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回家，媽媽已經做好了飯菜迎接我。

我坐到桌前剛把筷子向桌上的唯一一道素菜卻被媽媽制止了。

說：「盈盈乖，那個不好吃，咱不吃。」

說完給我夾了一筷子紅燒。

我看著碗里散發著人香味的和媽媽慘白的臉，忽然想起......

我媽媽，不是一周前就死了嗎？

1

今天下班有些晚，從兼職的便利店走出后天已經快黑了。

夏天的傍晚連風都是黏膩的，我加快步伐往家里走。

我現在租住的小區已經有些年頭了，平時住的也是老人比較多。

一般這個時候會有很多老人在下面遛彎閑談，但今天不知怎的一個人也沒看見。

我有些奇怪，隨即又想開。

應該是太熱了吧，畢竟今天溫度都四十度了！

頭頂的路燈又在一閃一閃地，一陣風吹過，遠的樹影晃，把此刻無人的小區襯得有些森恐怖。

我了胳膊有些害怕，一路上頭也沒敢回，小跑上樓。

鑰匙剛進鎖眼，門把手就被人從里面轉了轉，門開了。

媽媽穿著圍站在門口，心疼地了我額角的汗珠。

「怎麼現在才回來啊？我們盈盈辛苦了，快洗手吃飯吧。」

見到媽媽的一瞬間，周的疲憊恐懼褪去，我莫名地有些想哭。

我上前抱住媽媽蹭了蹭，撒道：「媽我想死你了，今天咱們吃什麼啊？」

媽媽寵溺地我的頭：「貧啊，究竟是想我還是了想我做的飯？」

我嘿嘿一笑：「都想。」

媽媽把我推開點，攆著我去洗手：「了還不快去洗手？飯早就做好了。」

我乖巧地應了聲好，剛打算轉，就瞥見媽媽圍上很多已經干涸的暗痕跡。

我指著那些像漬的印子，有些疑：「媽，這是什麼啊？」

媽媽垂頭看了一眼，抬起頭后的表冷漠地令人害怕：「哦。大概是剛剛理的時候弄上去的。」

2

我洗好手坐到飯桌前。

飯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每一盤都香氣四溢，令人食大增。

但因為剛剛媽媽的態度讓我對這一桌子的都有些抵。

我把筷子向了桌子上唯一的一道素菜。

是看上去非常寡淡的清炒蘑菇。

媽媽看出了我的意圖，將我的手輕輕撥開，把旁邊的紅燒推到我面前。

「盈盈乖，那個不好吃，咱不吃。」

說完，夾起一筷子紅燒放進我碗里：「來，吃。」

我抬頭看見窗外的最后一抹殘，它周圍的云被染上了深深的，紅得嚇人。

夕的映照下，媽媽變得有些陌生。

的臉慘白，卻猩紅，整個人都著一不和諧的詭異。

碗里的紅燒澤十分鮮艷，但好像有些濃香的醬掩蓋不住的臭味從上散發出來，直鉆鼻尖，令我混沌的大腦也有了片刻清晰。

我怕得幾乎要立刻站起來逃跑。

我媽媽不是一周前就死了嗎？

3

媽媽見我遲遲不，有些著急，連聲音都變得尖厲刺耳起來。

「盈盈？發什麼呆？趕吃啊！」

把夾起送到我邊，這下本的臭味就更加難以掩蓋了。

腐臭熏得人直想吐。

我強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強裝鎮定道：「媽，今天太熱啦！吃太膩了我不想吃誒。我要先吃雪糕緩緩！」

說完我就站起往廚房走去。

沒攔我。

盡管我已經盡力讓自己的狀態看起來正常，但后媽媽盯著我的目還是讓我忍不住張。

盯了我很久很久，直到我從冰箱里拿出雪糕拆袋放進里。

「空腹吃涼的，也不怕把胃吃壞。」

媽媽的語氣像以前一樣，連話語里的嗔怪都讓我恍惚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也許媽媽本就沒有死？

