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慘》第 21 節 閻都有

師父從嶺南領回來一個孩,讓我們小師妹。

小師妹子活潑爽朗,行事直率,青鸞山上下,都說小師妹是天底下最特別最良善的子。

而我,妖界一個子生的孩子,天生下賤。

我冷眼看著所有人都漸漸圍著轉。

后來我當著眾人的面把的臉踩進泥里,用洗我門前的臺階。

1

青鸞山上三千峰,座座是仙山。

我是首座扶華上仙唯一的弟子,三千仙,不及我容貌一分。

如果我有一個清白的好家世,這世界上人該有的福分,想必我也是能分一杯羹的。

只是我呀,長在閻都的香樓。

香閣是個什麼地方呢?

萬里紅塵香帳,珠落玉盤邀客來。

妖界都城曾經頂頂有名的銷金窟,我便生在這歡樂場。

我娘親的頭花高懸在這座華樓的樓頂,客人要用靈石從樓底往上堆,一直堆到頭花上明珠的高度,才有機會看一眼,聽彈一曲半遮面。

我娘親是最貴最好的。

只是娘親的運氣不好,遇上了大開殺戒的墮妖。

扶華上仙腳踏霞一劍刺那墮妖的膛,又從滿是火香樓里抱出了渾抖的我。

他本來放下我就要走的。

我拉住了他的角,在眼角鼓起幾滴淚珠,用細而哽咽的聲音哀求他:

「神仙哥哥,你帶裊裊走吧,裊裊沒家啦。」

扶華上仙丟下一只玉佩,如果賣了,夠我活一輩子。

這是上仙的仁慈。

他沒有停留。

只是三年后我一步一叩首,叩得滿頭是,捧著玉佩敲開了青鸞山的山門。

扶華上仙站在高高的大殿上看我。

我的睫著幾滴珠子,地笑,又重重地磕頭。

上仙不說話,我便一直磕,磕得我脊背酸,眼淚如線斷。

我聽得扶華輕聲嘆。

從此,賤妖白裊,就在這青鸞仙山安下了家。

2

我十六歲才開始修行,扶華上仙說我骨已定,此生必修不大道。

我自然不甘心。

我沒日沒夜地修煉,靈力卻仿佛是我的仇人,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在丹田匯集起來。

青鸞山上所有的弟子都說浮華上仙對唯一的弟子太過寵,徒弟不爭氣,竟還親自為我練了仙丹,助我勉強筑基。

只有我知道,那只是一夜荒唐后的補償。

當然,我就是故意的。

那天我的好師父指著我鼻子罵。

「天生下賤。」

我捂著落的衫簌簌落淚,半跪在師父的床頭,看向來冷靜自持的他氣得手指發,我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咬著

「師父……裊裊沒有道,抵抗不了藥力……」

我的眸子里一片冷

我自然是抵抗不了藥效。

不過扶華,你一介上仙,縱然這藥十分猛烈,你是否也有一瞬間是為我著迷?

扶華上仙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他敞著還沒來得及收攏的袍,神懊惱,活像是被糟蹋的那一個。

我搶著說他的臺詞:

「師父,裊裊從不癡心妄想,只求師父為我制一顆九轉仙丹助我筑基。」

扶華上仙拂袖而去,幾月后差人送來這顆仙丹,從此在我的丹田里替我吸收天氣靈氣,而扶華上仙本人,再沒有踏進我房一步。

3

小師妹姓秋,單名颯,生于人間的將侯世家。

并非從小修道,但確天資絕佳,門不過月余,就趕超了許多師兄妹。

雖然知道同為扶華上仙座下弟子,不了被拿出來比較,不過我向來不想惹事,每日便在院中勤加修煉。

師父已對我不聞不問很久,不過不知為何今日卻傳我前去。

了殿,恭敬地拜了師禮,但久久不聽師父我起

我沒有抬眼,只聽到小師妹銀鈴般的笑聲,而師父聲音溫和:

自然是肯的。」

扶華上仙似乎終于注意到了我,聲音淡了下來:

「颯颯,這便是你師姐。」

我抬起頭看向秋颯,這是我第一次正式見

小師妹生地嗯嗯俏可,卻稱不上很,只是笑容真如山花般爛漫,邊有淺淺梨渦,瞧著便讓人心生好

沒有規矩地向我見禮,蹦蹦跳跳地來到我的邊,大剌剌地攬住我:

「師姐,師父說你做的飯是咱們清峰一絕,師姐做給我嘗嘗嘛!」

我淡淡地瞧了一眼,沒有錯過在看清我容貌后眼中閃過的一艷羨。

師父開口道:

「颯颯在人間長大,雖可以辟谷,不過仍是不

大習慣,如今清峰只有你一人還需食人間谷,你便多做些給你小師妹送去吧。」

他又轉向小師妹:

「不過也不得多食,一月至多三次。」

小師妹嘟起開始晃扶華上仙的胳膊,師父似乎拿沒辦法,又準一月多吃兩次凡間食

我勾起角:

「師父,我不能為小師妹做吃食。」

扶華上仙的手指輕點著桌面,這是他心不佳的表現。

「師姐怎的如此小氣!」

師父還未來得及出聲,便又蹦回了我的旁,還解下了腰間垂著的羊脂白玉塞給我:

「這便當飯錢了,師姐就讓我解解饞吧。」

當真如傳聞中一般「率」。

「師姐不是不愿做,是不能。」

清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劍眉星目的俊俏年推門而,向師父行禮后微笑著我:

「師姐。」

扶華上仙點點頭:

「遠洲回來了,來見過你小師妹。」

穆遠洲笑得意氣風發:

「總算不是這清峰上的小師弟了。」

4

我確實不能為小師妹下廚,因為我自己都吃不飽。

峰上都是門弟子,眾人大都辟谷,如需要吃食,還得去外門那幾座山峰。

我不會劍,一開始我每日單是要走去吃飯,都要走上一個時辰去外門,等吃完飯再回到住,就又走了。

十五六歲,正是長的年紀,晚上我常得睡不著,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睜著眼睛,一遍遍地想事

我一心想變強。

去外門吃飯吃了小半年,我的修為毫無長進,只我的臉和慢慢發育,開始變得引人注意。

議論我的人越來越多,我的世也瞞不過眾人。

即使我不施黛,每日裹了素的長袍,也從不與同門的師兄弟多糾纏,閑言碎語仍是越來越多。

那時候的扶華上仙是多麼不食人間煙火,他想不到我每日都吃不飽飯,也想不到我小小年紀就了漩渦的中央,每日需得聽到許多不好聽的話。

后來穆遠洲了我的師弟。

門的時候的年歲尚小,也還未辟谷,不過他腳程比我快上許多,經常先去占座。

穆遠洲自然也知道那些閑話,他也是年天才,長得又好,同門里不人愿意與他結

我也對他說過,可以不同我坐在一起用飯。

他笑嘻嘻地說:

「你是我師姐,管旁的不相關的人做什麼。」

穆遠洲辟谷之后,依然惦記著我吃不飽這件事,便向管事的人打點了些銀子,管事的人也不敢得罪他,從此每月向我的院子里送幾回米面菜,他又幫著我在院搭了個灶子,從此我便自個兒下廚了。

只是這麼一點糧食,也確實只堪夠我一人吃,加之這幾年我依然是門中的廢,穆遠洲也經常下山除魔衛道,不常在山中,這些送菜的人也是愈發懶怠。

穆遠洲略說了一番緣由,向小師妹笑道:

「離清峰最近的墨家鎮,幾個時辰也能到了,小師妹若是饞了,就下山打牙祭去,正好練練。」

秋颯眸微亮,俏皮地吐著舌頭:

「師兄是不是對墨家鎮很,明天就帶我去逛逛可好?這麼些日子在山上可憋死我了。」

穆遠洲看向我:

「師姐一起去吧,最近又是到賣桂花糕的時候了,師姐吃。」

退出殿的時候,扶華上仙聲音僵地喊住我:

「你……你一直吃不飽飯?」

我恭敬地回道:

「并非大事,師父不必掛心。」

我抬起頭,卻見扶華上仙抿著口起伏了幾下,眼中含著怒意,不知哪里怒了他。

我匆忙行了一禮,便退了出來。

5

我不會劍,只能穆遠洲帶我。

他上次一走便是大半年,我已有些日子沒有見他了。

穆遠洲了條似的長個,初見他時比我還矮上些許,如今我已經要仰著頭看他了。

小師妹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從小長在人間富貴家,豪門貴族間的新奇事倒豆子一般講給我們聽,穆遠洲年心,也熱鬧,聽了一路,臉上也帶了些笑。

