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慘》第 19 節 我心悅一人

母親假孕爭寵,從外頭抱回一個男嬰。

我從小就知道,他不是我親哥哥。

他一向孝順。

唯在婚姻這件事上,多次忤逆。

我以為。

他只是不喜歡被擺布。

直到我被下旨賜婚那晚,他沖進我房里,徹底失了控……

1

我父親是大將軍,妻妾群。

我母親這個原配,并不得寵。好不容易懷上一胎,還沒保住。

為爭寵。

只得瞞小產真相。

趁父親在外打仗的空隙,從外頭抱來一個男嬰,謊稱是顧家嫡子。

2

我兒時貪玩。

有一次,躲在母親房中的柜子里,無意間聽到了母親跟外祖母的對話,得知真相。

所以。

我從小就知道,顧珩不是我的親哥哥。

我也很清楚,父親嚴苛,一旦這個被揭開,我母親就活不了。

3

顧珩最喜歡喝我做的桃花釀。

我瞧著今日天好,就踩著梯子爬上樹,去摘桃花。

就在我手去夠枝杈上那朵最大的桃花時,腳下突然一,整個人猛地向后仰去,「啊——!」

手中采滿桃花的籃子,也被我朝天扔了出去。

就在這時。

一道玄影自遠飛來,穩穩地將我接住。

看見是顧珩,我又驚又喜。

落地的剎那。

顧珩將我從懷中放下。

勾起右手食指,輕敲我額頭,假意訓我:「說了多次,不準再爬樹,怎麼就是不聽?」

我笑著眉心。

轉移話題:「哥哥不是三日后才回來嗎?」

他隨父親去軍營巡視已有半個月,按理說三日后才到家,怎麼提前了?

顧珩薄微翹,看我的眼神深邃又認真。

「想……家了。」

4

晚上吃飯時,我才知道。

原來是沈家回京了,父親急著回來見故友。

這也就意味著。

沈家嫡,沈惜也回來了。

是顧珩未過門的妻子。

這門婚事,是在顧珩尚在襁褓時,就定下的。

5

兩日后。

沈伯伯帶著沈惜登門做客。

父親母親熱款待,顧珩伴在他們側。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沈惜。

亭亭玉立。

楚楚可人。

與顧珩站在一,十分登對。

我對

既羨慕又嫉妒。

羨慕明正大地站在顧珩側。

嫉妒是顧珩未過門的妻子。

6

沈伯伯被父親拉著去書房下棋。

母親將顧珩留下。

陪我們在院中的亭子里聊天喝茶。

此刻,母親正拉著沈惜的手,笑道:

「惜兒啊,打從你小時候,我就喜歡你。若非礙于禮儀,我真想立刻就讓珩兒把你娶進門。」

沈惜有些害,「惜兒也很喜歡伯母。」

說話時,眼神還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顧珩。

顧珩始終低頭喝茶。

一言不語。

我從盤中拿了一顆餞放進里。

卻吃不出甜味。

沈惜忽然看向我,「這位就是云舒妹妹吧。」

母親笑著點頭,「是。你們年紀相當,等你日后嫁進來,也好做個伴。」

沈惜搖頭輕笑:「伯母莫要說笑。」

又看向我,聲道:

「云舒妹妹出落的這般漂亮,怕是想娶的人,未來都要踏破顧家門檻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也是要出嫁的,哪里能留在府中與我作伴呢。」

「若是耽誤了云舒妹妹,我豈不是罪過。」

聽見沈惜夸我。

我母親簡直笑得合不攏

我雖然臉上也掛著笑,可心里卻十分悵然。

是啊。

我未來是要嫁人的。

顧珩也是要娶沈惜的。

……

母親與沈惜聊得熱絡。

沈惜繪聲繪地講述著隨父親去邊關的事,還有……上個月,與顧珩在軍營初次見面的場景。

說,顧珩年封將,殺敵無數,軍中將士無一不敬佩他。

說,邊關百姓都對他十分戴。

還說,自己能嫁于他,是三生有幸。

我在旁聽著。

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酸無比。

轉眸時。

無意間與顧珩相撞。

他眼眸里藏著我看不懂的

7

夜里。

丫鬟曼曼突然醒我:

「小姐,老爺在祠堂發了好大的火,還說要打死珩爺。夫人一直在那哭,你快去看看吧。」

我心咯噔一下。

鞋都來不及沒穿,翻下床,赤腳向外跑去。

秋夜的風很涼。

開門的一瞬,冷風灌鼻,我不由打了一個寒

一路穿過長廊。

冰冷的地面刺痛了我的腳心。

我想不通。

顧珩一向孝順,從不違逆父親。

到底是什麼事,能讓父親雷霆震怒?!

8

等我氣吁吁的趕到祠堂時。

母親已哭淚人,正跪在父親腳邊,死死抱著父親的右,哭道:

「老爺,不能再打了!你當真要打死珩兒嗎!」

再向前看。

顧珩就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背上的白,已被染紅大片。

他垂在側的雙手,攥著拳。

盡管遍鱗傷。

脊背依舊跪的筆直,帶著倔強。

父親氣的渾發抖,恨聲道:「我今天還非要打死他!」

我眼看著父親一腳踢開母親,再次舉起手里那手腕,且沾有跡的荊條。

「不要!」

我瘋了似的沖進去。

跪在那。

張開雙臂,用自己的擋在顧珩前面,哽咽道:

「父親,哥哥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下此狠手?」

沒等父親開口。

后便響起了顧珩的聲音,「云舒,回房去。」

他幾乎是命令的口吻。

我長這麼大。

他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跟我說話。

我回頭。

是他滿背的鮮紅。

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我跪著蹭到他旁,扯住他的胳膊,

「為什麼啊?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顧珩額頭上麻麻布滿了汗珠。

我知道他很疼。

只是一直咬著牙,忍著。

他眉頭鎖,也不看我,只是將胳膊從我手里出,固執道:「不要你管。」

這時。

母親泣聲道:「你哥哥他,非要和沈惜退婚,惹怒了你父親。」

退婚?!

