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慘》第 16 節 將軍他英年早婚
我醉東宮臥榻,毀了太子的婚約,也讓他淪為全京城的笑話。
為了報復,他挑斷我手腳筋,弄瞎雙眼,又囚于暗室,日夜折磨。
可我重生了。
這一次,我忍著酒勁,撞進了另一個人的懷里。
「哪里來的莽夫?長得還水靈。」
——我看清了他的臉。
謝容策。
一個月后,戰死沙場的那位年將軍。
1
我重生了。
靠著假山,我能瞧見天上的圓月正灑下清冷皎潔的。
自從眼睛被趙景乾挖走,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月亮了。
這一刻,我甚至不敢呼吸。
我害怕這不過是另一場幻夢。
「太子醉了酒,此時正躺在明德殿呢……」
我渾一僵。
這是趙景乾侍懷璧的聲音。
當年,我在東宮酒宴上喝醉,頭疼得厲害。
聽見懷璧的話后,我想著避開太子,溜去偏殿歇一歇。
不承想,被人設計喝下藥酒的趙景乾,正在那里假寐。
西偏殿了我噩夢的開始。
那一夜,偏殿里傳出的子哭聲,凄厲可怖,劃破東宮的寂靜長夜。
我苦苦哀求,流盡眼淚,連骨頭都在打戰,只求他能放過我。
彼時,趙景乾就像一頭發了狂的野。
第二天,趙景乾終于清醒。
可是,為時已晚。
這樁荒唐的丑事,迅速傳遍宮闈。
圣上大怒。
為了安父親,一道圣旨賜下來,我這小小的庶就了趙景乾的側妃。
也了皇室的遮布。
后來,趙景乾被心上人退婚。
他氣瘋了,提劍沖進我的寢殿:
「阮初一,你毀了我。現在全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話,你開心嗎?」
我倔強地回擊:
「殿下,被毀掉的明明是我。」
趙景乾被我激怒了。
他抬起手,劍鋒指向我的雙眼。
「如若不是你設計陷害,又怎會有站在我面前的資格。」
「別用你那雙臟污的眼睛看我,再有下一次,我就把它挖了。」
我愣住了。
原來他這麼恨我,竟是因為這個。
后來,趙景乾為了他的心上人顧輕羅,親自手,生挖了我的眼睛。
疼暈過去之前,我已經分不清自己流的是,還是眼淚。
我只是一直在問趙景乾,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顧輕羅走近我,湊近我耳邊說:
「阮初一,你那晚出現在東宮,便是最大的錯。」
2
回過神,我才驚覺自己早就出了一的冷汗。
顧輕羅說得對。
如果那天晚上我沒有出現在東宮,當然就不會有后來的噩夢。
我努力平復心緒。
初一,不要怕。
已經從頭開始了。
只要現在能躲開趙景乾,趕逃離這里,一切就都來得及。
我扶著假山站起來,強忍著頭暈,朝外走去。
可沒走幾步,就瞧見著紫袍的趙景乾,緩緩走過來。
他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在偏殿醒酒嗎?
我嚇了一跳,迅速躲到荷花池旁邊的草叢里。
趙景乾仿佛聽見響,搖搖晃晃地停下。
他似是在側耳聆聽。
我盡量將子一團,怕被發現。
趙景乾忽然了腳步。
應到什麼似的,他帶著醉意,朝我藏的方向走來。
糟了!
千萬不能被發現!
我不敢再看,死死捂住眼睛。
過了會兒。
那腳步聲仿佛消失了,我才緩緩拿開手掌。
趙景乾那張臉就這麼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蹲下,跟我保持了同樣的姿勢,歪著頭看我。
那雙眼睛里寫滿了惡劣的捉弄。
「阮初一?」
「你以為躲到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那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來,令我肝膽俱裂。
3
「啊!」
我尖出聲。
與此同時,我將早就攥在手里的繡鞋,狠狠在了趙景乾的臉上。
趙景乾蹲在原地,像只蒙了的大蛤蟆。
我趁機拔就跑。
「阮初一!」
「你敢用鞋底子我?!」
他的暴怒呵斥,很快就從后傳來。
沿著荷花池,我拼命地跑。
前一世,東宮那晚是趙景乾第一次遇見
我。
可是剛才,他準確無誤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趙景乾也重生了?
我不敢再往下想。
后的腳步似乎越來越近了。
一個轉彎后,不知是誰的玄袍忽然出現在視野里,我猝不及防地撞上。
「嘶。」
那人狠狠地吃了我一記頭錘。
直到看清我的臉,他才有點吃驚:「哪里來的漂亮莽夫?
「長得還水靈的。
「幸虧我材好,比較耐撞。」
沒時間了。
趙景乾就要追上來了。
我忽然抱住眼前的男人,咬牙道:
「這位大人,對不住了。」
話音剛落,我扯住他,整個人向旁邊的荷花池里去。
月落在男人的臉上,他錯愕的神一覽無余。
謝容策?
沒想到是他,我微微一怔。
「喂,你這是要——」
還沒等他說完話,我就拉著他一起墜荷花池。
腦海里終于記起了這張臉。
是那位一戰封侯的謝小將軍。
每次班師回朝,他都會騎著那匹白馬,高調走過京都的街道。
年鐵,長相明艷,眼波張揚又熱烈,像是有永遠一往無前的銳氣。
只是——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一個月后,謝容策會死在戰場上,連全尸都沒留下。
被帶回來的,唯有一只斷掌。
死因不詳。
可憐謝家滿門忠烈,上下皆縞素,謝老夫人更是一夜白頭。
這麼看來,謝容策也慘的。
他也沒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雖然于心不忍,但為了活命,還是把他拖下水。
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要再回去當趙景乾的囚奴了。
我……太想活下去了。
對不住了,謝容策。
我在心中默念。
這次,拉你當了墊背,我做牛做馬還你。
「撲通——」
冰冷的河水徹底吞噬我們。
河水涌進鼻腔,我嘗試著掙扎了幾下,可很重,怎麼都浮不起來。
在我以為,自己可能就要這麼沉下去的時候,謝容策的手忽然從水中過來。
他一把扶住了我的腰,用力托著我,直到將我帶上了岸。
我發抖著抱自己漉漉的。
著周圍聞聲趕來搭救的宮人,還有一群謝家的人,我終于勾起角。
我賭對了。
阮家庶是條賤命,但謝小將軍的命,值錢多了。
肩上忽然多了件披風。
是謝容策。
他接過下人拿來的那一件,直接給了我。
我著上厚厚的披風正發呆。
謝容策的臉有些紅:
「那個……剛才在水里,是我冒犯了,可我是想救你來著。」
「你沒生氣吧?」
他不生我氣,反而還先來關心我?
