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第30章
薑雁北給的藥確實管用, 沈楠和小葉了後, 第二天果真除了還有點疲憊,一點酸痛都沒留下。
第二天的行程,比昨天更加辛苦。進雨林腹地後,路就越來越難走, 很多地方泥濘一片, 腳上的登山鞋很快就變得又又重。
這還不是最辛苦的。
茂的雨林中, 植和都富起來。一開始大家看到各種奇花異草和各種雨林還興, 幾個攝影小哥拍得特帶勁兒,尤其是,很多都是平日沒見過的,大的有蜂猴白頰長臂猿, 小的有變樹蜥黑蹼樹蛙, 更小的有大頭蟻,還有諸如黃織布鳥黃腰太鳥這些彩漂亮的鳥類。
在森林裡直接看到這些,比在園令人興多了。只不過這樣的興, 沒持續多久,就開始了他們驚心魄的旅程。
先是小陳在控無人機拍攝的時候, 沒注意到盤踞在路邊樹叢上的一條蟒蛇, 等靠近才驀地反應過來。
毫無經驗的城市年輕人,嚇得大一聲,然後下意識用遙控打了那蟒蛇腦袋一下, 拔就跑。
本來慵懶盤踞在樹叢的蟒蛇, 被他一刺激, 兇猛地朝他攻擊過來。
幸好那蟒蛇不大,不過手腕,基諾族小哥傑澤對付這些野生經驗富,在蟒蛇到小陳之前,眼明手快攔截抓住,然後舉起來,笑呵呵道:“沒事沒事。”
別說驚魂未定的小陳,就是其他幾人,隔著些距離,看到那條花斑蟒蛇,都嚇得臉白。
看著傑澤不以為意地將蟒蛇放草叢中,沈楠一顆提上的心撲通撲通直跳,怎麼都落不下來。
薑雁北不聲走到旁,道:“大家不用害怕,大部分的野生,尤其是蟒蛇,不會無緣無故攻擊人,看到的時候,大家盡量遠離,然後靜小一點就行別打擾它們就行…”
匠心的攝像師王哥也確實敬業,在短暫驚訝過度,趕將機打開,對準那條還沒遊走的蟒蛇拍了個夠。
這個小曲,確實讓所有人的心臟都揪了起來,終於意識到這趟叢林之旅沒看上去那麼好。
待到中午時,一行人來到一稍稍空曠的平地,傑澤安排大家暫時休息。幾個人把設備背包放好,坐下休息,準備喝水吃乾糧。
只有薑雁北起在旁邊轉悠了一圈,然後走到十幾米之遙的地方,蹲下好像聞了聞什麼,又站起往前走了幾步,再次蹲下去查看地上。
沈楠奇怪地看著他的作,見他忽然表嚴峻地走回來,還沒開口問,他已經沉聲道:“這裡有大象的氣味,還有新鮮的糞便和腳印,是有象群剛剛經過這裡。咱們得趕離開,免得跟野象上。”
傑澤跑到他剛剛待的地方一看,也一臉嚴肅地走過來:“對對對,我們趕沿著象群腳印反方向走。”
然而,就在一行人正拎著包正準備離開,地面忽然約晃起來,接著一聲大象的呼嘯傳來。
傑澤臉一變,道:“快跟著我跑。”
大家背上包,手忙腳跟上,只是跑了沒多遠,後面的象蹄聲已經轟隆隆響起。
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別說是三個人在叢林裡跑不快,就是扛著機的攝像師們,也不可能多敏捷。薑雁北看到前方的幾棵大榕樹,高聲道:“來不及了,大家上樹。”
傑澤似乎這才反應,這些城市人不可能像他跑得那麼快,趕點頭:“對對對!上樹。”
雨林中的大榕樹,高聳參天,樹乾虯結纏繞,大無比,是避險的絕佳地,但是這些在鋼筋水泥城市中長大的年輕人,哪裡能輕易爬得上去。
薑雁北吩咐道:“傑澤,你先爬上去,在上面拉人。其他會爬樹的趕去旁邊的樹上。”
傑澤誒了一聲,雙腳並用,姿矯捷如山中猿猴,不過幾秒鍾,就躥上了一三米多高的樹杈,趴在上面往下出手:“快上來。”
薑雁北站在樹下,雙手撐在樹乾,半蹲下:“你們幾個孩子,踩我肩膀上去。”
小葉和程佳佳被這張的架勢,嚇得六神無主,差點就要哭出來。還是沈楠相對冷靜,推了一把兩人:“快點。”