我如遭雷擊般,渾一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顧家與沈家是世

父親又最要面子。

他定下的事,從沒人能違背他的意愿。

顧珩要退婚,就是在打他的臉。

難怪他會如此震怒!

只是……

顧珩他……為何突然要退婚?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顧珩,能明顯看到他額角的青筋跳了跳,似在極力地抑著什麼。

父親吼道:「我最后再問你一次,這婚!你還退不退?!」

母親見父親有松口的意思,連忙過來苦苦勸他,「珩兒,聽娘的話,不要再鬧了。」

我也想勸。

可話到了邊,怎麼都開不了口。

顧珩毫無所,不容置疑低吼一聲:「退!」

父親臉都氣青了。

就在他掄起荊條的剎那,我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從后面將顧珩抱住,閉上眼。

顧珩反應極快。

幾乎同時。

他反手將我拽懷中,另一只手抬起,握住那落下來的荊條。

我被顧珩單手抱在懷里。

抬眸。

滿眼愕然地看著他。

他清雋的眉目嚴肅凜然,眼底浮漫著掙扎。

父親盛怒:「你竟敢還手!」

他將荊條從顧珩手中出來,重重揮下。

顧珩來不及推開我,就用自己的將我完全護在懷中。

我能清楚地覺到。

荊條落下的那一剎,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9

顧珩死都不松口。

差點把父親氣暈過去。

母親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人拉走。

父親罰他跪在祠堂悔過,直到認錯為止。

10

祠堂里就剩下我跟顧珩兩個人。

我讓曼曼取了藥和干凈的來。

褪去他上的袍。

替他理傷口。

我看著他模糊的背,噤聲啜泣。

每涂一下藥,我的手都是的。

顧珩始終繃著后背,一語不發。

攥的手,指節分明。

我問他:「疼嗎?」

他啞著聲音:「不疼。」

理好了之后,我將干凈的服幫他換上。

襟的扣子,一路系上來。

當系到他前的扣子時,我看到他結滾了一下,不由得抬眸看他。

發白,面容也有些憔悴。

可那雙眼睛里,像是燃著一團火苗,灼燒著我的心。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手稍一用力。

便拉近了我與他的距離,呼吸纏。

他垂眼看我:「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何要退婚?」

11

深夜的祠堂,燭火忽閃。

顧珩薄抿,半張臉被應在昏暗下。

我看著他,心如鹿撞。

既期待,又害怕那個答案從他里說出來。

驀地。

我撇開目,咽了咽口水。

他攥在我細腕上的手,再次收,有點疼。

他聲音又啞又沉,自我頭頂響起,「因為……我心悅一人,已久。」

那一剎。

周圍的空氣似都凝住。

我睫狠狠一,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

他又喚我:「云舒。」

「你可明白……」

然而。

他話沒說完,就被突然闖進來的曼曼打斷,「小姐!老爺吐了!」

聞言。

我與顧珩對視一眼,立刻從地上站起來,快步朝父親房中趕去。

12

大夫來過后。

說父親這些年四征戰,子本就不好,今晚是氣急攻心,才會吐

大夫施針后,父親呼吸才平穩下來。

這會兒已經睡了。

……

母親命曼曼送大夫出門。

而后才走到顧珩邊,紅著眼,拉著他手道:「珩兒,別怪你爹,他跋扈慣了。」

顧珩搖頭,「母親言重了。」

母親看了眼站在顧珩邊的我。

似有一番掙扎。

后又攥顧珩的手,語氣沉重道:

「珩兒,人生在世,不是事事皆能如意。有些事,有些人,再難改變。」

「就當作是娘自私,娘求你!求你應下與沈家的這門婚事吧。」

母親說著就跪了下去。

顧珩雙手扶住母親,跟著跪下,急道:「母親,您這是做什麼?」

我也去扶,「娘,您快起來!」

母親卻推開我,抓著顧珩的一雙手臂,流淚道:

「珩兒,是娘對不住你。可娘跟你爹都已經老了,未來顧家就全指著你了。」

「若你執意退婚,便是得罪了沈家。你沈伯伯是當今皇后的哥哥,我們得罪不起啊。」

「若你還想讓爹娘安度晚年,便不要再說今日拒婚的話了。將來,你妹妹還要倚仗著你,顧家也全靠你了。」

母親說著就要向顧珩磕頭,幾乎泣不聲。

顧珩制止了

「母親,您這樣做,就是折煞兒了。」

我看著他們。

竟一時不知該勸誰?

是該舍棄母親,還是舍棄顧珩?

13

好母親后,我從房里出來,看見顧珩正孤站在院子里。

深夜靜謐。

他背對我而立。

滿月高高的懸在漆黑的夜空中,銀霧般的月灑在顧珩上,襯得他背影那樣清冷。

我忽然想起他那句:「我心悅一人,已久。」

鼻間一酸。

我眼前漸漸氤氳。

緩緩抬起手。

隔空。

勾勒著他的廓。

明明離得這樣近,可我卻覺得,像有一座無形的山橫亙在我們之間。

14

自那晚后,關于沈家的婚事,誰也沒再提及。

母親一直照拂父親。

父親的病眼可見地好轉。

期間,沈伯伯來過兩次。

他說沈惜母親信佛,們母倆去了廟里,要沐浴齋戒幾日。

待回來,便來陪我母親說說話。

15

沈惜來那日。

父親已能下地走路了。

看見沈惜,他更是神大好,就連母親臉上,也出了久違的笑容。

可顧珩的眉頭卻越皺越了。

……

顧家有一傳家寶。

是一只赤金纏手鐲。

母親平日都舍不得戴,可今日偏命人取來,還當著全府上下的面,親自戴到了沈惜手上。

這意味著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可不知為何?