我們到了墨家鎮,卻遠遠看到城門閉,城鎮上空不時有靈力劃過,似是有修行者在里頭查探。

城門口一人攔下了我們。

此人著墨袍,單邊袖子上綴滿了古樸大氣的花紋,應是萬仙盟的執事。

「墨家鎮現有一只墮妖作,我們謝閣主正攜同僚破陣,恐傷諸位道友,還是請回吧。」

小師妹扯了扯穆遠洲袖子:

「是不是仙史上講的那位謝塵?」

穆遠洲神帶了點矜傲,向門口

萬仙盟執事道:

「我是穆遠洲,愿助謝閣主一臂之力。」

角噙了笑,這小師弟,下山了幾年想必也混出了點名堂。

果不其然,門口的執事便放我們進去了。

穆遠洲得意地朝我眨了眨眼睛,又從儲戒中掏出一方面紗我戴上。

「我此次下山正經過蘇沙,蘇沙織造是世間一絕,還染得出獨有的青玉案,當時我見了就覺得配師姐。」

秋颯在旁邊跳腳:

「師兄偏心,我也想要!」

穆遠洲面嫌棄:

「師姐傾城之姿,帶面紗是為了防小人窺視,你要面紗有什麼用。」

他頓了頓:

「往后若經過京都,再給你帶胭脂吧。」

6

萬仙盟眾人都集在鎮的天香樓議事,我們踏進去的時候,正好見謝塵領著幾位執事自樓上走下來。

謝忘塵,人如其名,年紀輕輕,在劍道上的造詣已讓人塵莫及。

他面極冷淡,薄抿著,三千發束在腦后,襯得他容貌姝麗,氣質超絕,世人皆說我的師父扶華上仙皮相無雙,可瞧著這謝忘塵,也絕不輸他。

不過是謝忘塵名聲太臭了罷了。

這謝忘塵,傳聞中格板正,淡漠,下手干脆利落,人常說過剛易折,他是暫時還沒人剛得過他,因此折不斷罷了。

秋颯已經看直了眼。

謝忘塵在我們面前站定:

「墨家鎮這只是幻妖,起初它在鎮子東南方布了個大陣,此陣甚是奇特,似乎會變化方位,且只在晚上出陣型,我們昨日夜巡的兩位同僚便被吞進了此陣,此行當兇險萬分。」

沒等我們出聲,他已經漫不經心地接道:

「我的意思是,這里也隨時可能被幻陣吞掉,如果你們只是來玩小孩子過家家,可以走了。」

我轉就想走,但被秋颯攔住了。

大聲道:

「我有辦法找出它!」

湊到謝忘塵旁邊侃侃而談:

「幻妖的目的是為了增強修為,所以一開始吞人,而修士來了則吞修士,不過眾所周知,妖最好的補品——是妖。」

我莫名其妙后背一涼。

秋颯已經撲過來拽我的手:

「師姐,不如今晚你來引那幻妖出來吧!」

穆遠洲怒火中燒,一把拉開

「你胡說什麼!師姐沒有自保之力,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

謝謝你倆啊,一個抖出了我是妖,一個抖出了我很弱的事

一時間,屋眾人的目都聚集在了我上,不時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原來是……」

「之前就聽說扶華上仙收了一只妖做徒弟,沒想到修為這麼低……」

秋颯瞪圓了眼睛:

「你們都胡說些什麼!不許說我師姐。」

「師父在我門的時候贈我一件護,我把它暫時借給師姐,還有謝閣主坐鎮,師姐絕不會有事。」

掏出一把小小的玉骨傘放進我手中。

一名年紀較大的執事道:

「閣主,我看此事可行,且有玉骨傘護,這位姑娘應也不會出事。」

我在心里冷笑一聲。

能出謝忘塵和你們這麼多執事,這墮妖一定棘手,玉骨傘至多為我擋下一擊,一擊之后,若謝無塵無法及時趕到,我恐怕兇多吉

謝忘塵看我一眼:

「不用。今晚幻陣出現之時我孤陣即可……」

還沒等他說完,我已經打斷了他:

「謝閣主,我愿意的。」

「我師妹說的的確是最省時省力的方法,今晚幻陣若現,也是為吞人而現,等謝閣主陣,被吞者也是兇多吉,何必誤了這人命,便直接拿我當引子吧。」

7

我舉著被劃了一道口子的手臂在街上晃,只希這只墮妖不要得了傷寒,快點聞著味過來。

這事兒未能如愿以償,我從東街走到西街,依然沒覺得自己了陣,反而是先響起了秋颯的尖聲。

聲離我不遠。

一道劍劃過,謝忘塵已趕了過去。

我屏聲提氣,拐了幾個街角,果真發現了陣法的痕跡。

我施施然踏了進去。

驟變,腳下突然變了一條黑的長河,翻涌間還吐出些森森白骨。

我解開包著傷口的手臂,就著舊傷又拿著匕首重新劃了一道,鮮便又簌簌低下來。

那些跡滴長河,卻并沒能融河水中,反而結了一個個的珍珠漂浮在水面,所過之「滋滋」聲不斷,不一會兒河底就傳來陣陣啼哭。

我把手往下,想要浸到黑水里,那黑水卻不停地往后,最后禿禿的河床來。

在那河水底下,躺著不省人事的小師妹。

角。

上好香。

我彎下腰查看的傷勢,還沒近,就被一靈力彈了出去。

小師妹的手里握著一只小巧可的鈴鐺,那件靈寶化了一件屏障,排斥著生人的接近。

大多數靈寶都只能抵擋一擊,這種持續形的寶需要制作者大量的靈力浸,甚是罕見。

我就說怎麼舍得給我玉骨傘,原來是在師父那拿了更好的。

我直起腰,正打算繼續找那只落跑的幻妖,旁場景卻突然變換,剎那間變了墨家鎮的場景。

街道空無一人,小師妹已經不見了。

「師姐!」

我扭過頭,穆遠洲從遠小跑而來,后面跟著抱著劍的謝忘塵。

「師妹剛剛好像尖了一聲,師姐有沒有看見?」

穆遠洲眉頭鎖,湊近我小聲道:

「師姐,要是小師妹出事了,師父怕是要拿我問罪了。」

他的狗頭:

有師父的靈鈴,暫時不會有事。」

謝忘塵出聲道:

「你們避遠點,我再出一劍碎了這幻境,然后你們便帶著那孩出城。」

穆遠洲拱手道謝:

「多謝閣主,等我出了幻境就傳信與師父,讓他來助陣。」

我拉住穆遠洲,瞧著謝忘塵那雙冷的淬冰的眸子,決定替他把話說完:

「閣主的意思是,讓我們不要在這里礙事了。」

我看了看穆遠洲這二愣子,又補充道:

「也不要多管閑事,他能搞定。」

這幻妖所造幻境之細,確實見,可見實力不一般。

若不是我們被卷了進來,怕我們被劍氣所傷,想必謝忘塵早把這幻境掀了。

謝忘塵瞧了我一眼,沒有反駁。

他舉起劍,劍風陡然而起,劍氣泠冽如寒霜秋月。

謝忘塵沒有揮劍,也沒有劈砍,只冷冷朝著劍尖所指,口中輕吐:

「破。」

剎那間靈力似凝攢的月華如綢緞般瀉下,他的黑發鋪開,被劍風卷得肆意飛舞,手卻很穩,紋

這便是當世劍道最強者,真是好一柄無劍。

8

我被謝忘塵的劍晃的睜不開眼睛,再睜眼時,已是在天香樓的門口。

不過此時的天香樓,倒是人來客往,熱鬧非凡。

一個面容姣好的靠在二樓的窗臺口,懷里似乎抱著一只白貓,正在低聲唱:

「我正不足他正,他為寒我為

分我一只珊瑚寶,安他半世凰巢。」

我緩步上樓。

面前是一桌好酒好菜,對面卻坐了位形容枯槁的男人,看骨相長相俊俏,眼下卻眼眶凹陷,僵直著坐在椅子上。

我再湊近些,便看見了那手中抱著的,哪是什麼白貓,分明是一只骷髏的頭顱。

周圍的人視若無睹,像是一如往常。

劍氣破空聲傳來,我下意識往左邊一閃,面紗隨之而落。

天香樓的半邊已經被謝忘塵削掉了,那張盛滿了好菜的桌子,連同那個男人都隨著被劈開的半邊向下傾斜。

盤子稀里嘩啦地砸下,那個男人卻好像被幾條極細的銀線綁住了,以一個十分詭異的角度停止了下

謝忘塵飛而至,在看到我的一剎那,向來古今無波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詫異。

「你為何在這兒?」

真沒意思。

還以為是見了我的臉,被我的容貌驚住了。

我懶懶道:

「這怎的問我?不該問謝閣主嗎?想必是您的劍法出了什麼差錯,才沒把我送回現世,而是直送到這幻妖的老巢了吧。」

謝忘塵面無表

「我修的無劍訣,不會出錯。」

他還想再辨,我止住他:

「別說了,那墮妖要跑了。」

那面容姣好的子抱著骷髏蹲坐在窗臺上,聞言嘻嘻一笑,又去了形。

謝忘塵不僅沒,甚至還坐在了幻妖坐過的椅子上。

我:?

