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過了差不多有一刻鐘的時間，李媽媽才從裡面走出來，領著進了旁邊的一間耳房。

這耳房裡有風爐有桌椅，是間茶房。

「怎麼？找我有事？」

劉媽媽笑得格外奉承，道：「可不是，自打上次您跟我提起的那事，我就留了心。這不，前兒回了趟娘家，在我娘家妹妹那兒發現了一個妙人兒。」

李媽媽人多事忙，倒是忘了和劉媽媽提過什麼事了。

直到看到劉媽媽那意有所指的笑，才想起前陣子和府裡幾個婆子坐在一吃酒，吃到最後幾個婆子都醉了，就剩下和劉婆子兩個人。吃酒吃得上了頭，就忍不住和對方嘮了兩句煩心事，自己都忘了這茬，萬萬沒想到劉婆子竟放在心上。

李媽媽幾不可查地攏了攏眉，有一種被覬覦的不耐，語氣也冷了下來：「什麼妙人讓劉媽媽你竟這般如獲至寶？」

劉媽媽只顧沉浸在欣喜中，本沒注意到李媽媽冷淡的態度，「真是妙人，我拿自己命打保票。說句大膽的話，這偌大的王府裡，我就沒見過比這人更妙的人兒。」

李媽媽本是想將之隨意打發了，被劉媽媽這麼一說，倒是起了好奇心。

「長得很水靈？」

劉媽媽笑得曖昧：「不如此。」

「那比起留春館——」

「不比差！」劉媽媽拍了拍脯，道：「反正老姐姐你若是信我，就見上一見吧，若是連您都看不中，下次我再不出現在您面前。」

劉媽媽這人雖有點這樣的那樣的小病，但總來說並不是一個喜歡吹噓之人。能讓做出這種姿態的，莫真是個什麼不得了的人？

李媽媽擱在心裡想了想，道：「那行，既然你這麼說了，我也不見了，剛好下面給小郡主挑了幾個口，你明兒將人摻進去，領到府裡來看看。」

劉媽媽欣喜一拍掌，「行，您放心，我一定把這事給辦妥當了。人我都沒領回來，怕被人抓住了手腳，特意安頓在了外面。」

聽到這話，李媽媽倒是對劉媽媽的謹慎有了幾分欣賞之意，又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而劉媽媽樂滋滋地出了思懿院，從後門又出了王府。

*

一大早天剛放曉，劉媽媽便來客棧裡接瑤娘了。

先帶著去吃了頓好的，臨行前又代了一遍進府後該注意的事項以及規矩，才領著瑤娘來到晉王府。

晉王府還是一如瑤娘記憶中那般氣派宏大，威嚴肅穆。

兩人從西邊側門了府，一路上經過重重院落，瑤娘目不斜視，劉媽媽見了心中更是喜歡，覺得這小婦人真是個乖順聽話的。

上面人就喜歡下面人聽話乖順，這樣的人才好擺佈。

到了一花廳，裡面已經有五六個年青的小婦人正在等候。們個個皮白皙，態，一看就是剛生產沒多久的。

瑤娘也是剛生產沒多久，卻並不像這幾個小婦人那般渾圓。比以前胖了一些，卻是胖得正好，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還是細細的，更顯得段玲瓏有致像個飽滿的葫蘆。