小葉這才回過神,率先踩上薑雁北肩膀,被他舉起來,讓上方的傑澤拉了上去,接著程佳佳如法炮製上了樹。
最後到沈楠時,象群的腳蹄聲已經越來越近,顧不得多想,穿著登山鞋的雙腳,踏上薑雁北已經被前面兩個孩踩得泥濘不堪的肩膀,還沒站定,人已經被他舉高:“快上。”
這棵榕樹枝杈很多,與旁邊幾棵纏繞在一起。沈楠上去時,其他兩個孩子已經分開站著,讓出位置。
在樹杈站定,從高瞥見奔跑的野象群,已經離這邊頂多幾十米的距離,卷起叢林草木嘩嘩作響,嚇得朝還在樹下的薑雁北大:“快點上來,象群快過來了。”
薑雁北嗯了一聲,開始上樹。他大概是玩過攀巖,爬樹的作很矯捷,很快就上到一半,但忽然又跳了下去。
目睹他的作,又看到象群越來越近的沈楠,大驚失,正要他,卻見他跑到旁邊的那棵樹旁,將半天沒爬上去的小陳托住:“快點!”
小陳是搞無人機拍攝的,能方面比不上其他幾個常年扛攝像機的攝像師,先上去的人在上面想拉他,可他隻爬了一小截就下來,差點急哭了,直到薑雁北把他托舉起來,拉住上面人的手,他才劫後重生般松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象群已經呼嘯著跑來。樹上的人看到薑雁北還在下面,都嚇得了方寸尖。
沈楠一臉慘白地盯下方那道孤零零的影,一時間呼吸都忘記了。
倒是薑雁北仍舊沉穩,快速從背包中出一攀爬繩,丟給上面的男人,借著繩子的力量,踩在樹乾上迅速往上爬去。
轟隆隆的聲音,如同地山搖,草木湧,野象群的影奔跑而來,打頭的那隻野象,幾乎是堪堪從薑雁北腳邊過。
直到他的影有驚無險落在樹杈上,眾人才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沈楠更是差點癱倒在樹杈上。
野象群總共五六隻,如同狂風過境一般,將路過的草木幾近踏平。可想而知,如果剛剛他們這群人正面遇上的話,結果會有多慘烈。
小陳在那邊帶著驚魂未定的哭腔道:“我靠!太嚇人了。”又說,“真是太謝謝薑老師了,不然我指不定被這些龐然大給踏泥。”
薑雁北微微著氣搖頭,又看向對面樹上一直盯著他的沈楠,投以一個心照不宣的安眼神。
沈楠重重舒了口氣,朝他抿笑了笑。
一行人在樹上待了快半個小時,確定象群走遠,才回到地面。
沈楠落地後,迅速走到薑雁北跟前,低聲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剛剛那一幕著實差點讓人嚇破膽,這會兒踩在了地上,心臟還懸在半空,整個人是飄飄浮浮的。
薑雁北雙黑沉沉的眼睛看著,搖頭輕聲回:“沒事。”
沈楠目落在他肩膀上,他們在叢林中行了半日,腳下的鞋子沾了許多泥濘,剛剛幾個人踩在他肩頭上樹,那些泥濘便留下了不在上面,其中也有的傑作。
掏出紙巾,道:“肩膀上有很多泥土,我給你。”
薑雁北歪頭看了下自己的肩膀,他是個略有潔癖的男人,雖然在叢林中沒法講究,但看到服上那麼多泥土,也微微蹙了蹙眉。
沈楠不等他回應,已經手開始給他拭。
在的手靠近他時,他轉頭對上的臉。兩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在潤的雨林空氣中,纏繞在一起。
沈楠本來心無旁騖,可不經意抬頭時,猝不及防間撞了他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中,剎那間,如同兩條忽然相匯的河流,表面看來風輕雲淡,卻有無數的暗湧浪卷其中。
好像有擂鼓般的心跳響起,卻分不出來自誰。
“哎呀,薑老師,剛剛真是太謝謝你了!”