謝忘塵著劍,指了指那被銀線固定住的男尸。

剛剛想帶著離世的人一起離開,我用靈線鎖住了這早晚會回來。」

我輕笑:

人?」

謝忘塵冷冷道:

「萬仙盟給的報。這幻妖據說也屬妖界一大族,時流落人界,被一男子所救,兩人互定終,后來幻妖在男子幫助下回了妖界,不過短短數年就奪回了家產,并取得了在人間停留的資格。」

「只是回來的時候,那男子已經移,另娶他人,幻妖便了墮妖,大開殺戒,不殺了那男子的妻子,還殺了不鄰舍

那些無辜的人。」

我湊近謝忘塵,手輕上他的臉頰。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眉眼冷淡:

「干什麼。」

我吐氣如蘭:

「如果我是你的人,可是最后背叛了你,你還會不會待我視若珍寶呢?」

謝忘塵后退半步:

「幻妖以執念布陣,無論如何,這個男人的尸一定很重要。」

我冷笑道:

不會回來了。你沒聽到在唱什麼?」

9

我正不足他正,他為寒我為;分我一只珊瑚寶,安他半世凰巢。

謝忘塵皺眉:

「不就是在說流落人間被男子所救?」

我搖頭:

「這是折子戲《鎖麟囊》的唱詞,這里的他,可不是男子,而是『』,一位姑娘。」

「這出戲是說一位富家小姐出嫁的時候,拿裝滿了珠寶的鎖麟囊救濟了一位貧苦的子,后來富家小姐后半生流亡他鄉,又偶遇了貧苦子,此時那位子已經生活富足,銘記小姐的恩,又保了小姐下半輩子的富貴。」

出我的劍劃斷了那些銀線,男人的尸轟然倒塌,散了一堆灰塵。

「那幻妖手中抱著的頭骨下頜又薄又輕,明顯是人的,最重要的東西已經帶走,又怎麼會回來?」

謝忘塵薄抿。

我逗他:

「不信?你來我的下,再你自個兒的,看看是不是真是這樣?」

他偏過頭:

「不用,是我的錯。」

倒是干凈利落。

「若你和幻妖正面對上,恐怕接不住你一招。就看是你揮劍劈幻境的速度快,還是織造幻境的速度快。若單是躲著,找到還是極費時間。」

「不過,你的那些同僚,不知道能不能等得起了。」

謝忘塵著我:

「你想說什麼?」

我笑道:

「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我知道怎麼引出來,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謝忘塵的瞳很淺,冷著臉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被什麼大型盯上的覺,他此刻心一定不是很好。

他高坐閣主之位多年,在萬仙盟主掌殺伐,即使很參與議事,在眾閣主間依然是威甚高,想必被人威脅的滋味,已是很久沒嘗過了。

「我需要你娶我。」

短短一天之,謝忘塵那副冷若冰霜的表出現了第二道裂

「你是不是瘋了,我們今天才認識吧?」

我舉手:

「意思是,不是今天認識的就可以?」

謝忘塵無奈扶額:

「一只幻妖而已,你可真把它想得太重要了。」

我立馬改口:

「那我換個條件,我要你帶我進萬仙盟的案牘庫。」

謝忘塵搖頭:

「機重地,不可以……」

我搶答:

「那你娶我!」

幾番回下來,謝忘塵已經拳頭握,努力控制面部表

我抱住腦袋防止挨揍:

「謝忘塵,冷靜冷靜!你修的是無劍,緒不要大波!」

謝忘塵搐:

「我修的是無劍,又不是無道。」

他無奈道:

「行。不過我會跟著你進案牘庫,你也只能看一份你要看的案宗。」

10

我讓謝忘塵自己給自己劃了個圈。

「你就坐在此地,自縛手腳,封住五,半個時辰不要有任何作。」

謝忘塵眉頭皺:

「原因?」

我靠近他的耳朵輕聲低語:

「聰明人一般自己能想出來。」

我轉頭,一瞬間幾縷妖異的妖紋從我的背部攀升,蔓延至我的脖頸。

確認了謝忘塵五皆閉,我朝天香樓外走去,一邊對著空氣講話:

「落在我手里,可比落在他手里好。」

剛踏出天香樓,街道場景再次變換。

我環顧四周,已經置民宅

果然。

幻妖自謝忘塵陣后,就覺察了絕不會是此人的對手,無論是把小師妹送到我面前也好,還是留我在幻境天香樓也好,擺明了是更想和我談談。

要不是謝忘塵每次都來得那麼快,此間事早了了。

歌聲乍起,又唱的是那首我在天香樓聽過的曲,不過聽聲音,似乎是換了一個人。

我緩步朝發出聲響的西廂房走去,從微掩的門扉向,只見一個面容平凡且蒼老的子在對鏡梳頭,里正哼著這段詞。

云娘。」

聲音自我背后傳來,我轉頭去,那個天香樓里的貌子倚靠在院子里

的枇杷樹樹上,卻并沒有看著我,而是盯著房那位云娘的子。

我篤定道:

「是云娘救了你,而不是什麼男子。」

幻妖聳聳肩:

「他們萬仙盟也真是沒什麼本事,這故事七拐八拐竟能傳那樣。」

舉起起染赤紅的指甲放在太下瞇著眼看:

「這事的始末簡單得很。」

「云娘和賀生從小青梅竹馬,打娘胎里就訂了婚。」

幻妖的五指微微用力,幻境流轉,往昔之事盡展于我眼前。

云娘掀起轎簾,十指青蔥,眉眼溫和:

「妹妹,你什麼?家住哪兒?」

那時的幻妖材矮小,滿臉黃之,頭發油膩,躺在雪地里,活像個小乞丐。

賀生從另一側探出頭來,不似那僵直的尸,面龐英俊瀟灑:

「正是荒年,許是哪里的流民,給些錢打發走吧。」

云娘憂心道:

「大路尚且積雪三尺,放著不管的話,這孩子會給凍死的。」

幻妖站在我的旁,手攏在袖中:

「云娘將我撿了回去,好生將養了月余。」

「我向來率,更何況云娘這般好,我沒忍住,便將我的來歷都告訴了云娘。」

幻妖的眼中閃過一

「云娘著我的頭。」

說,我們阿肆,就算是妖怪,也是頂好的,直心腸的小妖怪。」

11

幻妖拿著云娘給的一部分嫁妝回了妖界,再殺回人界的時候,正逢云娘和賀生家中敗落,輾轉在墨家鎮安下家。

人生起落,云娘鬢邊添白,雖眸中溫依舊,可雙手糙,已然不是當年的富家小姐。

阿肆歪著頭打量了我一番,下了結論:

「我們云娘才是真閨秀,你看看你,長得雖,眼里卻不帶一點笑意,這點演技也只能騙騙你那小師弟了。」

我笑盈盈道:

「友提醒下,謝忘塵只答應半個時辰,你故事快點講。」

幻妖撇,畫面一轉,云娘和賀生搬進了阿肆出錢買的大宅子。

阿肆挽著云娘的手,嘰嘰喳喳地講這些年的經歷,只賀生一雙眼睛粘在阿肆上。

了大姑娘,面如芙蓉出水,角兩點梨渦,哪還有當年的邋遢模樣。

云娘蕙質蘭心,怎麼覺察不出睡在旁的夫君和自己早已同床異夢。

賀生要休妻,罪狀無所出;鄰舍皆贊同,賀其迎妾。

云娘小聲泣,難過得著額間皺紋自言自語:

「賀生,你有沒有心?」

阿肆聽到了這話,便拿這話問賀生:

「賀生,你有沒有心?」

賀生答不上來,阿肆便出手,鉆進賀生的膛,親手掏出一顆鮮活蹦的心臟。

順著阿肆的手臂往下淌,流進指,漫過昨日云娘給染的丹蔻,也浸云娘驚恐的眼睛里。

我歪著頭聽了半晌:

「你腦仁是不是就和核桃一般大?天就知道殺殺殺?」

12

幻妖不屑地笑了:

「我平生就活一個痛快,想做什麼便做了,賀生和那些冷眼旁觀的人都該死。」

我平靜道:

「可云娘也死了。」

幻妖移開了目

「云娘是自盡。」

將骷髏至面頰,癡癡道:

「死了也好,云娘這般好的子,不該在這很壞的人間氣。」

這一世積德行善,下一世應當有很好很好的福報。」

小半時辰已過。

幻妖從那顆郁郁蔥蔥的枇杷樹上縱躍下:

「本想吃了你那小師妹再來會會你,如今我對上你怕是沒有勝算。」

蒸騰起赤的煙霧:

「這顆妖丹若給了你,總比碎在外頭那家伙手里好。」

我頸部的花紋節節攀升,逐漸爬滿了我半邊臉頰,妖冶而詭譎。

幻妖面

「你竟……」

「他們那群修道的偽君子,居然沒殺了你?」

我自鎖骨那妖艷的花紋中,出一條細長的骨鞭來,沒理會的發問:

「賀生死得可真容易。」

我高高揚起我的骨鞭:

「若是我,我要他好好地活。」

「我要他敗名裂,盡苦楚,活著看云娘富貴通天,生活滿,再為自己的薄寡義后悔一輩子。」

阿肆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話是:

「唔,是個好法子。」

「不過我是直心腸的小妖怪,這種這麼復雜的事,還是留給你這種大妖怪做啦。」

13

謝忘塵趕到的時候,幻境已隨著

阿肆死而消散。

我正抱著云娘的頭骨坐在院中的枇杷樹下發愣。

我剛抬眸,謝忘塵的劍已經抵住了我的脖頸。

他聲音森然:

「你吃了。」

我配合地

「正是正是。」

劍又近幾分。

「你拜師扶華上仙,雖才筑基,理應已離妖道,修行方法早已與妖天差地別,怎麼還能吞食丹?」

「從踏這墨家鎮,知到幻妖存在的那一刻起,你就打上了這一顆妖丹的主意,是嗎?」

事實證明,能寫進仙史的人,真也不是什麼好糊弄的。

我點了點自己的眉心,頗為滿意地看見謝忘塵的眉間也亮了亮。

「可是謝閣主,你已經和我結契了。」

謝忘塵收回劍,面突然恢復如常:

「唔,果真如此。」

我心念微

「你以退為進讓我帶你進案牘庫的時候,我就發現你在后悄悄結誓言契。」

「我當時好生奇怪,我已天玄境,遵循的已不是普通的天道法則;要與我結契,境界不能與我太過懸殊,因此你施此咒時,我只當你見識淺薄,便由著你去了。」

謝忘塵角微勾:

「不過奇怪的是,契約竟了。」

我抿了抿,渾直立,后背的妖紋也跟著蠢蠢

「在封閉五的半個時辰,我終于想通了。

「單論修為,你遠不如我;可若你是妖,卻生來有一樣我比不過的東西。

脈。」

謝忘塵挽了個劍花,無劍背在了他的后:

「想不到,上古大妖的后代,仍存于現世。」

冷汗從我的額間冒出來。

妖界如今式微,正是千余年前大妖幾乎被屠戮殆盡的結果。

那一戰慘烈異常,無數大能隕落于古戰場,最終人類修士占得上風。

為了保證妖族不死灰復燃,加上同胞被屠戮的憤怒,修仙界對大妖趕盡殺絕,時至今日,妖界只留下一些脈之力低微的妖怪了。

而作為人盡皆知,為扶華上仙不喜的廢徒弟我,如若再被出有大妖脈,就算謝忘塵此時顧忌著誓言契不殺我,只要他稟告萬仙盟,也有的是人來殺我。

骨鞭在我背后的妖紋里游走,而我笑意全無,殺心頓起。

14

謝忘塵著我:

「萬仙盟上一次發現大妖蹤跡,是……」

話音未落,一匹霞瀲滟的白綾自天而降,謝忘塵劍,只是這綢緞并非沖他而去,而是筆直地在我上。

這是扶華上仙的本命法寶。

還未到最后一刻,我仍然要演好一個筑基期的小修士。

于是我沒有抵抗,轉眼就被飛出去,吐了幾大口鮮

我趴在地上抬起頭,白綾的另一端正是我那面鐵青的便宜師傅,旁邊跟著一臉焦急的穆遠洲,他背上還趴著一臉蒼白的小師妹。

......

謝忘塵拎著我的后脖子,把我從地上提溜起來:

「顧清晝,你這是何意?」

不愧是萬仙盟一閣之主,敢直呼我師傅名諱。

我又吐了一口

到了這景,我橫豎也是不怕了,單謝忘塵一個我便打不過,更不要說加上我師傅了。

我坐在地上,扯過謝忘塵的袖子邊的

顧清晝面又難看了幾分:

「是魯莽闖陣,看顧同門不力,害得師妹險些形神俱滅。」

謝忘塵冷聲道:

「白裊不過是筑……筑基修為,如何看顧同門?況且陣是我授意,此番自告勇當餌,非但無過反而有功,你竟如此顛倒黑白?」

我渾一震。

謝忘塵竟然幫我講話?

我像來會察言觀得很,他此話一出,我便知他此刻絕無殺我之意。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一把,著謝忘塵的眼瞬間積了一層水霧:

「沒事,不是第一次了。」

我改坐為跪,從出玉骨傘雙手捧上:

「師父,是裊裊不自量力魯莽行事,還要小師妹顧我安危。」

「我本想再還些謝禮,不過裊裊向來囊中,也從無法寶傍,如今也只能歸原主,再盼小師妹早日康復了。」

我低垂著頭,泫然若泣。

穆遠洲連忙大聲道:

「師父,這真不關師姐的事。」

顧清晝瞪了他一眼,沉聲道:

不到你說話。」

穆遠洲向來是怕他的,雖臉忿忿,但也不說話了。

顧清晝手一揮,我便覺一大力朝我襲來,將我拉到了他的側。

「本座教訓自己

的徒弟,就不勞閣主費心了。」

15

我被關進了清閉室。

回到青鸞山后,顧清晝匆匆離去,只代讓我好好反省,小師妹沒痊愈之前不許出來。

中間只穆遠洲常來探我,還給我帶了治傷的藥。

閉的第十三日,我本睡得昏沉,突然被穆遠洲晃醒。

「師姐,快起來。」

我睜開眼,穆遠洲不知從哪到了解制的令牌,一臉焦急地把我從床上拉起來:

「師姐快走,萬仙盟突然來人,說要審你。」

況不妙。

我立即跳下床:

「他們已經往這邊來了?審我的理由說了嗎?師父呢?」

穆遠洲把一個包裹塞進我手里:

「師父還未歸山,他們沒細說,只是說要拿人。此次領頭的是掌刑法的那位閣主,他向來喜歡屈打招,我覺得來者不善。」

「無論如何我覺得師姐還是先躲上一躲,我讓小師妹在前殿拖著,我來放你出去。」

話音未落,外邊突然人聲嘈雜,秋颯帶著一幫人闖了進來,為首的穿制服,正是萬仙盟的人。

穆遠洲還沒來得及出聲,秋颯就竄到他邊小聲道:

「師兄,我本來是攔著的,可他們說那日在墨家鎮清理現場的時候,發現除了幻妖的妖力外,還有一妖力非比尋常,可能是大妖。」

飛快地瞥了我一眼:

「當時整個墨家鎮,除了師姐之外,找不出第二只妖了。」

穆遠洲只覺荒唐:

「你在胡扯什麼?」

秋颯大義凜然道:

「師兄,這絕非小事了,牽扯兩界,由不得我們有私心。便讓師姐和他們走一遭,若師姐不是,也可早日還師姐清白。」

我面冷淡地看著這一切,替把后半句話補全了:

「若我是大妖,我早日跟他們走了,你也好早日給我上墳,不是嗎?」

秋颯面青一陣白一陣。

穆遠洲把我擋在后:

「師姐不會跟你們走的,一切要等我師傅回來定奪。」

秋颯厲聲道:

「師兄你瘋了!我們和大妖之間的仇恨不可能消散,就連妖界如今茍延殘也是我們修士發了大慈悲,更何況你穆家修仙名門,先祖就是死于大妖之手,你竟還想包庇!」

穆遠洲仍攔在我面前,只不過面逐漸蒼白,手臂也慢慢低垂下去。

我垂下眼。

沒事。我對自己這麼說。

我雖和穆遠洲相識多年,可他的世界不止有我這一個師姐,他有面的份,厲害的師傅,俏的師妹,和明的前程。

他憑什麼義無反顧地和萬仙盟撕破臉,堅定地站在我這一側?

