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第25章
薑雁北看著的臉, 神微滯。
沈楠繼續道:“我知道當年我的所作所為給你造了很大困擾, 也浪費了你很多時間和力。是我當時太任、太稚, 不管你現在還在不在意, 但我還是要給你說一聲對不起,這是我欠你的。”
說完, 的心忽然急促地跳起來,垂下眼睛,再不敢看他。
薑雁北眉頭微蹙, 定定地看著窘迫的模樣,良久之後,幽幽歎了口氣,淡聲說:“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我早沒放在心上。”
沈楠暗暗長舒一口氣,再次抬頭, 朝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以前我太渾,但是當時我其實並沒有惡意。”
薑雁北道:“我知道。”
沈楠又說:“謝謝你這次幫我。”
薑雁北有些無奈地笑了聲:“你今天已經說了很多次了。”
沈楠說:“因為你的幫忙, 讓我能順利拿到五萬塊獎金,所以我真的很謝你。”
“是嗎?”薑雁北道,默了片刻,又斜看一眼, 說, “所以五萬塊獎金, 就請我吃一頓飯?”
“啊?”沈楠愣了下, 口道,“要不然我給你百分之五十的提?”
本來對這個項目沒什麼指,哪曉得峰回路轉,五的提說起來也不算多。
薑雁北臉一黑:“你這是想在違法邊緣遊走?”
沈楠:“……”就知道這個想法很危險。
薑雁北說:“多請我吃幾次飯就行了。”
沈楠一愣:“哦……好的。”
薑雁北看了一眼,又補充一句:“下次別吃湘菜了。”
沈楠點頭:“行,你選地方。”
薑雁北嗯了一聲:“好了,你回去吧,再聯系。”
沈楠提著包下車,走了幾步,想起還沒跟人說再見,趕轉看向還停在原地的車子,抬手朝他揮了揮。
薑雁北雙手握著方向盤,朝點點頭,等再次轉,角微微勾了下,不不慢地啟車子。
等車子上路後,他空出一隻手了吃過胃藥後,還在發疼的胃部。
下次肯定不能吃湘菜了。
“回來了?”打開門,坐在沙發看電視的沈耀見到兒回家,開口道。
沈楠點點頭,彎換鞋。
本來坐在沈耀旁的沈鈺,從沙發跳下來,衝到跟前,歪頭看了看。
“看什麼呢?”沈楠了把他的小腦袋。
沈鈺笑瞇瞇道:“姐姐今天是笑著進屋的。”
“啊?”沈楠一愣。
沈鈺說:“姐姐今天很開心!”
沈楠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好笑地了把小家夥的臉:“你觀察力這麼強?”
當然開心了,拿下了五萬塊獎金的項目,而且……而且和薑雁北算是,算是和解麼?好像也不算,畢竟兩人並沒有所謂的鬧翻。但至在道歉後,對於自己當年的荒唐釋懷了很多,整個人忽然有種神清氣爽的覺。
不管那樣的荒唐下掩藏著一顆什麼樣的心,但做錯事就是做錯事。薑雁北沒有理由為自己的荒唐買單,所以確實欠他一個道歉。
尤其是發覺薑雁北似乎沒那麼討厭,就好像更釋然了。
因為搞定一個重要項目,就像是懸在心頭的大石頭落了地一樣,難得輕松一回。沈楠跟陳姐那邊請了假,回家陪沈鈺玩了會兒,早早洗漱上床休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開心的緣故,躺在床上半晌,毫無睡意。五萬塊錢的獎金,確實值得開心,但好像心裡那種豁然開朗的興,並不只是因為這五萬塊錢。
這幾年被生活裹挾著往前,幾乎沒有回憶過往事,害怕看到曾經面目可憎的自己,也害怕自己有太多心有不甘。但今天給薑雁北道歉後,那些被刻意掩埋的過去,仿佛也就沒那麼難以面對了。
並非出就富貴,父母曾經是下崗工人,只是借著大時代浪,加上聰明能乾,在幾乎還不怎麼記事的時候就發家。不到十歲,沈家已經富甲一方。
在十八歲之前,的生活只能用一句歌詞來形容“一切都好,只欠煩惱”。恩的父母,富足的家庭。而自己更是從小就長得漂亮,小學五六年級已經開始收到男孩子書。的績也不錯,雖然算不上頂好,但每逢大考,都奇異的能超常發揮,比如高考,就考了一個遠遠超出自己平時績的分數。