我剛想松一口氣，就過廚房玻璃門的反看到后的母親正在面無表地死死盯著我的背影。

就連說出那句話時眼睛也沒多一下。

然而現在媽媽正緩緩轉眼球，過玻璃門直直地和我對上了視線。

牽角，出一個笑容來：「盈盈，看什麼呢？快回來吃飯啊。」

4

我在媽媽的注視下走回桌前。

放在里的雪糕我只希它融化得再慢一點。

我不想吃那些。

媽媽的后是長長的門廳，正好坐在門廳口將唯一的路堵得嚴嚴實實。

我要想逃出家門就必須越過媽媽。

「想什麼呢？你今天怎麼回事，不就發呆。」

對上媽媽擔憂的目，我扯出一個笑容來。

「沒有，就是突然想到我把手機落到便利店里了，恐怕還得去取一下。」

說完我佯裝一臉厭煩地嘆了口氣：「外面熱死了，真麻煩啊！」

媽媽沒有回答，盯著我的臉看了良久。

我假裝沒看到詭異的態度，壯著膽子拉著的袖撒：「我的好媽媽~不然你去幫我取一下，我真的懶得再出門啦！」

媽媽終于沒好氣地開口道：「一天天丟三落四的，自己去長長教訓！」

我不開心地哼了一聲，走到媽媽跟前：「那你給我讓讓路，我現在就去還能趕在天完全黑之前跑回來，天黑了我害怕！」

媽媽沒。

我張的手握拳，指甲刺進里的疼痛才能令我的聲音維持鎮定。

我又喊了一聲：「媽？」

這才緩緩站起來，往旁邊移了移凳子：「早去早回啊！」

我點點頭，恨不得直接沖出房門。

然而我才走出去沒兩步，放在我子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

「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快點開開，我要進來……」

我親手設置的鈴音回在整個房間里。

后的母親按滅手機，語調平淡無波：「盈盈，為什麼要騙媽媽呢？你的手機不是就在上嗎？」

5

我心的恐懼到達了巔峰，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逃走！我一定要快點逃走！

幸運的是我手機響起的時候我已經離門沒有幾步遠了。

我飛速地拉開門沖了出去。

一路跑到樓下，踏出單元門的那一刻看到小區里乘涼扇風的人們，我高興得幾乎要哭出來。

喧鬧的人聲讓我無比安心，之前讓人心生煩躁的熱也在此刻顯得非常溫暖。

我逃出來了。

見到我，不遠扇扇子的劉嬸笑著跟我打招呼：「哎喲，小宋丫頭，這麼晚是干啥去呀？」

說完看向我的腳，皺起眉來：「怎麼鞋也沒穿就跑下來了？你看看你這丫頭，腳都破皮了。」

我順著的目低頭看去，我的腳掌上面已經有不地方被磨破了，此時和地面接，遲來的刺痛讓我忍不住倒吸冷氣。

劉嬸心疼地把我往家里拉：「先去我家里坐坐吧，我給你理下傷口穿雙拖鞋再走。」

我住在這也有兩年了，劉嬸就住在我的樓下，去年疫讓鄰里之間關系親近不。

尤其是念在我關鍵時刻送的那包菜的誼，一直待我不錯。

腳痛得實在沒法走路，我跟著劉嬸上了樓。

屋子里劉嬸的孫子正把自己的玩往水池子里放，被劉嬸奪過來攆出了衛生間。

我看著小胖子癟癟要哭的樣子有些想笑，從口袋里出顆糖來給他。

劉嬸見了嘆了口氣，端了盆清水來：「你別哄他，一會兒要吃飯呢，不慣著他。」

說著又補充道：「宋丫頭吃飯了沒？沒吃的話在我這兒吃點吧，正好我今天做了不。」

我清理好傷口，客氣地搖搖頭，想說要回學校住，結果轉頭看見劉嬸從廚房端出不菜來擺到桌子上。

那些菜和剛剛媽媽擺上桌的菜分明是一模一樣。

見我愣住，熱的招呼我：「快來吃啊！」

6

小豆丁見到桌上一水的菜，顯然有些興。

他踩著凳子用手抓起一塊紅燒就往里塞，又被劉阿姨教訓了一頓。