我覺得今日母親看我的眼神有些怪。

仿佛是在做給我看。

16

午飯后,顧珩去了書房。

下午時,沈惜說母親房中的糕點好吃,想送去一些給顧珩。

我知心意。

是想尋個由頭,去見顧珩。

母親也正有此意,想讓他們多相

就在母親想遣人帶路時,沈惜先開了口,

「伯母,不必如此麻煩,就讓云舒妹妹陪我去吧。」

……

往書房去的路上。

沈惜一直向我詢問顧珩兒時的事,說想對他多一些了解,畢竟二人是要婚的。

婚二字,于我而言,實在刺耳。

可奈何,我無力改變。

坦白說。

我不討厭沈惜。

溫婉大方,任誰看了不心呢?

或許,他們相久了,顧珩也會對心生愫。

一想到這。

我心里酸溜溜的。

可臉上依然掛著笑容,與細數顧珩兒時的糗事。

比如,顧珩兒時調皮,捅了蜂窩,被蜇了滿臉包,連著幾天高燒,差點毀了容貌。

比如,顧珩去劃船,在船上捉魚,弄翻了船,險些溺死。

再比如,顧珩有一次半夜鉆狗外出,被狗追著攆了幾條街,回來時鞋都磨破了。

沈惜在旁聽的直捂笑。

說,只見過顧珩冷漠的一面,卻不想還有這樣頑皮的時候。

我也跟著笑。

可慢慢地,我眼睛突然酸脹得厲害。

顧珩兒時頑皮不假。

可他捅蜂窩是因為我說想吃蜂

他撈魚也是因為我說想吃烤魚,還要新鮮的。

就連那晚鉆狗出去,也是因為我說要吃街上的糖人。

他……都是為了我。

直到沈惜突然停下腳步,拉住我手,「云舒妹妹,你怎麼哭了?」

我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連忙眼淚,謊稱:「是沙子瞇了眼。」

沈惜半信半疑。

剛好這時,有下人拿著魚食兒過來,站在岸邊喂池塘里的魚。

沈惜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我這才松了口氣。

只是沈惜一不小心踩空了腳下,子往池塘里栽去。

我趕手拉

可來不及了。

連帶著我,一起被拉拽著跌進池塘。

「撲通」一聲。

岸邊的下人慌忙大喊:「快來人啊!小姐和沈姑娘掉進水里了!」

我不會水。

掙扎了一會兒,水便淹沒了頭頂。

那種瀕死的恐慌瞬間將我吞噬,使我掙扎得越發厲害。

可我越是掙扎,下墜得越快。

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水面越來越遠。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識時,一道悉的影自水面跳下,力朝我游來。

闔眼之際。

覺到自己飄落在水中的手被人攥起,腰也被人抱住,接著……吻落在我上,向我渡氣。

我緩緩張開眼。

眼前朦朧一點點清晰。

是顧珩。

他一雙深邃的黑眸,也正盯著我。

見我有了反應。

眼神里明顯浮漫出一層欣喜。

17

待顧珩將我抱上岸時,沈惜已經被下人救起。

我被顧珩扶在懷里。

他拍打著我的背,我吐了好幾口水出來。

他滿臉張:「還好嗎?可還覺得哪里不舒服?」

我搖頭時,打了一個噴嚏。

恰好此時下人將干爽的披風拿來。

他大手一揮,直接拉過一件披風,裹住我發抖的

我抬眸時,撞上沈惜疑的目

像是心虛。

我下意識地手推開了顧珩,「我沒事了,你快去看看沈姑娘吧。」

顧珩這才注意到沈惜。

他看了一眼,眉心蹙了蹙,吩咐下人:「將沈姑娘送去客房休整,好生照拂。」

說罷。

他便收回目,直接將我從地上打橫抱起。

我嚇了一跳,忙掙扎。

他卻眉眼冷了幾分,「別。」

顧珩抱著我走。

經過沈惜側時,我垂眼,沒敢看

長廊拐彎,我遠遠聽見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母親的聲音……

18

顧珩將我抱回房里,輕放在床榻上。

曼曼去給我準備熱水。

我看著渾漉漉的顧珩,想起了剛剛在水里……他……我……

微微低頭。

我手輕瓣,既覺,又心緒復雜。

顧珩站在床榻邊。

我盯著他垂在側攥

拳的手,猶豫道:「沈姑娘……」

顧珩打斷我:「我不會娶!」

我猝然抬眸看他。

他目帶著一抹威嚴,斬釘截鐵道:

