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被皇帝貶黜的將軍。

府邸被收，存銀被沒，有人眼等著看我死街頭。

我轉頭就找了個郎君婚。

大婚當日，婆婆掃過我手中長槍，滿臉堆笑和我商量：「打了我兒子，可就不能打我了喲。」

「嗐！」我一擺手，「就順手的事兒。」

1.

在金鑾殿上打瞌睡，我了史上第一個因此被貶黜的將軍。

抄家那日，除了我的灼月槍，那群死太監竟連一個銅板都沒給我留下。

想看我紀聞櫻死街頭？那不能夠！

我轉頭就找了個賣饅頭的小伙兒婚。

大婚當日，婆婆掃過我手中長槍，滿臉堆笑和我商量：「打了我兒子，可就不能打我了喲。」

「嗐！」我一擺手，「就順手的事兒。」

婆婆眼皮一跳，轉而出殷切目：「譬如，我是說譬如哈，譬如我兒子有疾，你能不嫁了嗎？」

我吃著饅頭不假思索：「您問的是譬如，又沒問我，我怎麼知道？」

「那、那你啥啊？」咧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王紅。」我順勢看向側一喜袍的男子，將最后一口饅頭咽下，「你呢，還沒來得及問你名字。」

「我姓趙，單名一個筠字。」他微笑著朝我躬作揖，「娘子有禮。」

2.

和趙筠婚后，倒是不擔心挨，只是一天三頓饅頭吃得我快噎死了。

這日一早，我將婆婆的房門拍得哐哐作響：「娘！娘？您醒了沒？咱能不能上街買條魚吃啊？」

房門打開，出婆婆太狂跳的一張臉。

深吸一口氣，掏出三枚銅板放在我手中：「去西街面坊買袋面回來，剩下的買點你吃的。紅啊，咱家日子不好過，你省著點花噢。」

「明白！」

出了家門，我先去找魚販子買了條草魚，而后直奔西街面坊。

面坊伙計看著我拍在柜臺上的兩個銅板，面疑：「你是誠心買嗎？」

「怎麼，錢不夠？」雖然這個柳鎮在我到的第一天就轉遍了，但這里的價我確實不大清楚，不過沒有什麼事能難倒我紀聞櫻。

我沖他眨眨眼：「都是老主顧了，給個優惠唄？」

小伙計一本正經：「您要不到對門看看，他家有優惠，滿十減二十。」

嚯！我眼睛一亮，還有這種好事兒。

3.

「滾！！！」

多優的中國人，多優的中國話。

我被對門面坊趕出來的時候，那小伙計正趴在柜臺上咧笑。

這事兒叔能忍，嬸兒也忍不了。

我一槍挑穿了兩家小伙計的領，白花花的面撒了半條街。

有前日去喝過喜酒的看客認識我，撒丫子就跑去饅頭鋪來了趙筠。

「實在抱歉，子初來乍到，給大家添麻煩了。」

灼月槍橫在我前，倆伙計兩戰戰站在那兒，連趙筠賠給他們的錢都不太敢收。

婆婆聽說一共賠了三兩之后，掐著人中都差點厥過去。

「那可是，咱家半年的積蓄啊！！！」

「別氣了娘，咱們今晚吃魚。」我揚了揚槍上掛著的草魚，打算緩和一下氣氛，「怎麼樣，高不高興？」

槍尖對準面門，婆婆一口氣哽在嚨里，又出我和趙筠婚那日的笑容：「高、興。」

4.

雖然我那溫良相公一句不曾責備我，但我在聽到婆婆第三次嘆氣之后，心中還是起了幾分愧疚。

琢磨半宿，終于讓我想出了緩解家里窘境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我便跑去附近山頭打了幾只野，還順帶采了一筐水靈靈的蘑菇。

趕在婆婆起之前，我將煮好的野燉蘑菇端到了面前。

這是以前行軍打仗時，我練就的技能。

誰承想軀猛地一抖，巍巍道：「紅啊，這又花了多錢？」

「沒花錢。」我答，「山上打的，娘，你趁熱吃。」

聞言，婆婆頓時眉開眼笑，夸我是個孝順的孩子。

等吃完，我端著碗筷離開，困乏的我此時只想回屋睡一覺，可又覺得把碗筷留給賣了一天饅頭的趙筠洗不太好。

于是我一揚手，將碗筷甩到了院墻之外。

「搞定！」

我打著哈欠回屋睡覺，睡到一半，便被人推醒。

睜眼一瞧，竟然是趙筠他娘。

站得歪七扭八，瞳孔渙散：「紅啊，你給我吃的啥啊，我咋看見你們太了呢……」

我：「！！！」

5.