我從小飽嘗人冷暖,也從不對任何人有過高的期

我從穆遠洲后走出,語氣輕松道:

「我跟你們走。」

16

我從一座牢房,到了另一座牢房。

符文流轉的鏈條鎖住了我的手腳,我被封住五,吊在水牢里,每日被打上一頓,再審上一審。

我咽下滿腥味,干燥的,雖然聽不見自己講話,但仍然決定告訴他們一些基本的事

「那個,我還未辟谷,你們在等到我神崩潰之前,我就要被死了。」

沒有人回應我。

萬仙盟并沒有直接檢測出大妖的辦法。

大妖沒有妖丹,每只大妖的種族能力自出生起是流淌在里的,我不使用,沒有人能知道。

況且此刻我的丹田,一顆由扶華上仙親手煉制的九轉仙丹,混著這些年我溜下山吞吃的惡妖妖丹,早看上去和真的妖丹無異。

他們找不出破綻,卻仍拘著我。

萬仙盟這群草包,審是沒審出什麼,倒是給我套出了不話。

比如,他們在墨家鎮發現的,是一滴大妖重傷后留下的,那滴凝而不化,又對其他妖族有制之勢。

又比如,謝忘塵好像不在閣

我閉上眼睛,食指微,一看不見的線從手腕的誓言契上發散出去,順著大地的脈絡去尋謝忘塵。

悉的氣味順著線的另一頭傳了過來。

是故土的味道。

謝忘塵去閻都了。

我勾起了角,斷斷續續唱起娘親小時候常給我唱的歌,眸中一片森然。

「謝忘塵,今夜萬里無云,你要做個好夢。」

17

閻都有座香閣。

謝忘塵今夜便宿在這里。

香閣的媽媽極力向他推薦貌的花妖與他同眠。

謝忘塵正襟危坐,讓們都出去。

那媽媽扭著腰:

「公子,你放眼三界,可再也找不

到哪一人,能比我們香閣更了。」

謝忘塵語氣認真:

「找得到。」

「我認識一個人……一只妖,你們這兒所有妖加起來,都沒有好看。」

謝忘塵給了塊銀鈿,求了個清凈。

那日他回了萬仙盟,就直奔案牘庫,調出了那份和有關的卷宗。

卷宗記載得很詳細,就是一只墮魔闖進了多年前的香閣大開殺戒,當日多位前去追捕的萬仙盟執事都死于其手。最后由于事態急,萬仙盟求助了在附近游歷的扶華上仙,扶華上仙將其擊斃于劍下。

乍看并沒有疑點。

可是如果執意要看那份卷宗,那便一定有問題。

謝忘塵便啟程去了閻都。

香閣沒有夜晚,房間外依然是亮如白晝,竹陣陣。

奇怪的是,謝忘塵很快就了夢鄉,并且他很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他正站在一片廢墟前,高閣坍塌,焦木遍地,有半塊牌匾碎在他腳下,依稀只辨得清一個香字。

這是……那個時候的香閣?

可卷宗里并未提到香閣起火。

謝忘塵皺起眉頭,還未來得及踏進,便看到顧清晝抱著一個滿臉淚痕的小孩從廢墟中走出。

孩面容看著有些悉。

雕玉琢的小孩大庭廣眾下跪在顧清晝腳下聲哀求,但顧清晝甩手離去。

謝忘塵只覺得心里拱了一陣火。

他跟在后,看見攥著玉佩,不過才拐了一個街角,那些在暗中窺視的妖一擁而上,去搶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

孩又踢又咬,最終被提著脖子摔在墻上,額頭上磕出一個子也向后倒去。

謝忘塵明知是徒勞,但仍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孩的穿過他重重摔在地上,在失去意識前,眼神仍盯著那塊玉佩。

謝忘塵不自地追隨著的視線。

看清玉佩的紋樣和搶奪之人的臉后,他垂下雙手,大腦一片空白,如遭雷擊。

18

在謝忘塵數十年匡扶正義的過程中,有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日謝忘塵解決完一樁詭事,自閻都外的城郊穿過,突然聽到有人在大喊救命。

他上前查看,只見一個滿臉是的壯漢倒在一個深坑中,深坑外圍著一群乞丐。

那壯漢見他服紋樣,立馬高呼:

「仙人,仙人救我!這群乞丐要搶我財!」

妖界向來管理混,何況這是在閻都治外,發生這種事似乎不奇怪。

謝忘塵隨手把男人提了上來,那男人千恩萬謝了,剛走出沒幾步,又摔進另一個坑里。

這個坑不僅深,下面還布滿利刺,男人當場便只剩了一口氣。

謝忘塵冷下了臉,頭發無風而,既已牽扯到人命,此事便不能善了。

那群乞丐卻似乎并不害怕,而是都看向了一道瘦弱的影。

謝忘塵這才注意到,遮掩的人群后面有一個面黃瘦的小孩兒。

小孩兒面容臟污,服破爛,生了一片凍瘡的手挲著一塊玉佩。

緩緩抬起頭,嗓子沙啞,卻能聽出是個孩:

「這位仙長,并非我們貪他財,而是他搶我東西在先,我不過是搶回來罷了。」

那男人捂著口的,微弱道:

「休要胡言!仙人,他們要害人命,怎會是什麼善茬。」

謝忘塵拄著劍,看向那孩子:

「你可有證據?」

那小孩兒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幽深得嚇人:

「沒有。但他也沒證據。」

謝忘塵平靜道:

「可你傷人是事實。」

孩把玉佩收好,冷冷一笑:

「那又如何,你可知他上背了多人命?」

謝忘塵見與說不通,便直接捉了人送到閻都的府,臨走前只留下一句:

「若你所言非虛,府自會還你公道。」

孩靜靜地看著他:

「你只消記好,若我死了,便是你害得。」

謝忘塵知界律法,這麼小的孩子,想必也是在牢里關幾月,況且那男人也未死,怎會這般嚴重。

他只覺得這孩子似乎分外偏執,渾著一,也未多加理會,只囑咐了閻都府衙細審便離開了。

半月過去,謝忘塵路過閻都,想起此事,便又去了一趟府。

那時春寒料峭,他想起孩手上的凍瘡,還買了一雙做的手套。

謝忘塵問閻都判孩的下落。

那判道:

「三日前已問斬。」

無父無母,亦無人收尸,便埋在了城外一葬崗。」

夢境的最后,滿吊在水牢里的白裊遙遙

地向他去,那雙眸子還是那樣深不見底。

容貌那樣狼狽,聲音卻平靜得很:

「謝忘塵,我又要死了。」

18

我從謝忘塵的夢里

妖力的大量消耗讓這副營養不良又布滿傷痕的脆弱軀雪上加霜。

不用睜眼,我知道此時的我,必然面如金紙,搖搖墜。

我好奇地想,不知道那手持忘劍的主人,見了我這副模樣,冷的心腸里是不是也能生出幾分憐惜?

算算謝忘塵的腳程,應該三個時辰便能趕回來。

萬仙盟定了今日午時眾審,謝忘塵剛好能趕上。

戲臺子已經搭好,人也都到要齊了。

我頗為愉悅地勾了勾角,開始思考萬仙盟有沒有給斷頭飯的習俗。

如果有的話,那真是再好不過。

我托著下在腦海里報菜名,不過回憶了一個時辰的菜譜,突然胳膊上寒倒豎,地面好似也微微抖。

我的五依然被封著,但第六告訴我似乎外界有事發生。

下一秒,嘈雜的吵鬧聲自外部蜂擁而來,我做了一陣子的聾子,一下子聽到這麼多的聲音,耳朵甚至有些刺痛。

一道聲音顯得尤其驚恐,我聽出來,似乎是秋瑟的。

著:

「閣主不可!」

謝忘塵?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難道他沒去閻都?

視力還沒完全恢復,我的眼前還有些模糊。

我睜大眼睛想努力看清水牢門口的景象。

視線清晰的瞬間,一道劍沖頭而來,劍氣急又凌,但氣勢磅礴,肅殺萬分。

小師妹的驚呼有半句卡在了嚨里。

我左手上的鎖鏈應著呼嘯的風聲斷裂,咔噠一聲摔在了地上。

你問我為什麼水牢里涌進這麼大一陣風?

