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第18章
一個年輕漂亮的人, 站在路邊大哭, 自然會引來路人頻頻側目,他們十有八, 九會心想,這一定又是個為所傷的可憐人?
沈楠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 看起來一定很蠢。不過管不了這麼多了,隻想在這個沒人認識的街頭,發泄掉那些沉積多時的抑。
忽然想起電影裡的那句臺詞。
——你看, 那個人好像一條狗!
此時此刻的,大概就像一條喪家之犬。
也不知哭了多久, 直到心裡那些憋屈的緒發泄得差不多,眼前忽然過來一隻拿著紙巾的手。
姍姍來遲的好心路人,讓沈楠愣了一下,接過紙巾,了哭得一塌糊塗的臉, 轉頭對道:“謝謝。”
簡短的兩個字落音,嚨驀地像是被人掐住,布滿水汽的雙眼, 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自己旁邊的男人,接著,一恥猛得躥上來,在腦子裡反應過來之前, 已經霍然轉, 逃也般離開。
薑雁北跟上前, 在後喚道:“沈楠——”
沈楠充耳不聞,踩著高跟鞋繼續往前走。
“沈楠!”薑雁北又。
這一回,沈楠終於停下來,手胡了把臉,轉過惱怒道:“你看到了?我現在就是個落魄到在大街上哭的蠢人,這就是我這種人的報應,你是不是覺得大快人心?薑教授!!”
薑雁北蹙眉看著,放低聲:“沈楠——”
沈楠道:“薑雁北,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但也沒必要特意來看我笑話,這有失你大教授份!”
當然知道薑雁北並非是專程看笑話的,但好像只有用這種蠻橫無理,才能勉強掩飾住自己的狼狽不堪,以及那點殘存的自尊心。
說完也不管薑雁北有什麼反應,轉手攔下一輛路過的出租車,飛速離開。
薑雁北站在原地,手中還握著一包紙巾,目跟著那輛黃的出租車,直到車子沒車河消失不見,才慢慢收回視線。良久之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過了這幾年,其實還是沒怎麼變,仍舊一點道理不講。
年人沒有矯的權利,沈楠那突如而至的崩潰,在打車回到家前,就已經消失殆盡。生活還要繼續,在自己上的一座一座大山,還得自己慢慢扛。
相親的事,也沒和沈耀說。照沈耀的子,若是知道和一個離異的中年男人相親,恐怕又是一頓作天作地。
周末就這麼過了,周一上班,繁忙的工作,讓徹底將陳運輝那點小風波拋到了九霄雲外。
年底是客戶下年度新訂單簽訂的高峰期,正是最忙碌的時候,IWF那邊暫時沒有下文,約瑟夫又還沒回來,也只能先擱淺在一旁,去忙手上更重要的工作。
周一下午,約了康萊生科技談下年度的廣告合同。萊康是一家大型國公司,涉及生製藥和農業領域,總部在國,匠心合作的是中國分公司。
萊康不僅是匠心大客戶之一,也是沈楠手中最重要的客戶,不敢怠慢。
對方負責廣告這部分業務的是市場部總監,一個三十出頭的職場強人,名趙蕓。人和人打道,常常還不如跟男人打道容易。不過這位趙蕓是典型的外企做派,雷厲風行,一切以工作效率為準,對於沈楠來說,反倒覺得這樣的合作者更讓人舒適自在。
這兩年,和趙蕓相得還不錯,兩個人都是職場拚命的人,倒有點惺惺相惜。
匠心和萊康已經合作幾年,是長期穩定的合作夥伴,彼此都滿意。下一年度的合作方案和報價,在之前也已經談好,這次沈楠去萊康,是把擬定的新合同親自帶過去讓趙蕓過目。
畢竟已經合作這麼多年,其實這也就是走個過場,沈楠和趙蕓在辦公室談得差不多後,見收了合同,笑問:“麗貝卡,你看有問題嗎?”