「我會護好顧家,護好你,但絕不是用娶的方式來達。」

19

隔日,顧珩去了軍營,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來。

20

后來,聽說沈惜病了一場。

我隨母親去府上探

有些蒼白,對母親和,但對我……明顯不如從前熱

還特意支開母親。

獨留下我,道:「顧珩對你……似乎很特別。我從沒見過他那樣失態。那日你落水,我看他那般張,仿佛失去你,他也不會獨活一樣。」

我坐在榻邊,掐手中絹帕。

「哥哥待我是極好的,畢竟,濃于水。」

我害怕沈惜看出端倪。

只能特意強調我們是兄妹。

真的存了疑心,那母親的事,就瞞不住了。

沈惜咳了兩聲。

我見狀便去倒了杯溫水遞給

接過水,目卻始終盯著我,恨不得在我臉上盯出一個來,「真的,就只是這樣嗎?」

我只得裝傻,「當然。」

沈惜看似被我搪塞過去。

可我心里終究是不踏實,有種不好的預

21

半月后。

皇后在宮中設宴,宴請三品以上的眷。

母親在邀之列。

我也需跟去。

22

馬車停在皇宮的洪門前。

我隨母親下車。

首先映人眼簾的便是兩扇大紅門,門頂上掛著一塊牌子,四周鑲著金邊,上刻著兩個醒目的金字「洪門」。

門口兩側,有佩劍侍衛把守。

……

在我們之前,已經到了一些眷,都等在此

見到我母親。

也有些舊識上前與打招呼。

后來。

有宮人來迎我們。

我們便按序跟著宮人宮。

皇宮里,那金黃的琉璃瓦重檐殿頂,在夕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輝煌。

宮殿的四角高高翹起,像極了四只展翅飛的燕子。

我們被帶到皇后宮中。

殿

皇后就坐在金漆雕的寶座上,睥睨殿下。

我隨眾人一起行禮請安。

皇后聲音溫厚,「都起來吧,無需多禮。」

我起

隨母親坐到一邊。

一抬眸。

便瞧見了坐在皇后側的沈惜。

今夜的,一襲淺黃羅,如漆烏發梳一個反綰髻,只斜了一支流蘇珠釵,簡單裝飾,卻如出水芙蓉般麗。

皇后始終牽著的手。

能看得出,皇后很看重沈惜這位侄

看我的眼神,明顯帶著優越

23

皇后與眾人寒暄一番后,突然看向我。

「你是顧云舒?」

我趕站起來,福了福,「回皇后娘娘的話,正是臣。」

皇后輕笑道:「你不必張,本宮是常聽惜兒說起你,今日又剛好見到了,便想與你多說幾句話。」

「抬起頭來,讓本宮瞧一瞧。」

我只得緩緩抬起頭,迎上皇后探究的目

皇后神和藹,并無異樣,只是沖我笑。

可那種笑,讓我骨悚然。

「嗯。」

認可地點了點頭,「惜兒果真沒騙本宮,你這張臉生得極,本宮喜歡。」

我一時分不清皇后這話是何意?

只得趕跪下,叩頭道:「皇后娘娘謬贊,臣惶恐。」

母親也趕來到我邊,跪道:

「小沒見過什麼世面,殿前失態,還請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皇后笑出聲,「來人,快把顧家母扶起來。」

宮人得令,便上前將我與母親扶起。

皇后又道:「你們都是肱之臣的眷,對本宮而言,就是家人,談何怪罪呢。」

「只是,你這兒,本宮著實喜歡。」

問我母親:「可有婚配?」

我心中忐忑。

母親猶豫道:「還沒有。」

皇后笑道:「那正好,本宮這倒是有一合適人選。本宮瞧著六皇子與你家姑娘年紀相仿,模樣也是十分般配。」

「剛好前些日子,皇上與本宮也商議著要為六皇子定親。不如,就選你家姑娘吧。」

六皇子?!

我聽說過此人,他雖生得俊俏,但行為浪

我慌忙跪地:「臣份低微,怎能配得上六皇子?還請皇后娘娘收回命。」

我母親也道:「是啊,小實在擔不起這般殊榮,娘娘抬舉了。」

皇后臉冷了幾分,態度也比方才堅決,不悅道:

「本宮說出的話,既是懿旨,難道你們想抗旨?」

我伏在地上,雙手扣地面,不知所措。

皇后又對我母親道:

「惜兒與顧家嫡子自便有婚約。都說好事要雙,既如此,那本宮今日便一并賜婚,也算是你顧家極大的殊榮了。」

沈惜歡喜接旨:「惜兒謝過皇后娘娘。」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

今日哪里是什麼宮宴,分明是皇后與沈惜聯手,對顧家設下的鴻門宴。

24

回府后。

我把自己關在房里,誰也不見。

而本該后日才回來的顧珩,卻在深夜,突然闖進我房中。

……

賜婚的事,他都知道了。

所以。

一進門,便失控地將我一把抱住,聲音抖:「云舒……我們私奔吧,我知道你心中亦是有我的。」

我由著他把我抱在懷中。

踮著腳。

半仰著頭。

將下抵在他肩膀上,哽咽道:「所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他不是顧家的嫡子,也不是我的哥哥。

他抱我的手臂又了幾分,恨不得將我碎。

「很早,或許比你還要早。」

「我心悅你已久,我想娶的人也是你。」

「云舒,我后悔了。」

「我以為一切都來得及,我以為我可以掌控命運,是我自負了。」

「我無法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

聽見他這樣說,我下搐得厲害。

垂在側的手。

掙扎了半天的手。

終究失了控,順了心。

抱住他,哭得悲慟而絕

「可是怎麼辦?即便你不娶,我不嫁,我們也不能在一起……」

我們都很清楚。

母親的命,永遠都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也知道。

顧珩說想要私奔都是氣話,他是急了。

即便他非顧家親生,可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父親母親都視他如己出,他又是那樣重義的人,豈會不顧他們呢?

我輕輕推開顧珩。

他下頜有胡茬,滿臉疲憊,眼底有,像是趕了許久的路。

他是早就聽到風聲,皇后要替我們賜婚嗎?

所以。

他是想趕回來阻止這一切嗎?

我看著他泛紅的眼角,臉上那種掙扎又無力的表,心痛無比,忍不住手去他的臉,去他眼角溢出的淚……

我突然又很慶幸,他沒能及時趕回來。

抗旨是死罪!

比起他活著,其他都沒那麼重要了。

我只想他好好活著。

母親好好活著。

他抓住我的手,的,在他臉上。

胡茬扎在我掌心,有種刺痛

他垂眼。

試圖掩去瞳眸中的淚

我流淚笑道:「顧珩,能親耳聽見你說這些話,我此生再無憾。」

這是我第一次喚他名字。

可這兩個字像一把無形的利刃,徹底將他擊潰。

他雙肩抖得越發厲害,抑的哭出了聲。

我看不得他這樣……

再這樣下去,我怕自己會失控,會不顧一切。

我只得極力克制自己。

狠下心。

將手從他手里一點點離。

指尖分離的那一剎。

我幾乎耗盡全力。

連帶著我與他的,都狠狠一震。

瀕臨崩潰的我。

忍痛將顧珩推出門外。

門。

我背靠在門上,哭得一的,卻也只能無力道:

「顧珩,認命吧!我們誰也做不到看著母親去死,更沒辦法抗旨,連累顧家滿門!」

我渾像是被空了力氣似的,順著冰冷的門板一點點下去。

「就當是……我們有緣無分……」

我看不見顧珩此刻的表

我只能聽見,門外是他絕抑的哽咽聲。

25

三日后。

賜婚懿旨被送到府上。

同賜婚懿旨一并送來的還有一道圣旨。

邊關戰再起。

皇帝命顧珩掛帥,親赴戰場。

待他凱旋。

便是我與六皇子,他與沈惜,婚的日子。

由皇后親自主婚。

26

顧珩出征那日。

我隨父親母親,在城門前送他。

我看著他披銀甲,英風凜凜的模樣,由衷地為他驕傲。

他兒時便同我說過。

他此生最大的愿,就是為國為民,上陣殺敵。

如今,他都做到了,做的比誰都好。

是啊。

顧珩是將才。

不該被兒所牽絆。

……

顧珩與父親母親一一道別。

最后。

才走到我前。

我強忍眼淚,笑著將求來的護符戴在他上,千叮萬囑:「戰場上刀劍無眼,哥哥萬事小心。」

顧珩笑容苦

深邃的眼眸中,融著一縷旁人不懂的深,「等我回來。」

我與他相看淚眼,聲「嗯」道。

27

乘馬車回府的路上。

母親忽然握我的手,幾度言又止。

可最后。

也只是嘆了一聲。

看我時,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讓我有種恍惚錯覺,仿佛什麼都知道。

28

按說,顧珩出征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可這次,我心里總是不踏實。

夜里常常從噩夢中驚醒。

數次都夢見顧珩出事了,渾

我跟曼曼說。

曼曼還安我,說夢都是反的。顧家軍從無敗績,不會出事的。

……

接下來的日子。

我總去寺廟求菩薩保佑他。

除此之外。

我不知該如何排解心的焦躁不安。

29

直到那日清晨。

宮里突然傳來消息,我軍大勝,不日凱旋。

但顧珩在追擊敵軍時,不幸中了毒箭。

軍中資匱乏,無法為其解毒,只得暫時用藥制毒

而昏迷的顧珩,正被急送往京中。

得此消息。

母親當即暈了過去。

我是被曼曼扶著,才勉強沒倒下。

30

五日后。

顧珩到京,被送至府中。

皇帝極為重視,派了數名太醫在府中守。

還下旨,不惜一切代價,定要將顧珩救活。

沈惜趕來時,哭得像個淚人。

日日守在病榻前,伴在顧珩側,不肯離開。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比金堅。

我想靠近,卻不得機會。

只能站在旁邊,眼睜睜看著顧珩的臉越發蒼白,越來越深,幾乎呈黑

太醫說他的脈搏越來越弱。

毒已深,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

先前還能勉強喂進去一些藥。

近來。

更是連藥都喂不進去了。

他們各個愁眉不展,句句都在暗示我們,要提前準備后事,人怕是救不活了。

就在我們都陷時。

秦太醫突然開口:「或許有一人還能救回顧將軍。」

我父親急道:「是誰?」

他目掃過我們每一張急切的臉孔,又面道:

「我也只是聽先師說過。此人名悟元,是江南一帶的名醫。當年先皇后病膏肓,宮太醫皆束手無策,是他令先皇后起死回生,后被世人稱為華佗轉世。」

「據說當年是先皇后的父親曾有恩于他,他為報恩,才答應宮救治先皇后的。」

「因他醫超群,先皇本有意留他在宮中任職。可他不諳世事,一心居。自此只聽聞靈山上有一神醫居于此,但再沒人見過。」

「我也無法確定,他如今是否還在靈山?」

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干脆低下頭,「又或者……人是否還在世……」

這話無疑是澆滅了所有人的希

屋里頓時雀無聲。

別說不知人是否還活著?

即便活著。

可傳聞靈山常有野出沒,都說有進無出,且山路崎嶇,四懸崖峭壁,又有誰愿意去冒險呢?

我瞥了眼平日哭得最兇的沈惜。

此刻也沒了聲響。

倒是看似冷漠的父親站了出來,

「我去!這是救活珩兒的唯一希,就算搭上我這條老命,也要把神醫請回來。」

母親泣聲道:「我也去。」

見他們如此堅定,我心一暖,為顧珩高興。

所以。

即便我真的有去無回。

這世

上,還是有人真心待他。

31

我走上前,跪在二老面前,向他們叩首。

「爹娘年邁,實在不易犯險。」

兒自愿去靈山為哥哥求醫,還請爹娘全。若兒不能平安歸來,無法在爹娘膝前盡孝,還爹娘莫要怪罪。」

最后一叩首。

我伏在地上,決然道:「兒心意已決,在此,叩別二老。」

父親不準我去。

倒是母親站在了我這邊。

……

送我離府時。

母親淚盈盈,一雙手握住我的。

最后。

抱住我,用僅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在我耳邊哽咽道:「云舒,是娘自私,是娘對不住你。」

「娘明白你的心了。」

「你去吧。」

我從母親懷中掙,一雙含淚的眼中滿是震驚。

母親替我淚,忍著哭聲,沖我重重點頭。

「娘等你。」

「等你回來,一切都會變好。」

「相信娘。」

父親就在旁邊,我知不能再多言了。

但我全都懂。

32

上靈山的路是崎嶇的。

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失足跌下山崖。

我自膽小,看著深不見底的崖下,說不害怕是假的。

但一想到顧珩還等著我去救。

便什麼都不怕了。

縱使碎骨又如何呢?

我從天亮爬到天黑,眼看著太順著山頭一點點落下去。終于在完全黑天之前,爬到了半山腰。

這里有院子。

院子里種著各種花草和菜。

我站在門口,見屋里有亮,便是有人住的。

走了這麼久的山路,除了偶爾聽到有野聲之外,從未見過一個人影,難道此就是悟元居之地?