小陳忽然跳過來,打斷了兩人之間那點突如其來的曖昧。薑雁北蓋彌彰般了下鼻子,清清嗓子說:“沒事。”
沈楠也迅速別開目,低頭去換新紙巾。剛剛出來,薑雁北已經將紙巾接過去:“我自己來。”
“嗯。”沈楠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將目移開,不聲退到小葉他們兩個孩子邊。
“咦?你很熱嗎?”正在喝水的小葉看到,問。
“還好。”
“那怎麼臉有點紅?”小葉大喇喇道。
沈楠:“……是有點熱。”然後掩飾地掏出純淨水,猛得灌了幾口。
這段驚心魄的風波,雖然眾人都嚇得夠嗆,但險象環生後,大家又莫名有種興。年輕都熱刺激,並且為經歷刺激而自豪,估著回去之後,幾個人能把這段經歷逢人就說好多遍。
好在下午的拍攝很順利,在太落山之前,傑澤帶著小團隊順利找到了一宿營地。這塊地方是雨林中難得的一塊寬闊的草地,不遠有一條清澈的河流。
傑澤果然是野外生存好手,竟然從包裡掏出一個小鍋,然後在河裡撈了兩條魚,又鑽進樹林裡挖出了一堆其他人不上名字的黑野蘑菇。
本來大家對雲南的野蘑菇還是有點心有戚戚的,畢竟新聞裡經常看到雲南人吃蘑菇中毒的消息。問傑澤是什麼蘑菇,他著腦袋說豬拱菌。
眾人自然沒聽過,還是生了火之後的薑雁北,朝這邊看了眼道:“這是塊菌,很珍貴的食用菌。”
“……”還是沒聽過。
薑雁北繼續說:“它還有個廣為人知的名字,松。這種野生黑松市面上至幾百塊一一斤,貴的就幾千上萬的都有。”
說到松,自然不會沒人知道了。
眾人大驚,紛紛湊到傑澤跟前,看著這一堆價值不菲的新鮮松,誰能想到它還有個“豬拱菌”這麼樸實無華的名字呢?更想不到的是,平日裡就在吃西餐的時候,吃過一點點的他們,竟然在雨林裡,吃了一頓完全不用考慮價格的足量新鮮松燉魚。
這種突如其來的奢侈,讓他們暫時將雨林的危險拋在了腦後。
落日熔金,水洗過的藍天漸漸暗沉下來,繁星上來,遙遙布滿悠遠的蒼穹。一半人留在營地,一半人去了附近夜拍,等到再次收工,已經臨近深夜。
宿營自然得流守夜,雖然三位士堅持要加,但這夥人都非常有紳士神,堅決不答應,沈楠和其他兩人隻得作罷,隨便洗了把臉,就鑽進了帳篷。
雨林水汽重,哪怕是帳篷睡袋都是防水的,睡在地上,也總有種氣進骨頭的覺,加之不遠各種蟲鳴鳥,睡肯定是睡不好的。
沈楠躺在自己的單人帳篷中,輾轉反側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睡著,然而睡了沒多久,背後忽然傳來的疼痛,讓在半夢半醒中發出一聲輕呼,然後徹底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薑雁北低低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沈楠從睡袋中鑽出來,低聲咕噥:“好像被什麼東西咬了一下。”
薑雁北說:“你出來,我給你看看。”
沈楠拉開帳篷拉鏈,從裡面手忙腳爬出來,背後清晰的疼痛讓想喚,又怕影響旁邊睡的人,只能抑住不停吸涼氣。
“哪裡被咬了?”篝火邊的薑雁北問。
沈楠在他旁邊坐下:“背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轉過,將服起,火下出一截潔的脊背。
薑雁北瞇眼看向一片白皙皮上不大不小的黑點,低聲道:“是有一個蟲子,你別,我幫你弄下來。”
沈楠頭皮發麻問:“不會是什麼毒蟲子吧?”
