小辛,記錄下來,嘉運三十五年夏,長沙王世子妃替世子寬。」
我手一抖,扎到了麻,柳長青渾一僵,低低笑了好一會兒,只得求饒。
他蒼白的臉有了些許紅潤,眼尾潤泛紅,實屬人,我親了他。
我還是決定要見母親一趟,娘送了信去,約在茶樓相見,我等了一天,沒有來。
只讓娘帶了一句話:「我已將半個侯府陪嫁與你。」
我反復咀嚼,母親究竟是主放棄我的,還是形式所迫,不論哪一種,我沒有被選擇。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
柳長青長臂一,將我攬進他懷里,我很拒絕,大夏天的,他還蓋被子。
「阿喜這是何事如此煩心?說出來我也能替你參詳一二。」
這事怎麼說呢?我被自己的母親放棄了,然后呢?我想做什麼?
報復樊子韻嗎?可樊子韻又做錯什麼了呢?
報復母親嗎?可沒有被選擇就要報復嗎?那這世間秩序豈不早了套。
報復父親嗎?他不只是一個罔顧常倫的人,還是手握兵權的一方軍侯,蜉蝣撼樹罷了。
除非,我能找到幫手。
我著柳長青清涼的口嘆了口氣,算了,他在王府都舉步維艱,能活到現在已然是個奇跡。
「在想怎樣才能讓你留個子嗣。」
這話說完我就后悔了,柳長青翻將我住,將我吻得啊心神恍惚。
他斷斷續續地著氣,有些憾,挲著我的:「阿喜可是羨慕尋常夫妻此時已經被翻紅浪?」
我瘋狂搖頭:「我不是,我沒有。」
然后,他的食指進了我的,我還舌頭勾了一下,他低低笑道:「口是心非,該罰。」
一番輾轉相濡,帶盡解,耳鬢廝磨時他問我:「阿喜剛才在想什麼呢?跟夫君說說。」
我攀著他的肩息:「我想報復我爹。」
他親吻我半晌,低聲道:「別擔心,夫君替你出氣。」
第二日,柳長青趴在床上替我腰,我忍著酸痛替他針灸,并警告他不準再做劇烈運。
他委屈辯解:「是阿喜先想生寶寶的。」
我:……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柳長青的人送消息來時,他陪我在城外的莊子避暑,他怕冷,房里不放冰塊,酷暑難消,我熱得睡不著覺,柳長青便提議去避暑。
我在院子里秋千,柳長青靠在樹下看書,得知父親沒有曹的命,非犯曹
的病時,我差點兒摔下來。
柳長青丟開書本就來接我,被我撞退三米開外。
原來父親與當今太子妃青梅竹馬長大,卻迫于家族力娶了母親,他的小青梅心灰意冷之下宮選秀,了太子妃。
他這些年一直在謀劃搞死太子,推翻大雍搶回自己的小青梅。
這可真是拉著九族一起談啊,現在的中年人談也忒可怕了。
我裂開了,這消息不比避暑來得清涼嗎?這還避什麼暑啊,回家磨刀吧。
馬車進城后,柳長青來了興致要與我逛一逛這繁華的京城。我們相攜走在街上,他火紅的狐貍披風實屬惹人注意,我手里已經拎了好幾個致香包。
人涌,柳長青弱志堅,堅定不移地擁著我避開人群,卻還是我被人撞了滿懷。
一個臟兮兮、黑黝黝的瘦弱乞丐,他撞了我,自己卻被反作用力彈倒在地。
三個大漢圍過來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嚷著再饅頭就打死他。
那乞丐蜷著朝我們挪來:「求……求公子……夫人救救我。」
柳長青側頭看我,目悠長深遠:「阿喜可要救?」
我點點頭,沖上去就是一個過肩摔、手肘頂、刀劈,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
雖然,饅頭的乞丐不對,但就是報,也遠遠沒到竊罪水平。
將這乞丐送醫館又付了醫藥費,我和柳長青回府,我道:「我以前也救過一個小乞丐。」
都瘦得了相,孱弱卻十分倔強,防備心又重,我給他上藥,他還將我手腕咬出了。
我見他可憐,又不是個認命的,故而將他帶到侯府外的小巷子里安置,我每天爬狗出來給他送吃的,換藥。
那時候我才八九歲,醫藥只學了半吊子,他好得很慢,二十來天的樣子,他才可以自己走路,直到消失,他也沒與我說過一句話,想來是個啞。
柳長青著我右手腕的牙印,氣悶道:「不該咬傷你的。那小乞丐后來去哪里了?」
咋,你不會要找他報這一口之仇吧?
