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疑》第 15 節 清秋未聞

我的夫君,是當今宸王。

我昨天剛死,他今天就娶妻,還娶的是個青樓子。

我死得很憋屈。

可能老天爺可憐我,竟然讓我重生到那個青樓上。

這一次,我一定親手殺了這個死渣男。

1.

「如何證明一個人你?」

「你離開的時候,他會哭。」

可我飄在這偌大王府的上空,整整一天過去,還從未見他掉過一滴眼淚。

我昨天才離世。他昨天喪偶的。

可今日他已迫不及待地要把他喜歡的那個青樓子接進府中。

他穿著喜服,大步經過我們從前住的院子。

管家問起我,他說:「葬了吧。」說完,他就目不斜視地朝別走去。

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夫妻一場,到頭來他竟是連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我還有什麼好留的呢?

葬了吧,連同那些鶯飛草長的年月,權骯臟的風云。

一縷照過來,我覺自己的有些不控制,是我在人間待得太久嗎?我要魂飛魄散了嗎?

從死后就不曾再過的眩暈突然向我襲來,我的意識漸漸消散。

再醒來時,我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目是耀眼的紅,這些如鮮般濃郁的紅鋪天蓋地地朝我襲來,讓我有些不太適應。

我撐著床坐起,面的丫頭跑過來攙著我:「姑娘,你可算醒了,我去王爺過來。」

姑娘?我有些錯愕,可看一眼自己的手,纖細的十指上涂著朱紅的蔻丹,指腹上還有一層薄薄的繭子,更值得驚奇的是,它竟然使得上力。

這不是我的手。

「把鏡子拿來。」我住要跑出去的丫頭,雖不理解我的吩咐,但還是恭敬地照做,當我在看清鏡子里那張臉時,驚愕之際中燃起一無名怒火,狠狠將鏡子砸了出去。

「姑娘……」丫頭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躬著子:「姑娘這是做什麼?」

自己的臉,竟不自覺笑了起來,但眼角有淚止不住地往下落。

丫頭見我如此以為我瘋了,踉蹌著跑出去人。

但我知道沒瘋,我只是沒有想到,在我死后的第二天,丈夫迎娶新人,而我重生到了里。

沒一會丫頭領著那個我生前摯的男人進來了,看他闊步走到我床前,我心中不由生出一陣悲哀。

他蹙著眉頭問道:「好些了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讓王爺擔心了。」

「聽下人說,今日你上轎時還好好的,后來卻突然暈了過去,你可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

「不記得了。」

「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搖了搖頭,之后避開他的目

我不記得這個人死前經歷過什麼,但在我死前經歷的那些我可是記得很清楚。

大概是從四年前父親被流放開始,我的每況日下,而我摯的丈夫——宸王趙流風,他倒是也給我請過幾次大夫,熬了不湯藥,我的病卻始終不見好。

昨日我突然覺自己悶頭疼,我預到自己將辭于人世,讓陪嫁丫頭小碧去請他來,想再和他說說話。可小碧去尋他好久未見人影,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又到那寶珍坊去了,正逍遙快活著。

我與他七年夫妻分,到臨終時他卻在別的人懷中把酒言歡,我便是帶著萬分屈辱和憤含恨合眼。可即使這樣,我本還忘不了他,我竟仍想再在府中停留幾日,多看他幾眼,直到看見他忙不迭地要把那個青樓人娶進家門,才終于死心。

角勾起一譏諷的笑容,見我狀態不好趙流風沒有再多問,他安我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讓下人給你做些補子的湯藥。晚上我們還要繼續婚。」

繼續婚?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心中充滿了恨意。

憑什麼婚?

我憑什麼要在一條路上摔倒兩次,我憑什麼讓他們如愿以償。

2.

我初宸王府的那一年,還只有十六歲。天子賜婚,排場可比這要大上許多。

出嫁前父親與我促膝長談,教我為婦之道。父親要我擔起上的重擔,做宸王最堅實的后盾,我該用一生扶持他、恤他。

可是父親與我聊了整夜,卻獨獨不談

我怎會不懂得世家族聯姻中的利益與冷漠,只是能夠與宸王簡單地朝夕相始終是我的夢想。

我未曾告知父親,我與趙流風并非是婚那日初識,有一年舉行禮之時,我因年貪玩,了父親的弓箭,帶著小碧跑遠去捉兔子,那天我們當真捉到了一只兔子,只不過兔子是死的,上早已鮮淋漓。