幸運之神就是這麼一直眷顧著。
但幸運總歸是有定額的,高考那個暑假,的人生迎來了第一次變故。最疼的母親,車禍過世。而更大的痛苦,是車禍那天,從母親的手機裡存著的照片,得知父親出軌公司一個實習生多時,隨後更是意外知道,母親出車禍在醫院搶救室時,自己在手室外哭得稀裡嘩啦給沈耀打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原來是正和那個年輕的實習生在外約會。
十八年罐般的生活,在那個夏天徹底崩塌。
為了跟沈耀鬥氣,從那個暑假開始,沈楠完全變了一個人。填志願時,專門填了個沈耀不滿的冷門專業,進大學後,幾乎不去上課,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學生。
無止境地跟沈耀索要錢財揮霍,醉生夢死,紙醉金迷。
沈耀玩人,這個兒就要效仿的好父親。進大學後,幾乎每個月換一個男朋友,專門挑那些花心濫的男生,一旦看到他們對自己流出一點真實,就毫不猶豫地將他們拋棄。
用這種自暴自棄的方式,獲得報復沈耀的快。
父關系形同水火,但沈耀到底是個溺兒的父親,無論如何生氣憤怒,也對唯一的兒狠不下心。他曾經試圖以中斷經濟供給威脅改邪歸正,但一句滿不在乎的“你要不給我錢,我就跟陳賤人一樣去傍大款,我比年輕漂亮,肯定能找到比你更有錢的老富豪”,不得不讓沈耀打消了斷錢財的念頭,依舊每個月老老實實給結清六七位數的帳單,知道車子撞壞,馬上派人去提新車。
沈耀對的無可奈何,讓的荒唐愈演愈烈。
但是渾渾噩噩的日子過久了,人好像就真的變得越來越空虛,越來越迷茫。每次狂歡之後,在自己常年包下的酒店房間裡醒來,看著白花花的牆頂,心就像是被人挖了個般空空,靈魂好像已經離,只剩一行走。
是什麼時候注意到薑雁北的?應該是大三第一期,其實有點記不太清楚了,在這之前,當然認識薑雁北。他是他們班的班長,生科院的風雲學生。只不過,這樣的好學生,跟這個壞學生肯定沒有任何集。只知道他是一個一不茍的嚴肅男生,做什麼事都很認真。
對這種男生不興趣,或者說這種好學生,不在的招惹范圍之。
記得那是一個晚上,幾天沒去學校的,難得去了一次圖書館看書,一直到閉館才出來。
十點多的校園,除了主校道,都已經很安靜了。從圖書館往西門外,要途徑一片小山頭,說是山,其實也就是一個種了草皮的小坡,不知哪一代的學生取了個名人坡,顧名思義,是校園小幽會的好地方。這個時候,人坡自然已經沒什麼野鴛鴦了,只有好幾隻安營扎寨在此的流浪貓。
這是校園人們的人坡,也是沈楠的花園。
從自己那隻名牌包裡拿出貓罐頭,正要去投喂已經喂了一段時間的幾隻小貓。還沒走到流浪貓的大本營,便遠遠看到有一個男生蹲在以為喂貓的位置,他面前是幾隻吃罐頭吃得正歡的貓。
沈楠站在原地沒再往前走。
看著三隻貓將罐頭吃,男生手在團子頭上擼了會兒,將罐頭盒子收起來,站起準備要離開,三隻小貓卻爭先恐後咬住他的腳,又躺在他腳邊打滾耍賴。
男生聲道:“不行啊,今天已經吃夠了,不能再吃了。”
小貓喵喵得更厲害,一隻用頭蹭他的腳,兩隻翻著肚皮使勁兒打滾撒歡。男生歎了口氣,從兜裡掏出兩個小罐頭:“這是最後兩個了,吃完了不準再要了。”
他將罐頭打開,放在腳邊,三隻團頓時圍坐一團,咕嚕咕嚕地吃起來。
男生背影清瘦頎長,穿著一簡單的休閑裝,單肩背著一個書包,想來是剛從自習室出來。
附近的一盞夜燈燈落下來,將男生和流浪貓包裹在其中,有那麼一刻,沈楠覺得眼前的場景不太真實。
那夜有月無星,清風徐徐。也不知是這夜太,還是燈朦朧,沈楠隻覺得那背影也就如同清風明月一般。
當然認出了男生是誰,是同窗兩年多,但從來沒用過集的薑雁北,一個在師生間口稱讚的好學生。
沒有再走上前,在男生離開前,先轉離開了這塊的花園。
而因為這個晚上的一瞥,沈楠真正記住了薑雁北。不是那個從別人口中聽說的好學生,而是晚上夜燈下喂流浪貓的那道背影。