趙筠趕到之時，我剛把他娘背進醫館。

大夫說沒什麼大礙，吃的毒蘑菇不多，催吐之后再扎扎針就好了。

「有勞大

夫。」

他放下心來，視線便落在了我上。

我垂著頭目飄忽，只覺得此刻分外難熬。

人家娶個媳婦，都是給家里增丁添口，我這可好，差點把人家老娘送走。

「趙筠，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摘蘑菇的時候真的已經很仔細辨認了，我發誓！」話一出口，頓覺這話有推責任的嫌疑，我閉上了。

他沒說話，目凝在了我手背上的鮮紅印記，那是山上荊棘叢劃的劃痕。

趙筠問醫館學徒買了藥膏，用指腹一點點涂在我的手背上。

清俊的眉眼低垂，而我正看得神。

「我知道你是無心的，只是山上時有野出沒，很危險，以后別再去了，我能養活你和娘。」

我暈乎乎點頭。

他忽地抬頭看我：「還有哪兒？」

回過神，我老老實實指了指擺下的小。

雪白的耳尖一紅，他低聲道：「回家給你涂。」

「這兩日家中飯菜清淡，我去后街買只燒鵝，給你和娘補補子。」

我激得眼淚差點從角流出來。

目送趙筠的影消失在拐角，這時，醫館房頂突然傳來細微的響。

呵，我都被貶黜了還不放心，竟然追到這兒來了！

我提槍一躍，正落房頂黑人的包圍圈。

黑人：「？？？」

我：「……」

草率了。

其中一人掃過我手中長槍，語氣一肅：「灼月槍！你是紀聞櫻？！」

我一槍橫掃，腳下瓦片接連碎裂：「不就是沖我來的嗎？裝什麼震驚呢。」

想著趙筠他娘還在底下，我邊打邊退，將他們引到了醫館后街。

我十歲隨軍，十五歲便已掛帥，十八歲打遍京城無敵手，區區幾個黑刺客也不過我幾槍的事兒。

當最后一個被解決掉時，趙筠正拎著一個油紙包從我面前的店里走出來。

四目相對一瞬過后，他錯開眼，指著我后地上橫七豎八的黑刺客，有些愕然。

「這是……」

「這是那啥。」我收起長槍，「年輕人，覺大，跑累了躺這睡會兒。」

6.

回家之后，趙筠安頓好婆婆，便拿著藥膏回了房。

他一點點挽起我的腳，默不作聲地給我涂藥。

見他微微染上桃花的耳尖，我心莫名很好。

涂完藥后，他直接將我抱到了床上。

收拾好藥罐，竟是轉要走。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我問道。

「我去柴房睡。」

柴房又又冷，為什麼要去柴房睡？

「那群黑人，你不說我亦不會追問。」他抿了抿，羽似的眼睫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只是我明白，你終歸是要走的，再說你我并無夫妻之實，既如此，我更不好損害你的清譽，睡柴房也無妨，我看鋪子起得早，娘也不會發現。」

這是我與趙筠婚數日，他第一次與我說這麼長的一段話。

而我，也確實保證不了永遠不走的話。

因為我來柳鎮，是帶著任務來的。

「睡柴房會睡出病的。」

「可你的清譽——」

「我一個已婚婦人，要什麼清譽。」我蹙眉打斷他的話，「過來，一起睡。」

語氣像是在軍中發號施令，不容置疑。

他量極高，卻襯得形更加單薄，一洗得發白的青衫，孤零零站在那兒，眉眼低垂，一副被人欺負的可憐模樣。

負罪令我不由了三分神，試圖以理服人：「你是我相公，我和我自己相公睡，又不是和別人相公睡，這對清譽有什麼損害？」

「好像……也對。」他抬起頭，羽似的眼睫忽閃。

「乖。」

趙筠熄了蠟燭，白若蒼山雪的面容帶著兩團薄薄紅暈躺到了我側。

我迷迷糊糊要睡過去之時，忽又聽他低聲道：「娘子，你走之前，可以和我說一聲嗎？」

可憐兮兮又小心翼翼。

讓我想到了從前養過的那只兔子。

睡意被驅散，我支起，借著月輕啄了一下他的臉頰。

「這下放心了吧？我會對你負責唔——」

我話未說完，便被突然覆而上的人徹底堵住。

7.

