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第26章
IWF項目確定的時間, 趕得也是湊巧, 正好在年末。雖然合同還沒正式簽下來, 但黎大boss得知接過, 心大好,大手一揮提前把那五萬塊獎金給簽了下來。
去IWF正式簽合同, 是在一個星期後。上次那頓飯後,沈楠沒再聯系薑雁北,雖然很想每天請他吃頓飯一直到過年, 以此來表達自己對他激的誠意,但人請男人吃飯這件事,如果理不好,難免會讓人生出點其他想法。
不願讓薑雁北誤會對他有什麼企圖。在還沒有能力把生活過得清楚明白之前, 沒什麼心思去考慮這些風花雪月的事。
簽合同的過程很順利,和約瑟夫也相談甚歡。從辦公室出來, 時間尚早,約瑟夫熱地提議說:“薑教授正在會議室給志願者講課,沈小姐要不要去聽聽?”
他並不知道沈楠和薑雁北是什麼關系, 但作為IWF負責人,很願意向更多人展示他們的工作。
沈楠沒多想便點頭:“好啊!”
被書帶著從後門悄悄進了會議室,沈楠看到房間裡坐著二十幾個志願者,薑雁北正背對著看投影, 形在影加錯中顯得十分拔。
悄無聲息在最後排坐下, 但是當他回頭時, 目還是越過前面的志願者直接落在了臉上, 表明顯稍稍一愣,在對他禮貌彎輕笑時,他也微微勾了下角。
他今天講的就是國生態保護現狀,也是他們這個項目接下來要做的事。這應該就是他當老師的樣子。
曾經想過,如果他當老師,應該會是很兇很嚴厲讓學生畏懼的那種。但顯然,他比自己想象得要溫和很多,無論是表還是語氣,都足以用隨和來形容。
會議室的志願者們,聽得很認真,看得出都很尊重且喜這位薑老師。他在學校,想必也是很歡迎的那類老師。講課深淺出,模樣英俊,連聲音都好聽。哪個學生不喜呢那從前是為什麼會覺得他如果當老師的話,肯定是很兇的那種呢?
是了,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態度。
在那晚上前惡心拉跟他打招呼,然後被他無視之後,徹底刺激了沈楠那因為家事而瀕臨瘋狂的神經。
那是大四第一學期已經快結束,同學們不是在準備考研出國,就是忙著實習找工作,只有整日無所事事。沒有想過未來,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未來。
而在可見的未來裡,唯一想做的,就是去招惹薑雁北,以此釋放掉自己那無方發泄的瘋狂。
好在因為大部分人都忙著自己的事,也不用再上課。生科院臭名昭著的富家千金沈楠纏上風雲學生薑雁北的事,並沒有幾個人知道。
然而,薑雁北和之前接的男生完全不同,那些淺的男孩們,只要勾勾手指能上鉤。有漂亮的長相,也有一擲千金的家底,面對貌和金錢,沒有幾個年輕男孩會無於衷。
但薑雁北不一樣,他家境不錯,應該是從小接著良好的家教,為人世自律嚴格,對所有的行為,自然都不以為然,不屑一顧。
在學校堵他,請他吃飯,送昂貴的禮,當然統統都被無視。找人要來他的電話,沒兩天就被他拉黑,換了號碼再打,再拉黑。
對於這種死纏爛打,薑雁北倒並沒有表現出多麼不勝其煩,只是一直很冷淡,大概的那點小醜般的糾纏,對他連困擾都算不上。
他第一次對的行為有大反應,是有一回,開車在校園裡遇到騎著那輛半新半舊山地車的他,按喇叭讓他停下來。他自然一如既往的不為所,隻冷冷看了一眼,乾脆戴上耳機,置之不理。
沈楠那時不像現在這麼要臉,甚至可以用沒皮沒臉來形容,越是不理,就越來勁兒。
那天路上沒什麼人,見薑雁北不搭理,不依不撓打了方向盤用車子別他,在功把他別上人行道停下單車時,的車子也榮地撞上了旁邊的樹。
十碼的蝸牛車速自然不會出什麼大事,除了撞掉了嘩啦啦的落葉,就是自己那輛瑪莎拉撞壞了個車頭燈。
並沒有當做一回事,在渾渾噩噩這幾年,因為飆車撞壞的車子不止一輛。
在不不慢打開車門準備下車時,已經將單車丟在一旁的薑雁北,忽然走過來,一把將從車門拽了出來。
“沈楠!”他厲聲喝道,“你發瘋也有個限度!”