我心中按捺不住的激

沖著院子里大喊:「有人嗎?」

我喊了好一陣子,才有人推門出來。

是位滿頭銀的老婦人。

「誰啊?」

我高興道:「婆婆,我想跟您打聽一下,這里是否住著一位名喚悟元的神醫?」

婆婆走近,蹙眉問我:「你找他有事?」

我將來意說明。

婆婆聽完,朝我揮揮手,「小姑娘,回去吧。」

我不解。

可不論我說什麼,婆婆都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但我確定。

這位老婦人一定知道悟元在何

別無選擇的我,只得長跪于門前,盼老婦人心

33

是夜。

山中風大。

才跪了一個時辰,我便凍得渾哆嗦。

可這不是令我最恐懼的。

讓我不安的是,耳邊逐漸清晰的野聲。

似乎,在周圍的黑暗樹林中,有無數雙眼睛正死死盯著我。

我甚至能覺到,它們虎視眈眈,在一點點地向我靠近。

不知是凍的,還是害怕。

抖的越發厲害,連牙齒都在打

我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

父親帶著顧珩上山狩獵,我非要跟著去。

因為貪玩,在林中與他們走散了,差一點就了野豬的盤中餐。

是顧珩及時出現。

將我從死亡邊緣救回。

他當時也才十四歲,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大的勇氣跟野豬搏斗。

還是父親出手。

二人合力才將野豬制服。

顧珩的背上,至今都留有一道很長的傷疤。

冷風刮過。

將我的思緒拉回。

我的心,好似也沒方才那樣慌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老婦人突然推門走了出來。

手里提著一盞燈,嘆聲道:「真沒見過你這樣執拗的姑娘,好大的膽子,也不怕被野吃了。」

「快隨我進屋吧。」

激涕零,連忙道謝。

進了門。

屋里很簡陋,但卻干凈規整。

老婦人給我端上一碗熱騰騰的稀粥,又給了我一個饃饃,「一日了吧,快吃點。」

我想追問關于悟元的事。

老婦人卻擺手,「你今晚就住里屋,明日天一亮,趕下山去。」

說完。

人便走了。

34

隔日清早。

我起來時,老婦人正在院子里給菜澆水。

我不死心的追問。

干脆充耳不聞。

我沒辦法,只得繼續長跪在院子里。

頂著

烈日,一跪一整天。

老婦人可憐我,終于松了口。

原來,是悟元的夫人。

說悟元居多年,已有十余年未下過山,是斷然不會去的。

還說,悟元最厭惡皇權家,當年救先皇后已是破例,只為報恩。

我不死心。

百般央求后。

老婦人指著院子右邊的山坡,無奈道:

「瞧見了嗎?那里有條幾百石階的山路。他每逢深秋,就去山頂住一陣子。我瞧著你是不撞南墻不回頭,那便去試試吧。」

35

我來到山下。

抬頭去,一眼不到頂的石階,近乎九十度的垂直,兩邊更是深險壑。

我知此行不易。

也知即便我有命爬上去,也未必請得悟元。

所以。

我要拿出最大誠意。

就這樣。

我一路跪拜,艱難攀爬。

雙膝早已被凹凸不平的石階磨爛,甚至已經麻木,覺不到痛了。

額頭也磕破了皮。

順著鼻尖滴落,染紅了石階。

與峭壁上的楓葉,如出一轍的鮮紅。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

我眼前一陣陣眩暈,幾度昏厥。

每每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耳邊就能聽見顧珩在喚我名字,「云舒…云舒……」

可我眼皮卻一次比一次沉。

后來。

還是冰冷的雨水將我拍醒的。

在最后一次失去意識之前,我終于狼狽地爬到了山頂,約約看見一人朝我走來……

36

等我醒來時,外面天已經黑了。

我正躺在一張木床上,屋子里彌漫著一草藥的味道。

稍一

雙膝傳來刺痛。

我不由得倒了口氣。

抻頭看了眼。

才發現雙膝上敷著草藥。

門口突然傳來聲音,「你醒了。」

我朝門口看去。

一位滿頭花白,下還留有白胡須的老頭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碗冒熱氣的藥。

我激道:「您就是悟元神醫?」

他不答話。

將藥碗放到床邊,看了眼我的膝蓋,抬手捋著胡須,搖頭道:「可惜了,這樣年輕便跪壞了雙膝。」

他又看我道:「把藥喝了吧,你還發著燒。」

說完,就要轉離開。

我著急地想拽住他,結果雙不聽使喚,猛地從床上摔了下來。

他要手扶我。

我趁機死死抓住他袖子,邊哭邊將來意說明。

見悟元無于衷。

我又急聲道:「我知道不該壞了您的規矩。」

「但他是馳騁戰場的大將軍!殺敵無數,戰功赫赫,難道這樣一位為國為民的好將軍,不值得您救嗎?」

「他忠于國家,心懷博,難道不該救嗎?」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不顧傷的雙膝,跪在那,向他磕頭道:「他中毒已深,時日無多,若再不救治,便回天乏了!」