第二日醒時，已是正午。

還是婆婆哐哐砸門才將我醒的。

側被褥早已沒了溫度。

昨夜零星畫面自腦海閃過，自詡厚臉皮的我也不紅了一下臉。

「紅啊，咱家那個燉的砂鍋找不著了，你見著了沒呀？」

砂鍋……

如果我沒記錯，它的尸現在應該是和吃野燉蘑菇的碗筷一起躺在墻外。

「知道知道，我去找！」

找是找不著了，我只能趕上街再買一個。

所幸砂鍋就是街上隨可見的普通樣式，一刻鐘我便挑好了。

「謝謝惠顧，五文錢。」小販出手指。

「什麼砂鍋要四文錢？」我驚呼，「隔壁青花瓷的才要三文，你這兩文都不值，給你一文！」

小販：「……」

抱著砂鍋，我滋滋往回走。

剛進家門，便有四個布打扮的男子突然出現將我圍住。

「紀將軍，隨我等走一趟吧。」

其中一人扣住我手腕，尚不等我做出反應，一道紅影倏然擋至我前。

「我惜梧誓死守護王紅！」

我心下，握住拿瓢的那只手：「娘啊，我知道你有點急，但你先別急——」

我話沒說完，為首的男子一揮手，便有一箱金銀了這座破落小院。

婆婆堅毅的眼神不隨之移，最后一個大跳撲了上去。

「紅啊，你知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嗎？」趴在金錠上，神慨，「錢沒數完，唾沫干了。」

「最最痛苦的事，是唾沫沒干，錢沒了。」

「紅啊，你得諒娘，不是娘不堅定，實在是他們給得太多了。」

8.

這幾人是皇帝邊的暗衛，我之前見過。

而我此次來柳鎮，也是接了任務。

他們將我帶到一茶樓，隔著一道紗簾，傳來一道清越的男聲：

「紀將軍，別來無恙乎？」

我一屁坐下，隨手扯掉了紗簾。

簾后正是皇帝。

「別整那些沒用的，你有話趕說。」

皇帝嘖嘖兩聲：「聽聞你找的夫家甚是拮據，朕不辭辛勞給你送來金銀，你就這態度？」

行，拿人手短。

我深吸一口氣，重新笑容可掬道：「別整那些沒用的，您有話趕說。」

皇帝：「……」

他合攏手上折扇：「此地與淮南毗鄰，朕來找你之前，已命人前去淮南城打聽了一下淮南王的行蹤。」

如今新皇登基不過一年，基不穩，以王全為首的閹黨把持著朝政。

皇帝明面與其虛與委蛇，暗地里琢磨的都是如何削弱那群閹黨的勢力。

王全意識到新皇不好掌控，生了廢而重立的狼子野心，朝中便漸有先帝「得位不正」的謠言，借口正是這位先帝的七弟，德帝的第七子——淮南王。

因為在他做皇子的時候，深得明德帝的喜。

王全曾親口說，他當年伺候明德帝時，見明德帝將玉璽遞給六歲的淮南王作玩。

有此傳言，朝堂，連帶時局也不再安定。

王全一黨趁渾水魚，派了心腹前往淮南城游說。

縱然淮南王此前沒有做皇帝的心，但以王全歷經三朝的資歷與把持朝政的勢力，無疑是將皇位拱手送到了淮南王面前。

這很難不讓人心。

于是我便臨危命，配合皇帝演了一出戲，借被貶，來此實時監察淮南城的向。

「然后呢？」我問，「淮南王不在城中？」

「他倒是在，只不過，他兒子不見了。」

我蹙起眉頭，神逐漸凝重。

我：「那淮南王報了嗎？」

皇帝疑：「報什麼？」

我更疑：「不是兒子丟了嗎？保不齊就是被人販子拐了，現在人口拐賣案件高發得很！」

他深吸一口氣：「你知道淮南王世子今年多大嗎？」

「多大？」

「二十五了。」

噢。

二十五，比我還大兩歲，那被拐的概率確實不大。

倒也不能怪我孤陋寡聞，此前數年，我不是在上戰場，就是在上戰場的路上。

偶爾有閑暇時間，就躺在我的將軍府里休養生息。

沒辦法，咱年輕，就是覺大。

皇帝痛苦扶額，強忍著捶死我的沖，對著那幾個暗衛擺手。

「快快快，把拖下去拖下去。」

9.

