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第 2 節 尸新娘

房那晚,新娘在我面前褪下裳。

出于禮節,我有些不敢直視

卻主走到我面前,緩緩解開子。

我震驚了,哪里是人?

或者說,這分明就不是人!

因為它的,竟是一男一的上下半,拼接在一起的......

1

亥時過半,終于敬完喜酒。

我進屋摘下喜帽,癱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清水。

新娘子端坐在里屋的床沿,燭臺之上的燭,照在的紅蓋頭上,顯得格外喜慶。

盡管從沒見過的模樣,但僅憑上的繡花紅袍,以及腰間到腳跟的碎紅長,就能覺到一種獨特的魅力。

我突然覺,這一刻很不真實。

從小在四叔邊長大的我,竟然有一天也會娶親、房。

嬸兒說,是外地來的,爹娘死得早,是大爺把養大的。

也是,徐陵城應該不會有人想嫁給我。

就算有真心慕我的子,想必的爹娘也不愿意自己未來的親家,是一個每天晚上拿著針線、穿梭于死人尸中的尸匠。

「聽嬸兒說,你姓顧?」

「是。」

「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沉默了,果然。

跟我想的一樣,并不了解我,那大概率也不了解我四叔。

我心里有些虛了。

要不要告訴,我們家是做尸生意的呢?可如果我說了的話,會不會直接把人嚇跑?

畢竟這樣的事,此前并不是沒發生過。

放眼全徐陵的婆,也只有嬸兒對我上心,明知城的人對我家很是避諱,卻還不依不饒地幫我尋找良緣。

「我姓楊,......」

再三思索過后,我還是打算主告知。

「你楊亦初,是個孤兒,從小跟你四叔一起生活。你四叔不是你親叔,他只是收養了你,四叔只是你對他的稱呼。」

還沒自我介紹完,就直接打斷了我。

看來,知道。

「我四叔......」

「你四叔是徐陵第一尸匠,年輕的時候,在菜市口開了一家裁店,白天賣布料,晚上。只不過,后來一場大火,把鋪子給燒沒了。」

那場大火......已經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徐陵本地人都不一定知道。

如何這般清楚?

2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會嫁給我?」

我很好奇,問

嬸兒給我相過不親,但沒有一次功的。

失敗最多的原因,就是方無法接我家是做尸生意的。

其實,尸本沒有錯。

這門手藝從老祖宗傳下來,一開始只是服務于那些死于砍頭、腰斬或肢解的犯人。

每當行刑后,犯人的家屬為了讓死者安息,會專門找尸匠對尸進行合。

人們相信,當人死后,若是尸分離,其魂魄必然也會殘缺不全。

按照閻王的規矩,這種殘缺的魂魄無法轉世投胎,只能為孤魂野鬼,在世間給子帶去禍

侍死如侍生,侍亡如侍存。

這是尸匠的信條。

雖然尸匠聽上去偉大,可大眾對他們的印象一直都是不祥、森和恐怖。

這也是為什麼尸匠越來越的原因。

因為一旦讓旁人知道,他們基本都很難組建家庭,生育后代。

沒有子,自然也就沒了接班人。

「因為一件往事。」

「往事?難不,你認識我四叔?」

「算是......認識吧。」依舊靜靜地坐在床沿,講話時沒有一起伏,「大概是十年前吧,當時你四叔的裁店還開著。」

原來認識四叔,怪不得知道這麼多東西。

我長出一口氣,放下了懸著的心。

既然知道我的況,想必也已經接了我的份與背景,那這次的婚事,理應不會再無疾而終了。

想到這里,我既張又興

畢竟這是第一次啊,我跟此前都沒有見過面,可馬上就要睡到一張床上了。

為了緩解激的心,我忍不住站起來在屋里踱步,盤算著房到了這一步,接下來該干什麼。

也就是這個時候,我覺背后有一陣涼風。

我轉過頭去——

看見正直直地站在我的后!

就這幾個呼吸的間隙,是怎麼就到了我后的?并且過程之中,還沒有發出一點響

更詭異的是,此時的,頭上分明還罩著紅蓋頭......

3

我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雖然看不見我,可像是知道我很張,緩緩出手掌,示意我把手

「聽嬸兒說,你從小就一直待在你四叔邊,小時候邊連一個同伴都沒有,更別說現在跟一個未曾相識的人待在一間屋里......所以會張,也是難免的。」

或許是離我太近的原因,的聲音聽起來很溫,讓我打消了方才的驚嚇。

可能真的是我太張了,剛才沒有注意到

我蹭掉手心的汗,放在的手掌之上。

兩只手剛一接,我便瞬間覺到了巨大的溫差。

我知道自己是因為剛才太過張,所以有些出汗,自然就燥熱起來。

的手,為何這樣冰涼?

就像是剛從冰窟里面掏出來的,不由得讓我的心

拉著我的手,把我領到了床邊。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明明頭披紅蓋頭,卻能看得清路。

但我也并沒有多想,或許是蓋頭的布料比較薄,所以有些的緣故吧。

坐下的時候,稍稍提了下子,以免被自己踩在腳下。

無意中,我瞄到了的鞋子。

這一瞄,又把我給驚到了。

鞋子樣式倒沒什麼問題,嶄新的紅緞子繡花鞋,和的服飾很搭。

問題在于,的鞋子怎麼這麼大?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然后目測做了下對比,的腳竟幾乎跟我的差不多大。

倒不是歧視,只是對于而言,這實在很見。

「外面好像都沒什麼人了,時間應該不早了吧?」

著頭蓋一角的吊飾,言語之中暗示著我。

也啊,是該掀蓋頭了。

只是......我這心里,怎麼總有些慌?

4

借著燭,我握著秤桿,小心翼翼地挑開紅蓋頭。

綢緞之下,率先吸引到我的,是那雙若桃花的眼睛,放出的眼神仿佛明的線,不地牽引著我。

雙目之下的臉頰,如凝脂,面如桃花,細潤如溫玉。

小巧玲瓏的滴似紅的櫻桃,那瓣上翹的幅度,跟刀削出來的似的,魅又不做作。

往下,是一段看上去比臉蛋更、更潔白的潤玉頸。

再往下,繡花紅袍的領口被微微撐開,在床架兩側燭火的映照之下,彰顯出了部的廓。

我的呼吸不由得放慢,細嗅著從上散發出來的馨香。

同時,我的心跳卻在不斷加快,的溫度也持續上升,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一個人的生理反應。

我承認這有些失禮。

不過沒辦法,我跟著四叔尸,雖見過了很多人的面孔,其中也不乏容出眾的子。

可在我的眼里,無論們生前有多麼漂亮的皮囊,死后都只是零散的積木。

而我要做的,只是將們拼起來而已。

斷不會像現在這樣,饒有興致地去欣賞一個人的外表。

察覺到投來的目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我抿著,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腦子里,全是的畫面。

為了讓自己冷靜一點,我將手上的秤桿和掀開的紅蓋頭......放到一邊去。

咦?