我愣了愣。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問候我了。
我被磨滅尊嚴,踩碎骨頭,像一條狗一樣活著,也已經……很久了。
心底漾開一暖意,可眼眶也跟著發酸。
我強撐著不掉下眼淚。
一道視線忽然看向我。
我下意識地順著那方向看去——
趙景乾就站在人群外,面沉可怖。
他正死死地盯著我。
4
趙景乾就是把我瞪穿了也沒用。
每次他用這種怨毒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都是然發怒的前兆。
我的在本能地發抖。
可我第一次鼓足了勇氣,直背脊,迎視著趙景乾的目。
像是有幾分猝不及防,他微微一怔。
隨即面上愈發沉。
他拂袖而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松了口氣。
盡管渾,夜風吹在上也很冷,但此時此刻,心頭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夜風輕地在臉上,我閉上眼,貪婪地著,幾落淚。
我怎麼差點忘了。
沒有哭聲,也沒有疼痛。
嫁進東宮之前的夜晚……本就該安寧如斯,無驚無懼。
「你,你別哭啊。」
謝容策忽然慌了神。
原來我哭了。
我低下頭,手上正死死攥著披風的帶子,連指甲狠狠嵌掌心都渾然不覺。
謝容策耳朵還紅著,臉上盡是懊惱的神。
「千錯萬錯,把你惹哭了,錯便都在我。
「你若是恨我在水里的唐突之舉,就罵出聲來。
「
我這人臉皮厚,不打的。」
平日里意氣風發的小將軍,像是怕極了我的眼淚,顯出些手忙腳的笨拙。
「……蘇副,怎的哭得更厲害了?我太兇了?」
謝容策急了,小聲向邊的一個大胡子男人討教。
那大壯漢也是抓耳撓腮,想了半天。
「這這這……每次我把我家娘子惹哭的時候,讓打我一頓就什麼都好了……」
謝容策恍然大悟。
我生怕他把臉湊過來讓我打他,趕胡抹了把眼淚。
起后,雙手頂在額前,跪伏在地,對著他長拜不起。
「小有罪,請將軍責罰。」
拉著謝容策一起墜荷花池之前,我想得很清楚。
倘若拉他下水,趙景乾定然不敢輕舉妄。
謝小將軍會是一枚極佳的護符。
我這麼做,要面臨的最壞結果,不過就是被謝容策一劍抹了脖子,濺荷花池。
這樣的結局,也好過爛死在東宮里。
我誠然是個小人,早就揣著算計的心思靠近。
可謝容策的坦,更讓我自慚形穢。
也正因為如此。
聽了他的話,我心里既忐忑,又愧疚。
「如若大人不嫌棄,小愿自請為奴為婢……」
見我止住眼淚,謝容策松了口氣。
他虛扶著我起,大大咧咧一笑。
「阮家的姑娘,給我一介人當婢,也太委屈了罷。」
他竟然認識我?
還未等我說話,謝容策輕笑道:
「更何況,夜里岸邊,方才我路過,巧瞧見你一時沒站住,失足墜水中。
「——是我自己跳進水里救你的。
「既是我一廂愿,何來嫌棄?」
此時此刻,年恣意飛揚的眉眼,比月還要人幾分。
謝容策明知道我是故意的,也沒有穿我。
他給了我足夠的面。
還在這麼多人面前,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上。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語。
謝容策又道:
「剛才走得那麼急,想來是你一個人走夜路害怕。」
「這一回慢些走,我提燈送你回去。」
原來我拔足狂奔那一幕……也被他瞧見了。
甚至被他看穿了。
他似乎知道,我是在害怕,
謝容策當然不知道他的出手相助意味著什麼。
只是,我重活一世,站在命運的結局,深切明白,今晚正是他的出現,才有人扶了我一把。
我又要下跪謝恩,卻被謝容策一把拉住。
「不必在我跟前跪來跪去,舉手之勞,你可別掛心。」
回去的一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謝容策和蘇副,我連趙景乾的影子都沒看見。
如此一來,我連最后一點擔憂都打消了。
今夜注定平安。
「就送到這兒了,阮二小姐。」
站定在花廳門口,謝容策向我辭別。
他勾了勾角,目灼灼。
我總該做點什麼。
此時,腦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能報答謝容策的,似乎只有這個了。
「今日之事,多謝您。」
「只是,這一別之后,謝小將軍是要重回桓南城?」
我假裝不經意地問起。
桓南城是謝容策常年駐守的地方,那里兩面環江。
而他本人最擅水戰,也庇佑著一方百姓的平安。
百姓們總是極為尊敬地稱他為「霓舟侯」。
「阮二小姐,料事如神。」謝容策笑的。
我繼續胡謅:
「我會看手相。不如臨行前,我來幫恩公看看平安卦,可好?」
我拿過蘇副手上的宮燈,另一只手扯起謝容策的袖,虛托著他的手掌,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謝容策的手上有常年練武的繭,還有幾道糲的疤,這麼些年,他一個人在桓南城應該吃了不苦頭。
這樣為百姓肝腦涂地的人,竟然也會落得那般下場。
想到前一世他慘死的結局,我不由得有些出神。
聽說謝容策戰死后,僅存一只斷掌。
……便是這只手嗎?
倘若是意識還清醒的時候,被人劈斷手掌,一定很疼吧。
「看了這麼久,可有看出什麼?」
那人清朗的聲音忽然從耳側傳來。
我定了定神,回答他:「唔,這卦我不太好說。」
通常這種言辭不明的卦意,都暗指生死。
謝容策應該聽懂了我的暗示吧?
我說:「大人,一個月后,您有一道坎,要多加小心。」
「輕則斷手斷腳,重則之災。」
我并不了解事的全貌,沒法說出更多的細節。
只記得,當時自己困于暗室,那天來給我送飯的兩個小宮娥,臉上俱是愁云慘淡。
們談論的,正是那位驟然隕落的年將軍。
大家都在為謝小將軍到惋惜。
此時,我只能盡最大努力去提醒謝容策。
他會相信我嗎?
我有些忐忑。
謝容策接過我手上的宮燈,挑眉笑道:
「每次我出行前,祖母都會找人作法看卦,熏煙放,把我折騰得夠嗆,卻未曾有一次言中。
「所以,我從不信這些。
「但多謝你好心提醒,我定會留神。
「不然,此番你提著這麼重的四角燈,又瞪著這麼大的眼睛幫我看手,豈不是白白辛苦?」
他眉眼帶笑,分明就是沒當回事。
我惱怒地開口:
「你不信其他人就算了,可我看卦真的很準!」
這人當真是倔得很。
我只能在心里祈求,謝容策是真的能聽進去我說的話。
「真的很準嗎?」
不知道為什麼,謝容策反而來了興致。
他忽然挽起袖子,出另一只手,再次在我眼前攤開。
「既然這麼準,不如順便幫我瞧瞧姻緣。」
5
我萬萬沒想到,謝小將軍來了這麼一手。
不得不著頭皮上陣。
先故弄玄虛,翻來覆去地瞧了瞧他手掌心。
然后,才慢慢悠悠地開口:
「大人的姻緣也不錯。」
「夫人是個侯門高戶的貴,與您一見鐘,再見傾心。投意合,二人甚是般配。」
我琢磨著,這種說法總不會出錯。
誰不喜歡聽吉利話呢?