趙流風騎著馬來撿,見到我們稍有驚詫,他問我:「你是哪家的小姑娘?快回去,小心林子里有兇。」

我跪在地上,目卻忍不住向他的臉,他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他,倒也不知是某個瞬間驚鴻一眼時驀然心,還是年年在人群中看他傲立眾人、意氣風發時暗自相許,總之那年的我早已喜歡上連話都未曾說過一句的他。

我害怕惹他不悅,拿過小碧手里的兔子遞給他:「我跑出來,父親并不知,宸王莫怪,我這就將兔子還你。」

「送你了。」他下馬來,要我起:「本王并未怪你什麼,不必如此拘謹。」

小碧攙我起,我的目未離開他片刻,他忽然笑道:「你總盯著我做什麼?」

「早聽聞宸王風流俊逸,未曾近距離看過,這會便忍不住多看幾眼。」

「以后到我府上來,就能時常看見了。」

他說的話像一句玩笑,我便也未當真,可一個月后,我卻真見到了賜婚的圣旨,我激得獨自在屋里大哭一場,還以為命運對我的眷顧會由此開始。

往事歷歷在目,我不敢再想,趁天已晚,下人都已睡去,我悄悄地溜出門,走到自己曾經住的院子。

從前跟隨我的那些丫頭都走了,只剩小碧,一個人在院子里燒紙。

我走過去,小碧抬頭,看向我的目帶著厭惡。是下人,不敢沖撞我,起就要走,我:「小碧,你還好嗎?」

,生地答道:「勞煩姑娘擔憂,好得很。」

我輕輕嘆了口氣,又朝走進了些:「是我啊,小碧,我是茴蘭。」

小碧自和我一起長大,我們同姐妹,聽到我的閨名時眼睛驀地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隨即退后兩步:「楚穎笙,就算你明日進門也只是個妾,你不配提我家小姐的名字。」

看著防備的目,我有些難過:「小碧,我是茴蘭,也許說出來會嚇到你,但你且聽我說完。」

我和小碧一起經歷的事太多,獨屬于我們兩個人的回憶太多,讓相信我的份很容易。

故事說完小碧站在院子里抱著我大哭了一場,這一天一夜獨獨一個人陪著我,直到管家把我的尸拉出去,還一個人留在這里,一定很害怕吧。

「別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這一次,我不會再任由別人欺負我們。」我輕聲安問我:「夫人,明天你就要再一次嫁給王爺了,你想好要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過了嗎?」

怎麼過?

我凄然輕笑一聲:「曾經他不讓我好過,如今我自然也不會讓他好過,小碧,明天上街去幫我買些藥回來。」

3.

次日,整個王府依舊被大紅綢緞覆蓋,一片喜慶景下,下人們忙里忙外地布置準備著。這番景似曾相識。

是幾乎要被忘的多年以前,我和他也曾這樣風地嫁娶。我的上也穿著這量定制的大紅喜服,輕薄的紅蓋頭在迎風飄搖,如那因張而不安跳的心臟。

悉的場景。那年我初嫁王府,拜完天地,獨自坐在房間里等候他時,心已是怦怦直跳,后來他帶著些許醉意進來,還未到我旁就笑道:「手指好玩嗎?是等不及了?」

我的心跳便又快了幾分,他挑開蓋頭,我們四目相對,搖曳的燭火把影子映在窗上,讓這夜晚多了些許生。夜旖旎,呼吸溫,我們的影子在窗上疊,隨后床上那片的海。多好的回憶。

可是如今我重走這一路,一切看似相同,卻早已不同。我心毫無波瀾地與他禮,之后獨自在屋里等,他來了,挑開我的蓋頭,我抬起頭著他。

從前的我,應是不會想到有一天我會用如此冷漠的神看他。而他托起我的下,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你這兩天看上去不太高興,怎麼,嫁給本王委屈你了?哭喪著臉給誰看?」

他在外頭已喝了許多酒,此時一酒氣,目有些迷離。

我垂眸認錯:「妾只是想到要與王爺親,有些張。」

「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有什麼可張的。」他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而我的手抓著被褥,怕被他看出端倪。他們早就在謀劃此事,我知道,但他當著我的面說出來還是讓我有些不過氣。

「是早就說好,只是王妃頭七未過,我這般貿然進府,心里未免有些瘆得慌,到害怕。」我低聲說道。趙流風想要楚穎笙進門,我就必須消失,想來我臥病在床的那些日子,或許都是他們的謀劃。此時同他說起這些,我心底的那氣不聽話地跑了出來,他大張旗鼓地設宴迎親,做這些事的時候真的不曾想起過我嗎?