「后來聽說被人拖上了馬車,想來是被人販子拍走了。」
柳長青腳步頓了頓,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5.
初冬到來,我還沒想出辦法搞死父親,他們就忍不住手了。
娘跪在地上,只一個勁地磕頭道歉:「小姐,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我站在廊下,居高臨下地俯視這般悲傷又可憐的作態,心下雖是冰冷,到底算意料之中。
只是想到給我下毒這種手段的人,到底是不了解我,先勇侯府所有人只知我是為了柳長青學醫,卻無人知我偏研究毒。
「你的主子是侯爺還是夫人?」
「毒……是……是侯爺給的。」
我將娘的賣契還給了。
我沒有將那碗毒燕窩灌進娘的肚子里,還放自由,小辛義憤填膺道:「這種背主的奴婢就該打死!」
冷風灌進回廊,飄起的雪花又落下,我深吸一口氣,喃喃道:「有時候死才是解呢。」
娘的丈夫是個酒鬼,生下兒后府做了我的娘,十幾年來,丈夫早已拿著寄回去的錢娶了小的,的兒也被遠遠嫁了出去。
我們原是說好一直跟著我,我給養老的,到如今這地步,我竟不知該怨誰。
前不久,丈夫讓人帶了信,說是那小妾生的兒子如今在書院讀書很是費錢,讓多寄些錢回去,將來那人高中狀元,娘就是狀元郎的嫡母。
這事我知道,按著時下風氣,我該賞娘一些銀錢的,可我偏偏看不慣那家人的惡心臉,只做不知。
不承想,會因一個沒見過幾回的庶子向我下毒。
如今給了賣契又如何,躲得過先勇侯府,躲不過被丈夫小妾磋磨,在侯府這些年養尊優,又不是個心寬豁達的,突然的「高臺跌落」,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兒去。
這以后的日子,是自己選擇的泥潭。
柳長青來擁我回房,一邊抖開披風將我裹進他懷里,一邊握住我的手挲。
我頭一次到他手指的溫度是滾燙的,想來我在外面待得時間長了。
「阿喜,個人有個人的業障因果,你不必覺得憾,更不必苛責自己。」
我側頭去看他,他很瘦很高,我白的額頭被他下的胡楂得生疼,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停下,抱住他瘦弱的腰,將鼻涕眼淚全然抹在他上,他好脾氣地替我順發,一下一下,進我心里。
所有人都以為我是被親近之人背叛掉了眼淚,只有柳長青他知我不是。
我沒有病重,侯府那邊自然也沒有放棄,除夕宮宴上,我再次見到了父母親,樊子逸和樊子銘。
我們客氣地打了招呼,我鎮定地點頭稱呼他
們為「侯爺,夫人」。
父親神不虞,母親著我出神,也就幾息工夫,母親又恢復平日里的端莊慈,拉著我的手問我:「阿喜,你們大婚半年有余,你這肚子怎麼還沒有況?」
我僵著手,收不回來,母親亦是將門出生,有些功夫在上。