我看著那澤正常的紅燒和桌邊大快朵頤的小豆丁，心中暗嘆或許是想多了。

巧合而已。

不過這頓飯我確實是沒有胃口再吃了。

「劉阿姨，我在家吃過了出來的，就不吃了。」

說完我站起來就想走，卻被劉阿姨攔住：「腳都這樣了先歇會兒再走吧！」

回拿了個碗盛了點米飯和菜給我端來：「別說姨不舍得你吃，蘑菇營養價值高，傷了還是吃清淡些好嘞！」

我聞見碗里飯菜的清香，一下午沒進食的肚子咕嚕嚕了起來。

剛說完我吃過了……

這可太丟人了！

劉嬸友善地笑了笑，把碗又遞近了一些：「快吃吧！」

我乖乖接過碗來，夾了一筷子飯菜剛打算放進里，余瞥見剛剛還在吃的小豆丁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他的微，我仔細辨認了一下口型。

他說的是......

「別吃。」

7

樓下嘈雜的人聲鉆耳朵，我探頭看去，樓下卻沒有一個人。

仿佛之前小區里人來人往的熱鬧景只是我的幻覺。

我忽然意識到，我剛回來的時候，小

區里不就是一個人也沒有的嗎？

剛剛那麼多人……是從哪出來的呢？

再看劉嬸，臉上的表已經不是原本的和善。

那是和媽媽如出一轍的僵怪異。

「怎麼了？宋丫頭，你怎麼不吃啊？」

我把手里的碗放下，搖了搖頭悄悄地往門口挪去。

「不了劉阿姨，天氣太熱了我沒什麼胃口……」

劉嬸一把鉗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神逐漸扭曲。

「怎麼會沒胃口呢？阿姨做飯可好吃了，你嘗嘗就知道了！」

我想要掙，卻還是將我扯了回去，把我的頭往碗里按。

米飯混雜著蘑菇嗆進了我的鼻腔口腔。

我不停地咳嗽，雙手掙扎著推拒卻難以掙，劉嬸的力道沒有毫的減輕。

終于，我的手到了放在茶幾上的花瓶，我拿起花瓶用力地朝劉嬸的頭上砸去。

「哐......」

花瓶應聲而碎，劉嬸的作停住了。

我獲得了片刻的息。

我馬不停蹄地推開劉嬸，慌不擇路地朝著最近的房間拉開門躲了進去。

進房間后我立刻將門反鎖住。

「宋丫頭，你打我干嗎啊？好疼啊……」

門外傳來劉嬸痛呼的聲音。

「是阿姨做的飯不合你口味嗎？你怎麼一口也不吃啊？」

一邊說著，腳步聲一步步地靠近我躲藏的屋子。

最終，腳步聲在門口停下。

我的心張得似是要跳出來。

突然，門把手猛地被拉了幾下。

即使知道門已經被我反鎖住，但我仍然忍不住咬牙死死地握住門把，生怕現在這個唯一能給我安全的門被打開。

劉嬸見打不開門，憤怒地拍打著房門，尖厲變形的嗓子不斷重復著：「開門！開門！開門啊宋丫頭！你一個人在房間里阿姨會擔心你的！」

我一只手握著門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過了一會兒，門外逐漸安靜了下來。

我把耳朵在門上，聽到了鑰匙撞的聲音。

有鑰匙的……

這個發現讓我如墜冰窟。

我快速搜尋房間里能用的東西，用最快地速度把所有重的柜子桌子之類的東西推過來堵在門口。

一切忙完之后，外面也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又趴在門邊仔細聽了聽，門外確實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雖然我不確定門外的劉嬸多久會卷土重來，亦或者是現在本就是在門口守株待兔。

但此時片刻的放松也讓我忍不住整個人癱坐在地。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超乎我平時的認知，我不知道我的世界為什麼會變這樣。