「都說行醫者,菩薩心腸。」

「我求求您,救救他吧。」

許是可憐我,又或者之以

在良久的沉默后。

終于。

悟元答應了。

37

悟元說待我好些,便下山去。

我拒絕了。

已經耽擱了太久,顧珩怕是撐不住了。

悟元提醒道:「若你執意這會兒下山,雙膝日后便會落下病,重則殘疾。」

但我不在意。

只要能救他,別說是瘸了,哪怕死了我也甘愿。

38

我將悟元帶回府中時,所有人都驚住了。

他們甚至不停眨眼,一遍遍確認眼前所見,本不敢相信。

尤其是沈惜。

好像完全沒想過,我竟還能活著回來。

唯有我母親。

滿眼心疼地抱住一瘸一拐的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39

悟元替顧珩診了脈。

說尚且有救,但過程兇險。

他用銀針封住顧珩上的幾重要位后,割破了顧珩的十指,流出的都是黑的。

同時用人參吊在顧珩舌下。

這樣連續作了幾日后,顧珩竟真的變淺了些,開始能喂下藥了。

悟元又改用針灸,每日診治。

藥方也是兩日一換。

終于。

在十日后的深夜,顧珩醒了。

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我要見云舒……」

40

我趕來時,房里只剩下母親和沈惜。

母親喜極而泣,就坐在榻邊,一手握著顧珩的手,一手舉著絹帕抹眼淚。

沈惜站在旁邊,也邊哭邊笑。

聽見腳步聲。

顧珩急切轉頭,看向離他幾步之遙的我。

母親與沈惜也朝我看過來。

曼曼扶著我,一步一步地往床榻挪。

親眼看見顧珩醒來,我心中那份歡喜,無以言表,想哭又想笑。

顧珩眉峰凝起,將目落在我的雙膝上。

許是我一瘸一拐的樣子,讓他心疼。

我看見他薄,眼角都了。

見我走過來。

母親立刻站起,將床榻旁的位置騰出來。

深深看了我一眼,沖我微笑點頭,像是鼓勵。

然后。

連拉帶騙地將沈惜帶了出去。

曼曼也被走了。

……

房里,就只剩下我與顧珩兩個人。

見顧珩掙扎著要起

我忙上前阻止,「你還沒……」

他卻直接手將我拉懷中,一把抱住,凝噎道:「母親都告訴我了……」

「你傻不傻啊!」

「你就不怕自己死在靈山嗎?」

我搖頭,「我不怕。」

從他懷里掙出來,抬頭,迎上他滿懷愧疚的雙眸,「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救不活你。」

「但好在有驚無險。」

我笑說:「你看,現在我們不都好好的嗎?」

手去我的膝蓋,是那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

輕聲問:「還疼嗎?」

我傻笑,「不疼,一點都不疼了。」

見他不信。

我逗他道:「那我站起來給你轉一圈,跳兩下?」

我說著就要起

他一下拉住我手,眼神容:「傻丫頭。」

房中,燭火搖曳。

我在顧珩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

41

有悟元在,顧珩恢復得很快。

皇帝聽聞此消息,龍大悅,如流水般的賞賜被送進顧府。

他還想請悟元宮,但被婉拒。

父親母親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多了起來。

我雙膝也好多了。

只是走起路來,還是會刺痛,且不能走遠。

沈惜每日都來看顧珩,可顧珩并沒給好臉

就連母親對的態度,好似也不如從前熱絡了。

顧珩擔心我的

知道我不能長時間站立,行走。

便特意高價尋人,打磨出一個木質椅。

天氣好時。

他會推著我出門走走,去遠郊曬曬太

他還會像兒時一樣,跑去河邊叉魚,然后烤給我吃。

他說,真想就一直這樣下去。

我也想。

42

顧珩的毒被徹底清除后。

悟元便悄悄離開了。

只留下一張字條,「有緣再見。」

43

六皇子聽聞我雙膝損。

便鬧到了皇帝那,要與我退婚。

我聽說,皇帝為此大怒,罰他足三個月。

但六皇子畢竟是他兒子,一個殘疾嫁皇族,到底有損面。

皇帝也就默許了,取消這門婚事。

反正當初也是皇后下的懿旨,并非圣旨。

同時。

為堵悠悠之口。

皇帝還親自下旨,封我為郡主。

44

有一天晚上,母親突然來到我房中,說好多年沒有抱著我睡了,想跟我睡一晚。

我自然是愿意的。

……

夜里,母親摟著我。

我枕著胳膊,幸福地依偎在懷里,聽講述我與顧珩兒時的趣事……

說記憶最深的就是顧珩九歲那年,我捉了好多蚊子,地放進了他的床幔,咬得他渾都是包。

顧珩明明氣得不行,卻舍不得說我一句。

這事我也記得。

仿佛就發生在昨日似的,一幀一幕,是那樣清晰。

我至今都忘不了顧珩滿臉蚊子包的窘迫樣子……

我窩在母親懷里笑。

忽然側了側,將我抱

「經歷了你與珩兒傷這件事后,娘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比起我一雙兒的安危,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

「娘如今別無所求,只盼我你們幸福安康。」

覺臉上涼涼的,便抬頭看母親。

竟哭了。

「娘,你怎麼哭了?」

母親只是笑,「娘是高興

的,看見你與珩兒都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又把我抱,「云舒,你長大了,往后的路還很長,娘希你幸福。」

我應聲,「我會的,娘。」

我又往懷里拱了拱,有些困了,「娘,你給我唱歌聽吧,好久沒有聽你唱歌了。」

母親笑道:「真是長不大。」

還是唱給我聽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等我第二天醒來時,母親已經不在了,只有一封信放在母親昨晚睡過的枕頭上。

我坐起來,眼睛,把信展開……

云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娘應該已經不在了。

娘這一生,爭強好勝。

可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

唯有你與珩兒,是娘此生的驕傲。

你早就知道珩兒非娘親生了吧,所以縱使你們相,卻礙于娘的存在,不敢道明。

你是娘的兒,娘又豈會看不出你的心思。

是娘自私。

為了面,為了地位,一度想犧牲你們。

娘撮合沈惜與珩兒,也是怕這件事敗

可當珩兒命懸一線時,沈惜的表現當真讓娘失

倒是你,讓娘會到了,什麼可貴。

送你去靈山那日,娘便已經下定決心,要全你們。

如今看到你們都無恙,娘也能放心離開了。

娘想著,我兒穿嫁的模樣定是極了,看不見當真是憾,但娘會在天上保佑你們的。

日后婚時,你與珩兒定要來娘墳前上柱香,也讓娘跟著高興高興。

云舒,不要哭。

娘這一去,是解了。

來生,若有緣分,娘還尋你做兒。

只是不知,你是否還愿意接我這樣一個自私的娘親呢?