新娘子蓋在頭上的蓋頭,不應該是紅的綢緞麼?

為什麼它里面的那一面,是黑的?

就在我思索之時,已經在自己的繡花紅袍了。

這是......嫌棄我進程太慢了麼?

從沒接過活人的我,總歸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所以只地瞟了一眼,我便佯裝口,起去倒水。

「你不好奇嗎?」

的聲音從我后響起,伴隨著的,還有裳落在地上的聲音。

哈?這麼主的嗎?

我當然好奇了,不過我也害啊。

「我跟你四叔的往事,你不好奇嗎?」

哦,問的是這個,我還以為......

我轉過,想要聽聽的這段往事,可一回頭,便看到下外,里面的薄衫也是一襲黑

我微微皺起眉頭,不懂為什麼都是黑的,對于新人而言,這實屬有些晦氣。

但又不得不說,在黑的反襯之下,能約看見如同白雪一樣純潔,姿如弱柳扶風,不堪盈盈一握。

「來,你坐,我跟你講講我的往事。」

對于自己的衫,似乎并不介懷,拉著我又回到了床邊。

待我坐下之后,并沒有隨坐在我側,而是毫不避諱地站在我的面前。

雖不高,但這樣的高低差,正

好讓我的目停留在的腰間。

也不知怎的,剛才還覺得不合時宜的黑衫,此刻在近距離的觀察下,反倒讓人覺得更加人。

我不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接著,我聞到了很多氣味,有服上的皂香,也有上的幽香,還有......

突然間,我猛地睜開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還從上聞到了一異常悉的氣息。

作為尸匠,只會對一種東西的氣味如此悉。

——尸

我剛才聞到的,是尸氣!

5

這,不可能啊。

如果是一尸,怎麼還可能活著?

所謂尸,的是人死后的尸尸匠只是一介工匠。

把尸好,人就能復活的能力,那是神仙才會有的本事。

再說了,就算尸,那至的表面應該有尸線吧?

就算旁人看不出,可我好歹也是徐陵第一尸匠的徒弟,不也沒有看......

嗯?

這是在解子嗎?

是打算就在我面前,把子都

我本能地害起來,條件反地想要移開目

可不知怎的,不論是左看還是右看,余總會不控制地往上瞟。

我也太沒有定力了吧。

隨著解開系帶,并慢慢褪下上的,我的心也愈發燥熱。

我再轉念一想,自己未免太過矯了些?

這可是在房,人家孩子都這樣主了,我也應該配合一下吧?

至于尸,這麼漂亮的人,怎麼可能?

這樣一想,我頓時膽大了許多,不僅眼睛敢直視了,手也配合著更快地子。

隨著一件件落,在我面前的,已經到了肚臍以下。

若是再繼續的話......

等等!

那里......

那里是......是尸線?

6

當我逃出房間時,院子里只剩下三個人。

我四叔、大爺,以及嬸兒。

三人圍著一張桌子喝喜酒,四叔見我一臉驚恐,問我何事慌慌張張地。

大爺也察覺到我的異樣了,不過看他的神,似乎并沒有太意外。

我再看向嬸兒,急忙看向別,有意在躲開我的視線。

我大概明白了。

這個所謂的大爺,想必一直都知道里面那人是什麼東西。

嬸兒作為這樁婚事的婆,估著也知道些什麼,只是一向待我如親人的,斷不會無故害我。

可是,我素日里只跟尸道,連活人都很,實在想不到什麼時候得罪過姓顧的人。

想到這里,我才注意到四叔。

往事?

難不真的認識我四叔,甚至還有過恩怨?

「小初,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四叔,新娘子......是個男人!」

「你在胡說什麼?」

「不......不對,也不是男人,它本就不是人!它是尸,尸啊!」

——嘭!

話音剛落,我后的門發出一聲巨響,半扇門框被一腳踹倒在地。

從屋緩緩走出來,上只有一件長長的黑衫,絕的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

一陣涼風刮過,任由黑衫被吹出堪比變態的......

對,變態!

因為,我已經不知道該當「它」是人,還是男人了。

雖然的確長了一張艷如花的臉,同時也有著白璧無瑕的曼妙段,不過這僅限于上半

至于的下半......

那里有一對實的大,一雙長滿的小,還有兩只碩寬厚的腳,這分明就是半個男人的啊!

尸?還是......混尸?」

四叔發出驚訝的語氣,并默默走到我前面,有意護著我。

「怎麼?楊師傅,您不認得我了?」

站在階梯之上,單純又從容地發問。

對自己變態軀的顯,一點也不當回事,就像是已經習慣了很多年。

而那雙原本魅若桃花的眼睛,如今像是充滿了某種求,眼神集中在四叔上,宛如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故人。

或者,仇人?

7

雖然驚訝,但四叔并沒有被嚇住。

他畢竟是技藝高超的尸匠,尸復活這樣的事見,但多也有過耳聞。

四叔曾經也跟我講過,在尸這行里,會導致尸后復活的原因,通常來

說只有一個。

——壞了規矩。

尸匠與撈門的其他三個行當一樣,做的都是死人生意。

活著的人,想要在死人上賺錢,自然就要遵循很多的規矩。

對于我們尸匠而言,接尸、請尸、尸、領尸等每個環節,都有相應的規矩做派。

任何一個地方出了差池,都可能得罪死者亡魂,進而遭到記恨甚至反噬。

而其中最要的,還得是「兩不一忌」。

「兩不」指的是:不一尸兩命,不死于清明。

這說的是兩種人不能,一種是懷孕的婦,另一種是死于清明之人。

「一忌」指的是:切忌將不同尸的肢合至同一尸,否則必遭橫禍。

顯然,眼前這只尸,壞的規矩便是這一忌。

四叔虛瞇著眼,端詳了好一會兒。

中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但接著又搖了搖頭,上一直念叨著不可能。

「楊師傅莫不是想不起來了?那小給您稍作提示。」扯著角,淺淺一笑。

「十三年前,祁安縣令府。」

祁安,是徐陵郡轄的一個縣。

四叔的第一尸匠之稱,不只在徐陵城,而是在整個徐陵郡。

所以其他幾縣的大戶人家,來請我四叔,也是常有的事兒。

說完,四叔陡然一驚:

「你......你是那晚的賊人?」

「賊人?呵,罷了。我不管那黃榭怎麼跟你說的,我只有一個問題。」

抬起手,仿佛有一道祟氣刺向四叔,凌厲至極。

「你為何要將我在他人上?」

我一聽,傻了。

這只差點跟我圓房的尸,竟是出自四叔之手?