如果是噩夢的話，要是能快點夢醒就好了。

8

不知什麼時候，我睡了過去。

睡醒時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門口被我拿來堵門的那些東西也還維持著原樣。

我按亮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現在已經凌晨兩點了。

還有三小時才能天亮。

我不知道天亮以后我的世界能不能恢復原樣。

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我還能信任誰。

點開手機的通訊錄，我盯著列表里那個備注為「爸爸」的號碼長久出神。

我的爸爸媽媽在我高三時候離的婚。

媽媽為了讓我好好高考，哀求爸爸到高考之后再離婚。

但爸爸不同意，因為他養在外面的那個人快生了。

他不能讓那個孩子不明不白地出生。

他做出的最大讓步就是偶爾回家，假裝他和媽媽還是一對夫妻。

在我高考完之后，爸爸幾乎立刻就搬走了。

他走得毫不留，他不要我了。

但是沒關系，我還有媽媽。

媽媽很我。

可是媽媽在一周前也離我而去了……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手指已經按下了撥通鍵。

手機屏幕上的圖標閃了又閃，終于在快自掛斷時被人接起。

爸爸的聲音帶著些沒睡醒的沙啞，但語氣卻是我許久未見的帶了點溫度的：「喂？盈盈，什麼事？」

聽到爸爸的聲音那一瞬間，我的淚水混雜著心的恐懼再也忍不住了。

我哽咽著向他訴說自己今天的遭遇：「爸爸，我今天看見媽媽了，還有劉阿姨，們好可怕……」

我哭著說了很多，爸爸一直在電話那頭耐心聽著。

我生出些得寸進尺的心思，卑劣地提出請求：「爸爸，你能來接我嗎？我不敢出去，我害怕。」

爸爸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好的，你等著我，我這就過去。」

我攥了手

機，應道：「好，那你快點來呀！」

9

掛斷電話以后，我繃的心終于放松了下來。

我的爸爸是正常的，他還愿意來接我。

只要我在這安靜地等著爸爸來接我，我就能徹底離開這個地方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個小時過去了。