因為謝忘塵把半邊水牢削掉了。

一如那日在幻境中,他削掉了半邊酒樓。

只不過如今被鎖著的,不是一死了的尸,而是快死了的我。

又幾道劍氣打來,我右手和腳脖子上綴滿符文的鎖鏈,如夏日摔在地上了的脆瓜,碎了幾瓣。

頭頂一束從塌掉的半邊石壁斜斜地進來,日滿盈,天氣很好。

上的傷暴在明的天下,清晰可見。

外頭站著一圈人,我挨個看過去,有面蒼白的扶華上仙,有紅了眼眶的穆遠洲,有還沒回過神的小師妹,還有一半,看不清表的謝忘塵。

我歪歪扭扭地倒下去,掉進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我終于看清了謝忘塵的表

他薄抿,一雙漆黑的眼睛里卻好像在醞釀著一場潑天的大雨。

我看見了悉的偏執和瘋狂。

于是我放心地倒了子,惜字如金:

「我。」

19

萬仙盟無人。

確切的說,除了謝忘塵之外,再找不出第二個這麼能打的。

所以仙盟盟主帶著其余六閣的閣主趕來時,看見碎了幾片的水牢,除了相互對視幾眼,開始唉聲嘆氣之外,再沒別的說法。

只是審仍是要審的。

我拒絕了穆遠洲的陪吃服務,安安靜靜吃了頓飽飯,走上了眾審臺。

萬仙盟實在沒創意,問了半月的問題,當著一眾大人的面,還要讓我再答一遍。

眾審臺設在臨水閣,這里閣樓環繞,憑水而建,我耷拉著手上兩截斷著的鐵鏈被「請」上湖水中央的圓臺,而亭閣里人影憧憧,審視的目來自四面八方。

我掃視了一圈,萬仙盟盟主帶著幾位閣主,站在我對面那方建得最華麗的亭子里,左手邊的閣樓里坐了閻都的現任城主畢方,還有一個頭戴珠玉冠冕的,應當是人皇,右手邊水榭則是清峰眾人。

謝忘塵站在我后。

自出劍劈開水牢之后,他再沒開口講過一句話。

我倒是也懶得搭理他,只默許了他不遠不近地綴在我后。

「白裊,最后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此刻不認,等了雷池刑遭不住現了真,可就斷沒有活路了。」

盟主發話,眾人都點頭稱是。

看來萬仙盟供的最后一個流程是,若犯人死活不認,就扔進雷池一頓轟。

若我是大妖,頂不住用了脈之力,則當場誅殺;若我不是大妖,那也非死即殘。

好一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我雖吃了頓飽飯,但還是那骨頭,站了一會兒就累得慌,索坐下了:

「你們認定我是大妖,是因為那日墨家鎮上只有我一只妖怪。可你們發現的是一滴大妖重傷后留下的。」

向師門所在的樓閣:

「那日,我除了被扶華上仙了一頓外,

上無半點其他傷口。」

「這一點,懲戒我的師父,給我送藥的師弟,乃至親眼見我被飛出去的謝閣主,都可作證。」

我眼波流轉,笑意漸深:

「這樣,我給你們換條思路。」

「那日共陣十三人,萬仙盟的普通執事可有重傷的?」

萬仙盟眾人面面相覷。

我自顧自說下去:

「唔,那看來是沒有。」

「這樣,不就只剩下了一個人。」

掌輕笑:

「我的小師妹,秋瑟。」

20

「休要胡言!」

顧清晝厲聲呵斥我,面難看。

他轉頭向盟主,又勉強撿回些倨傲:

「我清峰雖與你萬仙盟有盟約在先,卻并非從屬關系。你們趁我閉關帶走我徒弟,已是越界,更不用說再用萬仙盟的刑。」

「就算要驗白裊,也該是用我清峰自己的規矩。」

萬仙盟盟主臉上笑意不減,話里卻沒有讓步的意思:

「若是一般的事,自是扶華上仙關起家門自個兒教訓,可如今牽扯到大妖,便是人妖兩界之事,這兩者怎能相提并論?」

我舉手:

「盟主,別給他帶偏了,咱們得說回秋瑟到底是不是大妖。」

顧清晝騰地一下站起來,膛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輕。

秋瑟的臉也不好看,我沒忘記留意的表,也沒錯過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毒。

朝盟主亭亭下拜:

「盟主,我實在不知為何師姐要這般攀咬我。」

說著說著,的眼角甚至泛起點點淚

「我祖上三代居于嶺南,甚至都未有過道修仙之人,更別提和妖扯上關系了。」

「若師姐完雷刑驗明正,秋瑟便也這雷池;若師姐撐不住現了原型,也可還我清白。」

好一招以退為進,直接越過了顧清晝把我帶回清峰的提議,又繞回了我必須刑這事了。

我淺淺一笑,突然向后的謝忘塵發問:

「謝閣主向來事公正,又與我在幻境中切接,閣主覺得,我是不是大妖呢?」

一時間,眾人的目都投向了謝忘塵。

謝忘塵年以一手無劍訣聞名,修習此劍訣者當心靜如塵,跳出人世百態,求的是大道至真。

因此謝忘塵自拿起劍開始,便再沒說過一句假話。

我笑盈盈地看著僵直著后背的男人,眸卻極冷。

你會怎麼回答呢,謝忘塵?

21

「不用送去雷池。」

謝忘塵抬起頭,聲線平靜。

地盯著他,心里冒出一點不合時宜的預

是。」

全場嘩然。

秋瑟笑得活潑而歡快,一把拽住了震驚的魏遠洲:

「我就說!我就說嘛!師兄你還不信我!」

萬仙盟盟主樂呵呵道:

「忘塵說的,不會有錯。」

他轉頭看向閻都城主和顧清晝:

「那麼,就按照慣例置了?」

畢方拱手道:

「白裊雖是我妖族人,不過為了三界安定,任憑盟主置。」

顧清晝了亭子上的欄桿。

我打了個哈欠,輕聲對謝忘塵嘟囔道:

「我這個心魔,倒是當得不怎麼稱職。」

謝忘塵同其余六閣閣主不同,他雖居高位,但閣管理事務向來丟給其他人去做,反而是常常游走世間,各種案子都親力親為。

世人都說謝忘塵為人板正肅謹,做事有始有終。

只有我知道,他只是再不敢了。

其實,那事也不能完全怪他,甚至,我還要謝謝他。

畢竟我們謝閣主平日不茍言笑又實力超絕,萬仙盟哪敢有人對他搞違那一套?

可閻都卻早已是一個黑的大染缸。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斬草除,方為上道。

搶我玉佩那人剩了一口氣,到底沒死,稍微使了點手段,就能判我個斬首示眾。

像我這般的人,從世界上消失后,沒有人能注意。

對判來說,真是一筆太劃算的買賣。

我本來是要死的。

可我實在不能死。

我的夢里時常會出現一場彌天大火,有木頭嘎吱嘎吱倒下的聲音,也有那些被我視為家人的人的慘

我再也哭不出一滴淚。

那日斬首的大刀即將落下,天氣也是如今天這般好。

而我的背后第一次長出了詭異又麗的紋路。

我緩緩站起來,制讓那個劊子手一下子趴在地上,無法彈。

他止不住地打戰,哭得鼻涕都流進了

我說:

「我得送你一個夢。」

22

萬仙盟盟主示意手下:

「把押下去吧。」

我從回憶中回神,兩個高大的執事已經向我走來,其中一個面容悉,神閃躲,赫然是在墨家鎮門口迎接過我們一行人的那位。

我抬手打招呼,手腕上的鎖鏈當啷作響:

「好歹我也算對你有恩,見面怎麼還裝不認識呢?」

那位執事掙扎半晌,最終仍是出手要押我。

顧清晝眉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麼。

魏遠洲頹然靠在亭中紅柱,抿著

「師父,置大妖的慣例是什麼?師姐會……會死嗎?」

顧清晝沉默不語。

魏遠洲跪倒在地:

「師父,師姐從沒有害過人,怎能……怎能因……」

我了然笑了:

「顧清晝,你總是這樣。」

那位執事最終沒有到我。

因為他的頸邊正橫著一把劍。

劍寬兩指,通漆黑,劍氣肅然而剛正,正是無劍。

我維持著撐下的姿勢,笑瞇瞇地朝魏遠洲的方向道:

「小師弟,這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你看上一個事事講道理的人」,我指了指無劍的主人,一字一句森然道,「每次午夜夢回滿頭冷汗地回憶起一個重復噩夢的時候,你知道是什麼嗎?」

劍的劍尖抖了一下。

謝忘塵腦海里浮現出那張每月都會來夢里攪擾他幾次的斷頭臺,上面有一張模糊不清的孩的臉,他拼了命揮劍,也拼了命地想要去記起那張臉的模樣,可總只能離那片越來越遠,直到孩的頭顱咕嚕咕嚕滾到他的腳下,他才能驚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我替他繼續回憶:

「時間久了,你也不再做徒勞的努力。甚至有一回,你抱起我的頭,問我需不需要把命賠給你。」

我眨了眨眼睛:

「說實話,謝忘塵,我真的很喜歡你。」

「也只有你這般心思純粹的人,才覺得一個小乞丐的命,和你一個名留青史低位超絕的人的命,是一般重要。」

謝忘塵終于開口說話,聲音暗啞:

「是你。」

我站起來,扯開魏遠洲罩在我上的外袍。

我后背的一片服已經被鞭子得破破爛爛,誰都可以看見我又漂亮的脊背。

于是我舒展開軀,仍憑妖紋肆意生長,磅礴的妖力涌在我的里,我獨立在水中的高臺,像一株水生藤蔓般妖嬈而麗。

我癡癡地著日角上揚:

「時辰到了。」

「好不容易把大家都聚到了一起,好戲也該開場了。」

23

眾人嘩然,如臨大敵。

閻都城主滿頭大汗:

「我們不知道的能力是什麼,大家別輕舉妄,還是讓謝閣主解決吧。」

顧清晝恍然大悟一般抬起頭,輕聲喃喃:

「織夢。」

可以控制人的夢境。」

萬仙盟盟主大喊道:

「大家保持神,小心提防。別的夢!」

我面容平靜地看著這一切,轉頭問謝忘塵:

「哎,你覺得什麼惡人?」

謝忘塵沒有回答。

我自顧自地說:

「壞人是我這樣的,我可折磨了你很久呢。」

謝忘塵向我,目純凈:

「我欠你的。」

我微微蜷起手指。

謝忘塵總是這樣。

十幾年間,我總是過那只孤單的頭顱向他漆黑的雙眸,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是我折磨他,還是他在折磨我。

因為我總是在那樣的目中看見自己的卑劣。

我在謝忘塵的眼睛中無所遁形。

24

謝忘塵舉起劍,手有些抖:

「你害過無辜的人或妖嗎?」

我認真思考了一番:

「你算嗎?」

謝忘塵笑了。

蠻驚悚的。

謝忘塵周劍風漸起,肅肅吹皺了一圈圈湖水。

「我今日,能救下你。」

我笑得前仰后合:

「我可不需要你救我。」

四周一圈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位重量級人,本來的萬仙盟盟主,在聽完謝忘塵的話后,面也迅速難看起來。

「忘塵!你怎可輕信一只大妖的話!」

我朗聲道:

「謝忘塵,世人贊你人間尺,我問你,若現有一樁冤枉事,殺人者和共犯罪大惡極,即使死上千百回也不夠,你當如何斷?」

謝忘塵淡淡道:

「既然罪大惡極,為何還要問我如何斷?

「無劍斷世間惡,若罪名確鑿。

「斬了便是。」

萬仙盟盟主氣急敗壞:

「忘塵!忘塵!你這是做什麼!」

而我形一閃,胳膊已經攀上了盟主的肩膀。

「老東西,閻都有一座香樓,你還記得嗎?」

25

湖水向兩邊分開,眾審臺的場景悉數退去,取代之的是竹舞樂和群。

顧清晝召出了白綾環繞在四周,對眾人道:

「我們夢了,小心。」

香樓在我的回憶中被描摹了千萬遍。

記憶會隨著時間衰退,所以我每晚都給自己織一個夢。

香樓原是有許多人的。

后院管飯的紅姐,常給我做糯米糕,獨一份的,擺在點了梅花的小籠屜里,溫在灶膛中,我拿到手中還是熱騰騰的。

紅姐有一支寶貝的紅玉石簪子,是攢了幾個月的月錢請了工匠打的,說是兒下月親,要風風地戴著出嫁。

住二樓的姑娘,有一把黃鶯般的好嗓子,只是眼下有一個紫紅的胎記,因此登臺演出時,總蒙了面。

不過離香樓隔了兩條街有一只狼妖,他說姑娘臉上開了一朵花,像他最喜歡的丁香。

還有我娘。

「婉娘!」

一個穿著子的姑娘笑著跑過一行人的邊,喚站在舞臺中央的子。

子本背對著眾人,侍弄著臺中一片用作布景的花草,聽了子姑娘的話便轉過頭來。

剎那間百花閉,月華失

魏遠洲呆道:

「天……」

我娘是世間最子。

我微笑起來,對閻都城主道:

「城主,聽聞你素來喜好人,見了這麼的人,怎麼這麼無于衷?」

萬仙盟盟主和顧清晝也是面奇怪。

我轉向小師妹:

「唔,果然還多了一個你。」

顧清晝嘆了口氣:

「裊裊,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承認,當時萬仙盟確有失職,錯誤評估了那墮妖的實力,才導致了你娘的死……」

我打斷了他:

「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我是大妖,可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娘是大妖?」

顧清晝一愣。

「那墮妖姓甚名甚,為何逃香樓?」

顧清晝眉頭皺:

「因為……因為……」

我又問:

「你如何和那墮妖手的?

「我娘什麼?長什麼樣子?

香閣幾時起火,又幾時被撲滅?火中死了幾人?」

眾人的面蒼白起來,萬仙盟盟主癱倒在地。

「不……不可能。」

我笑得攝人心魄:

「這場夢,你們猜猜你們做了多久了?」

26

魏遠洲實在是搞不懂,事的最開始,不過是想帶師姐下山吃一塊桂花糕。

可是到了最后,他站在一座樓中的彌天大火中,看見師姐那悉的面龐上掛著他不悉的冰冷和淡漠,那雙麗的眼眸從高樓上俯視著他們,而后漸漸浮現出一個又一個人影。

站在師姐左側的是一個姑娘,頭上的簪子似是緋暖玉,紅得耀眼;右側是一個材高大的男人,臉上有一片紅的燙傷疤痕。

他聽見這些人喊師姐:

「樓主。」

他覺察出熱浪撲面,火升騰,往日威風八面的大人們在火中哀號,但他們的雙腳似乎被什麼東西牢牢粘在了地上,無法逃離。

他看著這些人的皮卷曲,融化,油緩緩滴下,最后緩緩變漆黑,繼而散一抔塵土。

魏遠洲閉上了雙眼。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抖而沙啞:

「師姐……」

那人的聲音依然如記憶中溫

「嗯?怎麼了?」

魏遠洲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回到了原地。

四周依然是亭臺樓閣,眾人橫七豎八地倒在一起,面容痛苦。

可他不是第一個醒的。

扶華上仙的脖頸前橫著一把無劍,無劍的主人面容冷峻,眼神嚇人。

小師妹慘白,的腹部了一把匕首,一只手手穩穩地握住了那柄兇,任憑秋颯的染紅擺。

我笑容燦爛,轉頭問他:

「怎麼了?小師弟?」

魏遠洲眼神空

「師姐,你到底為何如此?」

我作出噤聲的手勢:

「遠洲,你聞不到吧?」

「好香。」

秋颯的汩汩流下,逐漸在下匯集,反出一妖異的

魏遠洲瞪大了眼睛。

小師妹,滿臉絕地看向左手邊,虛弱道:

「師父……師父救我……」

顧清晝神灰敗。

我撲哧一笑:

「師父,都想起來啦?」

27

顧清晝從來沒有細想為什麼自己從沒認真回憶過香樓一案。

似乎有很不好的事發生了。

是什麼不好的事呢?

他給了那個幸存的小孩一塊玉佩,自覺已經仁至義盡。

可兜兜轉轉,當他看著那個小孩拜倒在自己面前,本想把人趕下山的,可那孩睜著一雙眼著自己,剎那間他心神一陣恍惚,竟答應了。

回過神來,白裊已經在山中安頓了下來。

他曾想著要教道,可發現骨已定。

而且,甚至沒有妖丹。

白裊說,低階的妖是沒法結妖丹的,會勤勉修煉。

他察覺到了異樣。

顧清晝發現自己總是狠不下心,他不深究,也不細想,索就對不聞不問。

再見面,似乎長開了,,面容清麗,笑起來有淺淺的梨渦,也有點勾人。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的時候,顧清晝總是不能把控心神。

于是那一夜,他放任自己墮心編織的陷阱。

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其實那一夜對他來說太好太珍貴了,好到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其實那一天他很清醒,他想了幾番說辭,甚至在考慮怎麼說服長老讓自己娶,抑或是就這樣把藏起來,誰也找不到,就這樣養一輩子,似乎也是好的。