果不其然,謝容策看起來非常滿意。
可我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6
謝容策沒走。
次日,兩道折子震驚朝野。
一道是當朝太子趙景乾所奏,意求娶顧相嫡,其念之誠,令人容。
而另一道,則出自阿爹之手。
阿爹的奏折字字泣。
大意就是謝小將軍在眾目睽睽之下跳進水中救我,撈我上來的時候,手上還抱著我。
雖是善舉,但也壞了我名節。
倘若是不納了我,委實讓阮家無做人。
我竟不知道,自己這個小小的庶,平時也沒得到過阿爹的幾分好臉,在這種時候,還能發揮如此作用。
前一世,我被趙景乾欺侮一夜。
也是阿爹連夜上書,把這件事鬧進了前朝。
沒想到,他這次的做法,和重生前如出一轍。
我怎麼偏偏把這一出給忘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暗自期盼著,圣上是個拎得清的,這一次,可千萬別賜婚。
謝容策救了我。
萬一他已有婚約,抑或是另有心上人呢……
壞了他的姻緣,我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我越想越急,整個人寢食難安。
盡管如此。
三天之后,皇上還是大筆一揮,給我和謝容策賜了婚。
之前和趙景乾的婚事,是這九重宮闈里不能提及的忌諱。
反倒是這一次,京中甚至傳出謝容策「英雄救」的佳話。
我,也直接了他的側夫人。
盯著那明黃的絹紙,我徹底放棄了掙扎。
此時此刻,謝容策接到圣旨后,一定正在心里狠狠罵我吧?
什麼侯門高戶的貴,哪來的一見鐘?
——謝容策分明是被我這個大災星給迎面砸中了。
7
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我嫁進了謝家。
坐在婚房里,我張到能聽清自己的心跳聲。
「那你倒是說說,阮家二小姐到底不?」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吵嚷。
我屏息,下了床,站到門口,側耳去聽。
「阮家這個庶,平日里深居簡出的,似乎從未見過,也沒什麼名氣。」
「以那份……做你的側夫人,已經是委屈你了……」
聽了半晌,雖然斷斷續續,卻也聽了個大概。
我想,許是那些賓客們。
盡管他們喝醉了,說的話也不太中聽。
但句句屬實。
所以……謝容策應該也是在意的吧?
心里有一酸楚。
我轉正離開。
「——謝容策,你瘋了?!」
方才說話的男人一聲低喝,接著,就傳來悶響。
是謝容策摔倒了嗎
?
我有些擔心,想推開房門看看。
可蓋頭還沒掀,儀式也尚未結束,就這麼沖出去……實在是不像一個新婦應有的禮數。
若是被旁人看見,更要笑他了。
我的腳步就這麼定在原地。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一道悉的嗓音。
謝容策的語氣里染著醉意,卻著十足的冷:
「是怎樣的人,我還不需要通過旁人來知道。」
此言一出,雀無聲。
「阮初一既進了我謝家的門,就是我的人。
「我的人,可比天上地下,哪里都好。
「你若瞧見有什麼不好,將自己眼睛挖去便是。誰給你的臉,到我面前嚼舌?」
那說錯話的人回過味兒來,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立刻連連求饒。
謝容策像是有些不耐煩,輕輕「噓」了一聲。
隨后,低了聲音:
「你跪在這里,哭爹喊娘的干啥?別被聽見。
「得很,會被你這副模樣嚇到。
「快滾。」
他的話落我耳中,仿佛是有人曲著手指,輕輕在我心頭叩了叩。
我捂著口,里面怦怦直跳。
又趕裝作什麼都沒聽見,退回到喜床上乖乖坐好。
「吱呀——」
門被人推開。
謝容策的腳步越來越近。
「等很久了罷?」
他轉換了語氣,和許多,和方才在院里的那個冷冰冰的謝小將軍截然不同。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謝容策拿起玉如意,火急火燎地掀開了我的蓋頭。
「將軍,這樣不合禮數……」
眼前的他面頰酡紅,目灼灼,看向我的眼睛跟浸泡過泉水一樣清亮。
這人真的喝醉了。
這種時候,怕是我說什麼都不會聽。
見我出幾分怯意,他這才有了幾分清醒。
轉坐在不遠,目灼灼。
「我剛從外邊進來,上有涼氣,先離你遠著些。」
此時,房春暖,花燭正燃。
我也能到,謝容策一直在盯著我的側臉。
他忽然開口道:
「那天見你,一素,還以為是從池水里走出來的神。
「今天這麼明艷的,竟然也很襯你。
「果然,天上地下,沒什麼比我的新娘子更好看。」
窗邊「啪」地開了一抹燭花,我被嚇了一跳。
我這才意識到,從謝容策進門之后,我就一直很張。
謝容策輕笑,朝我坐過來。
我頓時繃直了背脊,汗流如注。
既然已經禮,那剩下的步驟,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房,想到吹熄蠟燭之后會發生的一切……
寒意不由得爬上我的背脊,令我忍不住頭皮發麻。
那些事,在我眼中從來就不是什麼「閨房之樂」,是折磨,更是痛苦。
寬大的喜服袖子下,我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抖。
可眼前的人,是我的恩公,也是我的夫君。
看著眼前醉醺醺的謝容策,我極力說服自己。
屋的花燭被熄滅,重回一片黑暗。
那雙有些糲的手掌上我的盤扣,謝容策的吻就這麼落了下來。
我閉上眼。
在那個夜晚,也是這樣帶著濃郁酒氣的吻,暴地咬傷我。
碎帛遍地,我也像一朵破敗的花。
似乎不僅是那個夜晚。
夜深人靜,被束縛住雙手雙腳的時候。
在暗室里,趙景乾最喜歡抓著我的頭發,迫我抬頭——
「阮初一,忽然發現,其實孤也不虧。雖然你份低微,但這張臉,還算說得過去。
「不信?你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哭得可真有趣。
「像一條母狗,搖尾乞憐,真賤。」
那些回在午夜的惡魔低語,曾經像是一把匕首,一點一點切割我的自尊。
現在,又把謝容策的溫劃得碎。
那悉的惡心之直沖進鼻腔。
我再也忍不住了。
下一秒,我推開謝容策的,捂著沖出房門。
8
不知道吐了多久,口終于暢快。
回到房間后,我這才發現,謝容策就捧著水盞,一直看著我的背影。
我接過,一飲而盡。
只覺得自己剛才犯了天大的錯誤。
我愧疚地跪在謝容策腳下,開始道歉。
「方才掃了將軍的興致,是我不合禮法,真是罪該萬死。
「還將軍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我這一次。
「我現在去重新
洗漱,將軍若不嫌棄,可以繼續了。」
我開始手解自己的扣子,作又急又暴。
謝容策酒已經醒了大半。
他皺著眉看我,一把拉住我胳膊:
「阮初一,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好像就總是跪來跪去。
「方才你躲在門后聽很久,最后也沒有走出來。
「還有,明明不喜歡我親你,現在卻還是要這樣取悅我。
「這些……大概也都是礙于禮法吧?」
我呆愣在原地。
所有小心思,在這一刻竟然都無遁形。
「守規矩也不是這樣的守法,你還真是……喜歡拘著自己的子啊。」
話音剛落,謝容策學著我的樣子,起擺,大大咧咧地跪在地上。
「喂,你在做什麼!」
我急了,站起,拼命拉他起來。
哪有讓謝容策跪我的道理?!