聽到我說這樣的話,趙流風眼神變了,他醉后相較往常魯不,他拽住我的領,我心中已是慌,而不容我反應,他一把將我拖向門口,將我的頭按在桌上的水盆里。

我想要喊,但張口水就往嚨里灌,我掙扎間連著被嗆了好幾口水,趙流風終于把我從水里拖了起來。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鬼不比人可怕,你手上沾了那麼多,鬼要是能殺人,

你早死了。再說,王妃賢良大度,你不必驚慌。」

不知是否是被我了逆鱗,還是他思及那些臟事自己心虛了,我從來沒有見過趙流風這樣過。他把我像丟棄一件廢品般扔在一旁,然后了鞋就要上床睡覺。

我不免懊悔自己剛才的口不擇言。我拳頭,跪在他面前服道:「是妾以小人之心揣測王妃,妾以后定不再說這樣的話惹王爺不快。」

他「嗯」了一聲,轉過去:「本王困了,睡覺吧。」

我看著桌上未的兩杯酒,遲疑著爭取道:「王爺今日是我們婚之日,無論如何,王爺總該與我喝了這杯酒。」

「本王今天已經喝了夠多的酒,再說了,或許王妃此刻真在某看著我們,我們還是早些休息的好。」他話里帶著諷刺的意味,我便不敢再多說什麼。可是我夜里不習慣點燈,想要喚一聲小碧,又想起自己此時的份,便下床拿了剪子去剪。

平日看小碧做起容易的事,如今我怎麼也做不好。我一時間有些惱怒,正要放棄,后卻突然來一只手,奪過我手中的剪子,我回頭看,是趙流風,他正皺著眉頗顯意外地看著我:「你不會剪燭芯?」

我該會嗎?我不知道,我拿著剪子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但好在他其實也沒那麼在乎答案:「先睡下吧,我來剪。」

這夜我們和而眠,我睡得還算安穩。可是第二天早晨,下人撤下昨夜的酒,有貪的廚子為沾喜氣喝了幾杯,死了。

趙流風請了仵作驗尸,仵作驗出廚子是被毒死的,而毒藥是被下在酒杯上,僅下了一份。

我在人群中靜默,盡可能不讓他們把目在我臉上停留。可是趙流風還是看過來了,他出一抹譏笑,讓人帶著銀兩去廚子家里告,然后指著我和從寶珍坊嫁來的兩個丫頭說道:「把這兩個丫頭關起來,打到有人開口認罪,再來與我匯報。」

4.

寶珍坊的兩個丫頭與我并不悉,但想到們是因我罪,心里還是有些愧疚。

我不知道趙流風為什麼連們兩個都關起來了卻還留著我,他甚至還把我去書房,同我商量起了此事。

從前我在府上時,從來進不得書房,趙流風說那是男人待的地方,我一個婦道人家幫不上什麼忙,也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我從前當真信了他的說辭,如今看來,并非所有婦道人家都進不得這個地方,只是我不行。

趙流風問我:「你覺得,這毒是怎麼進來的?」

我小心翼翼地賠著笑:「這幾日府上進出的人多,怕是哪個丫頭小廝帶進來的。」

「你覺得是你帶來的那兩個丫頭嗎?」

我不知道趙流風是真心問我還是在試探我,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王爺明察,妾斷然不會害王爺。」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你已經背叛了趙流云,若是我死了,你也沒有好下場。」趙流風示意我起來,但我實在無力。

當今皇上膝下無子,僅有兩個年紀小他甚遠的弟弟,宸王趙流風,端王趙流云,他們明爭暗斗十來年,倒是誰也沒認輸。

只是我沒有想到,楚穎笙竟然會和趙流云扯上關系,我只能藏起自己心里的驚訝,小聲說:「王爺說的是。那兩個小丫頭是我從寶珍坊帶來的,進府之后都被搜過,昨日一整天為我梳洗也不曾出門,想來不是們。」

「那你覺得是誰?」

「妾不知。」

趙流風揮了揮手,示意我下去:「行了,要管家去給你挑兩個看著順眼的丫頭,你先回去吧。」

他今天心看起來不錯,我便同他示好道:「王爺今日可是有公務在,妾可以在一旁奉茶。」

「不必,你如今是王府的姨娘,別總想著干下人的活,給我丟人。」

趙流風拿出紙筆和經書開始抄寫,他從前明明是不信神佛的。他的字跡依舊蒼勁有力,還如結親時題于那聘書上的一模一樣。

可是想到這里,我卻更想置他于死地。

酒杯上的藥是我下的。

我見不得他另娶新歡,我現在更見不得他容許另一個人做我未曾做過的事。我問他:「王爺抄佛經做什麼?」

他答:「上背了太多的罪孽,你若這段日子沒什麼事,我建議你也抄幾頁。」

原來你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心里這麼想,上卻說:「王爺說笑了,王爺心懷大義,為國為家,有什麼罪孽呢。」

