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將軍》第 72 章 第 72 章
姜含元收到前方探子回報,此前一直對峙著的狄兵大營忽然出現了異,遠遠去,似有集結人馬的跡象,但看著又不像是進軍的態勢,如同是在撤營退兵。
不敢掉以輕心,唯恐對方使詐,為防萬一,當即點選一支人馬,預備到距離楓葉城百里外的一戰略要地守,同時下令啟城防,大隊時刻做好出城應戰的準備。
周慶當日傷太重,城防給張和蕭禮先,親自領著點選出來的兩千人馬出營離去。一時間,城門附近氣氛驟變,戰馬嘶鳴,軍士嚴陣以待,平民則被驅離,命全部歸家,閉門不許外出。
戰事的張氣氛,一即發。
樊敬見束戩停在城頭不走,數次出言提醒。束戩恍若未聞,眼睜睜看著姜含元領著一支騎兵出營,馬蹄飛踏,道上塵土飛揚,人馬漸漸遠去,最后徹底消失在了眼簾里。
“小公子!這里不安全!你必須下來了,回去!”
樊敬加重語氣,再一次地他。
束戩慢慢轉,一步三回頭,無奈下了城墻。
姜含元領著騎兵抵達利用此前這段休戰的機會修筑出來的路防所在,張駿帶人再去前方刺探。
一個時辰過后,張駿回來,稟說狄營確實正在撤退,看著不像是在使詐。
出兵之前,姜祖曾再三叮囑,此行的主要目標是退狄兵,解除八部的危機。現在消息若真,自是極大的好事。
這回姜含元親自帶著一小隊人馬,來到一距離狄營不到兩里路的山坡前,登上坡頂,居高遠眺。看見對面那片連綿鋪展開的軍營里,大半的營帳已是拆除,只在前方留有一隊看著像是警戒的人馬。再遠些的地方,見載著輜重的車隊和人馬已經掉過頭,往西,向著幽州的方向,緩慢前行。
姜含元在近旁一直盯著,直到天黑,始終沒有發現異常。
一夜過后,那片原本駐扎了幾萬兵馬的野地空了,全部的人馬,撤得干干凈凈,只剩了些破爛營帳和幾萬人駐扎過后的滿地廢棄之。
看來退兵是真。
但是,到底是出于何種原因?
如果因為主將傷過重無法再指揮作戰,南王府完全可以另外派人接替。
從南王府此次行的規模來看,熾舒對此一戰,勢在必得。此前雖也挫,但整損失并不算大,完全可以卷土重來。現在卻這樣毫無預警地突然退兵,姜含元斷定,唯一的原因,應該是在出在南王府。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的事,南王府權衡過后,不得不退兵?
十幾天后,潛幽州刺探的張駿送回來一個消息,驗證了姜含元的判斷。
確實是狄國的皇廷出了事。
據張駿所探,南王府這回出兵,本向狄廷有過承諾,一個月拿下八部。沒想到,在開頭的短暫勝利過后,后面極是不順。
幽州是南王府的勢力覆蓋范圍,卻被魏人刺破腹地,神兵天降般出現在楓葉城,又接連死了兩名地位不低的都尉,南王府到了來自狄廷,主要是熾舒兄弟勢力的洶洶質疑。隨后南路又遭遇挫折,欽隆重傷。
此前的對峙,應當就是熾舒兩面遭力,正在權衡進退。然后,就在幾天之前,有消息傳出,皇帝病危。
另據刺探,其實早在狄營退兵之前,熾舒本人應當早已離開南王府了。
姜含元明白了。
狄廷有變,如此靜,他必是第一時間知悉。
之所以當時沒有立刻退兵,應當是怕走得太急,萬一引來追兵。
據所知,北狄皇廷的權力爭斗,比之漢人皇朝,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漢廷權爭,若非迫不得己,父子兄弟叔侄之間,不到最后一步,通常不會刀劍相見。
但在北狄這種沒有禮法的地方,用暴力奪取政權,殘酷清洗對手,這樣的事,如同家常便飯。
前方戰事挫,后方皇廷又出不測。換是誰,也清楚該如何決斷。
這是真的退兵了。
姜含元目前還無法猜測,這場變故,會對未來的魏狄兩方帶來何種影響,但對于楓葉城而言,自然是件天大的好事。
消息傳回楓葉城,上從蕭家父子,下到八部民眾,滿城歡慶。蕭家父子隨后立刻尋到姜含元,請求大魏將士再繼續駐留些時日,幫助自己徹底鏟除葉金父子那波叛族之人。
葉金父子狡猾宛如狐貍,應當是先前就嗅到了異樣的味道,知道狄人一旦決定退兵,自己失去利用價值,他們絕不會管自己的死活。早在十幾天前,父子便惶惶然如喪家之犬,暗中開始尋找退路,知有一撥數以萬計的當地民眾,自發結群,正計劃帶著家當,驅著牛羊,投奔楓葉城。