我被他們拖回家的時候，趙筠他娘正招呼鎮上壯漢重新給我家蓋房呢。

看著眼前一片廢墟，我眨眨眼。

「走、走錯路了吧？」

「沒錯，沒錯！」婆婆笑容滿面地上前挽住我，「紅啊，咱馬上就有樓住啦！我都想好啦，咱們蓋四層，等我大孫子出生，咱們一人住一層。」

一人住一層。

這主打的就是一個自生自滅啊。

笑得合不攏：「這還得多虧了你啊紅，認識的朋友這麼闊氣，隨禮就隨了一大箱子。」

說完就把我的手往鼓鼓囊囊的前引：「來，快！快！」

嚇得我當場就來了一個左正蹬。

「娘，別太荒謬。」

「這荒謬啥啊，都是你的，先在娘上擱著，將來都給你。」

我又控制不住地來了一個右鞭。

「這、這可不興給噢！」我低頭掃了一眼，「咳，再說，我這多也算有——」

話音在到懷里的一厚沓銀票后終止。

我可真該死啊。

10.

趙筠回來之后，神如我當時一般震驚。

我們三個站在廢墟外，大眼瞪小眼好半天，婆婆才恍然想起來。

「咱們……晚上睡哪？」

我舉手發表評價：「好問題。」

趙筠了眉心，一左一右牽起我倆的手，找了鎮上一間客棧。

為了省錢，婆婆指揮店小二往房間又添了一張床，兩張床中間隔了一面屏風。

如此一番折騰，已是子時。

等我躺在趙筠懷里時，眼皮已經徹底黏住。

意識昏沉不過三秒，屏風后便響起一聲響亮的呼嚕。

恍惚間，我還以為自己軍營，是敵人殺過來了。

一個鯉魚打我就翻了下來，趙筠也被我弄醒。

「怎麼了？」

我這才徹底清醒。

隔壁呼嚕聲還在繼續。

趙筠顯然也明白了緣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了一聲：「娘。」

婆婆無意識應了一句：「嗯……娘在。」

安靜兩秒之后，趙筠笑著朝我出雙臂：「好了，過來睡吧。」

我心滿意足窩回他懷里。

然而一口氣沒吁完，婆婆那邊又開始了。

我忍無可忍，下床輕輕拍了拍：「娘，求求了，別打了。」

「嗯？」含糊一聲，閉著眼翻了個，「我沒睡著。」

「……」

嗯，是一生要強的婆婆一枚呀。

11.

第二天我和趙筠是頂著兩個黑眼圈下樓吃的早飯。

婆婆見到我倆，嘖嘖兩聲。

「知道年輕人最不應該缺的是啥不？」

是睡眠！

「是自制力，要懂得節制。」婆婆繼續苦口婆心。

我本來就犯困，聽著念經一般的語氣更是困上加困，一碗豆漿沒喝完就倒桌子上睡過去了。

隔天趙筠跟我說，我那突然一倒，嚇跑了店一大半客人。

他們都以為豆漿有毒。

為此，婆婆滿臉痛苦地賠了人家客棧老板三兩銀子的損失。

賠完錢就帶著我和趙筠火速租了一小院落腳。

而我家歇業兩天的饅頭鋪子也該重新恢復營業。

但趙筠卻說自己有事要忙。

為了表示愧疚，我自告勇去看了一天鋪子。

一整天下來驗還不錯，就是有點費解。

我明明對每一個進店的客人都很熱友好，怎麼沒有一個人消費呢？

隔壁炸臭豆腐的阿花一整天忙個不停，還不忘空替我解疑答。

「emmm……紅啊，有沒有可能是你手里拿著槍的緣故呢？」

我還沒來得及深思，趙筠和婆婆就來接我回家吃晚飯了。

婆婆對于我的勤勞很是滿意：「紅啊，咱今天賣了幾筐啊？」

掃了一圈鋪子里依舊滿滿當當的筐，我斟酌了一下言辭，興高采烈回道：

「如果我賣完一筐，再賣兩筐就賣了三筐了！」

婆婆臉上的笑容僵住。

阿花捂笑個不停。

唯有趙筠認真點頭，抬手溫地了我的發頂。

「三筐呢，那還真是多的，娘子真厲害。」

婆婆了角：「是，算數厲害。」

12.