他手上作一頓,偏頭看了我許久,然后要我去一旁端茶來喂他。我聽著他的吩咐去做,卻忽然看到茶杯旁的鎮紙下著一張字條,上面的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想手去拿,宸王余瞥見,問我:「你最近好奇心比以前強了不。」

我忙回手,抖著手將茶杯端過來,喂到他邊,待他喝完,我拽著角小聲說:「妾唐突,妾先回去,不打擾王爺……」

「站住。」我才轉,宸王就放下筆,揚聲住我:「轉過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腳步慢吞吞地挪著,而他徑直走到我的面前來:「你眼睛怎麼紅了?」

「這屋里積了灰塵,風一吹就進眼睛里了。」我慌地找補著,忍住不讓眼淚往下落。

但我沒辦法忍住,我的父親死了,他死在了邊關,線人送了信來,說他是因聽到我病故的消息,悲痛至極,因而在做工時分心被巨石砸中。

咬著牙關,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音,趙流風走過來用指腹幫我眼淚:「今夜我就讓人把這里打掃干凈。」

之后趙流風將我抱住,他的作很輕,仿佛我是一件珍貴的品。

而在這時小碧端著一疊書信走了過來:「王爺,王妃留下的信都在這了。」

趙流風聞聲放開了我,走去接過那些信:「好,余下的東西我會再予他人理,你收拾收拾,以后就伺候姨娘吧。」

小碧低下頭,輕聲應了下來:「是,小碧定會全心全意照顧姨娘。」

趙流風的目在我們之間轉了良久,隨后讓小碧帶我下去休息。

回到院子里,我抱著小碧哭了好一陣,小碧知曉我父親病故的消息后,噙著淚說:「夫人,老爺了那麼多苦,走了也是解,你還有我。」

我在小碧的眼睛里看到了陌生的我自己,我問:「小碧,你說人的生命為什麼會如此脆弱,我原以為嫁王府是我幸福人生的開始,才七年,為什麼一切都變這樣了。」

「夫人,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別人的掌中之,舉步維艱,能不能活下來不都是別人說了算?」

我怔怔地:「什麼意思?」

小碧苦笑著告訴我,我當年對趙流風的那些小心思父親早就看在眼里,便同小碧問了我與趙流風之間的事。所以陛下賜婚時,父親應下了,他對我說宸王向圣上請旨,是因為喜歡我。

但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趙流風同我親其實是想拉攏父親,讓父親為他賣命。小碧無意間聽到這一切,想要告訴我,但被父親發現阻攔下,他希他的投誠能讓我做一場夢,他以為只要自己一直為趙流風做事,我的夢就可以永遠地做下去。

只是我與宸王婚三年時,我父親被檢舉貪污修橋款,之后舉家流放邊關。

從那時起,趙流風就不再像從前那般對我了。

5.

這日,趙流云的母親瑾夫人生辰,端王府設宴,趙流云差人送了請柬過來,要趙流風帶我一同前去,但趙流風并沒有照做。他獨自去赴宴,走時囑咐我好生在府里待著,要出門就多帶幾個護衛,他晚上就回來。

我同小碧到趙流風的書房翻找著,也虧得我頂著楚穎笙的這皮,此刻才得以踏

不過趙流風謹慎,我并未在書房翻找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倒是看到前幾日小碧將我寫的那些書信拿來,此刻它們背后都已有了回信。

從前我他,他出征數月,連句話都不給我留下,我就日日在家為他抄佛經祈福,我給他寫信,寫了好多話又不敢送出去,怕他厭煩。到如今,我真是恨了那時的我自己。

而趙流風,他連我將死之際都不愿來和我說說話,卻在這里給那些早已模糊的過往回信,我一時間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悲。

小碧說:「夫人,你可千萬不要被這些假象蒙了眼,王爺若真是良人,就不會讓老爺頂罪。」

我其實當初也信了父親真是因為貪污落馬,那時我父親尚未失勢,有一日趙流風接圣上旨意,去鄰縣賑災,我和楚穎笙一同被人捉去城外的一寨子里關了起了。寨子里的山賊要賑災款,十萬兩白銀救一人,趙流風連夜變賣家中田產,最終取得十五萬現銀。所以他只救了楚穎笙一人。