「不可能!我四叔從沒壞過行規,混是大忌,他怎會將你到他人上?」我著急地說道。

話音剛落,只覺著一黑風突然就刮到了我邊。

如同鬼魅般地移,方才在屋的時候,我就已經領教過了。

出纖纖細指,豎在我前,意思是讓我閉

「春妹,別傷害小初!你答應過我的。」這時,一旁的嬸兒開口了,「不管老四有沒有害過你,小初都是無辜的。」

春妹,是的名字麼?

看來,嬸兒的確認識,這門親事也只是一個幌子。

「冤有頭債有主,您放心,既然我在屋里沒他,現在自然也不會。」

我瞥了一眼嬸兒,心中很是不解。

自小時候被四叔撿回來,隔壁的嬸兒就一直很照顧我,可現如今為何要借婚事之名,來欺騙我和四叔?

「年輕人,別記恨你嬸兒。」

的最后一人,大爺,此時也開口了:

「這忙,是我求幫的。」

「我只是看不慣有的人,明明是靠死人賺錢,卻還反過來干出一些骯臟的勾當!」

他說這話時,毫不客氣地沖著我四叔。

8

他說,他姓倪。

說來也巧,他之前在京城當過好些年的仵作。

而仵作跟尸匠同屬于撈門,也勉強算是同道中人了。

雖然都是靠死人吃飯,但仵作跟尸匠不一樣。

他們沒法單干,一般都是跟衙合作,因為他們的本領是幫助別人判斷某人死沒死,以及如何死的。

別小瞧他們,要知道仵作可不是誰都能當的,你必須得天生擁有一雙眼,那能幫助你直接與亡魂對話。

這也是為什麼仵作驗尸,不需要解剖或借助工,僅憑一雙眼睛,就能知曉死者的狀態與死因。

話說回來,他跟顧春妹其實并無關系。

只是兩個月前,在回老家祭祖的路上,在一棵枯樹下面發現了一團混雜的死氣。

作為經驗老到的仵作,他很快便意識到,枯樹下可能埋有尸

并且,從這死氣的邪祟程度來看,死者應該在生前遭了莫大的屈辱。

于是,他繞著枯樹找了幾圈,的確發現了一些亡魂的跡象。

但意外的是,其中竟沒有一副完整的魂魄。

如此,他就不能與尸的亡魂進行流,更無法知曉它的冤屈,那就只能從尸上尋找端倪了。

可當他把尸挖出來的時候,他愣住了。

......竟然是活的!

而且,尸的數量雖只有這一,但卻明顯能看出來,是由不同的尸合而的。

這是一尸。

「其實對于死人,我見過的數量不比活人,何況我已經沒了仵作份,所以完全可以不管春妹的事。」

倪老說著說著,背著手,走到了我四叔跟前。

「只不過,在我還是仵作之時,便聽過楊師傅徐陵第一

尸匠的名聲。」

「尤其,是你那極代表尸線。」

聽他說起尸線,我想起來了。

剛才在屋,看見顧春妹腰間的尸線時,乍一看,是有些眼

想必這位倪老前輩,是認為春妹上的尸線,是我四叔常用的,所以才找上的門。

「四哥,你別怪我,我是相信你,但......但萬一呢?」

嬸兒站出來,帶著歉意解釋道。

「小初是個好孩子,從小就難,也是多虧了四哥你,他才能長這麼大,可如果因為你以前犯的錯......牽連到小初的話,那他豈不是冤枉嗎?」

原來嬸兒的機這麼簡單,只是想保護我,按理說我應該

可我不理解的是,怎能不相信四叔?

「不會的,混是造大孽,我四叔不會做!」

我越過四叔,擋在倪老的面前,言語鑿鑿。

「更何況都已經死了十幾年了,就算尸還活著,那上面尸線早就有變化了,如何就認定是我四叔的尸線?」

「再說從尸線兩側的況,明顯能看出這尸的技法相當拙劣,就連我都不如,怎可能出自四叔之手?」

春妹也猶豫了,從的表上我能看出來。

因為死后的肢是殘缺的,導致其靈魂也不是完整的,后來是誰把與其他死人在一起,自然也無從得知。

而且,我相信倪老先生跟我四叔沒有過節,他也只是心善,想為死去的亡魂冤罷了。

所以,這應該就是一場誤會。

我這樣想著,以為這事就到此為止了,可四叔卻看向春妹,說:

「你上的尸線,的確是我的。」

眾人震驚,尤其是我。

接著,四叔向我們回憶了十三年前的那個夜晚。

9

那天晚上,有人找到四叔。

他說自己從祁安縣來,專門請四叔去府上理一

四叔做事,除了不破忌諱,不該的尸以外。

還有一個原則,就是在接下委托前,須知曉死者的死因。

那人說,死者是夜闖府苑的賊人,被家丁捉住后妄圖逃跑,死于刀之下。

四叔覺得新鮮。

既是賊人,死了也是罪有應得,為何還要幫他尸?

那人解釋,賊人死的那天,是家主的生辰,盡管是賊人,但畢竟見了,怕沖了家主的氣運。

四叔聽后,還是覺得哪里不對勁,本想繼續追問。

可那人卻從服里掏出幾張大銀票,慌張地塞到四叔手里,說他家家主很著急,希四叔能盡快,前往祁安。

四叔掃了一眼銀票,那已經超出正常價格的十倍之多了。

見四叔還猶豫,那人更著急了,又說這只是一半,完事之后,家主還會付上另一半。

還說四叔的鋪子剛被燒毀,后面的日子,肯定還需要大量開銷。

四叔本不是貪財之人,只是當時四叔剛把我撿回家不久,再加上鋪子的確剛被......

嗯?且慢。

此人剛從祁安到徐陵,如何得知四叔店鋪被毀的消息?

但當時的四叔并未多想,第二天一早,便騎馬出了城。

雖然是撿了個大單子,可一路上,四叔心里免不了琢磨,這家人究竟誰?

肯為了一個賊人,出這麼大手筆。

是這家的家主太善良,還是這賊人不同尋常?