我地搖頭不語,反正這種事別問,問就是害。
又靠近了些:「你可還能守住自己的心?」
我一愣,半晌也如往常那般神回:「心在我上,何須我去守住它。」
這一刻,我竟覺得還如往常那樣關心疼我,我甚至知道沒說的后半句是什麼。
無非就是柳長青不好,我要趕懷個孩子,還得守住心,等他哪天兩一蹬,我也能憑借著孩子富貴一生。
我覺得自己可笑,他們都在謀劃我的夫婿、謀害我的命了,我還能到關心。
樊子逸依舊朝我溫和地笑笑,神卻已然疏離了一條天河那麼遠。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再演兄妹深,就有些尷尬了。唯一待我一如往昔的,是樊子銘。
他揚著年與生俱來的明朗笑容給了我一拳,又十分紳士地輕拍柳長青的肩膀,將柳長青拍得子都矮了半邊,要不是我扶了他一把,他鐵定坐地上了。
「樊喜,初二我帶你去看神風,它當爸爸了。」
初二,按照習俗,該是出嫁歸寧之日。神風是他養的馬,我曾騎過的。
宴席之中,樊子逸親自求了圣君的賜婚圣旨,先勇侯府嫡長子與端王嫡孫。
他站在大殿中央,翩翩君子,世獨立,深款款,親彈「求凰」以顯真心。
我看著他,心里一時間冷極了。
端王嫡孫柳長歌向來與我,與太傅家的孫李禮不對付,如今勝利了。
我忙轉頭看向李禮,亦是呆愣在座,酒灑滿了,一雙目通紅,回首看我,已是淚流滿面。
我們一同長大,樊子逸從小最是喜歡李禮,對關懷備至,為鞍馬后,一日十年。
我們都深信他們將來會親,我信,李禮更相信。
花園的角落里,李禮撲在我懷里痛哭,我張了張,安的話不需要,替樊子逸開的話我說不出。
李禮哭暈了過去,我長嘆一口氣,看在失的分兒上將背回偏室休息。
剛出了水榭,樊子逸立在外頭,也不知站了多久,頭上肩上都落了雪,昏暗的燈火里,他顯得十分悲傷。
「阿喜,哥再麻煩你一件事,最近多陪陪。」
他一開口,積在我心里的怒氣噴涌而出,我冷笑道:「你是站在誰的立場上要求我的?」
樊子逸沉默,立在雪里,冷風吹得我頭疼,背上的李禮不安地了下,我只得將腰彎起來,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到他邊時,我問他:「為什麼?」
他依舊沉默,我沒了耐心,將李禮往上拋了拋,抬腳離開,他卻一下子抓住了李禮的手。
「阿喜,子銘好,功夫也好,將來建功封侯是鐵定的事,可是我不一樣,以文拜相這條路,我窮極一生也做不到。」
李禮又不舒服地了,樊子逸糾結半晌,還是放開了手。
我道:「所以你們狼狽為,明知我才是你親妹妹,你還是要指鹿為馬。你還用你的婚姻與侯爺換,他答應替你上書請封世子之位了?」
樊子逸艱難道:「是。」
在大雍,諸侯繼承人由諸侯自己確定,最后由圣君下旨冊封,先勇侯府世子之位空懸,原來用在這里。
父親與端王已聯手,那麼他一定要將樊子韻嫁長沙王府的目的,是要聯手誰?