可謝容策常年習武,哪是我能拽得的。
「我這人不喜歡遮遮掩掩,說話做事都喜歡直來直去。」
他按住我的手。
「不如今夜,我們就將話說明白,這樣一來,對你我都好。
「我們婚約雖是圣上所賜,但我倒覺著你甚是合我心意,我并不排斥這樁婚事。
「至于你,若是另有心上人,實在不愿,等我找機會尋了由頭,向圣上請旨退婚。」
他這番話實在是坦,連對我有意,都說得這麼落拓干凈。
「若你愿意……也別介懷我出行伍,行事莽撞。我們來日方長,不如,慢慢相著試試。」
謝容策抬起頭,那雙眸子認真地看著我:
「阮初一,跟我過日子,你愿還是不愿?」
那目澄澈,盛著我從未見過的星辰。
也帶著讓人莫名的安心。
心念一,已經做出了回答:「我……愿意。」
他似乎是個可以信賴的人。
謝容策笑了,眼中星芒更亮。
他朗聲說道:
「還有,謝府沒那麼多規矩,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所以……我希你能自在些,凡事有我護你周全。」
「以后更不必跪來跪去。若你改不了,那就你跪我一次,我也跪你一次。」
他大紅喜服染上了地上的塵土,和我一樣,有些狼狽。
無論是在閨閣之中,還是上一世嫁東宮之后,我早就習慣了謹小慎微地活著。
小時候,不聽話就會挨,被阿爹打。
再到后來,不聽話就會惹得趙景乾不高興,他不高興,就是我難的開始。
他忽然湊近我,低聲道:「聽見沒?」
熱氣呵在耳側。
我有些,了脖子,直點頭。
「對了。」
謝容策想起什麼似的,復又笑著靠近:
「下次要是沒忍住,又親了你,可別惱我。」
9
后來,我才知道,謝容策沒騙我。
整個謝府上下,確實都不太像是我記憶中的門閥士族。
我也終于明白,謝容策之所以會是這樣純良又直接的心,正是因為謝府的人都是如此。
率可,諸事隨心而為。
老夫人從我第一次奉茶之后,就對我歡喜得,夸我樣貌好,又聽話又乖,總拉著我聊天。
還說,之前找大師給謝容策看了好幾次姻緣。
每次大師都說,謝容策沒有姻緣線。還說,或許是命定之人還未出現在這個世上,要等機遇。
現在,我這個命定之人出現了。
老婦人這才放心,樂得都合不攏。
「謝天謝地,終于有人能治一治容策這個潑猴了。」
謝容策在旁邊聽見,委屈極了。
「祖母,我是桓南的霓舟侯,才不是什麼潑猴。當著初一的面,您怎麼什麼都說啊……您就不能多幫孫兒說點好話嗎……」
謝老夫人立刻心領神會,拉起我的手語重心長:
「好好好,那我們說點威猛的。」
「這臭小子第一次練劍的時候,失手把他爹帶劃開了。當著桓南水師的面,他爸掉下來,出白花花的屁,孝死我了。」
謝容策:……?
最有意思的是,謝老夫人已經年逾五十,但每天早上,仍然是聞起舞,準時晨練。
我經常會撞見,天才蒙蒙亮,他們一起在院子里練。
謝老夫人舞長槍,謝容策練劍。
祖孫二人,俱是形靈。翩若驚鴻,宛若蛟龍。
聽聞謝老夫人年輕時,也曾個極威的將。如今,也可窺見當年榮。
我的婢小環暗暗嘆:
「側夫人,您有所不知。謝家現在只剩下老夫人,還有謝小將軍這一個獨苗。其
他人……都死在了戰場上。
「謝家代代都是一雙夫妻攜手白頭,從不講究納妾,所以子嗣本就稀薄。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就更冷清了。
「他們是我見過最好的主家,卻也是最慘的。唉。」
這句話再次點醒了我。
我的笑容凝滯,心頭籠上霾。
眼前這一幕明明很好。
可是,一個月后……不,或者說,時間已經不到一個月了。
不僅是謝容策會喪命,謝老夫人也會因為承不了打擊,一夜白發,形如枯槁。
謝家瞬間傾塌。
所以,謝容策一定要平安無事。
只有他好好活著,才不會有那一系列悲劇的發生。
我一定要為他做些什麼才行。
10
大婚七天后,我與謝容策按規矩,應當回宮里向圣上復旨。
走著走著,我忽然就被一個宮人撞了一下。
謝容策護住我,左看右看,看起來十分張。
我不由得被他逗笑了:
「謝容策,他只是撞了我一下,又不是捅了我一刀,別這麼張。」
他斂了神,挑眉回道。
「在我眼皮子底下,就是不行。」
「若真有人敢傷你——」
說到這,他似笑非笑。
謝容策抬起手,微微張開手掌,在脖頸上,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那就這樣。」
眼前的他歪著頭,眼中映出春燦爛。
我知道,他在安我的心。
「好。」
我重重點頭。
趁他不注意時,打開藏在手里的紙條。
——這是方才撞向我的那個宮人塞進我懷里的。
想來,是為了傳話,才撞了我。
「一個月后,你的夫君會有命之憂。想救他,就單獨來東宮見我。」
這最后一句話,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我渾快要倒流。
腦海里閃過那個人可憎的臉。
我甚至還能想象到,寫下這張紙條之后,他又是如何帶著病態的笑容,一個一個著干掉的筆跡。
11
我緩緩走向東宮,每一步都膽戰心驚。
直到那悉的紫袍背影再度出現在視野中。
趙景乾轉過了,眼中帶著興的,看我的時候很狂熱:
「你當真來了?」
「你也擁有之前的記憶,對罷?那不是一場夢!」
我低著頭,避開那目中的熾熱。
「太子殿下,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趙景乾冷哼一聲。
「阮初一,別裝了。
「那天我們明明是『第一次』遇見,你卻對孤又怕又懼,今天看見這紙條,你深信不疑,也立刻就趕過來。
「你那天拽著謝容策故意落水,還不是想利用他來躲孤?