再在學校見到薑雁北是兩天后的課堂上。自從上了大三,除了幾個很嚴苛老師的課堂,去教室的頻率就更了。
難得來一次課堂,沈楠仍舊是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但那是第一次沒有在課上全程睡覺,或者玩手機,也應該是兩年多來,在教室裡第一次去觀察自己班上的學生,嚴格來說,是觀察坐在前排的某位男生。
仍舊看到的是薑雁北的背影,比起夜晚,幾米之遙的距離,看得非常清楚。他上課的時候很認真,坐姿端正,脊背筆直,只有在做筆記時,微微前傾。
兩節課結束,上前禮貌地和任課老師說了一會兒話,轉下來收拾書包準備離開。
沈楠看到了他的正臉,當然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但這是第一次去認真去打量這個已經同窗兩年多的男生。
這才發覺,原來生科院這位風雲人,是一個如此英俊的男生。也許五並不是那麼完無缺,但勝在氣質乾淨,是一種獨屬於好男生的乾淨,就如同那晚的明月與清風,與走馬觀花的男朋友們截然不同。
當然不同,那些都是令人惡心的混蛋,跟爸沈耀一樣。
教室裡的學生逐漸散盡,往常每次都是從後門離開,但這回,鬼使神差般,提著自己的小坤包,踩著高跟鞋往前門走去。路過薑雁北時,忍不住朝他明目張膽看了一眼。
那應該是和薑雁北的第一次對視,然後從他微微皺起的眉頭,以及那雙略顯冷清的眸子裡,看到了一抹顯而易見的反。
知道自己是名聲在外的壞學生,班上甚至整個學院,有關於的種種傳言,比事實更加不堪耳。
當然,並不在乎,對來說,名聲越壞越好,最好能把沈耀氣死。
然而,也清楚,好男生是看不上這種壞孩的——而薑雁北就是典型的好男生。
收回目,有點悻悻地走出了教室
夾在人群中,慢悠悠從生科樓出來,再次看到了薑雁北。他正和一個在樓下等著他的生,並肩離開,雖然沒有牽手摟肩,但兩人走得很近,他幫那生提著書包,說說笑笑,是校園裡亮眼,又再尋常不過的學生。
那生長發披肩,素面朝天,穿著匡威和牛仔,典型的大學生打扮。雖然隔了些距離,但仍舊看得出那是一個面容清麗的生,是男生們很喜歡的類型,與旁玉樹臨風的薑雁北非常登對。
沈楠再一次覺得悻悻然,這種覺讓陌生,並且抗拒。
當一個人開始注意另一個人,那麼見到對方的頻率,似乎仿佛忽然就高了起來。
在這之後,哪怕不去上課,可隔三差五,沈楠也會在學校見到薑雁北。有時候是在的花園,看到他一個人在喂那些流浪貓;有些時候是在校道,他騎著單車載著朋友從自己的瑪莎拉旁邊經過;有時候是在宿舍區,看到他打了開水送到英語系生樓下;有時候是一個人站在生樓下,等朋友下來。
好男生果然也是好男友。
他會幫那個孩子拎書包,幫打水打飯,在樓下耐心地等待。他那輛半新的單車後座,甚至還綁了個墊。
沈楠想,他一定很喜歡那個孩,好孩值得被。被人眾星拱月,許多男生宣稱,但知道,他們的真心實意其實得可憐,無非是看中這副還算不錯的皮囊,以及一擲千金的闊綽。
可不喜歡這些,又有什麼值得別人去?
開著瑪莎拉,卻羨慕一個坐在單車後座的生。
這種暗自觀察別人生活的行為,讓沈楠的自我厭棄越來越濃烈,也讓的荒唐一度達到頂峰。
那段時間,有個系的男生一直纏著,實際上跟這位男生確實往過幾天,但在得知男生是劈前友來追求自己這件事後,毫不留地甩了他。
那天,去學校,又遇到了這個男,將堵在車旁表演一往深。不勝其煩,等他說完,從錢包裡拿出一疊鈔票,丟在他頭上:“你不就是看上我有錢嗎?夠不夠?”
最厭惡那些打著名義,其實不過是看中錢財的男,就比如爸的那個不要臉的小三。
當初帶男去吃城中最昂貴的餐廳,看到他臉上那種無法掩飾的,對質低級的,和陳小三如出一轍。
此時男跪在面前,聲淚俱下:“楠楠,我是真的你,你要我怎麼證明都可以?”
沈楠惡劣的笑:“行啊!你讓我打你十個耳怎麼樣?”
男用力點頭,抓著的手,滿臉激:“你打你打!”