還是說,這一點上他只是一個疼兒的父親。
冰天雪地里,我驚出了一冷汗。
走出樊子逸視線,李禮就讓我將放下來了,樊子逸抓住胳膊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我倆相顧無言。
小辛匆匆來報我說柳長青喝了酒,被樊子韻扶走了,我一驚,催促小辛前邊帶路,提了子跟上。
我急匆匆地踢開房門,只見房里催香香氣裊裊,柳長青臉紅地躺在床上,樊子韻正寬解帶。
我滿心戾氣,沖上去就給了一記耳:「樊子韻!做人不能太過無恥!姐的男人你也敢!」
我賞了一套能拳,尖連連,一青紫。
遠燈火搖曳,人聲鼎沸,趁著人還沒到,我扛了柳長青跳湖中,他很高,但很瘦,沒什麼分量。
催香這種東西有解也無解,我很擔心柳長青的,他卻不管不顧地纏著我索吻,我幾次試圖推開他都沒功。
柳長青啞著嗓子委屈:「阿喜幾番拒絕我,可是嫌棄我不干凈了?」
滿臉紅,眼神迷離,眼尾都是的痕跡,紅微嘟求,這誰得了啊。
事后柳長青像個破碎的玩偶般躺在床上,我則舉著酸無力的手替他針灸。
他含笑:「辛苦阿喜了。」
我亦笑道:「不辛苦,酬勞都收了,我得有敬業神。」
柳長青雙眼一亮,十分期待:「今晚還收嗎?」
……
「呵呵……」自己什麼素質自己沒點數呢。
樊子逸大婚我依舊借口柳長青不適沒有去,樊子韻再一次登門,這一回父親與長沙王陪同一道。
宮宴之后,樊子韻的名聲一落千丈,以往追捧直率天真的世家子弟紛紛閉,一個公然對男人下藥卻還睡不到人的閨閣子,的婚事變得尤為困難,加之慕柳長青,所以他們今日又來婚了。
哀凄地著柳長青,舉步而來,不待坐下,柳長青屁一抬換了個位置。
長沙王呵斥他:「柳長青!你還敢躲!阿韻深款款不懼罵名來找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柳長青垂眸:「又不是我的阿喜,與我何關。」
長沙王還要再罵,父親卻盯著我半晌:「阿喜,我知你不待見阿韻,可長青與阿韻既然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就不能讓阿韻委屈。你也該懂事了。」
我看向樊子韻,眉頭皺起來能夾死一只蚊子:「我可沒有資格做先勇侯府嫡小姐的主母。」
柳長青拉著我的手可憐兮兮:「阿喜,你信我,不關我的事,我不想開牧場,推己及人,我也不會讓你頭上放馬的。」
我「撲哧」一聲笑了,柳長青的毒解了后,人也皮了不,我倆心知肚明,那晚上樊子韻本沒有得手。
「父親待如何?」
「你去求求皇后娘娘,你與阿韻做左右世子妃。」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第一次談判不歡而散,但父親顯然是鐵了心要樊子韻嫁進來了,甚至深居簡出的太子妃都過問了此事。
我在糾結要不要放出柳長青不舉不育的消息時,柳長青的人帶來了消息。
父親與端王開始大量打造兵了。
這是要造反了。
這事兒牽扯太過,我的小命堪憂,我不再猶豫,決定對父親出手了。
6.
太子妃經常到曾經修行的庵堂上香小住,父親每一回都恰巧在相近的時間段出城公辦,說他們沒有點故事,故事都不相信。
柳長青的人按照我的計劃,在庵堂附近,父親回程的必經路上結了草廬賣水果冰沙。
「大戰」之后他必定也滿熱汗,又因「~」的刺激滿心愉悅,毫不懷疑地吃了一大碗,還讓人給庵堂里的太子妃也送去一碗。
