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9.

跟沈延非的電話掛斷以後,姜時念站在牆邊發了會兒怔,齒里好像還繞著那句輕輕的「三哥」,用發涼的手了下額頭,給自己降降溫,又輕聲慢語地念了一次,嘗試著去適應。

秦梔見久久不回去,就溜過來找,捂住吃驚問:「念念,你這句三哥不會是沈老闆?可以啊!我聽過八卦,只有沈家弟妹,還有沈老闆邊最近的那一兩個人敢這麼他,你這屬於直接踏進他私圈啊!」

姜時念茶的瞳仁了一下,真沒有冒犯沈延非的意思,再回想剛才,他聽到「三哥」的時候除了呼吸有變化,似乎也沒表現出不悅,還簡練應下了代表電視臺的邀請。

姜時念有點犯愁地嘆了一聲。

沈延非在機場,周圍人多,估計不方便跟多談,他會不會心裏覺得剛領證就居心不正,在故意拿稱呼試探他的區啊。

看來以後,三哥還是不能隨便

不捨的秦梔告別之後,姜時念就回瞭月灣的別墅,開始專心為訪談節目做準備,在正式請沈延非進攝影棚之前,需要儘可能掌握他的個人況。

說起來也是好笑,作為姜時念,對於自己新婚丈夫的了解,還要通過主持人的份,來對自己的節目嘉賓做深度研究。

對於沈延非的資料,姜時念之前就收集了一些,但實在之又打電話給助理藍,藍的音生無可說:「念念姐,這件事我一直在跟進,但是沈總藏得太深了,本什麼料都挖不到!」

「別把自己說得像狗仔一樣,」姜時念輕嗔,「他的基本履歷呢?比我這邊知道的容有新增嗎?」

藍最擅長做背調,各種奇葩渠道多得很。

頓了頓,神兮兮低聲說:「這倒是有一點點,不過沒有實證,算很不靠譜的小道消息——」

「據說沈總高中畢業考上青大,全國最好的專業,結果好像還沒正式學,就突然選擇退學。」

「過段時間他去了國,在那邊當然是重新考上TOP1的名校,在校期間就一手獨立創辦公司上市,兩年直接行業龍頭領軍,生意鋪了大半地球,到現在還是絕對的業神話,三年不到就在自己領域裏高度威脅到了沈家本家,後來沈老爺子親自去國,苦苦求他很久回國繼任——」

姜時念手中記錄的筆突兀停下,失神地

沈延非是高中時期的學長。

他高三那年……不知道為什麼拒絕了各名校的保送,之後高考幾乎滿分拿了狀元,考上青大,這些是親經歷的,還清楚記得那年盛夏,北城一中門口的巨大紅榜,沈延非三個字寫在最頂端,多地與他名字合照。

一直以為,像沈延非這樣的人,一定順利在大學里攪風雲,就像高中的時候,他眼瞳漠然,冷戾狠惡地懶懶站在影里,就能讓無數人為他前仆後繼,他怎麼可能……突然退學。

姜時念嗓音莫名有點乾:「退學的原因,有說法嗎?」

藍積極回答:「有一個,說是沈總當時意外傷,傷得很重,其他就挖不到了,這件事年頭久,又得太深,我不敢多,其實就是當大佬八卦聽的,節目里也不可能用得上,念念姐,你就當故事吧。」

一直到晚上天黑,姜時念洗完澡躺到床上,鼻息間混了沈延非大里那種冷冽的冰霜氣,還止不住想著這段傳聞。

當年最後一次見到沈延非,是假期參加完夏令營回來,學校正在熱熱鬧鬧收高三的錄取通知書,他在人群里,高挑優越的形一眼矚目,上穿著漆黑的衝鋒,拉鏈拉高半遮住下,眼睛裏像凍滿堅冰。