萊康跟大部分外企一樣,員工工作中都用英文名,趙蕓的英文名麗貝卡。
趙蕓笑道:“我這裡是沒有問題了,不過我們萊康剛剛換了大中華區CEO,新上任三把火,這些大合同,斯文都要求親自過目,等他批下來,我們才能正式走合同。”
“啊?”沈楠愣了下,現在最怕的就是變故,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一丁點變故都會讓變驚弓之鳥。萊康剛剛換了CEO是知道的,海歸空降。但因為這種大公司的廣告業務,CEO不會直接經手,也不用和那種大人打道,也就沒太關注過萊康這位新掌舵人的份。
趙蕓看面擔憂,笑說:“沒事的,斯文剛上任,不會無緣無故換我們長期合作的廣告公司,就是走個過場而已。”頓了一下,道,“這樣吧,你要是不放心,我幫你引薦一下。他這會兒應該沒有在開會。”
沈楠反應過來,面激:“好啊!謝謝了。”
趙蕓撥了個線,簡短說了兩句,然後點頭嗯了一聲,掛了電話,抬頭對道:“你運氣不錯,斯文現在正好有空,我帶你去他辦公室。”
沈楠舒了口氣,笑了笑:“真是太謝你了,麗貝卡。”
趙蕓道:“咱們混職場的人都不容易,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
萊康辦公室佔據了寫字樓的兩層,總裁辦離市場部還有點距離。
來到新總裁辦公室的玻璃門外,在敲門前,趙蕓湊在沈楠旁邊小聲戲謔道:“我們CEO是年輕英俊的單貴族,你可要把持住,別耽誤了工作。”
沈楠失笑,現在是什麼都能耽誤,只有工作肯定不能,這份工作是一家三口安立命的本。
趙蕓當然也只是說笑而已,說完,抬手敲門。
“進來!”裡面傳來一道低沉渾厚的男聲。
趙蕓朝沈楠挑挑眉,推門而:“斯文!”
坐在寬大的工作臺後的男人,正埋首看著手中的報表,趙蕓打了招呼,他也只是點點頭,沒有馬上抬起。
“我把匠心的合同送來了,這位是匠心的客戶經理沈楠。”
“斯文,您好!”沈楠走上前一步,目落在低著頭的男人臉上。確實如趙蕓所說很年輕,還沒看到全臉,但從廓已經可以看出是個生得很好的男人,而且……
沈楠眉頭微微蹙起,這人怎麼這麼眼?
工作臺後的男人終於不不慢抬頭,視線越過趙蕓,直接落到沈楠臉上,然後眉頭一挑,角一勾,對趙蕓道:“你把合同放我桌上,回去工作吧。”
趙蕓從善如流將合同放下,轉過朝僵在原地沈楠眨眨眼睛,從邊過,出了門。
李思睿放下手中的筆,往後靠在寬大椅背上,手指敲打著桌面,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向站在原地發愣的沈楠,過了片刻,才不不慢地開口:“傻站著做什麼呢?不認識我了?”
沈楠從巨大的驚愕中回神,有點不太自然地挪上前,小聲道:“哥——”
李思睿彎笑開,一雙桃花眼波流轉,真真是風流,他笑道:“我還以為你真不認識我了呢?”
沈楠當然還認得他,哪怕已經將近十年不見。
只是萬萬沒想到萊康大中華區的新任總裁是李思睿——乾媽的親兒子。
小時候父母生意忙,經常一到放假,就被母親送去幹媽家暫住。李思睿大四歲,從小他哥哥。他也確實像個親哥哥一樣,一直照顧保護,帶著招貓逗狗地玩耍,也用心給輔導功課,甚至連的吉他,也是他教的。
這樣的關系一直維持到直到他大四畢業出了國,乾媽全家移了民,才戛然而止。
乾媽是母親從小一起長大好姐妹,當年母親意外過世,乾媽又得知沈耀在母親過世前出軌的事,而且在出事當天,還和小三在一起,自然是為自己的好姐妹深不值,對沈耀恨之骨,兩家一度鬧得很難看,移民後就漸漸斷了聯系。
沈楠也理解,不管乾媽曾經對自己多疼,但這種疼是建立在母親這層關系上的。一旦母親過世,兩家的橋梁也就斷了,畢竟沈楠,姓的是沈,和沈耀永遠打斷骨頭連著筋。
兩家關系一斷,李家又移了民,和李思睿的兄妹之,自然也就為了過去式,這些年甚至從來沒聯系過,如果不是忽然看到幾步之遙的男人,都忘了,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個沒有緣關系但足以稱得上親近的哥哥。
李思睿笑著站起,上下打量一番:“長大了啊!”說著又嘖嘖兩聲,“都說大十八變,越變越難看,我看這話一點不假。小時候多好看的姑娘,現在怎麼變這麼磕磣了?”
畢竟快十年沒見了,沈楠本來還有點不自在的,被他這一諢打科,久違的悉紛遝而至,皺起鼻子毫不客氣地反詰:“你才磕磣呢!”