父親騎著大馬滿面春風回城時突然驚馬,他被甩落在青石板上一時之間彈不得,馬蹄高高揚起,將他右側盆骨與大踏了個稀爛,他驚懼非常,肝膽俱裂,卻連一聲慘都發不出來。
我倚靠在二樓包間面無表地看著,說實在的,馬蹄高揚,我只是在賭他禍害千年。
計劃很順利,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柳長青拉著我的手無聲安我:「就算真死了也是罪有應得,阿喜別怕,你沒有殺人。」
你看,柳長青自小聰慧,果真不假,他一眼就懂我在害怕什麼。
我故作輕松:「唉~沒有人能拒絕得了事后一碗水果冰沙。」我親自為父親準備的最后一碗冰沙。
柳長青湊過來親我的眼角:「嗯,沒人能拒絕得了。」
我和柳長青破天荒地登了先勇侯府的門,太醫來來回回跑了無數趟,父親的傷穩定下來,卻因驚嚇過度,失語了。
我垂著眼眸,下毒這種事,各憑手段罷了。
母親紅著眼安父親,又是他安心休息,家里一切有,又是說阿逸長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事后將我走,揮退了下人,有史以來第一次打了我,我掉角的,笑道:「夫人別氣,氣大傷。」
母親指著我罵道:「樊喜你能耐了!他是你父親!你有再多的不滿怨恨,你都不該他!」
我看向母親,眼里分明沒有半分心疼父親的影子,只一片凌厲,我早前就說過,母親之能,讓人無法小瞧。
猜到是我的手腳并不奇怪,我依舊笑著:「那也總不能被挨打吧。」
「我什麼時候教導你被挨打了!我從來教導你三思而后行!手腳可都理干凈了?」
我一愣,半晌才回過神來:「干、干凈了。」
回府之前我特想像個反派一樣到他床邊剖白心理過程,但我忍住了,畢竟反派說完例行臺詞就得領盒飯了,我還不想領盒飯。
于是我笑容滿面地叮囑他多注意,長命百歲,并十分心地告訴他,庵堂里的太子妃已經回宮了,和他一樣,了驚嚇,失語了。
我從不逞一時之快,這一點算是得了母親真傳。
不久,端王起兵造反了,追隨者眾,圣君大怒,下令徹查不
忠之臣,并派太子出京平。
長沙王好死不死,向端王提供了大量金銀錢糧,被圣君打斷了一條,一路擼了庶人。
王府一時炸開了鍋,平日里日子過得不那麼富裕的妾室們卷了包袱,跑路之前還將長沙王好一頓數落挖苦,然后大搖大擺兜著僅剩的幾個錢財就跑。
庶子庶們也陸陸續續走了不,昔日繁華的王府,如今蕭條不已,與王府沾親帶故的家族親友也都斷了往來。
王妃將或真心或無奈留下來的人全部到花廳吃飯,七八個半大孩子吃得油。
這一個多月來王府事不斷,家產封地全都收歸朝廷,部分人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圣君仁慈,沒有立刻收回府邸,但總也不能一直住在這兒。
可惜了母親為我陪嫁的半個侯府,還沒花出去萬分之一,就被牽連得只剩一匣子首飾。
飯后,王妃沉默著將一眾人的臉看了個遍,滿臉膈應,卻還是問他們是否要跟著一起搬出去。
眾人驚疑難定,面面相覷,我百無聊賴地挑揀盤子里的青菜,忽一道視線落在我上,我抬頭去看,只見一青男子站起來說道:「長域就勞母親多多費心了。」
我挑眉,認出來了,他鼻子上有疤,是那個被我揍了的弟弟。