趙筠最近很忙。

每次我去鋪子里送飯，三回得有兩回見不著他人。

我本來想繼續展示一下勤勞的好品質，奈何婆婆不允許。

大概是怕我太累了。

一片我之心，昭然若揭。

而我，也確實該忙正事了。

皇帝傳來消息，因為淮南王遲遲未給回復，王全按捺不住，已于昨日抵達柳鎮。

與此同時，丟了兒子的淮南王也離開了淮南城。

我接到的最新任務，是刺殺。

這是摧毀他們篡位計劃最有效的辦法。

他們之中，至得死一個。

于是我選了一個月黑風高夜，提著灼月槍就出了門。

按照查出的地址，我躍上那別苑的屋頂。

掀開瓦片，和暖黃燭一齊出來的，還有中年男子一聲冷哼。

「你們

母子倒是神速，這才離開王府幾天，連媳婦都娶了！」

后站著的青男子溫潤一笑。

「有機會帶來見見您，您一定會喜歡的。」

無論是嗓音還是形，都悉得令我心驚。

我著心口安自己。

不確定，再看看，再看看。

「多新鮮！本王都有兒媳婦了，本王竟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該死的惜梧，你五歲的時候就帶著你玩離家出走，如今你都二十五了，還玩這把戲！別讓本王抓著，等本王抓著——」

「您待如何？」

「看本王不跪下來求死！」

已經沒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底下那個就是趙筠和他親爹淮南王。

石錘了。

還是通天修為天塌地陷紫金錘。

真離了大譜。

誰好人家的世子放著王府不住，跟娘跑出來賣饅頭啊？

13.

這一夜無功而返。

我下夜行躺回床上不久，趙筠也回來了。

他像往常一般輕手輕腳褪去衫，而后將我攬懷中準備睡。

我緩緩睜開眼，眼睫掃過他的下。

他摟我摟得更：「還沒睡？」

「趙筠，你可有事瞞我？」

我直截了當問出口，空氣和月一同靜默。

「我能有什麼事瞞著你。」他抬手順了順我的鬢發，親了親我眉心，「不早了，睡吧。」

我的心倏然一沉。

耳邊傳來的呼吸聲逐漸平緩，我卻睡意全無。

閉著眼睛將這段時日以來的點滴都在腦中過了一遍。

在過到醫館屋頂那群黑人時，眼睫一。

那些人通過我手中的灼月槍知曉了我的份，卻神震驚。

當時我尚不知趙筠的真實份，一心以為是那群閹狗不放心，派來殺手將我斬草除。

而今想來，他們是沖趙筠來的。

堂堂淮南王世子，有幾個仇家再正常不過。

最關鍵的是，連那群黑人都能認出我的份，那堂堂淮南王世子，又豈會沒聽說過灼月槍紀聞櫻？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

思及此，指甲無意識陷掌心。

那他答應娶我的目的，是想借我的力幫他父王奪位，還是打算趁機牽制我，好為他們父子奪位減阻力？

我想不明白。

此前二十三年，我思考的問題大多只是「打與不打」「殺或不殺」。

而今這麼復雜的事，我著實想不明白。

煎熬一夜，等到第二日天明趙筠離去后，我去找了皇帝留給我的幫手分析。

幫手在給皇帝賣命前，是個屠戶。

此次任務，他明面上的份也是屠戶。

聽我說完疑，他挲著下沉思半晌。

「以我殺豬這麼多年經驗來看……」

我屏息凝神，聽得認真。

「這和殺豬一點關系都沒有 」

「……」

臨走前，我克制著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

「恩吧，是我朝律法救了你。」

14.

沒關系，無論他們有什麼謀，我紀聞櫻都會出手。

從豬店出來之后，我回了家。

婆婆正在收拾著準備午飯。

我回屋拿了灼月槍便準備離開。

婆婆住我：「紅啊，快吃飯了，你去哪兒？」

堂堂淮南王妃，竟然給我做午飯，我何德何能？

想起婆婆這段時日對我的疼，我神肅然上前三步。

掃過我手中長槍，結結又接了一句：「去、去哪兒都行！」

我手抱住了。

「雖然以后你不再是我婆婆，但你永遠會是我唯一的姐！」

「哈？」

我放開婆婆，不，放開我唯一的姐，便毅然決然離開了這個小院。

剛轉過巷子拐角，便有一陣烤的香氣傳來。

著腸轆轆的肚子，我用力聞了幾下，隨即便覺周一。

意識消散之前，我只有一個念頭——

瑪德小辣。

竟然搞襲！

15.

意識昏沉中，不知過了幾個晝夜。

只知道綁我那群人將我帶上了船，蒙住我雙眼，過段時間便會給我灌一碗筋散。

等到第九碗推到我邊時，我歪了歪頭。

「兄 dei，打個商量嗎？」

那人一開始瘋狂搖頭，后來意識到我看不見，改為說話。

至于為什麼我能知道他搖頭，因為他的手和頭是一起搖的。

一碗筋散灑了半碗。

都特麼灑我鞋里了。

「不行，我不可能放了你。」

「沒想讓你放了我。」我咂咂，語氣誠懇，「只是想讓你們下次再拿筋散給我兌水喝的時候，別再整滿滿一大碗了，實在太撐了。」

咱節約一點兒水資源不好嗎？

雖然他們是一群綁架犯，但十分聽勸，之后再給我送來的筋散都只兌了一口水。

只兌一口水的好，除了能節約水資源之外，就是以便我將其藏在舌頭底下，等他們走后便吐掉。

如此三次后，我殘余的藥效盡數消退。

掙斷上的繩索，我取了灼月槍便殺出了門。

果然。

心中無男人，出槍自然神。

16.