李思睿當然不磕磣,他五明朗,材拔,無論是從前那個標新立異的不羈年,還是現在這個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的男人,往人堆中一站,都是鶴立群。
李思睿被反詰也不惱,反而哈哈大笑:“這才是我認識的小南瓜。剛剛那別別扭扭的樣子,都不知道誰呢?”頓了頓,又笑著說,“我剛剛是胡說八道,哪裡有大十八變越變越難看的,只有越來越好看。楠楠長大了,更漂亮了。”
曾經的悉悉數回歸,沈楠被他逗樂,剛剛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既然萊康的CEO是李思睿,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李思睿跟薑雁北那種講原則的正義凜然好青年不一樣,他從小會幫抄作業,幫打掩護做壞事。如今長大了,自然不會忽然來那一套裝模作樣的做派。
真是奇怪,為什麼總是不自覺拿見到的人和薑雁北做對比?之前相親時見到陳運輝是,現在面對李思睿也是。
果不其然,李思睿拿起趙蕓放在桌面上的合同,隨便翻了兩頁,笑著說:“真是似箭歲月如梭啊,沒想到你都當上客戶經理,能獨當一面跟人談業務了。”說著將合同隨手放回桌面,“行了,你讓你們那邊正式出合同吧!”
沈楠笑著開口:“謝謝斯文。”
李思睿皺眉瞪了一眼:“我什麼?”
“謝謝哥!”
李思睿眉頭舒展開來,笑道:“這還差不多。”說著,抬手看了下腕表,“你還要回公司嗎?”
沈楠點頭:“回的,還有工作沒做完呢!”
“行。”李思睿笑瞇瞇看向,“我也還有點事,下班後你等我,我去你們公司接你,帶我去看看沈叔。”
“好的。”
薑雁北這兩天乾活時,總有點心不在焉,腦子老是出現那天在街邊,哭花了臉的沈楠,朝他發火說他瞧不起的場景。
他回來後,也認真想了想,他瞧不起嗎?也許是的,當初在學校時,不學無放浪形骸,確實是他看不上的那類生,每次看到荒唐的所作所為,腦仁都疼,總是忍不住訓斥。
而且在很長的時間裡,都為自己的鬼迷心竅而到恥,強迫自己不要將放在心上,但最終還是失敗。
所以,與其說他是瞧不起,還不如說是瞧不起自己。
然而現在,不過是一個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無論是在做什麼,他都沒有理由再瞧不起。
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解釋一下。雖然這個必要是為什麼,他也說不清楚。
周一傍晚下班,從生科院辦公樓出來時,恰好遇到林妍匆匆往食堂趕,他想了想,走上前住。
“咦?班長,你也去食堂吃飯嗎?”
薑雁北搖頭,默了片刻,問:“對了,沈楠……”
林妍奇怪地看他:“沈楠怎麼了?”
薑雁北握著手機,他本是打算問沈楠的電話,但話到邊,忽然又凝住,為這事專門打電話去解釋嗎?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於是他搖搖頭,笑道:“沒事,我周末在街上看到了,想起你們是朋友,就順口提一句。”
林妍沒有多想,隻笑著道:“是嗎?在幹什麼?”
在幹什麼?其實他也不知道,好像是和一個中年男人約會,不過看起來相得並不愉快。他攤攤手道:“不太清楚。”
林妍哦了一聲:“我還以為你看到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呢。”
薑雁北笑了笑,到了去往食堂的分叉口,兩個人道別,他回了家屬院取車。
今天晚上沒有工作計劃,也不想回那個虛偽冰冷的薑家,更懶得去找朋友。好像只有閑下來,才會到單漢的無趣,還好這種時候實在是之又。
他決定先隨便逛逛,再去找點吃的。也不知想到什麼,他在導航中輸了匠心廣告,搜出地址,朝那邊開了去。
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高聳的寫字樓裡,穿著鮮,臉疲倦的白領魚貫而出。
薑雁北把車子停在路邊,也沒下車,雙手搭在方向盤,百無聊賴地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過了沒多久,他就看到了一道悉的影。
已經沒了周日那天的狼狽,穿著子套裝,踩著高跟鞋,一頭栗長卷發披在後,臉上化著致的妝容,典型的漂亮白骨。
出了寫字樓的旋轉門,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快速朝停在前方不遠的一輛黑卡宴走去。那車子旁站著一個頎長拔的男人,看到過來,手親昵地頭頂了把,轉給將副駕駛的門打開,隨後自己繞過車頭,開門進了駕駛座。
薑雁北看著那輛車慢慢駛離,忽然自嘲一笑。落難公主,多得是男人願意去拯救。他竟然還想著會過得有多艱難?
他可真是個傻子,就像當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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