到了祁安,四叔被人領進了一座朱甍碧瓦的大宅院。

院中雖談不上富麗堂皇,但卻有著不瓊林玉樹,相當致優,庭院面積深廣,仆人竟也不繁雜,倒顯得清幽寂靜。

接待四叔的是府上管家,著素,后背微駝。

從管家口中打聽得知,此乃祁安縣令府,其家主是祁安縣縣令,黃榭。

在民間,黃榭的評價很不好。

自他當了祁安的縣令后,當地的犯案數量與日俱增,不人家辛辛苦苦養大人的閨,眼看著就要嫁人了,卻經常無故失蹤。

而對此,黃榭幾乎毫無作為,迄今為止,一樁案子也沒有破獲。

如果事先知道委托人是黃榭,四叔還可能婉拒。

但如今都已經收了錢進了屋,在商言商,再不愿也得付。

管家帶著四叔到了一間倉房,一進房門就聞到了一劇烈的尸臭味,在里屋的角落里,有一塊黑布蓋在地上。

管家著鼻子杵在一旁,像是有些虛。

四叔心想,不就是殺了一個夜闖宅院的賊人麼,又不是變態殺人狂,尸還能有多嚇人?

,四叔就自己掀開了黑布。

讓四叔沒想到的是,黑

布之下的尸異常工整,沒有跡斑斑。

而且,不注意看的話,都看不出來尸哪里需要

只有仔細一點,才能發現實際上尸的雙手、雙腳都已被砍掉,小的子只連著一顆孤零零的腦袋。

不僅如此,四叔還發現,這個所謂的賊人,居然是個的。

看容貌,生得甚是艷。

四叔很疑,問管家:「這賊,可是盜了府中要?」

管家回答:「沒有,大概是還沒來得及下手,就已被抓住了。」

四叔咂舌,喃喃道:「既未下手,則無損失,貴府又何必這般兇狠......」

管家沒再說什麼,只是尷尬地笑了笑。

四叔終究只是一個尸匠,就算心中同,可人到底是已經死了。

他能做的,也只是盡可能將尸得嚴一些,并祈求下輩子不至于以盜為生。

說完,四叔回過神來,看向眼前的春妹,的容貌一如十三年前。

而春妹則是眼含悲傷,似乎也想起了一些往事。

10

隨后,四叔獨自進了屋。

出來的時候,提著一個小木匣子和一本書。

那木匣子我認得,里面裝的都是四叔尸的各種工尸用的線,就有好些種類。

比如,大尸塊的線、小尸塊的細線、的金線、外的線......還有針對不同部位的尸線,很是富。

有線,自然還有針,不同的位置,要用相對應的針。

其中,有一枚銀針最為特殊,聽說是四叔的師父傳下來的,可以抵一切邪祟侵害。

只是我從沒見四叔使過。

至于那本書,這是四叔的習慣。

完一,他都會把尸哪些部位了針,以及每針所用的什麼線,原原本本地記錄下來。

四叔之所以有別于尋常的尸匠,除了他悍的技,便是這兩件東西了。

四叔打開書,往前翻了很多頁,找到當年給春妹尸的記錄。

見狀,倪老和嬸兒都湊了過來。

書上的圖畫得很清楚,當時春妹的況,是四肢與主離。

尸的一個小要領是,一一針到底,不可換針或斷線。

也就是說,四叔當時一共了四針。

所以照理說,春妹上也應該有四尸線。

可我們看下來,春妹上似乎只有腰間唯一的一條尸線。

「春妹,你上的尸線雖然是我的,但卻不是由我的。」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借你在春妹上的尸線,又把與一個男人在了一起?」

倪老替春妹追問道,他顯然是還在懷疑四叔。

也是,畢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并且在場的只有我四叔和春妹是當事人,如果春妹不相信四叔,那四叔就等同于自說自話。

「不對......」

「哪里不對?」

四叔認真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春妹。

雖然尸匠,不蔽的男見得多了,可春妹如今畢竟還活著,這般盯著軀看,實在有些不雅。

我假意咳嗽,想要提醒四叔。

可他像是沒聽見,甚至還到春妹邊,圍著轉了一圈。

然后不知道他對春妹說了什麼話,春妹便轉過去,用手起了后腦勺的頭發。

咦?那里?

那里......竟也有一條尸線!

不對啊,當年春妹不是只有四肢被砍了麼,為何脖頸會有一條尸線?

難道說!

「春妹不是跟一個男人在了一起,而是跟一個男人和一個人,在了一起。」

「什麼?了三個人!」

難怪在屋里的時候,我總覺得春妹的臉和子的澤等都不太一樣。

原來除了一眼就能看出是男人的下半,如此凹凸有致的上半,居然也是別人的。

將兩個人的尸,就已是犯了大忌,這下好了......

由三人拼而的混尸,的怨氣怕是高到嚇人,怪不得十幾年過去了,尸還能存活。

造大孽,這簡直是造大孽啊!

11

震驚之余,我們四人站在原地,都看著春妹不做聲。

我們很清楚,要想知道春妹是如何變這般模樣的,還得由先講講自己的故事。

春妹看我們都盯著,眼眶瞬間便紅了:

「我不是賊......是黃榭!是他抓了我......」

春妹一家三口,住在祁安縣城外。

爹娘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平日里收了菜,背到城里去賣。

雖說只是一戶平常人家,但春妹的相貌倒是生

得極好,好到每次進城之前,都要用面紗遮住臉。

一開始,春妹很不能理解。

認為自己又沒有做壞事,為何不能以面示人?

有一次,擅自取下了面紗,無意中被街邊的流氓瞧見了。

趁春妹不注意,流氓把堵進了一條暗巷里,想要行非禮之事。

好在爹及時趕來,打跑了流氓。

可春妹沒想到的是,爹卻對很生氣,不僅扇了掌,還罵行為佻薄、不知恥。

春妹一直都知道,爹之所以要讓用面紗遮臉,其實是為了保護自己、為了使自己免歹人的惦記。

怎麼也沒想到,明明是他人的行為傷害了自己,爹卻認為是那是的恥辱,明明只是出了自己的臉,那便行為佻薄。

從此,春妹便很再出門了。

直到有一天,娘告訴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年尾就嫁過去。

還讓進城,給自己添置些胭脂口紅,用于后續的婚事。

有了上次的事,春妹自知懷璧其罪,所以不僅是臉,就連脖子也用巾圍了一圈。

旁人不知道的,誤會是不是得了什麼傳染病,都遠遠地躲著

春妹走在街上,想著這樣也好。

,誤會在得到真相后能夠解除,而偏見,從來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買完東西沒敢耽擱,春妹徑直就出了城。