而我是被父親救出來的,可是以父親微薄的俸祿遠遠攢不到這麼多錢,我一直以為父親是為了救我才慌不擇路,了馬腳遭人彈劾,心中一直有愧。

后來我才知道,趙流風變賣田產是為了做出清廉假象,父親贖我的銀子都是趙流風給的,他只是需要一個人幫他吸引火力。

我當然不會相信趙流風如今寫這些回信是因為我,他只是想讓我以為他我。

趙流風做事縝,這間書房里能被我看見的都是他希我看見的,父親的死訊是用來試探我反應的,留下的這些書信是為了讓我以為他我,可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這時有人來報:「姨娘,瑾夫人在端王府王爺下不來臺,非說要見您一面,王爺讓小的來接您。」

我有些意外:「那好,我們這就去。」

「不過王爺今早與瑾夫人推托,說是姨娘練習劍舞時手傷著了,我們也許還要做個傷口蒙混過去。」

「端王是人,假的哪能抵得真的。」我說完這一句,出他腰間的劍朝自己手臂刺去,嚇得那小廝臉發白。

趙流風不知道,昨日我和小碧上街逛花市時已經見過趙流云了。他讓人將我綁去他的車上,玩味地看著我:「長進了楚穎笙,這麼一會不見,

你都是宸王府的人了,我是不是該恭喜你?」

著窗戶,手指按住自己腰間藏著的匕首:「王爺莫要取笑我,王爺有何吩咐盡管說,我定替王爺辦到。」

趙流云扇子挑起我的下:「他死還是你死,選一個?」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我有些心慌,垂在側的雙手也開始發起了抖,我不由說道:「王爺想要誰死就要誰死,但憑王爺安排。」

趙流云將扇子收了回去:「你不是楚穎笙,你是誰?」

我一愣,抬頭驚愕地看著他,許久沒說話。趙流云冷哼一聲:「楚穎笙出嫁那日,我讓丫頭在水里下了藥,那藥就連神仙都救不了。而且,楚穎笙沒你這麼笨,至在想要拔刀的時候,不會被我發現。」

趙流云抓住我的手,他的力氣很大,我疼得臉發白:「王爺饒命,我的確不是楚穎笙,但我和宸王有著海深仇,我可以幫王爺。」

「你倒是聰明,知道本王想要什麼。」趙流云松開我,隨后從側拿起一盞茶讓我喝下:「喝了它,我可不希你像楚穎笙一樣背叛我。」

趙流云給我喂下毒藥,他讓我往后每三日尋他一次,否則就會毒發亡,這項易,要等到趙流風死去之后才能結束。我不確定趙流云是否是我可以信任的人,但事到如今我只能賭一把。

6.

我隨下人到端王府中,瑾夫人僅是同我說了幾句話,說我與趙流云親那日回娘家省親,未能到場,如今便想看看我。賞賜了我一些珠寶首飾,之后就說要回房休息。

我不認為我來只是同我說幾句話,趙流風的人帶著傷來給請安,這才是想看到的。瑾夫人回房間以后,余下賓客依舊把酒言歡,趙流云喝多了,拿起扇子指著我,眼中一片輕蔑:「穎笙姑娘在寶珍坊的時候我可沒照顧生意,那時我日日聽著的琴音眠,想來眾位大人也都聽過吧?這王兄啊好東西非要獨占了,不知道和大伙分,我們當初也都是穎笙姑娘的下之客,可往后聽穎笙姑娘彈琴的機會就了,趁今日高興,穎笙姑娘再給我們彈一曲吧?」

四下靜默,無人敢附和。兩尊大佛立在此,那些做臣子的無論私下站誰,明面上可一個都不敢得罪。

是趙流風護在了我的面前:「穎笙早已同寶珍坊斷了關系,如今是我的人,你府上難道連個會琴的人都沒有嗎?」

「王兄,」趙流云舉了杯過來:「我也沒別的意思,王兄不是不知道這放眼京城,可無人琴技能與穎笙姑娘相比,這來都來了,難得的機會。今日我母親生辰,王兄可得賣我個面子。」

趙流云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于是在趙流風再次出言制止前,我主答應道:「那妾就給諸位大人助助興。」