正如我所料，這群人是王全察覺到我的行蹤，怕我破壞他與淮南王的謀劃，特意派來將我綁走的。

可惜他低估了我紀聞櫻的實力。

我從舵手那里得知了此行的目的地，快馬趕去，果然在淮南城中一客棧發現了王全的蹤跡。

和他一起的，還有我那前夫趙筠。

「老奴此前所言，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趙筠今日依舊一青，不過卻是京中霓裳閣千金一匹的鮫織就，再不是那套洗得發白的青布。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萬分陌生，卻仍是一眼將其認出。

畢竟，我與他已朝夕相對月余。

聽著他們談容的同時，我順著天窗悄然爬到了屋中房梁上。

靜默幾瞬后，趙筠的聲音緩緩響起：

「多謝王公公抬，只是我們父子住慣了淮南之地，怕是會看不慣京城盛景。」

「這有何難？」王全尖細著嗓音一聲哼笑，說出來的話卻是石破天驚，「國君既換得，國都又如何換不得？」

縱是趙筠，都啞然一瞬。

「公公確然要助我父王回京登位？」

「那不然，世子爺是以為老奴整日吃太飽，要跑來淮南消食？」王全以手中絹帛沾了沾角，「新帝年，政務上多有疏，對世家貴族也多有忌憚打之心，為了我朝社稷萬民，還請世子回去好生勸導王爺，回京去接那封禪位詔書。」

「王爺接了，那便等同于替世子您接了。泱泱國土、浩浩萬民，世子就不曾想過江山皇權盡在你手的盛景？」

趙筠垂眸靜默。

半晌，才緩緩揚起角。

見狀，王全也笑開了：「老奴，便先在此恭祝太子殿下。」

握手中灼月槍，我眼底冷寒一片。

此刻，便是我取王全首級的最佳時機！

17.

我失敗了。

因為趙筠擋在了王全前，槍尖穿了他的左肩。

若非我見勢不對偏了一寸，他此時已死在我手中。

與此同時，潛伏在房間周圍的死士也將手中長劍架在我頸間。

我只有方才一次出槍的機會。

兩次刺殺，皆因同一人失敗。

我已無面向皇帝復命，不過，我大概也沒機會向皇帝復命了。

「紀聞櫻？」王全見到我很是驚訝。

我表比他更驚訝：「喲，王公公？我剛才走著走著聽見這里有惡狗，本想上來殺了，沒承想是您老人家，我這都離京一個多月了，您還活著吶？」

王全聽得角搐，混濁的老眼中殺意畢。

「看來你還是冥頑不靈，既無順從之心，那此便是你的埋骨地！」

「慢著！」

面蒼白的趙筠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王公公方才所言，我淮南王府應下了。不過，我要帶走。」

前半句，令王全大喜。

聽到后半句時，他微微遲疑，不過也只是遲疑。

遲疑過后，便應了。

「好。」

18.