「還有今天,你是知道謝容策一個月之后會死,才會過來的吧?」
趙景乾忽然將我拽懷中,盯著我的眼睛笑。
他開始回憶從前。
出手,他輕輕我的眼睛。
「這雙眼睛真是太了。難怪重活一次,我也總是會夢到你。」
那種惡心的覺瞬間占據我全,不寒而栗。
我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卻推不開他。
趙景乾也越來越用力,將我下得又紅又腫。
「可是,阮初一,你知道嗎?
「這一次,父皇同意了你和謝容策的婚事,卻駁回了我請婚輕羅的折子。
「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12
趙景乾最顧輕羅。
顧輕羅是顧相的嫡,也是唯一一個兒,從小就是掌上明珠,盡寵。
所以,就算是全天下最尊貴的榮寵,也得起。
更不會跟其他人分夫君,只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顧輕羅說,如果這些趙景乾給不了,那他們的婚約隨時都可以作廢。
他好不容易到,卻又因為我差錯了他的側妃,被顧輕羅毀掉婚約。
隨后,顧輕羅嫁給新科狀元。
但之后,我無意中撞破了他倆接吻。又被他們發現。
我記得,顧輕羅大驚失,委屈地責怪趙景乾。
說都是他的錯,既然先失約就不要再來招惹,現在全完了。
哭得梨花帶雨。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人生要毀在我手里了。
而我在旁邊一直求饒,磕得頭破流。
可趙景乾為了給定心丸,還是一劍挑了我的眼睛。
「阮初一,既然你總這麼不懂規矩,那我就替你管束自己。」
趙
景乾不僅是野,更是一個沒有心的瘋子。
失去眼睛后,我一心求死。
趙景乾發現我有尋思的舉,就將我關暗室,挑斷手腳筋,徹底將我與外界隔絕起來。
每次他在顧輕羅那兒討了不痛快,回到東宮暗室后,就加倍施予我上。
但何其諷刺。
重活一次,我不再是他們之間的阻礙,他功寫下請婚書,卻被圣上拒絕。
趙景乾和顧輕羅注定做不一對眷。
「因為,這是你的報應。」
既然已經被他看出來,我也不想裝下去了。
我只覺得悲憤難平,一字一頓道:
「從前我和你素未謀面,又為何會覬覦這側妃之位,甚至不惜用下藥這種手段?」
「你但凡親自去查,或許早就查出來誰才是背后主使,而不是怪罪于我。」
趙景乾嗤笑:「我為什麼要查?」
「那本就是我下的藥,只不過,我是準備給顧輕羅喝下的。」
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原來這才是真相。
趙景乾從始至終都知道,我本就沒有設計陷害他。
「是顧家的嫡,除了脾氣刁蠻任,其他方面皆是最適合做皇后的人。我,不應該嗎?」
趙景乾著腰間的玉佩,淡淡道:
「那些皇子們在朝堂上開始陸續嶄頭角,我位置不穩。只要心在我上,背后的權勢,必會有一天為我所用。
「只可惜,每次跟我吵架都鬧著要悔婚……真是個麻煩。
「你瞧,你們這些子,不論尊卑貴賤,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唯有馴化,才會真正的臣服。」
「我們這些子?」
我呢喃著,重復了一遍趙景乾的話,只覺得渾發冷。
他果然是個人渣。
我曾以為他至對顧輕羅有一真。
可現在看來,如果真的一個人,又怎會不顧名譽,對做出那樣的事?
「趙景乾,為什麼?」
我克制著聲音的抖。
「我越憤怒,就越沒有人懷疑我。
「弄瞎你眼睛嗎?順手取悅一下顧輕羅而已。至于挑斷你手腳筋,又囚你……嘖,不為什麼。
「想折磨你,便折磨了。」
趙景橋無聲地勾起角:「還需要理由嗎?」
13
或許,這便是壞人的惡,從來就沒有什麼緣由。
上明明沒有之前的那些傷口了,可聽見這句話之后還是會發、作痛。
我穩了穩心神:「你方才在紙條上說的,可還當真?」
「謝容策到底是怎麼死的,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他。」
趙景乾攤開雙手,一副莫能助的表:「用來試探你的東西罷了,就算是我知道,憑什麼要告訴你?
「不過,你好像比我想象中更在意謝容策。
「你不會是真喜歡上那個武夫了吧?」
他冷哼。
聽他這麼說謝容策,我后退一步,譏諷道:
「你晴不定,暴戾無常,心機深沉,整個東宮的人都怕你,在背后說你是條瘋狗。」
「可謝容策不一樣,他什麼都比你好。就算是我喜歡他又怎麼了?」
「還有,既然你能想到利用顧輕羅,圣上自然也能想到。」
「怕不是為了制衡你呢。」
我輕笑。
「難怪你要虛張聲勢依靠人來維護自己的地位,無用無才無德無能,連這點道理也想不明白,真是個毫無權衡計量的草包!」
趙景乾被我激怒了。
他手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襟。
「你現在當真有了底氣,竟然敢這樣與我說話!今天我你來,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他得不到顧輕羅,就不允許我過得比他幸福。
我早該想到的。
我瘋狂掙趙景乾的鉗制,甩了他一耳。
可他沒臉沒皮地湊過來抓我的手:
「阮初一,你最好越鬧越大,把所有人都過來,看看你這個將軍側夫人在我懷里衫凌的樣子。」
「不如你每天夜里來找我如何,就跟以前一樣。到時候等謝容策死了,我自有一番功偉業,納你當個侍妾也不錯。」
這些令人作嘔的話,讓我頭皮發麻,我想吐,眼眶也酸脹得厲害。
我拼命忍住淚意。
我若是哭了,才是會真正令趙景乾得意。
「哭啊!你怎麼不哭了?」
見我如此,趙景乾臉一變,甚是不悅。
驀地,我看見一道淬了冷意的寒,忽然出現在趙景乾的頸側。
趙景乾子一僵,松開了雙手。
我瞧見,是謝容策站在趙景乾的
后。
此時,謝容策長眉微斂,面容肅殺。
他啟,冷冷道:
「膽子小,你嚇到了。」
「初一,你過來。」
他向我出手。
此時此刻,周遭的一切事仿佛都黯淡下去。
只有謝容策那張劍眉星目的臉,仿若神明降臨,救我于水火困境。
狼狽的太子緩緩轉過,頸間一道痕,極其鮮艷。
謝容策卻沒有因此放下自己的劍。
「趙景乾,子的悲鳴,絕不是你功偉業的勛章。」
謝容策一字一頓。
我生怕他真的對趙景乾手,趕拉了拉他的袖。
「謝容策,你別沖。」
他轉過,安似的了我的手。
「我自有分寸。」
可下一秒,寒一揮,趙景乾的袖子就被謝容策砍下了一半。
盡管躲避及時,但趙景乾的手還是被削到了。
趙景乾呆若木,盯著那截斷袖和自己一直流的手,甚至沒有呼痛。
「我記得你從小就跟個細狗似的。每次眾皇子打鬧,你慣會哭,不敢還手。怎的現在還是如此羸弱?」
謝容策朗聲嘲諷。面如冠玉的臉上,不屑一顧。
「不過,你小時候就打不過我,現在,若是被我一劍挑死,也很合理。」
「謝容策,我是儲君,你怎麼敢?!」
趙景乾目眥裂。
謝容策帶著嫌惡,掉劍的跡,斂去笑意。
「儲君?倘若圣上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你猜,太子這個位置,還會不會到你來坐?