在快到家的地方,道路上停著一輛馬車,看外觀,像是哪家貴府的。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后的人一打暈。

迷糊之際,意識到自己被綁了起來,抬上了馬車。

馬車調轉方向,又駛回了縣城。

12

「再睜眼時,我已經到了黃榭的府上。」

「手腳被綁在床上,上更是赤條條的,一不掛。」

「黃榭,那個祁安的縣令,就坐在床邊看著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本沒把我當一個人,更像是一件玩。一件品相端正、外觀,可供他任意把玩的玩!」

「他也不在乎我是哭還是,甚至我哭得越厲害,得越大聲,他就越發莫名其妙地興。」

「而且,他還不準我吃飯,每天只讓人給我送一碗粥。」

「第二天,房間里出現一個人,我問是誰,能否放我出去?」

只擺擺手不說話,看樣子很謹慎,給我塞了些糕點,就匆匆離開了。」

「之后,又來過幾次,每次都一樣,一樣給我帶吃的,一樣什麼話都不說。」

「后來,被黃榭發現了,但是黃榭并沒有怪。」

「原來,黃苓,是黃榭的兒。」

「黃榭跟解釋,之所以不讓我多吃,是因為他覺得我現在的臉正好,再多吃,臉就會發胖,那樣就不完了。」

「是的,他是個變態!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他把我看作他的寵,控制著我的一舉一。」

「不僅如此,我還親眼看見黃榭的手,進了黃苓的服里......」

「黃苓跟我年紀相仿,如今正是發育完全的時候,可那是他的兒啊!他怎麼下得去手?!」

「而對此,黃苓像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站在原地,噙著淚低下頭,任憑黃榭的手向那里,也終究是一句話沒說。」

「從那之后,我只要一想起黃榭那張道貌岸然的臉,胃里就一個勁兒地惡心。」

「我當然想過逃跑,也嘗試過很多方法,但最多只是跑到院中,便會被家丁發現。」

「而且只要我每逃一次,被發現后,黃榭就會在夜晚里賜我一頓毒打。」

「他說,我是他的東西,不許跑。」

「只不過,他從不打我的臉,只會我的服,打我的。」

「大概過了半個月,我實在是沒法堅持了,便想辦法蹭斷繩子,將床帳搭在房梁上,幫自己解了。」

「我雖然死了,但我不想白死。」

「我要復仇。」

「帶著怨念,我死后化作冤魂。」

「我開始每晚進到黃榭的夢里,次次都嚇得他一汗。」

「慢慢地,他被我的噩夢弄得整宿整宿睡不著,也出現了一些病。」

「我決定,要用魂魄留在人間的最后時間,把黃榭弄死。」

「冤魂惡鬼要想整死一個人,有很多種辦法。」

「前提是,只要愿意付出灰飛煙滅的代價,以及冒著永不超生的風險。」

「黃榭為百姓父母,吃著公糧,住著稅房,背地里卻是個道貌岸然、草菅人命的渣滓,這種比鬼更可怕的人,憑什麼不該下地獄?」

「所以任何代價,我都全盤接下!」

我只要他死!」

「可我沒想到,他居然先對我手了。」

「不,是對我的尸手了。」

13

后來的事,春妹不說,我們也大致猜到了。

黃榭無法忍冤魂的侵擾,把本已埋葬的尸挖了出來,并故意砍斷其四肢。

殘缺,魂魄便會破裂。

如此一來,春妹就算化了鬼,也拿黃榭沒了轍。

「難怪我在針的時候,覺尸有些舊,斷肢也沒太多跡,不像是剛死的人。」四叔恍然。

「原來是死后幾天,再挖出來的。」

「是的,黃榭將我的尸破壞以后,我的魂魄到了波及,能再醒來,多虧了倪老前輩,不過卻已是十三年后了。」

春妹眼含謝意,投向倪老前輩。

不過,有件事我不明白。

既然黃榭想要破壞春妹的尸,又為何要請四叔去尸呢?

再者說了,四叔明明的是春妹,為何腦袋下面,會被一男一給替換了?

「會不會是......黃榭先找了四哥好春妹,然后又找了別的尸匠,將春妹拆下來,跟另外兩人在一起?」

這個猜測很有可能。

而且看樣子,還不是普通的尸匠。

要知道,混尸行里的忌,這是每一個尸匠在學藝之前,師傅都必須要告知的。

可這個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混,公然敗壞尸匠的名聲!

這擺明就是不僅要賺死人的錢,還要斷死人的路。

這樣的尸匠,與黃榭之流又有何異?

「依我看,先別管其他有的沒的,反正害死春妹的人是那祁安縣令,如今春妹死不瞑目,也正是因為他黃榭還活得好好的。」

倪老一拍大,言辭激昂道。

「咱們干脆直接去縣令府,替春妹把黃榭殺了!」

倪老看向春妹,詢問的意見。

春妹沒說話,只是將同樣的目投向四叔。

四叔思索片刻后,搖頭道:「黃榭的確該死,但當下最好先別他。」

倪老不服氣:「為什麼啊?」

我大概知道四叔為何這樣說。

作為我師父,四叔打小就告訴我,撈門的四種人,雖說是干不同的活兒。

但其本質都一樣,都是死與生中間的擺渡人。

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如斯。

這是撈門中人,要始終謹記的不二宗旨。

我們當然可以去殺了黃榭,可殺了他以后呢?

然后春妹與另外兩個連名字都不知道是什麼的人,將永生不得回,永世不得超生。

到那時,們連孤魂野鬼都不是。

所以,黃榭該死,但現在還不能死。

我們需要借助他,找到那個當年混了三尸匠。

14

春妹聽后,出一擔憂。

「可是,就算找到了當年的二皮匠,十多年過去了,我和另外兩人的尸恐怕早已是一堆白骨,還能得上?」

四叔從容地點了點頭,像是已有了對策。

他打開那個尸用的針線匣子,拿出師公留下來的那枚銀針。

四叔說過,師公留下的這枚銀針,可以用于軀干的任何部位。

尤其遇到那些尸氣濃重、邪祟強大的尸,這枚銀針,是克制它們的最強法寶。

但在我的印象中,四叔了這麼多年,卻是一次也沒有用過。

莫非,現在到用它的時候了?

「誒?四哥,你這針沒針鼻兒怎麼穿線呢?」

沒針鼻兒?