可是睜開眼,面容沉靜,向他討要一顆仙丹。

他的心緩緩沉下去,沉得比西邊山頭那座寒潭還要深。

然后有了一顆妖丹。

而此刻,無劍冰冷的劍尖著他的脖頸,他看著那個悉的影和站在背后寒鋒出鞘的謝忘塵,突然覺得大夢初醒,過往皆非。

香樓,他終于想了起來。

28

顧清晝穿過結界闖進樓里的時候,看到了此生最難忘的景象。

歪七倒八地睡了一地的萬仙盟執事,中間偌大的舞臺上,萬仙盟盟主正按著一位蒙著面的子。

那位子已現出了原,頭上有一對瑩如玉的鹿角。

盟主手起刀落,一只鹿角隨著子凄厲的慘聲墜落在地上,隨即被閻都城主拾去。

面紗隨之落,子眼角一點紅胎記。

他一邊撿,一邊還在嘿嘿笑:

「盟主,我是真不知道閻都還有這麼一座樓,我真以為那些有大妖脈的都在你們水牢里死了呢。」

盟主對面有一個面容極其麗的子,面若冰霜,手中還牽著一個小孩。

那對長著鹿角的姑娘面容痛苦:

「婉娘,別管我,香樓暴了,把他們都殺了,其他人才有活路!」

盟主聽罷此話,面,手腕一翻,另一個鹿角也被他砍了下去:

「呸!你們算什麼東西,不過是給我們進補的補品罷了,你們真當自己還是遠古那時候那群能大殺四方的東西?」

他見了顧清晝,面

「清晝來了,來得好!」

「今日我盟高手在此,就算你本事再大,這里的人,你也一個都救不下!」

他將一雙淋淋的鹿角遞給顧清晝:

「清晝,我知你不同我們盟那個姓謝的榆木疙瘩,今日你來,你便算是我們自己人了。」

「這對鹿角便贈給你,這人有微薄的七鹿脈,這可是好東西。」

顧清晝后退半步,他抬眸去,只見盟主背后已經倒了一個系著圍人,那個人腹部有一個巨大的口子,下的了一汪小潭,幾個執事正拿著管子一樣的收集這些

盟主笑容滿面道:

「怎麼?嚇到了?」

「清晝啊,反正這些有大妖脈的,早晚是要死的,我們不過是盡其用了。」

盟主笑得越發燦爛:

「況且你不也覺得盟給的一些天材地寶甚好嗎?沒有這群大妖,我們上哪兒給你們這些好東西?

「你可還記得上月我給你的那顆破階丹?我們燒了一整只大妖的骨架,才得了一小瓶。

「這年頭,脈純凈的大妖是越來越了。」

顧清晝只覺胃中翻騰,幾作嘔。

那極為麗的眸中盛滿怒火,厲聲道:

「夠了!」

盟主卻并未重視婉娘,反而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你若乖乖跟我回府,我便放

這滿樓的人一條生路。」

他笑得那樣惡心:

「你已經要到強弩之末了。」

兒都有了,你裝什麼清高?」

顧清晝環視四周,舉著各式各樣容,等著分贓的人中,既有人族派來的士兵,也有閻都城人。

他心中發涼。

這樣的事,究竟從何時開始,又能牽扯到多上。

顧清晝想,他被人們奉為扶華上仙,可他不是真的仙人。

他還活在人間,就需四方利益桎梏。

這不是他該管的事。

于是他一拱手,勉強道:

「盟主,山中有急事,我便先離開了。」

他正要離去,卻見一道小小的影飛撲而來,抱住他的

「仙人,仙人,你救救我們吧!」

顧清晝從冗長的回憶中回神,滿

「原來那才是你第一次求我。」

29

我正專注著給秋颯放,聽了這話,滿不在乎地一笑:

「你看,我求了你四次,可最終我發現,求人有什麼用,還得靠自己。」

我看了眼謝忘塵,他舉劍的手很穩:

「我時常在想,如果那天來的是謝忘塵,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我娘是個很天真的人。

「那天把自己碎千百萬顆末,順著閻都的風飄進人族的皇宮,飄進閻都森嚴的府邸,飄進萬仙盟冰冷的樓臺。」

我和我娘的能力,與其說是造夢,不如說是織念。

我娘生前最后一個念想,是編造了一個墮妖殺人的謊言,讓所有知人都忘記,那些利熏心的人是如何將大妖剝皮放,挫骨筋。

包括那些作惡的人本

可我沒有忘,那些逝去之人的親人也沒有忘。

秋颯是人界的貴本活不過七歲,可是拿到了紅姐上一半的

紅姐祖上是玄一脈,對于弱多病的人類來說,是延年益壽的良方。

香樓中,只有紅姐被鎖進了漆黑的牢籠,帶上層層鎖鏈,連頭都被套上套,像條狗一般,每日定時取,用來給秋颯續命。

還沒等我在青鸞山上長大,姑娘那還未來得及親的相公就給我遞來了消息,說紅姐尋到了機會,已經自盡了。

紅姐被干了最后一滴,扔在了荒郊野外,只留下一火紅的簪子,被珍重地撿起,又戴在了紅姐兒的頭上。

紅姐的兒至今仍未親。

我們這些被人忘記的人,了世界上不存在的幽靈,日復一日地啃噬著深骨髓的仇恨,宛如行尸走一般在世上活著。

我這人,向來奉信斬草除,什麼忘記不忘記,哪有死人的嚴實。

香樓新一任的樓主,當年參與大妖圍獵分贓的人,在這些年我的經營下,都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間。

而幾條大魚,自然是要被特殊對待。

那日秋颯傷,我便聞見了上那相當悉的鮮的味道。

那之后,我了幾回秋颯的夢。

也許是有紅姐一半的原因,秋颯對當年的事件似乎有著不一般的知,試探,卻發現周圍無一人記得。

日益衰弱,因為紅姐的脈之力在隨著時間衰退。

是人間貴,是眾星捧月的花,好而遠大的未來,怎麼能就此死去?

好在,香樓還有一個幸存者。

我。

憑著模棱兩可的認知,肖想著我能第二株續命的藥。

真是可笑。

我替秋颯止了,拍了拍蒼白的臉頰。

「我不會殺你的。」

「我要你自私又愚蠢的脈恢復你原本的樣子,你要清楚地,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枯萎。」

秋颯嗚嗚咽咽,徒勞地向昏迷不醒的人皇。

「舅舅,舅舅!」

「你竟敢謀殺這麼多大人,白裊,你不會有好下場!」

我惡趣味地湊近的耳朵:

「我不妨告訴你他們將如何死去。

「你的舅舅,閻都那位城主,以及萬仙盟這位老頭子,我會把他們的沉進眾審臺的大湖里,一如他們理破敗的大妖尸

「他們的意識會被我強行留在夢中,他們怎麼對待大妖的,就會被怎麼對待。」

我實在是不確定世間有沒有煉獄的存在,萬一我放走了他們的意識,他們去轉世投胎變了豬狗,可不是便宜他們了?

所以,我要親手做那判,在我自己造就的地獄。

30. 關于謝忘塵

我有一個做了很多年的夢。

這個夢不是什麼夢,卻也說不上多壞。

我為了公道救了很多人,也殺過很多人,就像世人稱贊我的

那般,我活了人間一把衡量善惡的尺。

我被認為不會犯錯。

每次那個孩的頭顱落下,我冷得像鎮石一般的心就會為此鮮活一回。

我曾經活在云端之上,這個世界對我來說非黑即白,因為以我的聲名和實力,做什麼都是輕而易舉。

把我拽進了的世界。

要我看何謂不公,何謂地獄。

我才明白,原來對有些人來說,活著就是在刑。

我常常注視著夢中孩,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還活著,會長什麼樣子,會做什麼樣的營生,會不會遇到一個愿意無條件相信的人。

我希下輩子那個人是我。

人間尺,人間尺,可我心中的秤砣早已向傾斜。

原來一個人能有這麼大的毅力去經營數十年報仇。

原來長大了這麼

原來長大了。

……

我問接下來要去哪兒。

說了好多次對不起,說唯一對不起的只有我。

「找個好地方去死。」

在笑,神平靜。

心口泛起麻麻的疼意。

我抬起手抱住了,輕輕烏黑的頭發:

「你做得很好。」

「我很喜歡。」

31. 后記

萬仙盟第七十七任盟主魏遠洲是出了名的事公正。

就是常常面無表,喜怒不形于

只唯有一次,在許多年之后,他出了趟遠門,回來的時候去找了閉關多年的扶華上仙喝酒,喝得淚流滿面。

「師父,他們親了。

「師姐沒有罩紅蓋頭。

「那人說師姐是世界上最人,他要大大方方地被眾人夸贊。如果有人覬覦,他就把那人的眼珠挖了去。

「師父,你說那年,我是不是不該送師姐那方面紗?」

扶華上仙沒有答話,兩人把酒飲了又飲,最后遙遙了那明月,祝一切都好。

(完)

□清居秋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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