「別拿什麼皇權富貴嚇唬我,我不信,也不稀罕。
「今天是袖子,明天就是你的狗頭,趙景乾。」
謝容策輕輕一笑。
14
回去的一路上,他沒怎麼說話。
我心中忐忑,猜想著,謝容策可能是生氣了。
正糾結要怎麼跟他開口。
沒想到,剛到宮門口,他忽然先說:
「初一,其實那天晚上,我是從你和趙景乾的方向走過來的。后來,我看你們似是起了糾紛,有些放心不下,這才折返回去。」
原來那天不是巧合?
我發怔。
又聽見謝容策認真地問:
「你一直在害怕的人,是不是他?」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發:「是。」
「我與太子確實有些前塵往事。他厭惡我,故而才糾纏,但并不屬意于我,將軍可以放心。」
謝容策想到什麼似的,滿臉不屑,說話也酸溜溜的:
「你怕是不知道,有時候故意刁難,未必是厭惡,也有可能是喜歡。他那個人,從小就是變態,誰又說得準。」
「但你不必怕趙景乾,以后,見他一次,咱們就揍他一次。」
今天我能手他,已經是被到極限,鼓足了全部勇氣。
想想如果日后見到趙景乾一次,就揍他一次……
我了脖子。
「我……不敢。」
謝容策忽然抱起我,我驚著勾住他的脖子。
下一秒,我騰空,被他放到馬上。
我從未騎過馬,只敢趴著,一不。
但這種雙腳騰空的覺很新奇。
沒一會兒,那馬兒溫順得很,我膽子大了些,試著直起子。
謝容策立在馬側,牽了手中的韁繩,回眸看我:
「初一,要不要試試看?」
他一紅似火,高高束起的發被風微微拂。
謝容策的眼睛也像火焰一樣明亮。
「有我在,不會摔下來的。
「以后你想學騎馬,或是想練劍,我都教你。
「我還要帶你回桓南城,看那里的山山水水,再給你看我當年一戰名的霓舟……」
謝容策步履輕快,神采湛然。
「好。」
我不由自主地翹起角,細細聆聽他的每一句念叨。
原來這便是被傾心相護的覺。
縱使風雨傾蓋,永遠也有那人在你后。
只需回,此生猶可共白首。
15
接下來的這段時日,謝容策都很忙。
雖然如此,他還是空,給我打了把形狀致的短劍。
收到這份禮后,端詳許久。
我才發現那劍上掛著個小巧玲瓏的劍穗,雖有些破損,但能看出主人之前的心護。
「這劍鞘上的花紋,和我的是一對。」
見我喜歡,謝容策彎起眼睛,繼續說:
「這曾是我娘的劍穗,戰死后,我一直留在邊當個念想。現在和這把劍一并送你,就當作……護
符好了。
「無論你去哪里,有我的劍和它在,你都會平安。
「危急關頭,你也可以拿它防。若你不敢,就這樣丟給我,我一定會接住它,然后用第一時間趕到你的邊。
「不信,我們試試。」
我心生歡喜,調整姿勢后,按照謝容策的方法試了試,果然都被他穩穩接住。
不過……忽然覺得他好像一只大狗狗!
我忍不住笑了。
「多謝你這麼周到,果然很管用。」
沒想到,謝容策卻輕咳著,轉過頭去,耳泛起紅暈。
「你要是真謝我,就,就讓我親一口。或者……晚上,我可以回到床上去睡嗎?」
我久久沒有答話。
謝容策以為我生氣了,趕解釋:
「你別誤會啊,那個啥,榻太小了,我個子高,硌得我腰疼……天馬上就涼了,兩個人一起睡才熱乎,我睡覺很老實的……」
不等他說完,我繞到他前,踮起腳,閉上眼。
溫熱的齒相接間,我悄悄環住謝容策的腰。
雖然這個吻很短暫。
再次睜開眼,謝容策的臉似乎更紅了。
他整個人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臉上出和平日里極不相符的癡笑。
戰無不勝的謝小將軍有個病,一親就傻。
這可怎麼行?
被他這樣灼熱的眼神看著,我也不有些臉熱,輕聲回應著:
「都依你。」
下一秒,我聽到他驚喜的語調微微上揚著:
「真的?」
謝容策挑眉一笑,用手臂圈住我,用更炙熱的吻將我淹沒。
蘇副的聲音忽然從不遠響起來。
「報!將軍!圣上下詔,讓您……」
「啊這……你們……我……」
撞見我和謝容策,蘇副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捂住眼,簡直沒眼看。
「現在就是天塌了,你也給小爺滾。」
「沒眼力見兒的老東西!」
謝容策沒親夠,不得不將我攏進懷里。眼尾也染上薄紅,語氣不善。
「要不你還是先去忙吧?」
我指了指他的臉,好心好意地提醒他:
「因為……你流鼻了。」
16
桓南城還是出事了。
鄰國鄴都的新國君,覬覦桓南城這塊要塞許久,趁著謝容策留在京城,直接派了幾名親兵,偽裝災民渡過桓江。
圣上連下三道詔書,命謝容策回守桓南城。
令人意外的是,趙景乾居然也在這次隨行名單中。
蘇副說,這次太子是自請跟隨他們一同出戰的。
趙景乾在朝堂之上,當著朝臣們的面表示,此舉一是想磨煉自己,為圣上分憂。二來,桓南近些年和鄰國頻起,借此機會,正好可以助謝容策一臂之力。
謝容策聽了這消息直皺眉。
「這蠢狗又不會打仗,來了只會拖我的后,打起來的時候,我還要看顧著他的命,當真是個麻煩。」
自從聽了這個消息,我也一直心神不寧。
距離一月之期越來越近了。
他到底想干什麼?