他們當中,有些是白水、伏人兩部部民,聽聞大赫王如今得了大魏助力,形勢大好,毅然決定出逃前去投奔。也有許多當年幽燕淪陷之后就近逃到這里的故晉漢人,早些年一直和八部通婚雜居。這些人不堪葉金父子的殘酷榨。不料消息傳到了葉金父子的耳中,在欽隆退兵之時,當機立斷,領著人馬轉頭回來,將大隊民眾全部攔截,作為人質,驅趕到了叛軍如今還盤踞著的最后的大本營東河,殘酷驅使民眾,日以繼夜,修筑城防。
其實不用蕭家父子開口,離開之前,姜含元也打算徹底平叛,解救民眾。兩邊一拍即合。
大赫世子蕭禮先自告出戰,魏軍這邊,姜含元派遣楊虎領隊,出五千人馬。
當天議事,周慶也到場了。
他的腹部依然裹扎著繃帶。因為傷勢沉重,這段時日飽折磨。幸而底子強悍,熬了過來,今日現,雖然面依然帶著病態,但神看起來已是大好。
他是雁門軍中數得上名號的猛將,統領營兵,頗有威,資歷也深,論年齡和輩分,是姜含元的叔伯。二人的將軍名號,等級也是大相同。不但如此,各營之間,暗中也有相互競爭,誰都想出頭,爭取第一。他從前對著姜含元,態度自然也是客客氣氣,但多多,總是含了些自持在。如今卻是有些不同了。
議事之時,見他全程沉默,姜含元特意轉向他,問他是否有任何的異議。
周進搖頭,隨即又道:“倒確實是有一樁!”
姜含元立刻請他發話。
眾人也都向他。
周進道:“我是羨慕楊家的小七郎!若非我如今半死不活,哪里得到他上陣!”說完哈哈大笑,不料笑得太過,不慎牽腹傷,面微微的痛,手,了一。
楊虎嘿嘿一笑:“周將軍!你將來多的是機會,這回你就安心養傷,別再想著和我爭了!”
周進再次大笑,轉向姜含元:“我周進是人,生平佩服的人不多,大將軍是頭一個,如今長寧你也算一個!這里你說了算,我心服口服,無話可講!”
姜含元莞爾。
事議定之后,散去,楊虎和蕭禮也匆匆離去,預備明日出兵。
周進此行領兵,未有機會立功不說,連自己也險些搭進去,心中未免憾。
不過,到憾的,除了周進,楓葉城里還有另外一人。
那自然是帝束戩。
自從狄軍退兵消息傳開,束戩便尋到了姜含元,再三央求,說想去城外的軍營里看看。姜含元最后同意了,吩咐樊敬,不必再限制他出城,只要不是走得太遠便可。
第二天的早上,楊虎和蕭禮先率領人馬整裝,在軍營的轅門之外集結。
五千將士,個個著盔甲,坐在馬背之上。初升的秋照耀著他們那一張張堅毅的面孔,雄赳威武。
姜含元一聲令下,伴著戰馬的嘶鳴,軍隊開始出發。這時,聞訊趕來聚在城門附近觀看的民眾發出陣陣歡呼之聲。
束戩站在城墻最高的樓之上,居高看著城外的這一幕,心難熬,轉頭對著后那個寸步不離的大胡子道:“樊將軍!這可是最后一戰了,你日夜跟著我,你就不想有個立功的機會?”
樊敬不知這個年到底是為何人,但將軍如此鄭重其事地吩咐,他自然不敢懈怠。
他面無表,一言不發。
帝暗嘆了口氣,又看城外,忽然,他的目停住。
就在距離軍營不遠的道旁,一群從城出來的聚在那里,沖著正從們面前騎馬而過的將士揮手歡呼。最前面的是個紅。朝之下,紅似火,在人群里顯得十分惹眼。
正是蕭琳花。也出來了,歡送的兄長。
束戩盯了片刻,等軍隊走完了,轉頭道:“樊將軍,我想去城外的楓林里走走。那個王——”
他指了指紅影,“應當認路,知道何風景最好。我也只認得,請來給我作向導。”
楓葉城之所以如此得名,是因城外生有大片的楓林,如今秋,層林盡染,楓葉如火,登上城頭,遠遠就能見。景確實極好。
樊敬遲疑了下,隨從過去問一聲,愿不愿意同行。
蕭琳花畢竟是王,樊敬以為會拒絕。沒想到抬頭,一眼城墻,看見這個年,竟點頭,不但如此,還立刻來到了城門口,老老實實等在那里。
樊敬無奈,只得安排馬匹,帶了幾名隨行,跟著年和王一道出城。
楓林看著近,路上壑壑,頗費時間。一行人騎馬,也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停馬在林子之外,束戩林,一邊欣賞周圍的風景,一邊和蕭琳花閑談,問的都是哪里好玩有何特產之類的話。
蕭琳花起先很是拘束,漸漸覺這個魏國的帝隨和,完全沒有皇帝的架子,和先前想象完全不同,放松了下來,有問必答。
二人年紀仿佛,束戩又不停地夸贊楓葉城好,人杰地靈,蕭琳花愈發歡喜。很快,說說笑笑,宛如相識許久的老友。
束戩一邊說話,一邊也沒空著,時而跳起來扯落一把楓葉,時而踢一下足下堆積的落葉,時而又彎腰,摘一把草。漸漸到林深之,樹草高,他微微扭頭,看了一眼后。
樊敬帶著幾個人,依然在他后面跟著。不遠不近。
他來到一株幾人合圍的大樹之后,停了下來。
蕭琳花也跟著停住:“怎麼不走了?”