我定睛一看,那針頭上的確沒有鼻眼兒,我之前居然都沒有察覺到。

「因為這針,不是給尸匠用的。」

15

尸一行誕生之初,忌中還沒有混之說。

反倒是,在那個戰火紛飛、民不聊生的年代里,混了很多人尸匠的機。

,簡單來說,就是將兩個死人的尸

如此一來,便會多出一

你問,一拼湊而的死人尸有什麼用?

四叔說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最早一批專干混的那些人,個個都賺得盆滿缽滿、腰纏萬貫。

只不過好景不長,那些人在一個月,相繼慘死。

有見過他們死狀的人說,就像是被一群黑蟻,在全咬出了無數個孔,一陣風刮過,便塌了無數小塊,在地上堆一座小山,淌出惡臭無比的黏稠黑

那場災難過后,尸匠在江湖上消失了一陣兒。

后來,不知從哪出現了一位老者,有人說他是從災難中留下來的尸人。

他的確有一枚針,但卻從不尸。

而且那枚針十分奇特,長三寸,通,沒有針鼻兒。

再后來,傳言南方的一個村子里,出現了一面目丑惡的混尸,嚇跑了村里大半住戶。

老者聞后,飛速趕去。

到了當地后,老者找到尸,并將銀針贈予它。

第二天,村里死了一名老媼,死法和當年那場災難中的人一模一樣。

人們這才明白,原來這老媼也是當年靠混發了財,還逃過一劫的尸匠。

至于那位老者,沒人知道他是誰,或許就是所謂的清道夫吧。

四叔走到春妹面前,微彎著腰,呈上手里的那枚銀針。

16

天亮后,我們兵分兩路。

我和春妹往老家去,四叔和倪老則趕往祁安。

因為四叔說,要想使用這針,讓缺失的尸修復魂魄,需要先得到親屬的許可。

即,用銀針在死者親屬手心扎一下,確保銀針沾上流出的即可。

即便是好意的,也不能隨意撥弄尸,這是對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這里的親屬,指的是與死者有直接緣關系的生者。

這條件本并不難,只是有些尷尬的是,如今這上,除了春妹,另外兩人我們都不知道是誰。

所以,我們的計劃是,先去春妹老家找娘。

再到祁安縣令府會合,從黃榭口中問出當年那個二皮匠的下落。

最后從二皮匠上,知道另外兩人的份。

如此,算是幫春妹三人解決了靈魂安息之事。

至于黃榭,和那個混的二皮匠,我們決定留到最后,再好好清算。

17

不幸的是,春妹的娘走了。

爹說,在春妹上街買胭脂失蹤后的第二年,娘就因病去世了。

想來,他們只當春妹是失蹤了,不知道已經死了。

春妹去墳前磕了頭。

沒將真相告訴爹,只說待一會兒就走。

爹沒有多問,但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扎針取很順利,盡管爹都不知道為什麼。

只是在聽到春妹的請求后,爹便毫不猶豫地出了雙手,還一臉認真地問:「扎哪只?」

那針沾了過后,原本通,開始變得有些晦

四叔說,待銀針完全變為黑時,將其刺尸匠的眉心,則尸匠會遭到反噬,而死者的魂魄,也同時會得到復原。

準備離開時,爹也未挽留。

不過他建議春妹,有空去隔壁村子的朱伯伯家一趟。

當年與春妹定親的,就是朱伯伯的兒子,朱皓。

他爹還說,在春妹失蹤不久后,有人見過朱皓曾去縣令府。

但后來,就再沒回過家。

我和春妹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心底驟然升起一不安。

簡單告別后,我們立馬趕到朱伯伯家。

朱伯伯并不認得春妹,當年跟朱皓的定親,也只是對了生辰八字,雙方長輩換了下意見,并未見過面。

我謊稱自己是朱皓的朋友,專程來找他的。

朱伯伯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不太客氣地說:

「朋友?是十幾年前的朋友吧?」

聽他這樣說,我已經到有些不妙了。

我小心環視了屋一圈,果然在一個書案的架子上面,看見了一尊靈位。

上面的名字,寫著朱皓。

朱皓死了?

「我就說你是皓兒的老朋友吧?早在十多年前,皓兒就已經走了。」

「怎麼會呢?」

朱伯伯神黯然,顯是不愿再論舊事。

春妹爹說,朱皓曾去過縣令府,是真的嗎?

「朱伯伯,我跟您講實話吧,那祁安縣令黃榭跟我有海深仇,您告訴我,朱皓當年的死,是不是也跟黃榭有關?」

這很無禮,但我還是想進一步確定。

幸好朱伯伯沒怪我,只是長嘆一口氣,最終無奈地點點頭。

「的確有人見皓兒去過縣令府。」

「但那又怎麼樣呢?全祁安誰不知道,他黃榭是個飽食終日、魚百姓的老爺,但他的帽子還不照樣戴在頭上,你能如何?你還能沖到縣令府去殺了他?」

果然。

雖不知道,朱皓為什麼要去縣令府,但他的遭遇肯定與黃榭不了干系。

「朱伯伯,小魯莽一問,朱公子的尸被發現時,可否有缺失?」

春妹突然發問,讓我意識到什麼。

「你......你怎麼知道?」

「皓兒的尸在城外樹林里被發現時,面容完好,卻唯獨沒了下半......死者尸不完整乃是不祥,所以我一直瞞著。」

話音剛落,春妹的雙像是瞬間

掉了骨頭,癱坐在椅子上。

低下頭,輕輕之下那雙不屬于

過后,春妹吸了口氣,起出那枚銀針,義正詞嚴道:

「朱伯伯,公子的仇,我會一并相報!」

18

從朱伯伯家趕到祁安縣時,天已經見黑。

在縣令府街外的一間小棧里,我們與四叔會合。

知道了春妹下半的歸屬,而且還功扎針取了,這本是意料之外的進展,值得高興。

但四叔聽后,沒出半點喜

甚至他的臉還有些復雜,像是遇到了什麼想不通的問題。

同樣地,倪叔也很怪。

里明明有話,但只是盯著我倆,默不作聲。

「春妹,你見過黃榭府上的管家麼?」四叔突然發問。

「管家?好像沒有,我記得黃榭府中人不多,仆人丫鬟也很。」

「春妹當時一直被鎖在屋里,沒見過也正常吧?」我很疑,幫著解釋道。

四叔一手撐著桌子,另一手按,陷了沉默。

倪老瞥了四叔一眼,終于還是忍不住了,說:

「你四叔是想說,那個管家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尸匠!」

「這不是好事嗎?」

如果當年那個黑心尸匠也在縣令府,算是為我們省事了呀。

當時的我,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尸匠,干的事有多慘無人道......