我沒有看趙流風此刻的表,我知道今日我回去或許會經一陣毒打,或許會被他狠狠地懲罰,但我的命此刻握在趙流云上。

我不知道楚穎笙擅長什麼曲子,可我卻好像被什麼控著,只會彈那一首曲子了,我彈的是《四合如意》,從前我還在趙流風邊時他最聽這首曲子。當時我承諾往后只彈琴給他一個人聽,如今我在眾人面前獻藝,有一種報復的快。一曲琴音結束之后,我舉杯周轉于他們之間,趙流云過來樓我的肩,還與我調笑了幾句。

趙流風的臉已經很難看,趙流云是故意的。

今日瑾夫人生辰,如若趙流風咽不下這口氣,在端王府中手,趙流云善武,縱是打著防衛的名義,也能讓他吃不苦頭。

可是趙流風最后還是忍了下來,直到宴會結束,他與我一同回去,在馬車上他拿著手帕不停著我的手。

我被他的樣子嚇到,一時不敢說話。也許是因為他也喝了不酒。我又想起新婚前一夜,我見過小碧之后,在回屋時經過書房,看見趙流風也是因為醉酒走路搖搖晃晃,面上赤紅,沒幾步就癱坐在石凳上,像一條翻著肚皮等待宰割的魚。

可即使這樣,他還下人又拿了些酒來,他將劍隨一扔,趁著夜,將酒一杯杯下肚,雙眼通紅。窗外的月盈盈灑在桌面上,溫地籠罩著他,他目渙散迷離,隨后出來一只手,握向月

抓不住的,人怎麼能抓得住月呢。

他聽不見我心里的話,只是自顧對著月上那棵桂花樹呢喃,他說:「茴蘭,是你嗎?」

我聽見了,心一,把耳朵豎起聽他想對我說什麼,可我只見他目驟然變得驚恐而慌,他右手使勁在空中揮舞,好似在驅趕什麼:「你別回來!我就要……呃……你不要回來……走啊!我不是故意的……但你死了,就不要回來了……」

在這寂靜的深夜中,一聲「咚」的巨響后,他無助地趴倒在桌面上,酒杯滾落與地板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我的心臟如被針扎過一般,我未聽清他那個醉嗝里斷章的話語,但他想說什麼我其實很清楚,我是他的罪孽或許還是他的殺戮。

我不想置他與死地啊,可他為什麼要害我呢?

我亦不明白此時趙流風的舉又是何意,許是在他心里,縱使我命如草芥卻也只獨屬于他,不能被他人

7.

回府之后,趙流風讓人打了熱水來伺候我沐浴更,當晚,他在床上擁抱著我,看著我手臂上的傷,眉頭皺著:「誰讓你傷害自己的。」

「妾怕王爺難做,能為王爺分擔也是妾的福氣。」我哄著他,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覺得惡心。

「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再做這樣的事。」趙流風吻了我的臉頰,隨后帶著一酒氣,輕聲在我耳邊呢喃道:「我們要個孩子吧?」

我不知道趙流風為什麼會突然產生這個想法,他手來解我的裳,我下意識地反抗,笑容勉強:「妾這幾日略有不適,掃了王爺的興,還王爺莫怪。」

趙流風沒有強求,他松開了手,怔怔地著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之后,他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茴蘭,我還你一個孩子好不好。」

我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聽見這句話,又要做出怎樣的反應。原來他還記得那個孩子。

我與趙流風親兩年后有了孕,只是那年冬天,趙流風被圣上派去監修河道,半月不能歸家,去時他千般囑咐我一定要照顧好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還未等到他回來,那個可憐的孩子就消失在了大雪中。

我不該在雪天去院子里的,如果不是我嫌屋子里悶,不會離開我吧?

可為什麼小碧從下人們口中聽得消息,說是當今圣上為防這兩個兄弟,早早在府上安排了人手,趙流云早趙流風三年婚,可是端王妃至今未有孕。如果真是這樣,趙流云一定早知道,他為什麼要給我希呢?

后來趙流風回府,聽聞這個消息后,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夜。我進去不得,許是他本不想見我。剛好也是在那之后,我父親被彈劾,他對我愈發冷淡,開始貪外頭的紅花綠柳。

想到那些往事,我不由長嘆一聲:「這個孩子,他真的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嗎?」

趙流風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兀自說道:「茴蘭,我好想你。」

「王爺如此思念王妃,還真是深義重。」

趙流風驀地偏頭看我,他許是酒意未醒,抓著我的手說道:「你是在怪我,你還怪我,怪我沒保護好你,我也沒保護好孩子。」

我把手了回來:「王爺認錯人了,我是楚穎笙。」

「你不是。」趙流風的神突然變得清明:「楚穎笙親那日就已經死了。」

我臉一瞬間變得蒼白,趙流風關押了寶珍坊的那兩個丫頭,楚穎笙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可是……