束戩凝視著,臉上出笑容:“你生得很。依我看,除了我的三皇嬸,就算是在長安,宮里宮外,也尋不出比你更的子了。”
蕭琳花一愣,實在沒想到,魏國的這個帝怎會突然這麼看著自己,說出了如此人麻的話。
反應了過來,登時俏臉漲紅,幾分張,又幾分,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又見他忽然臉一變,目落到自己上,指著,用極是張的聲音道:“當心!你上有蟲在爬!就要爬上的脖子了!”
蕭琳花低頭,真的看見一條碩的足有手指寬的生刺蟲,正在自己的襟上扭著爬。
平時騎馬箭,子爽利,膽子也大,但卻天生害怕蟲子,何況這種扭來扭去的蟲,當場花容失,尖一聲,整個人便跳了起來。
“別怕別怕——我在!”束戩立刻上前,手過來,一把住蟲,甩開。蕭琳花驚魂未定,手一熱,發現竟被他順勢握住了,又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又湊到了自己的前,附到耳邊,低聲道:“跟我到樹后去!我有話和你說!”說完,不由分說,拉了手,轉了大樹之后。
落旁人眼中,兩人狀極是親熱。
樊敬早這一幕收眼底。
男的親昵,他也不好多看,自然不便跟上,便在原地等著。起初,樹后發出一陣嘰嘰咕咕的說話聲,說什麼也聽不清楚,再片刻,他聽到隨風傳來了蕭琳花輕聲唱歌的聲音。
蕭琳花一直在唱,唱了一首又一首。樊敬以為唱歌給那年聽,起初也不以為意,漸漸地,覺得不大對勁,側耳再聽片刻,朝著那發出哼曲聲的樹后走去,咳了一聲:“小公子?王?”
伴著他的話音落下,哼曲聲戛然而止。他聽到王仿佛遲疑了下,問道:“可以停了嗎?”
沒有回聲。
樊敬心里生出一種不好的覺,也不顧什麼沖撞,立刻沖到樹后,赫然只見蕭琳花靠在樹上,眼睛蒙了條帕子,剩下一人。
近旁哪里還有那年的影?
蕭琳花聽到靜,一把扯下帕子,看了眼四周,睜大眼睛,向樊敬:“他人呢!”
“方才是他要我唱歌給他聽的。他還蒙了我的眼睛,我一直唱下去,沒他的話,不許我停。他是……”
他是魏國的皇帝。雖然心里覺得他提出的要求十分古怪,但他的命令,不敢不從。
此刻也不敢說出那年的份。
別說對著樊敬了,就算是的父兄,都不敢提半句。
說不出來,見樊敬面焦急之,高聲喚他的人到附近去找,一下明白了過來。
自己是被對方利用了。
這個看著笑嘻嘻的魏國帝,讓傻乎乎地一直唱著歌,替他打掩護,他單獨跑了。
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又是心慌,又是惱恨,貝齒狠狠地咬,眼淚掉了下來。
姜含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是這一天的傍晚。
束戩擺樊敬,繞回林外,自己騎馬跑了。
不但如此,他還把剩下的幾匹馬都驅散了,結果導致樊敬回來報訊,路上費了不時間。
蕭琳花哭得眼睛鼻頭通紅,低著頭,一不。
姜含元聽到束戩跑了的消息,便知他去了哪里。安了蕭琳花兩句,立刻出營,翻上了馬背,親自帶著一隊人馬,循著楊虎行軍的路線,一邊在沿途尋找,一邊追趕。
東河位于楓葉城的西北方向,急行軍的話,兩天便到。楊虎是在第二天的早上,發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宋時運帶來一個年,說他騎馬追了一夜,追了上來,要求隨軍同去東河。
楊虎認得這年,便是那日那個跟著糧車遠道來此投奔將軍的親戚家的侄兒。樊敬天天跟著他。
“楊將軍!你帶上我!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楊虎坐在馬上,打量了眼對方,見這年地盯著自己。一夜沒睡,雙目卻閃閃發亮,眼底的那種,濃烈無比。
他回頭一眼楓葉城的方向,雖也猜測對方應當是跑跟上來的,但急著行軍,一時也管不了那麼多,指了指旗纛:“也行!你扛旗!跟在我邊上!”
束戩大喜,立刻上去,接過旗纛,扛在肩上,催馬行,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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