不過,自從到了桓南城,趙景乾就偽裝一名普通武,隨行在謝容策一旁。
謝容策拗不過我,也只好將我帶著。
雖然趙景乾沒什麼靜,但我對他提防。
就連謝容策食住行,一切都親自派人試過之后,確認沒問題,才會送到他的邊。
「阮初一,我知道你恨我,但我自然要以大局為重,你犯不著這麼防我吧?」
大戰在即。
謝容策的樓船上更是燈火通明。
他們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覺了,只待這一場鏖戰。
趙景乾一甲胄,在甲板上和我了個正著。
我住他。
「我問你,謝容策之前……是不是死在這場戰役里?」
趙景乾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是,又如何?」
與我的猜想果然別無二致。
我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我勸你別做無謂的努力,還是趁早想好自己的下家。」
趙景乾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上還在說風涼話。
「我會努力改變這一切。就算是不能,我也會和謝容策共進退,同生死。」
我也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走近那個赤誠的人。
是謝容策舉著火把讓我瞧見了。
此后,他便是我唯一的。
「還當真是……鶼鰈深。」
他了:「阮初一,倘若會死的是我呢?」
難以置信,趙景乾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若有這等好事
,我希你是死在我手上。」
「然后,拜謝蒼天有眼,收了你這孽畜。」
趙景乾也笑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對謝容策那樣,卻對我無。」
「你該回去了,船梯上那人,已經快把我瞪穿了。」
轉過就看到,謝容策果然一怒氣,朝著這邊走來。
那架勢,仿佛要當場劈了趙景乾。
我揚起笑容,正準備朝著謝容策走去。
后那人卻忽然淡淡開口:
「前一世,謝容策死后只剩下了半只手掌,你可知為何?」
不等我作出反應,旁邊的水面上傳來巨大的炸響聲。
像是驚雷滾過,我立刻捂住耳朵。
「初一!小心!」
我看到謝容策,飛朝我奔來。
17
水面上的火猶如一條龍,瞬間燃燒起來。
「鄴都軍已經中計了,乖乖回樓船上等我,哪里也不要去。」
謝容策將我碎發挽到耳后,滿眼都是不舍和眷。
「平安回來。」我抓他冰冷的盔甲。
「我會的。」謝容策將小劍遞給我,「拿好它,要關頭尚能自保。」
「若我不能回來,你就——」
謝容策頓了頓。
「不要說!」我捂住他的。
謝容策含笑看著我,吻了吻我的掌心。
「好,我一定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轉走了出去,不再做一停留。
等他走后,我拖出之前拜托軍中工匠打好的盔甲,套在了上。
然后,溜上甲板。
此時已經全軍進備戰狀態,迎戰鄴都軍。
我看到謝容策站在船頭,著劍輕笑。
此間年,是海上升起的明月。
「在桓江,能拿得住我的人……可還沒出生呢。」
待船間云梯逐漸搭,他肅了眉目,拔出劍:
「今日桓江稱兵者——皆斬!」
周遭號角轟鳴,腔仿佛跟著共振似的,近乎所有人都發出了低吼,一起朝著謝容策下令的地方進攻。
嘶吼混雜著江濤,還有連綿不斷的炮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誰先大喊了一句「勝了!」
我這才放下心。
一切明明進展得很順利。
正當我想要走出去的時候——
「太子在此,何人不跪!」
那個一向憨厚的蘇副,忽然冷了神,手中舉起一個什麼令牌。
他驟然點明了趙景乾的份。
而趙景乾好像早就料到這一切,安然站在謝容策側。
船上霎時分兩派。
方才明明一致對外的桓南軍,此時,已有半數人,將劍指向了后的隊友。
我忽然明白了趙景乾那句話的深意。
或許謝容策本來就沒有戰敗,更沒有死在桓南。
是啊。
他是那麼重重義的一個人。
又怎麼會想過,有朝一日,會被最信任的手下背刺。
「出來吧,阮初一。」
趙景乾看向我。
謝容策被趙景乾的人押住,半跪在船頭,佩劍也被踢落一邊。
我的心疼得快碎裂開,沖上前去。
趙景乾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著擋在謝容策的前的我。
「謝容策,其實在很久之前發生過似曾相識的一幕,那時大抵也是如此,只不過,你手里攥著個香囊。
「那時我問你,這是誰送你的香囊,竟重要如斯,連死前也要握著。
「后來砍掉你半只手,我才看到,上面繡的是『初一』兩個字。」
「香囊?初一?」我不明白趙景乾在說什麼。
謝容策背脊直,高昂著頭顱,似是微微嘆息。
「蘇斐……我是真的信你。雖然上總是嫌棄你,也是真的把你當兄弟。」
蘇副背過臉去,像是紅了眼眶,沒有說話。
「趙景乾,如果此時我會死在這里,那麼這一戰的功勞自然就會算在你的頭上,你也會名正言順地守住自己儲君的位置,對嗎?」
謝容策緩緩說。
趙景乾哈哈大笑。
「真聰明,就是有些太遲了。」
他忽然湊過來,住我的下。
「阮初一,我說過,你改變不了什麼的。
「因為,我才是控這一切的人。
「此時此刻,謝容策已經淪落至此,你還愿意跟他一起同生死、共進退嗎?」
我被迫昂起頭。
手悄悄向自己的腰間,面上卻朝著趙景乾出極明的笑容。
「我甘之如飴。
「而你,永遠都會是一個人。就算是去了曹地府,也
注定是個孤魂野鬼。
「生生世世,被孤寂吞噬殆盡,不得好死。」
說到最后,我帶著刻骨的恨意,看向他。
「你!」
趙景乾快被我氣死了。
他然大怒,用手死死掐住我脖子。
就是現在!