我閉了閉眼:「可是先王妃,也死了。」

趙流風搖了搖頭,目中竟有幾分癡意:「回來了,要殺我。」

趙流風著我的下,他的神此刻有些可怖。我不知道他到底都發現了什麼。

趙流風看著我笑:「你要殺我,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只想殺了我。」

我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聰明,我其實早就餡,新婚那晚趙流風就已經懷疑我了,楚穎笙在是走在刀尖上的人,在寶珍坊時,夜里從不熄燈,伺候過諸多權貴,不會剪不滅燭燈。

我看父親的死訊時的眼神沒有瞞過他,我同小碧的姐妹深沒有瞞過他,甚至在端王府上我彈的那首《四合如意》,曲譜是趙流風找宮里樂師抄錄的,與民間的略有出。我盡心盡力地表演,而他看了一出好戲。

他亦知道新婚當晚,是我在酒里的手腳。

「管家已經查過了,我們親那日,府上只有小碧獨自出府且不知去。而藥下在酒里,酒送進新房時我讓人驗過,能在新房下毒的人除了那兩個丫頭就只有你。小碧不會幫楚穎笙,楚穎笙依靠于我,不會下手殺我。」趙流風說起這話的時候很平靜,我已經沒有掙扎的必要。

但我有一事不解:「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不殺了我?」

「舍不得啊,」趙流風著我的臉:「當年遇見你的時候,我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明明我你啊。」

「那后來呢?」

「后來我便明白了,是這個世上最無用的事。我你,我想和你一起走向權力之巔,但你父親要把你妹妹嫁給趙流云,他其實不信任我,他誰都不想得罪。我還想和你孕育一個孩子,但是圣上不會允許他生下來。茴蘭我你,我到現在都你,但是這又能有什麼用呢?我保護不了你,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但我還是什麼都抓不住。」

趙流風的眼睛猩紅,他話說到最后開始變得聲嘶力竭,仿佛他真的很我,仿佛傷害他的人是我。

但我卻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在你眼里是這樣子的,趙流風,被你當真是這世界上最可悲的事。」

說到這里,我索著拿到藏在燭臺下的刀朝趙流風刺去,刀鋒刺口,但只是稍稍進一些,我的手被趙流風擒住

,趙流風悶哼一聲,隨后抓著我的手將刀拔了出來。

我以為此刻我已然完蛋,卻沒想到趙流風卻又抓著我的手狠狠將刀刺他的手臂。

迸發出來,但趙流風在笑,他笑得有些悲哀:「如果你心里有恨,可以多刺我幾刀,但你殺不死我,上一世虧欠你的我會補給你,這輩子我們好好過。」

我的手上沾滿了,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茫然地松開握刀的手,之后趙流風走出去,讓門外的丫頭伺候他上藥更

8.

這個晚上趙流風沒再回房,我一夜無眠。到清早,迷迷糊糊有了些困意,卻約聽見門外吵吵嚷嚷的。

我走出去看,發現一群帶刀的侍衛將院子圍了起來,我連忙呼喊小碧。

小碧端了吃食過來,我問:「外面是怎麼了?」

小碧張地告訴我,趙流云昨夜起兵謀反,林軍同趙流風聯手將他擊退,同黨皆已落網,但趙流云卻逃了,至不知所蹤。

眼下門外的護衛是趙流風安排來保護我們的,小碧嘆:「昨夜夫人同王爺鬧那樣,王爺竟然還派人護著夫人,要是他早對夫人這麼上心,夫人如今也不會如此吧。」

我沒力關心趙流風對我是否還有義,但如今我不能待在這里。我拉住小碧的手:「想個辦法,我要找到趙流云。」

小碧驚愕地看著我:「夫人,這要怎麼找?」

「總有辦法,若不找到他,再過兩日我必然會死在這里。」

我要找到趙流云,因為解藥在他手上,我得幫他。況且趙流風還好好活著,重來一次機會難得,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我讓小碧配合我裝病,外頭的人果然了陣腳。府上如今沒有大夫,管事的人斟酌許久,最終決定去外頭醫館把大夫請來。

當我見到趙流云時我并不意外,他雖易了容,但神我記得清楚。他扮做大夫邊的學徒,那大夫為我診治時,手都在發抖。

趙流云如今失勢,他已無東山再起的機會,他不會放過趙流風,他是那種寧愿同歸于盡也不愿放過自己仇人的人,他們二人斗了這麼多年,眼看趙流風就要贏了,他一定在王府附近尋找機會。