這其實不是他第一次教訓,上一回在學校扇男耳,他就用這種語氣訓斥過。雖然這段時間,像是一個沒皮沒臉的豪放一樣在糾纏他,但其實面對他,從來都是虛張聲勢。
所以,當看到他冷著臉訓自己時,心中那種帶著點自卑的恥抑製不住湧上來。
薑雁北繼續喝道:“這裡是學校,隨時會有學生經過,這回你是撞的樹,下次指不定就是撞到的就是人,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
沈楠被他訓怔忡在原地,直到他轉騎著車子離開,才回過神來,然後悻悻地扯了扯角,回到車,絕塵而去。
當然,這點小小的風波,以及薑雁北的冷臉訓斥,並沒有讓沈楠停止繼續糾纏一個男生的無恥行徑。
這自然也不是薑雁北最後一次訓斥。
他仍舊對的擾保持著高冷的答不理,但每次看到做出任何出格的行為,必定會上前訓斥一通。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集。
雖然他的訓斥總會讓生出一點自慚形穢的恥。很奇怪,自小到大,從來驕橫傲慢,哪怕是這兩年過得渾渾噩噩,也仍舊如此。偏偏在薑雁北面前,那些心的空迷惘就被赤/地催化出來,雖然恥和自我厭棄,卻又會奇異地生出一點自的快。
於是對自己這種犯賤的行為樂此不疲。
那一年是個冷冬,歲末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雪。他得知薑雁北元旦期間在學校,便換了個電話打給他,說要去他宿舍樓下等他,給他送新年禮。
薑雁北一如既往地沒什麼好語氣,讓別等,說自己今晚不會回宿舍,也不會接的禮,然後毫不留地掛上了電話。
但沈楠還是去了他那棟男生宿舍。那天晚上學校很多人都出去年,宿舍樓難得冷清。
從九點等到十一點,沒等來薑雁北回來,但等到了這個冬天第二場大雪。
南方城市,很下雪。那晚的雪卻意外的大,鵝般的雪花,從天空中麻麻地飄落,不過半個小時,校園裡就裹上了一層白。
那可真是一個寒冷的夜晚。沈楠沒有開車來學校,夜燈沉沉,孤一人站在宿舍樓的宣傳欄下,懷裡抱著一個小小的禮品盒,禮品盒中是一個漂亮的植標本,知道這是薑雁北的興趣好,前段時間偶然在網上看到一個網友曬出來的,花了一大筆錢才買了下來。
在電話裡說了,等他到十二點,無論狂風暴雪,還是天崩地裂,也要等到十二點。
站在寒風中,看著突如其來的大雪紛飛,那種明知等不來心上人的自,竟然讓沈楠心出奇的平靜。那些無宣泄的瘋狂,忽然都靜悄悄蟄伏起來。
看到薑雁北騎著單車,從大雪紛飛中穿行而來時,自然很意外。到了宿舍樓下,他停了單車,踏著地上的碎雪,直接朝大步走來。
那一刻被風雪凍僵的心,忽然就沸騰起來。如果之前還不能百分之一百確定,自己對於薑雁北到底是什麼心思,但在看到他出現的那一刻,徹底明白,那就是自己喜歡且擁有的男生。
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很難看。從小,年後遇到再冷的天氣,也絕不穿臃腫的羽絨服,今晚隻穿了一件呢大,下是短和過膝靴,靴子裡隻穿了一層打底。在寒風中等了兩個多小時,的臉早就凍僵,也許口紅都變了。
“班長,新年快樂呀!”將禮品盒遞給他,努力朝他出一個笑容,但顯然做得不是很到位。
薑雁北沒有接過禮品盒,甚至沒都沒朝手上看一眼。他臉很冷,比這個冰寒加的夜晚還冷,而他開口的聲音,更是如同裹了碎冰;“你是腦子有問題嗎?跟你說過你送什麼我都不會要的,你在這裡幹什麼?不知道今晚會下大雪嗎?你是不是覺得要風度不要溫度很酷?都什麼時候了?你畢業論文準備了嗎?還打不打算畢業?你就不能稍微做點正事?做點有意義的事?”
他格比同齡人穩重很多,並不是一個話多的男生,甚至可以用沉默寡言來形容。平日裡面對的擾,幾乎也是不搭理,如果不是良好的教養,恐怕想對說得最多的一個字就是“滾”。
但每次訓斥的時候,卻不吝於言辭。沈楠每次都想,如果他以後當老師,一定是一個學生都怕的老師。
雖然已經被他訓斥過不止一次,但這回他的話還是在了的心窩子裡。是啊,他天天都在做正事,忙著前程和未來,而呢?就像個華麗的空心人,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
唯一知道自己想要的,便是面前這個介於男孩和男人之間的男同學。
等薑雁北訓完,看著他問:“你真的不收嗎?”