我飛快出短劍,擲向謝容策的方向。
而他形快如閃電,箭步間,已經抵上趙景乾的嚨。
局勢瞬間翻轉。
船上不知是誰升起一抹煙火,隨著一聲尖響,也點亮了頭頂的天空。
遠,正有幾艘極大的戰船駛來。
趙景乾一怔。
「是三哥的船?你們聯手了?」
「蘇斐,你竟然不知?!」
面對趙景乾的暴怒,蘇斐也束手無策。
謝容策緩緩將劍移向了趙景乾的口。
「趙景乾,快結束了。」
可趙景乾扭曲的面容,凝視著遠方三皇子越來越近的戰船,忽然平靜了。
「結束了?誰說的。」
「謝容策,你說了不算!」
我預不妙。
「不要!」
聲嘶力竭地大喊,可來不及阻止。
我就這麼親眼看著這個瘋子用我的劍,狠狠刺自己腹部。
他后的謝容策形一震。
那把劍,瞬間貫穿了他們兩個人。
趙景乾邊涌出大口大口的,還有上盛開的花,妖冶又詭異。
「阮初一,我說過的。」
「我沒能得到的,你們也不可以。」
他朝前跌跌撞撞。
就在趙景乾差點抓到我袖的時候,謝容策拼命拔出那把劍,朝趙景乾的頸間劃去——
直至他們一起墜江中。
「……上慶五年,桓南水師大捷,獨定南將軍謝氏及王子乾不知所蹤,此后常有一子夜夜至桓江邊,泣啼哭,思念亡夫。至此,桓南城再無戰事,河清海晏,時和歲。」
——《上慶·軼聞雜談》
18
「這都是些什麼七八糟的呀!」
小環氣得摔了那野史本子,哭笑不得。
「夫人,他們把你和將軍都給寫死了,真是荒謬至極!」
阮初一蒙著蓋頭,坐在喜床上,聲安:
「別生氣了,說好了只是隨便撿幾本書,念來解解悶,不打的。」
小環點點頭。
「夫人說得有理,待咱們將軍一會兒回來和您房花燭,才是要事。」
「不如念念這個吧!《霸道王爺俏丫鬟》《冷面將軍狠狠寵》《穿越之我是神醫毒妃》……」
「狠狠寵?」
阮初一像是有些驚訝。
小環嘿嘿一笑:「我也很好奇,不如我給您念一念,我們一起聽聽到底是怎麼個寵法。」
桓南一戰后,三皇子,哦不,如今已是當朝太子的趙景深,派人沿著桓江撈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小漁村里找到謝容策。
他流了一,卻因為被漁民認出來,傾盡全村的力量相救,這才保住一條命。
將養許久后,他重回京城。
謝容策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圣上求了恩典。
他要阮初一,做他唯一的妻。
于是,上有十里紅妝,下有京都百姓夾道慶賀。
謝老夫人激得掉眼淚,親手給阮初一做了套嫁,還置辦了一套宅子,給一切面,風大嫁。
謝容策坐在高頭大馬上,終于娶到了自己心的姑娘。
今夜,正是阮初一作為正夫人,重新嫁謝府,房花燭的一晚。
「哇,將軍來啦!」
小環趕退下。
這一次,謝容策作嫻,倒是很利落。
只是沒料到,剛掀開蓋頭,先對上了一雙怒視的眼。
「謝容策,大騙子!」
謝小將軍慌了。
「在船上那會兒,我答應你一定回來,我不是也做到了嘛!小祖宗,我哪里舍得騙你?」
「那日趙景乾所說的香囊,到底是什麼?」
「這個啊……」
謝容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在阮初一的旁。
「你聽我跟你說——」
那一年,謝容策還不是謝小將軍。
他只是個渾小子,是桓南城里人見人怕的刺兒頭。
強搶民的惡霸,丟了錢財的窮書生,等等如此。
但凡是弱者,基本上都接過謝小公子的「善意」。
——當然,也會有失手的時候,比如順便把一條街的攤子都打翻了什麼的……
為此,謝老將軍快被折磨瘋了,嚷嚷著要把他送回京城去。
桓南城有個規矩。
不管是
誰家的兒郎,在弱冠那年的人禮上,都要參加舟會比賽。
只有拔得頭籌的人,才有資格拿到犒賞。
那一年,謝容策駛一條赤紅扁舟,又著一紅,是拿了個第一。
年如霓虹,驚艷四座。
以至于后來人們說起謝容策在江水的英姿,也總會尊敬地喊上一句「霓舟侯」。
正當眾人圍攏過來吹捧之時,不知是誰的幃帽飄飄然從橋上落下,正好蓋在謝容策臉上,著實令他狼狽不堪,狠狠地滅了他的威風。
「誰的帽子!別被小爺給逮到!」
謝容策怒吼,仰天長嘯。
三步并作兩步,他就這麼沖上蘭橋,攔住了阮初一。
竟是個姑娘?
一雙水一樣的眼睛,帶著無措,撞進他的眼眸。
謝容策忽然覺臉上燙得不行,就連說話好像也變得結。
從那以后,好像也就落了這個病。
「你你你,那個啥,這個,你的。」
他說不清心頭那跳來跳去的覺是什麼,只是一把將幃帽丟了過去。
那姑娘長得很水靈。
桓南城里的人們總說,最漂亮的姑娘一定得是像水一樣。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橫。
那姑娘白衫黛眉,里氣的。
眉眼盈盈,可不就是比這桓南城的山水還好看嘛。
「看什麼看?」
其實他沒想這麼兇的,他不過是……想問問什麼,又是哪家的姑娘。
大概是從小在軍營爬滾打慣了,一時沒控制好語氣,說話的聲音還是大了。
謝容策失算了。
姑娘被嚇跑了,見到他就跟看到鬼一樣。
只是倉皇間,一個香囊骨碌碌滾到腳下。
「初一?」
謝容策撿起香囊,也在心里記下了這個名字。
后來,他在桓南城找了一大圈,地皮都快掀起來了……
有王初一,柳初一,李初一。
們的眼睛偏偏都不像那一雙,令他心馳神往。
謝容策就這麼留著那枚香囊,好多好多年。
直到父親戰死,謝容策仿佛一夜長大。
他接替了父親的職責,為了蒼生百姓,不得不進了京。
本以為不會再見。
可就是回到京都,他才知道,阮家那個乖順安靜的二小姐,就阮初一。
「你還真記了那麼多年啊?」
聽完這個漫長的故事,阮初一又想哭又想笑。
這名字不過是父親隨口一取,生在初一,便潦草地得了這麼個名字。
在謝容策這里,竟多年不忘的念想。
遇見他,是三生有幸。
「那是當然。」
謝容策喜上眉梢。
「不過,你是怎麼忽然和三皇子……突然聯手的?」
阮初一有些遲疑。
「你說你會看手相,又說出我對你是一見鐘、再見傾心。」
「這麼準,我當然得信。」
他有幾分醉意,瞇著眼,狠狠了的臉。
唔,娘子也太了吧!
「至于蘇副……也是從那時之后,我徹查了邊的人,發現他早有叛心。
「所以,我刻意對他瞞下和三皇子聯手的事,也是給他的最后一次機會。
「只是他沒抓住而已。」
謝小將軍只是個聽娘子話的乖乖夫君罷了。
他又有什麼壞心思呢?
「也是你的話才提醒了我,多做些防備總不是壞事。」
「但趙景乾那個壞種,當真是可惡,那一劍刺得我好疼,嗚嗚,娘子,我好痛……」
謝容策忽然在床上,哭哭唧唧。
阮初一擰著眉:
「又疼了?」
低下頭,趕去查看謝容策的傷口。
謝容策低笑一聲,趁機按住阮初一的手。
他悄悄拂滅了花燭,解開床帳。
只是沒人知曉,前一世也是這樣的機緣,才讓謝容策記了很多年。
桓南一役,他本想打贏了后,回來再向圣上求了這個恩典,迎娶阮家二小姐。
那一戰前夜,他甚至激得睡不著,跑到船頭站了半宿。
蘇副出來尿尿,被他嚇了一跳。
只見謝容策又在那兒,跟魔怔似的,著香囊傻笑。
不是風,亦不是幡。
是他心。
可惜,謝容策沒能回來。
自然也不知曉心心念念的初一,早已辱。
那一世,謝容策死在桓江冰冷的水里。
被人用劍捅了個心涼,又削去半個手掌,刀口森然見骨。
閉上雙眼前,謝容策還死死攥著那枚香囊,念著那個
沒能娶到的姑娘。
他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而阮初一,于同年冬月,一個人病死在絕的深宮里。
咽氣前,一口獻噴在榻邊發黃的幃帽上。
他們都不得善終。
他們至死,也都沒有再相逢。
窗外,正圓月高懸。
這個旖旎夜晚,羅帳燈昏。
夜纏意,一并搖搖晃晃。
——這一次,他和的所念之人,皆在旁。
(完)
□ 甜心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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