瑤娘方一走進來，就迎來的眾人的矚目，是因為容貌出挑，也是因為的模樣實在不像是個會做娘的，倒像……

大抵也知道這王府裡規矩大，這幾個小婦人只是抬頭看了幾眼，就又垂下頭去。劉媽媽對瑤娘使了個眼，瑤娘便去了們中間站著了。

思懿院正房裡，晉王妃才剛起。

一排數個穿藍比甲的丫頭手捧著銅盆、水壺、面巾、茶盞等，立在黃花梨雕靈芝如意月門拔步床外面。

晉王妃有頭暈癥，每日醒後得坐上好一會兒才能起。慣是個規矩大的，思懿院的丫鬟婆子們規矩都極好，捧著這麼重的東西站著，手臂腳都不帶打的。

紫煙扶起，先在後墊了一個鬆的靠枕，讓靠坐著，才端來一碗參茶服侍喝下。喝了些放了紅棗的參茶，晉王妃總算是舒服多了，白到近乎明的臉上也有了點。

「怎麼老奴總覺得劉良醫開的這藥方，似乎沒有什麼作用。」周媽媽在一旁道。

周媽媽五十多歲的模樣，圓胖臉，白淨。穿靛青褙子與青灰的馬面，一頭烏髮挽了個獨髻在腦後，以一支再簡單不過的金簪子固定，十分乾淨俐落又不失面。

是晉王妃的嬤嬤，打小就在晉王妃邊侍候，待到晉王妃出嫁之時，又跟著陪嫁了過來，所以在晉王妃跟前可是獨一份的面。

晉王妃蹙著柳眉，面上滿是倦怠，「劉良醫的藥還是有用的，只是我子不爭氣，這頭暈癥總是好不了。」

「之前王妃本已經好多了，擱老奴看就是被留春館那邊給妨礙的。王爺也是，竟弄了這麼個狐子回來……」

晉王妃將手裡的茶盞擱在旁邊丫頭手中托盤裡，又在另一個丫頭捧著的唾盂中將口中的茶給吐了，紫煙拿起一塊兒潔白的帕子幫拭了拭角，這才開口道：「好了，娘別說了。」

語氣平淡，並沒有譴責之意，可周媽媽卻當即噤了聲。

丫頭們魚貫上來服侍晉王妃漱口淨面，又塗上潤的面脂，這才依次退了出去。

紫煙將晉王妃從床上扶了起來。

晉王妃來到妝臺前坐下，紫煙拿起犀角梳給通頭。一下一下的梳著，要梳上一百遍才夠數。

如今這屋裡也就只剩下晉王妃的心腹之人，有些話自然可以說了。

晉王妃這才道：「娘，你以後要管住些自己的，主子哪裡是你能非議的。你是我娘，我倒沒什麼，可你別忘了這府裡真正的主子是誰。」

自然是晉王。

可不是能容許一個下人非議的，哪怕此人是王妃的嬤嬤。

周媽媽訕訕的，「老奴知道了。可老奴就是替您氣不過，您說那留春館有什麼好，那樣一個從煙花柳地出來的人，竟然也敢故意和您做對……」

一提這事，周媽媽又有些憤憤不平了。

周媽媽這人什麼都好，就一點太碎，其實對別人也不是這樣的，也就是晉王妃是大的，幾乎是把晉王妃當自己兒看，才格外替其不忿。

晉王妃出高貴，親姑姑是貴妃，本又是徐國公府的嫡小姐，從小也算是泡在福窩兒裡長大。容貌不俗，打小又有才之名，按理說這般出還如此多才，算是天之驕了。

可惜月盈則虧，水滿則溢，這晉王妃萬般皆好，唯獨有一樣不的就是從小有弱不足之癥，子稍顯弱了些。

不過這樣的出，什麼樣的太醫請不來，什麼樣的珍稀藥材尋不到，倒也將養大人，直至之後嫁給晉王做了王妃。

這晉州雖是邊塞之地，但架不住晉王乃是親王之尊。晉州是晉王的封地，封地中一切好都是先著王府，京中徐國公府那邊時不時也送東西來，更不用說還有宮裡來的賞，所以晉王妃養尊優的日子從沒打過折，甚至比在國公府時更好。

可就這麼養細調著，晉王妃的子卻一直不見起，與晉王大婚也有七年之久，就沒傳出過好消息。

對此，以前還能歸咎於晉王在府中待的時候，一年之中有大半是在邊城，回了府後也是十分忙碌，極宿在後院。可去年開春的時候，晉王竟從外面帶了個人回來。

這人就是胡側妃了。

胡側妃從一進府就是盛寵無雙，素來寡淡晉王竟跟著了魔似的連連宿在留春館。而胡側妃的肚子也爭氣，進府沒多久就有了，生下晉王第一個子嗣，也就是小郡主。

而胡側妃也母憑貴，一躍被封了側妃。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沒有，也就沒有了。可你有，別人無，且胡側妃素來是個張揚的子，可不就是招了人恨。

周媽媽就恨死胡側妃了，恨不得吃了的，喝了的。覺得都因為是個狐子，勾得晉王勁兒盡往上使，王妃才會一直誕不下嫡子。

周媽媽說得咬牙切齒，晉王妃不怒，反倒笑了起來。

眼柳眉，子羸弱，本是面蒼白，一看便有弱不風之嫌，可笑起來卻似三月春花綻放，不勝收。

笑完，見周媽媽還是一臉鬱結的模樣，不免笑著安：「好了，娘。我這子你也是知道的，哪能得住生產之苦。若是有本事生兒子儘管去生，生下了本妃抱過來養就是。」

周媽媽有些不讚同這種態度，道：「王妃，您別嫌老奴碎。你是王妃之尊，這府裡的嫡長子還是要出自您肚子才好。抱來的終究是抱來的，怎麼能和親生的比。」

這些話周媽媽對晉王妃說過不下很多次，可似乎從沒有放在心裡。

晉王妃著鏡中的自己，鏡中的幾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娘，這事我心中自有主張，你就別心了。」

周媽媽倒不想心，可是能行嗎？可也看出自己王妃的不悅，想著自打大婚後王爺對王妃的冷淡，也不敢在晉王妃心口上捅刀子，只能在心裡沉沉的嘆了口氣。又說：「給小郡主找的口已經到府裡了，正在和雲閣的花廳裡候著，王妃要不要去看看？」

「我聽李媽媽說，好像下面找了個不錯的人兒，既是如此，等用了早膳，我就去看看吧。」

「這李婆子也是個快的。」

一旁的紫煙笑嘻嘻地接口：「是奴婢跟王妃說的，奴婢也想為娘娘分憂，才會忍不住多了句。」

李媽媽是紫煙的娘，兩人都是晉王妃的心腹，只是李媽媽是管事媽媽，管著後宅中許多雜事，尋常並不在晉王妃邊服侍。

「知道你們娘倆對王妃忠心。」

一通閒話，晉王妃用過早膳後，便帶著人往和雲閣去了。

*

和雲閣裡，瑤娘已經站了半個多時辰。

的腰開始泛酸，也開始打，而其他人也沒比好到哪兒去。

見這花廳裡除了幾個人，也沒有下人看著們，便不免有人心生僥倖去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打算歇歇腳。去了一個，接著兩個三個都去了，只剩下瑤娘一個人還傻站在哪兒。

瑤娘看看坐在那邊腰的幾個小婦人，再看們都盯著自己的眼神。也知道人家都坐著，自己卻站著太不合群，便也走了過去。

年輕的小媳婦們都碎，坐在一起話就多。你跟我搭一句，我跟你回一句，又見還是沒人過來，便不免聊開了。

瑤娘慣是個不多話的，也就聽著們說。

聽著聽著，也就知道了不事。

知道們都是和府裡牽著關係，大多都是府裡某個下人拐著彎的親戚。其實想想也是，在王府裡當差可是好活計，不用幹重活，每個月工錢多，又不用簽死契，可不是只有有關係的才能進來。

倒是有兩個小婦人沒說話，瑤娘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們上。

正確的說應該是放在其中一個人上，因為上輩子就是被這個人設計了，才丟了娘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