薑雁北似乎都懶得在多看他一眼,繞過直接往宿舍樓裡走。沈楠一把抓住他的服:“等一會好不好?”
“你又想幹什麼,還不趕回去!”男生幾乎是咬牙切齒。
沈楠腆著臉道:“還有二十分鍾就年了,你跟我待二十分好不好?就二十分鍾,咱們一起年。”
沒想過薑雁北會留下來,只是已經等了這麼久,自己總該做點什麼。何況大雪紛飛的夜晚,看起來多浪漫。
出其不意的,薑雁北猶豫了片刻,竟然停下了腳步,臉和語氣依舊不太好:“二十分鍾後,你馬上回去!”
沈楠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是答應留下來,大喜過地點頭:“過了十二點,我馬上就走。”說完狠狠打了個噴嚏。
薑雁北黑著臉看向,猶豫片刻,下上的羽絨外套,一把丟在上,沒好氣道:“穿著!”
“不……用了。”
薑雁北冷冰冰道:“凍出人命,警察可能會找我。”
沈楠心說怎麼可能,但看了看夜燈下,他深沉如水的表,最終還是將服穿上。寬大的外套還帶著他的溫,本來凍僵的,幾乎立刻就暖和了不。
心想,這真的是一個善良正派的男生,明明對自己的死纏爛打厭惡至極,卻仍舊不吝於發揮他的紳士風度。這在認識的見過的男生中,獨此一人。
然而獨一無二的薑雁北,卻絕不會喜歡這種生。
沈楠想找點什麼話說,但試探了兩次,薑雁北一句沒搭理,最後隻得怏怏作罷。兩個人站在屋簷下,冬日的夜晚,安靜無聲,只有鵝大雪在夜燈下,繼續飄落。
那應該是沈楠二十年來,最特別的二十分鍾。
好像很漫長,漫長到仿佛有一個世紀,而在這個漫長的世紀裡,整個世界只剩下和自己喜歡的人。
可又好像很短暫,眨眼間就結束了。
薑雁北看了下腕上那塊運手表,道:“行了,已經十二點,你趕回去吧!”頓了下,又道,“以後別再做這麼無聊的事,我沒空跟你玩兒。”
他語氣難得溫和,沈楠也就鬼使神差般點點頭,又手將禮盒遞給他:“真不要嗎?”
“不要。”薑雁北斬釘截鐵地回。
沈楠悻悻地了下鼻子,手準備將服下來還給他,他人已經忘宿舍樓裡走:“下次來學校,放在宿管就可以了。”
沈楠從久遠的往事中回到現實,講課在半個時後結束,志願者們蜂擁上前,圍著薑老師問東問西,沈楠坐在位子上沒,隻定定看著前方。
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中,聽到有人問:“薑老師有沒有結婚啊?”
“還沒有。”
“那有朋友嗎?”
薑雁北說:“問題好像超綱了。”
有人笑著打趣:“你這不是廢話嗎?薑老師這麼年輕有為又長得帥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朋友?我們應該問,薑老師有幾個朋友?”
薑雁北笑著搖頭,臉上的表很溫和。
沈楠想,以前真是誤會他了,他絕不是一個讓學生畏懼的嚴厲老師,他只是在面對自己時才嚴厲,原因很簡單,因為當年的沈楠是在是太糟糕了。
正想著,被志願者圍著的薑雁北忽然抬頭朝的方向看過來。
朝他笑了笑。
薑雁北說:“行了,大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雖然是志願者,但工作也要認真知道嗎?”
“明白。”
等志願者散去,會議室只剩下兩人,沈楠才站起,走上前,笑著開口:“薑老師,下班後有空嗎?剛和IWF簽了合同,請你吃飯。”
薑雁北抬頭看了一眼:“有空。”
這會兒其實已經是下班時間,正好在這邊吃了飯,回公司上合同。兩個人並肩走出IWF辦公室,進了電梯,沈楠的手機忽然響起。
看了眼號碼,是李思睿。
“哥,有事?”
李思睿說:“有空嗎?晚上一起吃飯。”
沈楠:“我有約了。”
“誰啊?”
沈楠看了眼旁的男人,如實道:“薑雁北幫忙搞定了IWF的案子,我請他吃飯。”
李思睿在那頭朗聲大笑:“我說呢,剛剛收到消息,說IWF公益片製作方敲定了你們匠心,我還想原來你已經談妥,不用我幫忙了,原來是我師弟幫的忙。”他頓了下,道,“既然是我師弟就沒關系了,你們在哪裡,我過去找你們。”
沈楠猶豫了下,又看了眼神淡漠的薑雁北,報了這邊的地址。
掛上電話,他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哥……就是李思睿待會兒過來,跟咱們一起吃。”
“嗯。”薑雁北面無表點頭,淡淡應了一聲。
沈楠記得上次他說過別再選湘菜館,這回挑了附近一家品茶餐廳。李思睿也是快,兩個人剛坐下,正要點餐,他就風風火火來了。
茶餐廳是四人位的卡座,他大喇喇往沈楠旁一坐,邊摘領帶邊笑著同斜對面的薑雁北道:“我就說舉手之勞的一點小忙,師弟怎麼會一點面子不給我?”