趙筠將我帶回了淮南王府。

說是他帶我，準確來說是我背他。

一炷香的路程，鮮便已染紅我大半個后背。

三五個府醫一同給他上藥包扎，無論怎樣擺弄，趙筠始終死死抓著我的手腕。

終究夫妻一場，我到底沒忍心掙。

雖說他瞞了自己的真實份，但我亦沒有坦誠告之，我們這場相遇，本就不純，總結起來，不過一句好聚好散。

我那日離家前，也是給他留了和離書的。

「好聚好散？紀聞櫻，你把我當什麼？」

包扎好后，府醫依次退下。

我涼涼開口：「把你當賣饅頭的貨郎。」

「我賣饅頭不假，我爹是淮南王也不假，對你我從未起過瞞之心，只不過未曾對你細說罷了。」

「可你呢，你連名字都是騙我的。」

趙筠越說越委屈，最后又用那雙微微發紅的眼睛看著我，像是無聲控訴。

我別過眼，語氣生道：「這招對我已經沒用了。」

醫館那日的黑人，他明知不是沖我，卻還借機扮可憐，故意說什麼清譽不清譽的話來導蠱我。

而今又想故技重施，可惜我已經是個大聰明了，絕對不可能再上當！

「娘子，我疼……」

見的不行，趙筠開始和我來的。

握著灼月槍的手了又，我才克制住自己上前一步的作。

皇帝趙謙尚為太子時，救了在斗場上瀕死的我。

那時我十歲。

是他除了我的奴隸份，送我隨軍、授我權柄，給我與那些世家貴族一斗的資格。

他將我從泥淖中扶起，我自然要為他斬破前路一切荊棘。

哪怕辜負了我自己，我也不能辜負趙謙。

「注意用詞……最多只是前妻。」我背過，「你我終歸不是同路人，這次你救了我，我不殺你，他日刀兵相見，我不會留。」

19.

豪言壯語說得利落，奈何人山人海沒闖過。

淮南王府在此三十年的基，趙筠隨便召來三千將士便能將我困住。

他命人封了我的武功經脈，一日三餐皆親力親為喂我吃。

起初我破口大罵了兩三日，后來見沒什麼效果，我便收了力氣，開始與他虛與委蛇。

他閑暇時會帶著我泛舟玉湖上，有興致時也會同我講一講他父母當年的故事。

他說他皇祖父當年確然是想將皇位傳給他爹，但他爹為了他娘，拒絕了。

原因很簡單。

因為淮南王當初求娶淮南王妃時，許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諾，倘若做了皇帝，便守不住這個諾。

「皇祖父罵我父王沒出息，連夜給他劃了封地讓他滾。我娘也罵他，罵他不知道編個別的理由，白白讓擔了紅禍水的名頭。父王耿直，便反駁了一句，我娘因此鬧了離家出走。」

「他們兩個三五日就要鬧上一回，上次去隔壁柳鎮賣饅頭，便是因為娘又生了父王的氣。」

趙筠語氣溫和地說著，臉上盡是無奈的笑。

我卻聽得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該如何傳信回京。

等我反應過來時，已不知冷場了多久。

他淡淡向我，面上笑意不再。

我大腦飛速運轉，憋了個問題出來：

「那你爹娘后來在一塊了嗎？」

問出這句話后，我自己都沉默了。

從這以后，趙筠眼可見地忙了起來，來找我說話的次數也了。

在他準備京的前夜，我砸暈了看守我的婢，跟他去了城郊軍營點兵。

我看到了整整三十萬裝備良的淮南軍。

一旦兵臨皇城下，單靠趙謙京中的五萬衛軍，本無法抵擋。

更別說京城守備軍和巡防營的頭目還是王全的親信。

而我麾下守衛邊疆的將士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營中無數火把，照得這夜恍若白晝。

趙筠看著我。

「阿櫻，我并無謀逆之心。」

時至今日，他還在試圖騙我。

「淮南王拒不為帝是為了王妃，而你今日如此行徑，又是為誰？」

「為你。」

他說，他犯上作是為我。

可笑。

20.

我已與趙謙留給我的屠戶幫手斷聯許久，終于，在趙筠揮軍北上的第三日，他將我從淮南王府帶了出去。

我二人快馬加鞭朝京城趕去。

一定要趕在趙筠之前。

就算阻止不了他們謀逆，我也要拼死保下趙謙的命。

我們一路跑死了三匹馬，抵達宮門時，京中仍舊一派繁榮盛景。

世家貴族們被安逸奢靡包裹得不風，聞不到即將到來的鐵蹄之聲。

可憐王全如我一般，被趙筠純良的外表蒙蔽，以為龍椅換個人來坐，他與這些世家貴族便能高枕無憂。

殊不知，他掌控不了趙謙，更掌控不住趙筠。

宦與世家勾連的積弊，趙筠比我明白得更深刻。

在淮南王府的日子，我也不是白待的。

我打聽到他寒門出的外祖，便是因此累。

他書房桌案上，還放著一篇針砭時弊的門閥策論。

花園前的甬道上，王全正瞧著幾個犯錯的小太監和小宮刑。

掌控他人命運的快令他無比愉悅。

「別說咱家不給你們活命的機會，這麼著吧，你們一人一句話，誰能說得咱家高興，便饒誰命。」

地上幾人爭先恐后說起來。

能聽清的，只兩句。

一個小太監說：「聽聞公公沒有孩子，奴才想給您養老！」

另一句，是一個小宮說的。

跪行至王全腳邊：「王公公，求您疼我。」

我笑出了聲，一眾目向我來。

最經典那句還沒人說呢。

于是我說了：

「王公公，您牙上有菜。」

21.