19

稍作準備后,我們潛了縣令府。

跟之前四叔說的一樣,府中面積很大,庭院眾多,但卻鮮有下人。

加上現在是深夜,偌大的府邸只有零散的燭火在閃爍。

看上去,宛如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猛,鎮守著不為人知的

四叔和倪老已經踩過點了,所以知道大概的路線。

我們的計劃,本是先找到黃榭,從他口中拿到尸匠的消息。

不過,既然四叔懷疑管家就是那個尸匠,我們便決定直接去找所謂的管家。

幾經彎折后,我們穿過后院圓形的池塘,到了一座獨立于所有庭院的房屋前。

說來也奇怪,只是一個管家,居然可以住一座單獨的房屋。

不過想想也是,若管家不只是管家,還是黃榭的私人尸匠,那有這樣的待遇,倒也不奇怪了。

為避免打草驚蛇,我們先上屋頂,觀察了一下里面的況。

「瞧,那就是管家。」

雖只點了一盞燈,但也約能看見書桌前站著一個人。

那人背對我們,彎著子,手里在拭什麼東西。

「嗯?不對啊,我怎麼覺見過這人......」

春妹皺著眉頭,小聲嘀咕了一句。

等了一會兒,我看見管家吹滅了燭火,朝床鋪方向走去。

想必他是要睡覺了,那現在正是手的好機會啊,我心想。

「我們下去吧?」

「別急,等他先走。」

我起準備下屋頂,卻被四叔按下。

等他走?

我不理解,我們要抓的不就是他麼?

突然,一束冷冷的打在我臉上,四叔迅速把我拉到一邊。

眼睛,才注意到這束是從屋照出來的,能形由下往上的線,難不是我們被管家發現了?

正想著如何應對,那束又不見了。

聽到屋沒了靜后,四叔和倪叔才帶頭進了屋。

屋里涼颼颼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聞著像是檀香混了別的什麼香。

春妹環視了房間好幾圈,最后走到書桌前,拿起桌上的長條小盒,打開一看,里面躺著一锃亮的針。

「這是尸針,看來四叔猜得沒錯,這個管家就是尸匠。」

「不對......」春妹突然激地否認。

「不對?」我問,「你是說管家不是尸匠?」

「他不是管家......他是黃榭!」

20

和檀香混在一起的,是香茅。

春妹說,這氣味跟當年黃榭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還說,其實在屋頂的時候,覺這間房子很悉,直到剛進來看了幾遍,才想起這門后當年關的人,就是自己。

四叔一聽,明白了。

尸匠經常接,所以難免會染上尸臭,檀香與香茅共同的作用,就是祛除尸臭。

難怪四叔當年沒見到黃榭,原來那個管家就是他。

更讓人細思極恐的是,如果所謂的管家是黃榭假扮的,而管家的份又是尸匠,那豈不是......

黃榭也是尸匠!

那他當年為何還專門差人去徐陵請四叔?

此時,倪老在床尾,找

到了一帶有小環的木板,看上去可以打開。

他輕輕拉起木板,下方赫然出現了一條涼的小道,借著打開的空隙,還出了跟剛才一致的冷

原來如此,四叔說的等他走,是等他進這里面。

他們這般悉,想來下午已經到過此了。

只是擔心會打草驚蛇,所以當時并沒有跟著下去。

但現在......

我們四人互相流了眼神,相繼踏進了那條沉小道。

21

小道很窄,無法兩人并行。

但奇怪的是,每到拐角的地方,弧度都很小。

就算不考慮建造本,只為了更快到達盡頭,也沒理由修一條這樣的通道吧。

除非......是為了讓什麼東西能更好地通過?

我走在四人的最后,總忍不住往后看,因為我老覺有什麼東西在追我。

好在這條通道不算太長,沒過多會兒,前面就變得開闊了。

但出現在眼前的景象,卻直接讓我們都愣了神。

那是一個有著圓頂的石廳,形狀大小與我們來時經過的那片池塘相差無幾。

在圓頂的正下方,突兀地擺放著一張床。

床的周圍一圈都整齊地豎著兩米高的柜子,這些柜子沒有門,只有一道白布作為遮掩。

它們扎實地斜靠在墻邊上,看起來就像藏經閣的陳列柜,又像是為了睡在床上的人,方便他進行觀賞。

柜子里放著什麼?

我們走向最近的一個柜子,撲面而來的是一濃厚的香茅氣息。

掀開白布一看,里面仰躺著一個赤子,段優,相貌絕佳。

不過,這是一

已經死了。

我們走向旁邊一個柜子,再次掀開白布,里面也躺著一個年輕子。

同樣的,也是一

下一個,還是尸

再下一個,還是尸......

我被驚出一冷汗。

難不......這一圈的柜子里,全都裝著尸

現在我知道,為什麼那條通道的拐角是那樣的了。

我還聯想到,祁安縣自從黃榭當了縣令后,至今已經出現了數十起失蹤案,失蹤的都是那些待嫁閨中的妙齡

難不,所謂的失蹤......其實是讓黃榭自己充了公?

從春妹的遭遇就能看出,這個黃榭對似乎有種近乎變態的控制,尤其是對剛年不久的子。

可我不懂的是,為什麼他要把們全都殺死!

是擔心暴麼?

可他都已經把這麼多人弄到自己府上了,還特意建造了這樣的一房間,大可直接將們關押在此,有必要殺死們嗎?

等等,好像不對。

我這才想起,剛才穿過那條窄窄的小道到這里,一路上都沒有鐵門或柵欄之類的阻隔

那也就是說......

從盯上這些子開始,黃榭想要的,就是們的尸

22

就在此時,對面的一柜子發生了異

靜,那后面是一間暗室,并且馬上有人要出來了。

我們連忙躲到圓廳的,遠遠觀察著。

出來的人正是黃榭。

不過現在看來,他更像是一個屠夫。

他的臉上掛著殘留的跡,一只手提著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另一只手則拎著一顆還未閉眼的人頭!

外面整個大廳都是用白的蠟燭照明,但當那暗室打開后,里面的腥紅亮映照出來,在黃榭的后宛如一件鮮的披風,映照得他好似剛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魔。

我屏住呼吸,看他走到一個柜子前停下。

里面躺著的,果然還是一,只不過,這缺了一樣東西。

——腦袋。

黃榭舉起手里那顆人頭,放在尸空缺的部位上,接著往后退幾步,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最終點點頭,似乎覺得很滿意。

怪不得那些子個個都傾國傾城。

原來,們的尸并非完整,而是跟春妹一樣,由多個子的不同部位拼而

也就是說,這里看上去只有十幾,但黃榭背地里恐怕已經殘害了幾十個年輕子了......