有了他打頭,其余人都猶猶豫豫點頭跟去,王妃滿臉吃了屎的表,帶著我們去了新買的院子。至于長沙王,據柳長青說,王妃將他送到新置辦的莊子上頤養天年去了。
王府被抄,英國公府卻還沒倒,王妃自有人撐腰,帶著一群半大孩子也能過得不錯。
這個不錯是相較普通人而言。
戰事未平,民不聊生,但那都是京城之外的世界,京中依舊歌舞升平,盛世繁榮。
圣君宣召柳長青進宮,我在宮門口等了他一天,暮沉沉,柳長青出現在高高長長的宮道盡頭。
我將他上仔仔細細檢查了一番,沒有外傷,也沒有中毒,他拉著我的手上了馬車,將臉埋在我頸窩長長地嘆了口氣,重量都在了我上,顯得格外疲憊。
「圣君為難你了?」
「讓我為平息這次戰出個主意。」
「唉,食者謀之,我們每日為一日三餐勞,哪有能力為這種大事做打算。」
柳長青側頭在我上親了親,道:「我也是這麼回的,所以圣君將我關了起來,我實在想阿喜,一想到你一個人孤枕難眠,我就心疼,就隨意出了個主意。」
確實隨意的,太子平一年多才凱旋,還因此差點丟了命,帶傷將端王等人押送回京以顯示皇權不容挑釁時,他的太子妃卻在東宮養起了「太監」,天下皆知。
圣君讓人將沉了塘。
我將太子妃的事告訴了父親,他抖著手指著我的鼻子氣紅了眼,母親在邊上替他輕地拍背臉,依舊是端莊溫的好妻子。
父親渾一震,目眥裂,母親卻仿若未見,自顧自地坐在旁邊喝茶去了。
不久,父親病重,上書請求嫡長子樊子逸承爵,樊子逸了時下最年輕的文侯。
端王伏誅,柳長歌自請下堂,樊子逸只淡淡道:「你安生待著便是,侯府不會了你吃喝。」
母親也點頭稱樊子逸做得好:「你已求仁得仁,莫要再貪心,需知人生總歸有缺憾,不是在上就是在志向上。」
李禮大哭一場,遠嫁江南,兩人徹底走向陌路。
柳長青又了一回宮,被送回來時雙眸閉,污從眼睛滴落在他圣潔的襟上,開出點點紅梅。
我全不住地抖,仿若被人住了脖子般窒息后的狂吸氧。
「柳長青……」我小聲喚他,任我再如何抑也忍不住哽咽。
柳長青費力地抬手推開那扶著他的宮人,僅這一個作,他已虛得額頭滴汗,我提朝他跑去,將他拉懷里。
他笑著道:「阿喜別哭,我不疼的。」
「騙人……你嗓子比以前還啞。」肯定痛極了。
王妃等人聞訊而來,那宮人迅速道:「圣君有言,柳長青聰明太過、智多近妖,于江山社稷不利,故賜他生如長夜,愿大雍江山穩固,國泰民安。」
王妃沖上去打了他一頓,府中一團,忙著大夫,忙著扶暈倒的王妃。
這一回沒有抄家時那樣哭喊哄,大家都強忍著眼淚不敢出聲,我眼里只余柳長青閉的眼。
這雙眼再不會笑意盎然地追逐我。
我跪在地上替柳長青把脈,他上沒有毒,可他的眼睛瞎了,是被生生瞎的,沒有傷到眼皮。
恨意侵襲我的心頭,柳長青卻始終笑著說:「阿喜別怕,我不疼。」他的手一遍一遍地描摹我臉上廓,我說:「柳長青,我疼。」
我說:「長青,這破爛王朝,咱們摧了它吧。」
他點頭:「摧了。」
我和柳長青著手布局,他與柳長域徹夜長談早出晚歸,我
則背著藥簍子披星戴月穿越各個原始大森林,終于制了味同食鹽的毒藥。
柳長青每況愈下,每天醒著的時辰越來越短,藥石難醫,我必須,在他沉睡之前,讓圣君也嘗嘗生如長夜是什麼覺。
早春日出時分,我推著他去看春梅,用我貧瘠的語言向他描繪雪后紅梅。
他突然問我:「阿喜,你說那位表妹后來過得怎麼樣呢?」
「誰?」
柳長青嘆了口氣:「你果然沒想起我。」他頗有些憾的語氣把我弄得一愣,柳長青他,思想錯了嗎?