王全氣得要殺我，趙謙側的大宮適時趕到。

皇帝要見我，誰敢阻攔？

至眼下，王全明面上還是不敢的。

我將三十萬淮南軍的事盡數告知，趙謙沒說話。

也是。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也無用了。

但他的命得保全。

「王全由我來解決。」我鄭重看向屠戶，「暗殺趙筠的事給你，可有問題？」

屠戶也一臉鄭重：

「有問題。」

我：「？？？」

他真誠著一張臉：「給我就是最大的問題。」

我幾抓狂。

堂堂一國之君，邊難道就我一個正常人嗎？！

趙謙安我：「朕知道你有點急，但你先別急。」

嗯，人家都快打到家門口了，這還不急呢。

一屋子就我一個正常人。

鑒定完畢。

22.

三十萬淮南軍抵京當日，王全帶著十萬守備軍封鎖了皇宮。

著趙謙在那封禪位詔書上蓋玉璽。

「皇上，您請吧。」

「你敢和朕這麼說話！」

雖然說馬上就要嘎了，但趙謙依舊保持著他為帝王的威嚴和傲骨。

「怎麼著不得把玉璽給朕遞手里邊兒？」

我在一旁聽得頓時一個趔趄。

王全出滿意的笑。

詔書在桌案鋪開，玉璽也送到了趙謙手中。

趙筠便在此時踏殿中。

一甲胄，冷肅人。

我迅速將趙謙護在后。

趙筠看著我的作，眉頭擰起。

「來人，快將拿下！」王全指著我。

「我來。」

趙筠緩緩出腰間長劍。

我們終究還是到了刀兵相見這一刻。

我不怨恨，只怪命運弄人。

銀一閃，他手起劍落。

溫熱的鮮有幾滴灑在我眉間，連驚呼都無，王全那顆人頭就滾落至我腳下。

宮守備軍嘩然大驚，刀戈之聲頓起。

「逆賊已伏誅，降者不殺！」

趙筠冷然的聲音一直傳至殿外。

「我父當年不愿為帝，而今我，亦不愿。」

半晌，我才愣愣回過神。

趙謙不知從哪里又出了一把扇子，搖啊搖。

「朕說了吧，讓你先別急，你非急。」

我角一。

「淮南王叔早就和朕通過氣了，那三十萬大軍的軍需有一半都是朕提供的。」

我眼皮狂跳。

「那年你十六歲生辰收到的那只小兔子，是你相公拜托朕轉送你的。他可是覬覦你很久了。」

我……我冷靜冷靜！

23.

原來，只有我在一心搞事業。

趙筠做這一切，真的是為我。

娶我的目的也只是為了娶我。

他早和我說過他并無謀逆之心，只是我沒有信他。

將我困在王府，也是為了保護我。

而最開始將我派去柳鎮執行所謂的任務，也是他與趙謙商量好的。

這一切，不過是將閹黨勢力連拔起的將計就計。

趙謙冷笑：「趙家的江山誰執掌，豈可由一個閹人說了算？」

「你就說，朕這謀略如何？」擺了閹黨的掣肘，他的角都要咧到耳朵兒了。

我朝他豎了大拇指：「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哎？」他撞了撞我的肩膀，「你怎麼不跟朕一起笑？有心事？」

「我生不笑。」

想了想，我又遲疑地問了一句：

「我十六歲時，趙筠便認識我了？」

「昂，那年父皇壽辰，王叔帶他回京，正巧趕上你凱旋，那小子一眼就看上你了，跟朕當年眼一樣毒，后來你生辰，還千里迢迢派人送了兔子過來，要朕轉給你。」

「就只有兔子，旁的話一句沒有？」

問到這兒，趙謙開始含糊其詞。

我察覺不對，轉而問了當事人。

「連同兔子一起的，還有一封表明我心意的書信，只是，我沒等到你的回信，皇上和我說，你心系社稷萬民，朝堂肅清之前，不想談及婚嫁。」

！

我說這麼多年怎麼一個看上我想娶我的都沒有，合著都讓趙謙這貨給我拒了！

「我還得去一趟勤政殿，你等我一下。」

說完，我拎了

灼月槍就走。

見到我后，趙謙明顯抖了一下。

「打、打皇帝可是犯法的喲。」

「我現在是你堂嫂，堂嫂教訓堂弟可就算家事了喲。」

趙筠心地為我關上了殿門。

「救、救命啊——」

從勤政殿出來，我通舒暢地挽起了趙筠的手。

「走吧，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