而城中只有一個大夫,宸王府的人這時去請,趙流云能猜出是為什麼。

大夫說要給我扎針,屋不得留有男人,在他們出去后,大夫抓住我的手:「他說他要留下。」

「我知道了,謝謝。」

我病重,大夫配的藥方有特定的煎制方法,步驟復雜,因此要「學徒」留在府里伺候,我哭喊幾聲說疼,他們便沒有拒絕我。

到晚上趙流風回來了,他讓人開門,進來就匆匆到我面前問:「你病了?怎麼了?是不是昨夜驚了?」

我笑道:「昨夜才哪跟哪,這可抵不上我七年來的那些驚,吃的那些苦。」

趙流風著拳頭,看著我:「茴蘭,我就要贏了,往后我們不再提從前的事,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若是放在從前,我定會因他的這些話而,但我早不是從前的我了。

這時門外有人敲門,趙流風應聲,扮做學徒的趙流云端著藥進來:「姨娘的藥煎好了。」

趙流風把藥接過來:「先喝藥吧。」

就在這時,趙流風趁他無空手拔刀刺來,趙流風驚慌躲閃,但沒有扔下手里的藥。

趙流風后退兩步,把藥放在桌上,驚愕地朝趙流云喊道:「竟然是你……。」

趙流云一見趙流風已是失了理智,他刀刀狠辣,趙流風自不善武,很快就被到角落。屋外的人聽到靜來相救,我早有準備從里面將門鎖上。

趙流風看到我做的這一切,他突然停下手中的作,怔怔地看著我。他眼中好像有淚,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趙流云將刀刺趙流風的心臟,趙流風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上的窟窿,又抬起頭看我,一:「你滿意了?」

趙流風捂著傷口跪倒在地,他上有,地上也有,那一直淌到了我的腳邊,而我踩著跡走到他邊,蹲下,我滿意啊,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在趙流風合眼前,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王爺,我離世的時候,也像你這般絕。」

趙流風死后,我把門打開,趙流云沒有逃,他大笑三聲,說他贏了,至此就算死也無憾。況且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是他親手殺了趙流風。

趙流云沒有食言,把解藥到我手上。

我看著趙流云被帶走,看著府中之人接二連三地進來圍在趙流風邊,他們哭喊著、哀悼著,這些聲音好吵。

我獨自朝屋外走去,眼下已經沒有人顧得上攔我。

我突然又想起一樁很久以前的舊事,悉的聲音開始在耳邊回

「如何證明一個人你?」

「你離開的時候,他會哭。」

大抵是六年前吧,趙流風帶我出府游玩,山林小路間,偶遇

一戶人家辦喪事,我們繞道走,至山頭,遠遠看著送葬隊伍像一條長龍經過,趙流風環抱著手,看著他們若有所思:「尋常人家倒比我們這種宦世家有人味些。」

「王爺為何如此認為?」

「你看那些姑婆遠親,無利益驅使往來,哪些不是在真掉眼淚?」

我還記得我嫁王府不久時,老夫人因病辭世,趙流云帶著一眾親友聲勢浩大地趕來悼念。他們聚在一起哭天搶地,丫頭一個個去扶,起后用袖子眼角,眼睛里干凈得很。

趙流風似乎也是思及此事,所以有些傷,他把我抱在懷里:「你說,這人心是看不見的東西,我們要如何證明一個人你?」

「你離開的時候,他會哭。」

不是趙流云假假意的哀嚎,不是下人因畏懼而起的悲意。

但如趙流風所說,這份人味在我們這種的人的世界里太難得。

我終于,也變了和他一樣的人。

宸王逝世,當天夜里,城中大半宗親貴族都來了,我一個一個地見,一個一個地勸,可只因我沒掉出一滴眼淚,他們便在背后把我罵得無完

不過他們罵的是楚穎笙,不是我。

他們說妾就是妾,他們說風塵子生涼薄,若是王妃還在世定不會如此。

這些話我聽著,只覺得有些可笑。當年那個溫和善的王妃早就死了,自嫁進王府那年起便睡了很長的一覺,直到臨終才清醒過來。如今我已不是,我都不太認識自己是誰。

我守了整夜的靈,看著那棺木,眼睛慢慢變得模糊。

那棺木里面躺著的人是我丈夫,他曾經讓我含恨而終,如今他是我害死的。這一切簡直荒謬至極。

可造就這一切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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