「真不甘心啊,阿喜……」
他又道:「嘉運二十五年秋,你在藏閣門口跟我說,那個表妹一看就是綠茶。」
「藏閣」三個字我不要太過悉,那是個達顯貴的「表妹收藏屋」,滿足部分男人對「表妹」的幻想和憾。
當年父親是那里的常客,我跟去見識過,有位大人的夫人滿臉戾氣地來尋晦氣,甩了他一鞭子,臉都打爛了。
那位大人懷里的「表妹」立即驚呼一聲,捧著他的臉淚落如珠,聲哽咽:「表哥~日日來尋你晦氣,不心疼你,妹妹心疼你,心都疼碎了……」
我聞言皮疙瘩掉了一地,抓住我剛剛救下的小乞丐就道:「這種行為就做綠茶知道嗎?你長大以后一定要做個鑒婊達人。」
小乞丐一言不發,防備地看著我。
我看向柳長青,他此時已經很瘦了,眼窩深陷,顴骨高,除了灰白的頭發和那紅的發帶,他頭上、臉上再沒有別的。
但那眉眼,確實有幾分昔日的影子。
「原來你在這兒啊。」
「嗯,我沒有被拍花子。」
我俯親吻他額頭,呢喃:「真好。」
「阿喜,我怕是陪不了你太久了,本是打算好好陪你幾年……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我會好好生活。」
嘉運四十年春梅迎雪綻放的時候,圣君中奇毒,雙眼眼珠潰爛,眼皮卻與常人無異。
圣君禪位,太子卻于登基之日暴斃,藩王圍京,圣君派人接柳長青進宮,他命令柳長青獻策退敵,柳長青面不變:「立其中一位為新君,改朝換代。」
圣君出手指巍巍地朝前一指:「柳……長青,你……你……」
我向前一步,替他將指偏的手指扶正,好心提醒:「圣君,長青在這邊。
「圣君是做了什麼缺德事,報應到您這一雙眼睛上了。」
他神巨變,眼角流下惡心的膿水:「是你們!是你們兩個賤人害我!來人……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柳長青輕笑,聲音依舊四平八穩:「圣君,只因你心中恐懼我,所以賜我毒藥毀我,生剜我雙眼使我永墜黑暗,只因你害怕我會奪位,既如此,那我還真就做了。」
「大雍,完了。」
圣君吐而亡,柳長青如釋重負,隨之也一睡不醒。
樊子韻登門,人瘦堪比黃花,看著我頭上的白簪花羨慕道:「樊喜,我連為他守寡的權力都沒有,母親要將我嫁人了,你知道我嫁的人是誰嗎?」
我眼皮都沒有抬,能與他好好生活幾年,誰愿意早早地為他守寡呢,我不知柳長青在宮里都遭了什麼,以至于他沒了生的意愿。
顯然也沒打算要我回答,自顧自道:「母親說陳家養我有恩,將我嫁給了我那沒有緣的哥哥,那是個不可救藥的無賴,我嫁過去,比死還不如。」
突然癲狂道:「樊喜,明明我才是親生的,為什麼就能這樣狠心!」
我微愣,樊子韻至今還以為自己是父親與母親的嫡出,看來母親并沒有告訴的打算。
我抬眼,看滿臉不甘、心想不通的困模樣,心底卻總算平衡了,困就對了,誰還不是帶著滿腹疑在這世間孤獨行止呢。
「慢走不送。」
京城紛一陣又平息下來,圍城的藩王共同推舉柳長域上位,這都是柳長青在背后做的努力。
柳長域離開府中前往皇宮前來探我,從袖里拿出一封信,是柳長青留給我的和離書,我平靜地接過。
「他還是舍不得我,該給我休書才對。」
畢竟和離是兩個人的意愿,他知我不會同意的。
柳長域有些哀傷地看著我:「嫂嫂……節哀吧,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我笑笑,人該往前看,可心總回顧從前,我日日要翻看小辛記錄的「起居錄」。
「嘉運三十五年冬,長沙王世子為世子妃寫詩。」
「嘉運三十六年春,長沙王世子妃為世子繡制荷包。」
「嘉運三十七年夏,柳長青為其妻描眉。」
「嘉運三十八冬,樊喜為夫君束發。」
作者: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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