在他面前經過的時候,被他氣息威懾,恍然看到他垂眼下來,瞳仁里一片死寂。

當時說不清原因,即使那麼怕他,還是在他要離開時,鼓足膽量,站在他右手邊,輕聲了一句「學長」。

但他沒回頭。

等再次重逢,就是多年後,在跟商瑞的訂婚宴上,沈延非已經是高不可攀的沈家家主,在眾星捧月中看向的時候,眼神卻讓心驚跳,只想避開。

姜時念猜不出這中間發生過什麼事,想來沈延非也不可能告訴,何況實在不應該通過公事窺伺他的

姜時念蒙住被子,那種霜雪氣就更濃,無孔不似的往里滲,奇怪阿姨這是什麼癖好,在一間客房裏弄上沈延非的味道,悶得漲紅臉了幾口氣,手機突然響起提示音。

一條新郵件提醒。

姜時念這個是對公郵箱,以為工作上有什麼急事,忙點開,震驚看了兩三遍,才確定發信人居然是沈延非的公務郵箱,還是提前設置好的準點定時發送。

坐直,把手機拿近,盯著屏幕上那行匪夷所思的文字——

「這個時間還沒落地,你睡前個空,唱首歌發到我郵箱,在國容易失眠,這次能不能睡好,看沈太太的了。」

北城時間晚上十一點,姜時念坐在床上懷疑人生。

但沈總還在飛機上,又沒法直接通,掙扎五分鐘后,還是認命地打開了手機里的錄音件。

-

隔天姜時念早早起床,下意識翻了一下手機,沒收到回復的郵件,通知欄里倒是有一條微信好友申請,點開一看,是沈老闆的頭像。

姜時念趕通過,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發什麼,猜測他應該落地了就忙,於是專心打理自己,出門去市電視臺。

今天是休假結束,第一天上班的日子。

沈延非的司機把車停在電視臺門口,姜時念還沒推開門,就看到前面不遠,姜家悉的那輛車裏,喬思月從後排下來,跟著姜久山和葉婉都下車,拉著手細心地千叮萬囑。

眼睫

三天前,那一車裏還是的家人,還在天真地著未來某一天,能得到微末的親和在乎。

姜時念沒有迴避地直接下車,目不斜視邁上樓前臺階,葉婉最先看到,鄙夷的目毫不掩飾,喬思月拉住搖頭。

「當初怎麼就心善收養了這麼一個人,」葉婉冷眼盯著姜時念窈窕背影,「這要是鬧出什麼醜聞,連帶著思月都得難堪。」

喬思月聲哄:「不會的媽,我去勸勸時念。」

距離並不遠,這些話姜時念都大致聽到了,就當不存在,直脊背走進旋轉門,心裏做好了生日宴的事已經鬧開,會被議論嘲笑的準備,但意外的是,所有人反應如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姜時念意識到,這不會是幸運,應該是沈延非出國前為做了鋪墊。

他永遠分寸有度,點到為止,絕沒有過分的干涉,如所願,讓自己去面對。

姜時念乘電梯到了七樓,跟副臺長銷假,副臺長眉開眼笑道:「時念能力確實強啊,鉑君那邊今早發來了答覆,說沈總答應參加節目了。」

姜時念點頭一笑:「我會認真準備。」

副臺長卻沒應,意味深長說:「準備是對的,不過這個最終結果嘛,我們商量后一致認為,還是應該再考察考察,畢竟這檔節目競爭大,很多出的年輕人都想嘗試,尤其對象是沈延非,現在臺長辦公室的門檻都要踏破了。」

「你手裏工作很多了,也不差這一檔是吧,」副臺長攤手,「你向來是懂事的,得為臺長考慮考慮,總是單獨重用你,這不是容易讓人說閑話嗎。」

姜時念明白過來,手暗暗握住,直視他問:「所以您的意思,這檔節目在確定了沈總願意做嘉賓后,臺里要重新考慮主持人的人選,對嗎?」

副臺長打哈哈道:「那也是沒辦法,為了避免閑言碎語嘛,也為了給新人機會,你有個心理準備就行。」

「新人?不就是喬思月?您不如直說,」姜時念像是看不到副臺長突然改變的臉,言辭清晰道,「重選可以,但公平競爭,我靠能力和實績拿到這檔節目,沒理由平白被搶走。」

說完,把銷假單按在桌上,轉利落出去,副臺長氣得冷笑。

別人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姜時念都已經被姜家逐出家門了!商公子眼看著也要換新娘!姜時念以前隨便,怎麼出了這麼大事,胎換骨了似的,敢跟他板了?!

姜時念隨後進了演播廳,準備接下來的新聞節目,等待化妝的間隙里,去茶水間倒咖啡,一道高跟鞋的足音從後面過來,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喬思月穿一,歪著頭朝姜時念笑了笑:「妹妹,這幾天過得不錯吧?」

姜時念平靜看了一眼:「姜家人不在,不裝了?」

喬思月舒展肩背,音調上揚:「對啊,不用裝了,說起來,豪門千金也不好當,在那老兩口眼裏,我就應該是大家閨秀乖乖,妝化濃點都不對味兒,為了認祖歸宗,可不是得凹嘛。」

姜時念淡淡抬了抬角,不想和廢話,端起杯子要出去。

喬思月上下打量幾眼,收起了在姜家的乖純表,冷下聲音:「姜時念,你不知道我之前多嫉妒你,我的養父母,只是杭城的普通小富,從小慣著我花錢,把我當大小姐養,結果家裏破產,我一落千丈,什麼都不是了,好不容易進了北城電視臺,又被你欺。」