……

我看著信中的一字一句。

心口像是被人了把刀,刺骨的疼。

就在這時,曼曼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大哭道:「小姐!夫人……服毒自盡了!」

我手里攥著信。

信紙被我的皺一團。

我愣愣地看著曼曼,豆大的淚珠奪出眼眶,雙雙墜下。

嚨里彌漫著一子腥味。

猛地一口噴出。

我便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手里始終攥著母親留下的信……

45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顧珩就守在床榻邊。

看見他。

我第一反應就是抓著他問:「娘呢?」

我幻想著,或許那只是個噩夢,娘還沒死。

可顧珩痛楚的表是最好的答案。

我慢慢松開抓他的手,這才注意到,他上穿著的是孝服……

我頓無措。

一雙手攥拳,松開,再攥拳,哪怕拼了命地克制自己,可渾還是止不住地打

直到顧珩抱住我。

我徹底崩潰,趴在他懷里痛哭流涕,「我沒有娘了……顧珩……我再沒有娘了……」

顧珩將我抱得更聲道:「你還有我。」

46

原來,母親不止留了信給我。

給顧珩和父親也都留了信。

父親得知真相后,將自己關在房里,誰也不見。

母親的后事,由顧珩一手辦。

旁人問起父親。

我也只能說他傷心過度,病倒了。

一直到母親下葬。

父親也不曾面。

我知道,父親是不肯原諒母親。

又或許,他一時也沒辦法面對顧珩。

47

我不知母親在信中對父親說了什麼。

父親從書房出來那日,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目頹然,再無將軍風采,恍若換了個人。

他穿著服,直接進了宮。

就算從我和顧珩前走過,也沒看我們一眼。

……

父親很晚才從宮中回來。

不同于去時的冷漠,他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將我與顧珩到了書房。

他說,他已向皇帝請辭,告老還鄉。

他說,當初沈惜是與顧家嫡子定的親。

如今顧珩既不是顧家脈,這婚事便不作數了。

他已向皇帝稟明此事原委,加上皇帝先前對六皇子退婚一事有愧,便允了。

他說,我娘唯一愿就是,讓他全我跟顧珩。

他還說,他此生都不會原諒我娘。

但面對我們這雙兒,他是祝福的。

也算是他作為父親,最后能為我們爭取的。

……

送別父親那天。

他重重地拍了拍

顧珩的肩膀,「以后,顧家和云舒,我就給你了。」

顧珩雙膝跪在父親面前。

鄭重發誓。

此生定不負我,不負顧家。

父親臨行前忽然抱住我,拍著我的背,心疼道:「云舒啊,這些年委屈你了……」

我瞬間淚目。

手抱住父親,搖搖頭,「爹,您要保重,我和顧珩會去看你的。」

父親將我的手到顧珩手里,再一并握住我們的手,不舍的目一一盯過我們的臉。

最后。

心一橫。

上了馬車。

我與顧珩站在原地,目送父親的馬車,迎著朝,漸行漸遠。

48

父親走后。

顧珩向朝廷請旨,自愿駐守邊關。

皇帝允了。

我知道,他是想帶我離開這個傷心地,遠離這里的紛紛擾擾。

畢竟我與他「兄妹」多年,不論是顧家,還是我們,都免不了要被人指指點點。

最重要的是,我們不希旁人在背后詆毀母親。

49

之前。

顧珩特意去了趟靈山,向悟元神醫道別。

我因行不便,就沒跟去。

……

沈惜派人送了封信來。

指名給我的。

一起送來的,還有那只赤金纏手鐲。

在信中說到。

在這段里,是輸給顧珩,不是輸給了我。

還說,顧珩那次出征前,曾私下找過,希退婚。

不想失去他。

所以才去央求皇后賜婚。

至于六皇子,是看不慣顧珩待我那般好,希我早日嫁出去,離顧珩遠一些。

關于這件事,向我道歉。

信的最后。

說,顧珩雖好,但沈惜不要了。

既然我喜歡,就自己留著吧。

這只赤金纏手鐲,歸原主。

看完信后。

我笑了。

沈惜是名門貴,有的驕傲。

我明白的意思。

全當是在祝福我們了。

50

離京那日,天下起了小雨。

這大概是今年深秋的最后一場雨了。

我站在大門口,抬頭看著匾額上的「顧府」二字,心中慨萬千。

今日就要離開這了。

這個滿載我回憶的地方。

也不知今生是否還有機會再回來了。

總歸是有些不舍的。

驀地。

我肩上一沉。

回眸看去,是顧珩將披風搭上我肩頭。

他目,含著笑。

替我將披風的帶子系好。

冷風吹過。

他下意識將我護在懷中,用自己高大的軀替我遮風擋雨。

風停后。

他撥開我額前的碎發,溫道:「時辰差不多,該啟程了。」

我「嗯」了一聲。

剛要走。

卻被他俯,一下子抱了起來。

我驚慌道:「你做什麼?」

他眸子陡然地亮了亮,盯著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雙。」

我失笑,「我只是患有疾,又不是完全瘸了。你趕快放我下來,這麼多人看著呢,怪難為的。」

他眸深深地凝視我:「讓他們看。」

說罷。

便直接將我抱上馬車。

經過曼曼邊時,我看見在低頭笑。

51

馬車緩緩駛離顧府門前。

我忍不住掀開車簾,抻頭,朝顧府大門去,有兩個下人正一左一右地關門。

隨著大門一點點關闔,我的視線越來越窄,再看不見院子里景了。

淚在我眼睛里打轉。

娘,兒今日就要走了。您放心,兒一定會和顧珩好好的!

馬車走遠。

我垂下掀車簾的手,將目從外面收回來。

顧珩此刻就坐在我邊。

手攬住我肩膀。

我抬眸看他時,他也正垂眸看我。

我們相視而笑。

這種能堂堂正正在一起的覺,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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