薑雁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這不是刻意幫誰的忙?不過是看到匠心製作能力不錯,口碑也還行,給IWF選一家合適的合作夥伴而已。”
李思睿笑道:“不管怎麼樣,我也要替小楠謝謝你。”
薑雁北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點菜吧。”說著手招呼服務生過來。
說是這樣說,但服務生過來了,他無於衷,點菜大任還是到了沈楠手中。生滾粥,蜂厚多士,冰火菠蘿油,雙拚叉燒,白灼菜心,都是餐廳的招牌菜。
沈楠之所以答應李思睿過來,是想著他和薑雁北雖然可能算不上朋友,但悉程度應該遠遠甚於自己,所以覺得沒什麼問題。
但這頓飯卻從一開始,氣氛就有點詭異。
李思睿仍舊如平日健談,薑雁北也仍舊一如既往般的寡言。大概除了上課講座的時候會多說點話,他從來都惜字如金。
哦,對了,以前他訓的時候,話也多的——可想而知當年的有多混蛋,得一個高冷寡言的男生也忍不住想要罵人。
而今天,兩人一個好像熱過頭,一個又似乎過於冷淡。
沈楠和李思睿重逢這麼多時日來,雖然相融洽,但畢竟中間隔了快十年,又早不再年,兩人要說關系親,著實算不上,至對於來說,自己是沒辦法再將他當從前那個親無間的哥哥的,所以對他的熱,其實多有點不自在。
開始夾兩次菜也就算了,吃到一半,喝粥時,不小心沾了一點在角,李思睿見狀,趕了一張面巾紙,手過來替拭,笑說:“怎麼這麼大了吃東西還沾?”
沈楠下意識往一旁躲開,將他手中的紙接過來,尷尬道:“我自己弄。”說完,不經意朝對面的薑雁北看了眼,正對上他不明的眼神。
李思睿收回手,笑道:“你還記得小時候住在我家時嗎?我媽每天隻讓你吃一塊巧克力,我看你饞,拿了很多給你,但是因為沾了一圈被我媽發現,知道是我乾的後,將我暴揍了一頓。”
這是沈楠十來歲發生的事,還有點印象,聽他提起,好笑道:“我當時牙齒出了問題,乾媽才不讓我多吃巧克力的,你還真不靠譜,給我拿了半盒讓我一口氣吃了。”
李思睿大笑:“我這不是疼你麼?”
沈楠正要反詰,對面的薑雁北忽然放下筷子,淡聲道:“我吃好了。”
看了眼他面前的餐盤,發覺他其實沒吃多,便將菠蘿油推給他:“這個很好吃的,你再一個吧?”
薑雁北看了一眼,拿起一個夾著冰凍黃油的菠蘿包,默默吃起來。
他這一打岔,想著他馬上要吃完,沈楠也就忘了和李思睿的諢打科,趕繼續吃飯。
一頓飯終於結束,沈楠要結帳,李思睿卻攔住,笑著道:“既然是要謝謝師弟,這頓該我請。”
沈楠好笑道:“這是我謝謝我們班長,乾嗎你請?”
李思睿道:“我是你哥,當然得替你謝謝我師弟。”
兩人還在爭執,坐在位子一言不發的薑雁北,招來服務生,不等人反應過來,已經從錢夾裡掏出三張票子買了單。
等沈楠回神,服務生已經拿著錢輕飄飄走了。
“你怎麼結帳了?”沈楠愕然道。
薑雁北道:“你們一個我師兄,一個我老同學,這頓我請。”
李思睿朗聲笑道:“也行。”
沈楠瞪了他一眼,想到之前說過的多請幾頓的事,又見服務生已經離開,也就沒再搶單,想了想說:“那下回我再請你。”頓了下,又補充一句,“過幾天我獎金就下來了,到時候去好一點的餐廳。”
李思睿說:“我師弟又不是做好事圖回報的人,你就不用跟他這麼客氣了。”
薑雁北看向他,忽然似笑非笑道:“誰說我不是?”
李思睿微微一愣,又笑道:“行,你要什麼回報,跟我說。”
薑雁北看著他輕笑了笑,卻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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