「長相,專業,好像你都高我一頭,家境還那麼好,父母寵你,未婚夫有錢有勢,」瞇起眼,「可我沒覺得自己哪比你差,憑什麼別人把我當你的低配,如果我有你的背景,一定比你強。」

「你不就是靠著家裏,靠著商瑞,才在電視臺說一不二嗎?現在好了,」喬思月輕聲笑,靠近姜時念,盯著,「這些竟然真的都是我的了。」

姜時念只是很淡地給一點目,抬了抬杯子:「恭喜你。」

這不是喬思月預想的反應。

牙關,忽然說:「姜家人特別在乎我,我隨便裝一裝乖,他們也心疼,我說什麼信什麼,他們啊——幾乎是那種找了替的渣男心態,等白月一出現,就拚命作踐替,用來證明自己的無辜,對白月表忠心。」

「所以呢?」

置若罔聞,繼續道:「商瑞也答應跟我結婚,我能跟姜家相認,其實還是靠他牽線的,姜時念,你太蠢了,為了報復他們,寧可爬沈延非的床,給人當見不得的鳥,都不知道求求商瑞,好歹能做個正經太太。」

「你看——現在臺里還是準備把節目讓給我,」笑起來,低聲,「看來你在床上沒把沈總哄高興,他這次懶得給你撐腰了,也沒給你資源,你白白付出了一場,是麼?」

姜時念已經不想跟生氣,更多的是覺得啼笑皆非。

原來在他們眼裏,沈延非那天出現代表的意思,是奉獻,做了人。

也是,誰會想到,沈延非竟然跟結婚。

但領證的事,沈延非沒提過是否要現在公開,姜時念不方便隨便往外說,以免對他有影響。

推開擋在面前的喬思月,一字一字說:「你去做姜家的兒,做商瑞的太太,都和我無關,但想爭我的節目,你掂掂自己的斤兩。」

說完,姜時念不再管,直接繞開往前走。

喬思月在後面失笑:「你還有什麼可氣的,現在除了你在臺里的位置,其他的都已經歸我了,最後這個,我也沒打算給你留。」

悠悠道:「這檔節目只要我上,一開播,我就能在臺里升到一線,沈延非既然已經答應錄製了,他又哪有空在乎主持人換了誰,他最多也就看上你這張臉,才兩三天就已經對你沒興緻了,那我不見得不能取代。」

什麼親,對來說只是能在上流圈層站穩的途徑,嘗過應有盡有的滋味以後,就沒法再停下來。

喬思月看著姜時念徑直走向門口,彷彿對的話本就不在意,手指攥住,昂貴珠寶戒指扎著皮

-

姜時念心裏的口子已經太多,多到喬思月在上面留不下痕跡了,錄完節目,就去找臺長確認,臺長尷尬地承諾,讓大家各憑實力,一周一份完整的錄製方案,再決定最終人選。

姜時念接競爭,幾乎所有工作之外的時間都用來做方案,加上……每天晚上給遠在國的沈總唱首歌發過去。

沈延非抵達國的第三天,姜時念在臺里忙到午後,藍在旁邊悄聲報告:「喬思月上午好像帶著攝製組離開北城了,不知道去哪,神神的。」

姜時念皺了皺眉,只當是在附近錄外景,沒當回事。

十五個小時之後的杉磯,厚重雕花的對開會議室大門被從外面恭敬拉開,沈延非一深黑正裝,指間隨意著手機,被一行金髮碧眼的白人熱切簇擁在中間,緩步踏出。

外面鋪著手工暗紋地毯的長廊上,一個合作方的高管局促等在窗邊。

見到沈延非的影,他張得站直,等到他周圍其他人都識趣散開,才敢走上前,弓著背謹慎說:「沈先生,有一行從北城趕過來的工作團隊,說有重要的公事,希您忙完后能一點時間見面。」

沈延非撥亮手機屏幕,即使明知道姜時念沒有給他發任何消息,還是點進微信,翻了翻唯一置頂的對話框。

他淡聲應:「讓他們聯繫助理。」

對方面對沈延非忍不住慌神,小心跟了兩步,突然想起來訪者的份,忙試著補充了一句:「他們說,是北城電視臺的,專程過來給您做節目——」

尾音甚至還沒落下,沈延非的腳步就突然停住,他側頭看過去,眉心攏出一道刻痕。

旁邊就是窗口,四十幾層的大樓外,天早就黑沉。

沈延非立刻冷聲問:「在哪,幾個人,什麼時候到的,裏面有沒有孩兒。」

對方匆忙回答:「有,有的,孩兒很年輕,穿一件旗袍,他們在那邊會客廳——」

沈延非只看了一眼方向,一刻也沒有耽誤,大步往前走,鞋底碾在厚地毯上,毫無聲息,他扣在手機上的五指卻在不斷施力,得指腹皮磨出高溫。

下電梯走過漫長走廊,沈延非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搏的聲音,他站在會客廳門前,抬手握住,,一把推開。