“不是,就是個小蟲子。”
薑雁北從旁邊拿起風油,往那條黑蟲子上倒了點,又手在旁邊的皮上輕拍了拍,然後拿起一細細的樹枝,輕輕一挑。
沈楠覺到那附著在背上的東西離開,轉過朝他手中看去,好奇問:“什麼蟲子?”
然而還沒看清楚,薑雁北已經將手中的樹枝丟進了面前的火堆中,淡聲說:“就是普通的小蟲子,你先等等,流了點,我給你用酒。”
沈楠再次轉過,薑雁北從旁的包裡取出酒,用棉簽蘸上,輕輕地將那一點紅的跡去。
酒的刺激沈楠低低嗞了一聲。
薑雁北收回手,幫扯下服:“好了,沒事了。”
沈楠轉過,看到棉簽上的跡,皺眉又問:“到底什麼蟲?還能把人咬出?真沒毒?”
薑雁北把面前丟進火堆裡,看了看,道:“沒毒。”頓了下,又補充一句,“是螞蟥。”
“啊?!”好在沈楠還算反應快,在驚出聲前,自己已經捂住了。
本來只有背上剛剛那還有點作疼,聽他這麼一說,好像全爬滿了那可怕的吸玩意兒,從脊背一直到頭皮瞬間發麻。
蹭的一下站起,手腳並用抖,想將這些並不存在的東西甩開。
薑雁北昂頭看向,本來一直沒什麼表的臉,難得出一淺笑:“你自己非要問的。”
“我哪裡想到是螞蟥?我現在渾發,覺到都是。”
“沒事,要真還有,我幫你挑下來就是,有多挑多,對付這種東西,我有經驗。”
沈楠也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但被他這麼一說,渾更加不舒服,忍不住撇撇道:“你能不能別火上澆油?”
薑雁北輕笑道:“你不知道螞蟥怕火嗎?”
沈楠被噎了下,自上而下看著他那張在火映照下的臉。經過一天的奔走,又要熬夜守夜,他竟然看不出什麼憔悴和倦,一張臉仍舊清俊無儔。
這才發覺只有他一個人守夜,他們本來安排的是兩個人一組,奇怪問:“怎麼你一個人?”
“秦觀睡得很死,反正再過不到兩小時,天就該亮了,就沒他起來。”
沈楠抬手看了下腕表,才發覺原來不知不覺已經快五點。剛剛這一折騰,也不可能再睡,想了想在他旁邊坐下:“我跟你一塊守著吧,反正也睡不著了。”
薑雁北攢了攢火,道:“不怕地上有螞蟥了?”
沈楠懷疑他是故意的,白了他一眼道:“怕什麼?反正有多你能幫挑多。”
薑雁北輕笑了笑。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叢林中的風聲輕輕吹著,篝火中發出低低的劈呲聲。後不遠的帳篷裡,約有呼嚕聲和囈語傳來,將叢林中的這一空地,襯托得空曠寂靜。
沈楠微微偏頭,不聲地打量著他的側臉,火微,他睫的影子似乎也跳了跳。
似是不經意問:“你為什麼做這個?”
薑雁北嗯了一聲,轉頭不明所以地看向。
沈楠道:“為什麼花這麼大力做生態保護?”很多教授學者或者其他各行各業的人們,包括有錢人,都會投公益,可要麼是為了沽名釣譽,要麼就是泛泛而談,很有人來吃這種無利可圖的苦。
薑雁北微微一愣,笑說:“因為我喜歡大自然。”頓了一下,又低聲補充一句,“因為大自然很真實,不像人類那麼虛偽。”
他語氣雲淡風輕,仿佛只是隨口一說,但沈楠卻在火中,看到他臉忽然沉靜了幾分。於是沒再繼續多問。
兩人在火跳躍中又不約而同沉默了片刻,沈楠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輕笑著開口:“對了,大四那次春遊,我跟個神經病一樣作天作地,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特討厭?都忍不住想揍我?”
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來掩飾當年所作所為給兩人帶來的尷尬。
薑雁北抬頭對上略微笑意的眼睛,挑了下眉頭:“確實有點煩人。不過……”他頓了頓,“我沒覺得討厭。”
他眸深沉如水,裡面有芒在閃,分不出是眼波流轉,還是篝火火焰在他眼中跳躍。
沈楠微微一怔,在裡面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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