沈楠心想,這麼賤當然要滿足他,毫不猶豫地一耳扇過去。
因為是在校道上,雖然不是午休時間,但來來往往還是有不學生,很多人駐足看。
啪……啪……響亮的耳,在寂靜的校園聽起來十分清脆。
直到第五還是第六掌下去,沈楠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抬頭,看向這位多管閑事的男生,然後愕然地怔住。
薑雁北一張臉面沉沉,眼神冷得如同浮了一層碎冰,他抓住的手腕,厲聲道:“沈楠!這裡是學校,麻煩你稍微收斂一下你的行為!”
沈楠做夢都沒料到,薑雁北第一次自己的名字,是在這種形下。
當街打人這種事也並非第一次,也知道這樣的行為有多面目可憎,但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在別人看來有多糟糕,也不在乎名聲有多惡劣。
在中二般的叛逆期中,恨不得跟整個世界對著乾,甚至還為這惡劣而沾沾自喜。
然而在對上薑雁北那張冷臉時,第一次生出了一不可名狀的恥。
薑雁北目如炬般盯著,寒著臉將的手甩開:“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一旁臉頰紅腫的男卻將他一把推開,吼道:“這是我和我朋友之間的趣,關你什麼事?”說完,抱著沈楠的,沒皮沒臉道,“楠楠,你繼續!”
沈楠怔怔地看了片刻薑雁北面若寒霜的臉,又慢慢低頭看向地上跪著毫無自尊的男生。這種強烈的對比,讓忽然胃部一陣翻湧,惡心地想吐。
對男,也是對自己。
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惡形惡狀,原來這麼令人反胃。
幾乎是驚恐般將男踹開,然後打開旁邊的車門,逃也般離開。
那次之後,很久沒再去學校。一直到了期末考試月,才又開著瑪莎拉出現在校園。花園的那幾隻流浪貓,在沒有投喂的日子,依舊長得油水亮,想必薑雁北還在喂著。
一段時間不見,他仍舊是那個清風霽月般的男生,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考試季在校園的幾次偶遇,他總是一個人,或者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再沒看到那個與並肩而行的生。
他單車後座的墊子,也不知去了哪裡。
那時已經臨近大四,聽說他又獲了什麼什麼獎,又聽說已經在準備出國,名校已經十拿九穩。
那是一個有著明確目標,很好地掌握著自己人生的男生。與渾渾噩噩,已經迷失人生方向的,是兩個世界的人。
哪怕沈楠那時已經明白,薑雁北在自己心中的意義,也知道這個好男生與他好孩朋友早已經分手,但也沒有任何招惹他的想法。
很奇怪,一直是無法無天的生,但是那次,薑雁北抓住他的手,製止毆打那個男時,看著他的樣子,竟然對他生出了一點忌憚,是一種毫無底氣自慚形穢而導致的畏懼。
仍舊渾渾噩噩,但是沒再過男朋友。其實曾經那些走馬觀花的男生,又怎麼能算得上男朋友?
生活的再一次變故是發生在大四第一期末尾。
那是將近年底的時候,沈楠得到一個消息,沈耀終於還是決定將陳芹娶進門——陳芹就是那個恨之骨的小三。原因很簡單,這位忍辱負重的賤人懷了孕。
沈楠得知消息,跑回家跟沈耀大鬧,最後以沈耀給的一耳結束了這場爭吵。
一直覺得陳小三是個乾大事的,在過去幾年,砸過的車,讓人當街過服,還將打進過醫院。而無論在做得事再出格,沈耀總該是護著的。但這並沒能打消沒名沒分死心塌地地跟著一個中年發福男人的決心。
與此同時,不可否認的是,沈楠的所作所為,從某種程度上襯托了這位小三的忠貞。讓沈耀生出了自己是被一個年輕姑娘真心著的錯覺,一直沒舍得跟分開。最終讓借著肚子裡的野種登堂室。
直到幾年後,事實證明,小三就是小三,沒有任何所謂的真。而且沈楠爸的這位小三也確實是個乾大事的,在中年丈夫破產又車禍癱瘓後,丟下不滿一歲的兒子,卷走了沈耀賣掉最後一套房準備東山再起的全部錢款,火速跟舊人出了國。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沈耀娶了陳芹這件事,讓沈楠一度亟不可待需要做一點什麼,發泄出心中那無法排遣的,想要殺人的瘋狂。
從沈家回到學校後的當晚,在花園,遇到了喂貓的薑雁北。於是心中的瘋狂,有了一個的對象。
拿出一個貓罐頭,走上前,像招惹曾經那些男生一樣,著頭髮,笑盈盈跟薑雁北開口搭訕:“班長,你也喜歡貓啊!”
薑雁北抬頭,面無表看了一眼,擼了把腳邊的貓,收拾好地上的罐頭盒,一言不發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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