裏面線明澈,竟是已經搭好了一個專業緻的臨時演播廳,一道穿旗袍的影背對他站著,他只掃了一眼,眼底燃起的暗就倏然冷凝。

他手上力氣不再收斂,隨甩開門板,厚重木門被劇烈震,「砰」一聲巨響著,重重拍在牆上。

喬思月嚇得渾

跟副臺長商量好,拼方案,估計贏不過姜時念,不如冒險搶佔先機,提前帶人來國見沈延非,為他節省時間,說不定他就會順勢錄製,讓姜時念徹底斷了念想。

到了以後,特意沒敢找鉑君的人,怕萬一認得姜時念,而是重金請了鉑君合作方,來給沈延非傳話。

但現在,期盼的人已經來了,卻只覺得一頭掉進冰窟里。

之前見過的兩次,沈延非明明溫文爾雅,就算給姜時念撐腰,也都溫和。

「沈總……」喬思月慌忙轉過,對上男人居高臨下的視線,眼眶不一紅,無辜地聲解釋,「時念有別的工作,就把這檔節目分給我了,我為了讓您方便,所以才趕過來,想在這兒——」

沈延非就站在門口,半步沒有再往前邁,他眼簾抬了抬,依然是溫雅貴重的高潔,緩緩冷笑了一聲。

以為姜時念會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些灼燒,還殘存著的酸脹。

他面無表,垂下的眼中冰冷,側過頭間銜煙,拇指漫不經心般撥亮舊銀火機,在烈烈跳的紅中,吝嗇地開口,只扔下一句。

「哪來的,滾回哪去。」

-

一天後傍晚,姜時念錄完節目正在整理稿子,就被急請到臺長辦公室,被苦口婆心告知,副臺長擅作主張違規,徹底得罪了鉑君方面,現在鉑君不但拒絕了節目拍攝,連帶著整個市電視臺明年投放市場的份額,所有商業相關,都將舉步維艱。

鉑君之前並未涉足傳行業,跟市電視臺也沒有直接關係,但只要人家想,就能隨時隨地,輕鬆住命脈。

臺長臉上已經沒了,年過半百的人角都是裂開的口子:「時念,是臺里的疏忽,我跟你鄭重道歉,這件事理的不好,你能不能再通過關係,跟沈總談一談,求求。」

姜時念這才清楚來龍去脈,聽到喬思月瞞著臺里,擅自跑去國,

沈延非那麼波瀾不驚的人……為這件事怒了?

反問臺長:「沈總是什麼份,您比我更清楚,他決定的事,誰還能求?」

臺長看向,語重心長道:「鉑君方面說了,不想置誰於死地,如果節目還想拍下去,你們副臺長和喬思月必須分,訪談的主持人,只能是你。」

已經昏暗,姜時念走出市電視臺大門,一步一步,心不在焉往下邁著臺階,走到一半,剛注意到天又在飄雪,細碎的雪絨往額前睫上掉,很快又融化。

呼吸著雪氣,腳步越來越慢,拿出手機握著,點開微信里跟沈延非的對話框。

想問問他……

為什麼。

其實客觀考慮,一期寫好臺本的節目,對於沈延非這麼忙的行程來說,不管誰是主持人,都沒有那麼大的差別,如果可以節省時間工序,在空就錄完,會省很多麻煩。

比起高效率,這個假妻子的緒,得失,恩怨,並不重要。

覺得,不重要。

這也沒有違背婚前協議,反正在提出邀請時,並沒有嚴格說,到底誰是主持人。

姜時念腔里又空又滿,分辨不清緒,低頭,抬起手機,猶豫許久,還是輸了一行:「你為什麼……要為這件事生氣。」

知道沈延非不可能隨時看手機,沒有指能馬上得到他的回復。

姜時念垂著長睫,繼續往下走,碎雪在眼前簌簌落下。

還剩最後一級臺階時,猛的站住。

一雙黑西裝包裹的筆直雙,踩著滿地飄白,就站在的面前。

甚至沒反應過來,就那麼愣愣地著。

隨後,眼前不斷掉下的雪忽然停了,像是站在一個僅僅容納一人的微小結界中,無形的保護罩覆蓋下來,把頭上風雪全部遮擋。

姜時念緩慢仰起臉,男人的手臂也隨之抬起,舒展張開的五指和掌心,穩穩停在頭頂,遮在眉眼間,任雪花落滿他手背。

他看起來疏淡從容,面對面,清冷低沉的聲音回答

「因為他們試圖剝奪——」

「我太太一個人單獨有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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