這黃榭,真是死不足惜!

在我心中暗罵的同時,黃榭正打算取下那顆腦袋來,可突然——

「啊!」

黃榭一聲慘,手掌被某種利給穿,并結實地釘在了柜子上。

同時,一陣黑影鬼魅般地閃現到他跟前。

黃榭被這突如其來的闖者嚇了一跳,尤其是當他看到面前這個人的模樣后,臉上更是多了一抹恐慌。

「你、你怎麼

還活著?」

「呵呵,我?」這是我第一次見春妹笑,「這該問問你自己,你這種人,憑什麼還能活著?」

見春妹出去后,我們也相繼現

我注意到剛才春妹出去的利,是那枚銀針,此時正牢牢地釘在黃榭的手掌上。

令人驚訝的是,那針此時已經變了通

難道說......

春妹上半的由來,是黃榭的兒黃苓!?

春妹也看見針發生了變化,并且明顯地,的眼中閃過一悲憤,看來早已有所懷疑。

「黃苓不是你兒嗎?你怎麼連都下得去手?」

春妹的語氣低沉,明顯在制著緒。

黃榭意識到不妙,索一咬牙,無視被針扎住的手,直接生生拔了出來。

接著另一只手迅速揚起砍刀,向春妹劈來。

「小心!」

刀還是到了春妹,不過劈中的只是春妹留在原地的殘影,的真已不知何時到了黃榭的后。

春妹跳起來,踩在柜子上。

反手拔下黑針,腳借力一蹬,朝黃榭撲去。

意識到沒有砍到春妹的黃榭,此時急忙轉,卻正上向自己撲來的春妹。

——呲!

那枚三寸長的黑針,就這樣毫無力地扎進了黃榭的額頭,而黃榭則如同中了幻,在原地一也不

直到四叔上前,輕輕一推。

——咕嚕嚕。

從黃榭的額頭開始,無數孔開始擴散,片刻的工夫,原本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此時就像被蟲蛀掉的木頭。

春妹從他旁走過,宛如一陣十三年前刮來的風。

讓黃榭散落在地上,再也不好了。

番外

1

黃苓不會說話,從小就很自卑。

所以不管是當年給春妹投食,還是長期承父親的猥才總是一言不發。

爹,黃榭對麗的有一種癲狂式的占有

雖然黃苓是個啞,相貌也只是平平,但一次偶然,黃榭窺見了黃苓更沐浴,發現自己兒的材竟然出奇得好。

黃榭見識過很多人的,卻沒有一個比得上自己的兒。

于是,黃榭便開始了對黃苓長期的猥

但僅僅是上的完,還不足以滿足黃榭的惡心,他還得到世上最麗的人。

仿佛是魔鬼聽到了他的訴求,讓他在街上見到了春妹。

春妹的臉蛋,讓他見一面就已心澎湃。

和之前的很多漂亮人一樣,春妹也被黃榭擄進了府中,囚了起來。

但誰知,他還沒玩得盡興,春妹便自己了斷了。

可惜了這一副好面容。

不過,春妹雖然死了,但卻沒有完全消失。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春妹化作冤魂,連連闖黃榭的睡夢之中。

黃榭后怕,擔心春妹不會放過自己,聽說人死后,尸若是殘缺不全,其魂魄也會隨之破碎。

于是,黃榭將春妹的尸挖出來,準備將其大卸八塊。

但他沒想到,自己的兒竟然會出來阻攔,父親能放過春妹,讓好好安息。

黃榭一直被春妹的鬼魂糾纏,怎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春妹?

最終,他還是砍去了春妹的四肢。

看著春妹僅剩的軀與腦袋,又看了看自己的兒,他的心里突然誕生了一個極其邪惡的想法。

2

黃榭并不是尸匠。

雖然私下尋人請教過, 學到了一些手法與技巧。

尸是門手藝活兒,缺是不行的, 只有通過不斷地練習,才能真正為一名尸匠。

既然要練習, 最好得先找人打個樣, 然后依葫蘆畫瓢。

他打聽到,如今方圓最厲害的尸匠, 是在徐陵城紉鋪的老板, 楊老四。

黃榭計劃著,讓這位楊師傅先來好春妹的尸

他擔心自己的風評不好, 怕楊老四不來,便暗中派人放火燒了紉鋪子。

突然斷了生路的楊老四, 果然遂了黃榭的愿, 到祁安來好了春妹。

但等楊老四一走, 他便拆掉了春妹上的尸線, 并砍下了的頭, 搬出之前黃苓的尸,開始將二人在一起。

可想而知, 過程并不順利。

畢竟是第一次上手尸,黃榭有些力不從心。

并且那幾天,府外還一直有個人來找他麻煩, 轟都轟不走。

那人說自己朱皓,是春妹的未婚夫,來打聽春妹的下落。

黃榭擔心自己的事,便沒有半點猶豫, 把朱皓也給殺了。

等把朱皓理干凈后,黃榭再回過頭去尸時,已經有些沒了興致。

因為他覺得春妹不干凈了。

怎麼能有未婚夫呢?這樣的話,就算長得再好看,黃榭也覺得有些被糟踐了。

他那惡心的占有, 竟然還自帶潔癖。

,他再把朱皓的也砍了下來,將三人混在了一上。

盡管最后得很不如人意, 但對黃榭來說,都無所謂了, 權當是自己一次失敗的練習罷了。

等再找一些年輕的子來,多練習幾次,肯定能能生巧。

至于春妹的尸, 他讓人找了個荒郊野嶺, 埋了去。

3

回到徐陵城。

倪老給他當年的老上司寫了一封信。

一封檢舉祁安縣令黃榭不作為,且殘害百姓的舉報信。

半個月后,祁安縣令黃榭的所作所為被曝,引得江湖上好一陣兒

四叔則離開了徐陵幾個月。

有個自稱當年神老者的后代, 找到四叔, 說因為此事,牽扯出了一件更大的丑聞。

不清楚他們說的是什麼,一切要等四叔回來之后才知道。

至于我嘛。

把春妹的骨灰,分了三份。

安葬在了遠離城郊的寧靜之所, 那里風景獨好,想必無人可擾。

祝愿春妹三人,能自此安息。

    人正在閲讀<寒光>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