我抱臂蜷在角落里，遲遲等不到爸爸的消息。

手機的電量也岌岌可危，低電量提醒不斷跳出又被我按掉。

我沒忍住再次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叩叩叩」。

比電話鈴聲先一步在耳邊響起的是敲門的聲音。

我被嚇得一，驚懼又涌上心頭。

不過門外的人卻不是劉嬸。

「盈盈？你在里面嗎？爸爸來接你了，快開門。」

爸爸的聲音讓我無比驚喜。

「爸！」

我跑到門邊放下手機打算把門口的東西挪開。

卻在彎腰時看到手機頁面仍舊停留在撥打出去的頁面上。

但是門外沒有任何手機鈴聲的聲音。

我把手上正在搬的東西挪回原位，問門外的人：「爸，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啊？」

爸爸很是疑：「我們這麼近還需要用電話流？我手機按了靜音，沒聽見你電話啊。」

爸爸的回答和語氣都非常正常。

我自嘲地笑笑。

這一晚上的遭遇實在是讓我太敏了，再這樣下去我恐怕都要神經衰弱了。

我把門口的東西都搬開，打開了房門。

門外很亮堂，站著兩個人。

爸爸和劉嬸。

10

我看到劉嬸時嚇了一跳，條件反地就要再關門，被爸爸眼疾手快地攔住。

他不好意思地向劉嬸道歉：「抱歉啊，我們家盈盈今晚給你添麻煩了。」

劉嬸此時看上去完全是一個正常人，因為被打擾了睡眠還打了個哈欠。

聽到爸爸的話，擺擺手道：「沒事沒事，我理解的，這孩子也可憐……這段時間你多陪陪。」

爸爸握著我的手，點點頭再次道歉：「嗯，我會的，盈盈我就先接走了，真的是太麻煩你了。」

爸爸的手溫暖干燥，一如記憶中的模樣。

我愣愣地看著他們兩個人流，到從手上傳來的溫度，我的頭有些痛。

之前我經歷的那些恐怖的追殺難道真的是我的臆想？

怪異的劉嬸和媽媽是我幻想出來的嗎？

告別劉嬸后，爸爸牽著我出了門。

剛出門我就了手，害怕爸爸把我送回樓上那個家。

「爸，我不想回去。」

爸爸「嗯」了一聲，說道：「不回去，你今晚先去我那里睡，別怕，爸爸在。」

聽著這句話，我又想哭。

我從小膽子就很小，不小心聽了個了個鬼故事我就會怕得不敢睡覺，纏著爸爸媽媽鬧很久。

那時的爸爸也是這樣著我的頭哄我睡覺：「別怕，爸爸在。那些臟東西不敢來的，來一個被爸爸打走一個。」

媽媽就在一邊溫地笑他：「對，壞東西最怕吹牛的人了！」

車子駛向了大路，我回過頭看見后老舊黑暗的小區一點點消失在視野里才徹底松懈了下來。

沒有紅得詭異的，沒有被著吃的菜，也沒有逃不出去的小區。

那些真的都是假的嗎？

11

來到爸爸的家里。

陌生的環境讓我有些拘謹，我小心地打量著這個別人的家。

這個不屬于我的家。

爸爸像是看出了我的不安，輕聲安道：「別怕，你阿姨帶著弟弟這幾天出去玩了，不在家。」

被看穿了心思，我的臉有些紅。

我張口想說些什麼，肚子卻又一次不配合地了起來，在這個安靜的房間分外明顯。

爸爸嘆了口氣：「了？我給你泡個泡面吧？」

他說完不等我反應又自顧自地否定道：「算了算了，泡面不健康，你還是要吃，我去給你做點吧。」

說著他就轉進了廚房。

說實話，現在我對于吃已經有些 ptsd 了。

我害怕跟吃的接后爸爸也變得不正常，趕忙追上去。

爸爸正在冰箱里翻著，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爸，你要給我炒嗎？」

他一臉驚訝地轉過頭，手上還舉著一個白的包裝袋：「你想吃？明天白天再吃吧，這麼晚吃不消化！」

我心隨著爸爸的話變得輕松，調侃了一句：「是你炒不吧！之前做菜都是我媽……」

話說到一半，我頓住了，爸爸也重新轉過去：「你先去沙發上等會兒吧，我很快。」

我應了一聲回到客廳坐下。

爸爸這次很守信用，不到十五分鐘就從廚房出來了。

他給我端出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

雖然面的賣相很差，但對于折騰到了半夜的我來說現在就算是清水煮面我也能吃下三碗。

終于填飽了肚子，爸爸拒絕了我去洗碗的提議，自己又走進了廚房。

「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吧，洗完澡了趕睡覺，明天早上還有課呢。」

我應了一聲好，看到旁邊已經沒電關機的手機，又問道：「爸，你有充電嗎？我手機沒電了！」

順著爸爸的指引從屜里取出充電，手機終于重新亮了起來。

我把手機放到桌上，剛打算轉離開，手卻一不小心到了通話記錄的圖標上。

通話記錄上顯示，我最新一通打給爸爸的電話是被接通過的。

通話時長兩分四十秒。

12

我最后那通電話打通了嗎？

我有些記不清了，我問還在洗碗的爸爸：「爸，我最后打你那個電話你接了？」

爸爸的聲音混在嘩啦啦的流水聲中有些聽不真切：「你說什麼？電話？你的電話我當然都接了呀，不接到電話我怎麼去接的你？」

「哦！」

原來是這樣。

我重新按滅手機，轉往浴室走去。

夏天就是不好，空氣中都是的，隨便一下就是一的汗。

今天跑了一晚上，我早就想好好地洗個澡了。

練地放水調節到合適的水溫，我躺進浴缸中長舒了一口氣。

清爽和放松讓我有些昏昏睡。

水蒸氣不斷在浴室中蒸騰，旁邊的鏡子被蒙上了一層霧氣。

就在我快要睡過去的時候，我好像過鏡面上朦朧的霧氣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逝的黑影。

那是什麼東西？

好奇心驅使下，我微微直起將手放在鏡子上了兩下驅散霧氣。

隨著鏡面一點點變干凈，鏡子中的我也慢慢變得清晰，我后的一切陳設也一如往常。

我真的是太累了！還是快點出去躺床上好好睡一覺吧！

這樣想著我就想從浴缸中走出來，卻一下沒站穩腳下一重新跌坐了回去。

我被嗆了兩口水，咳嗽著抹了把臉，再睜開眼時看到媽媽正面無表地站在浴缸前。

但后的鏡子中，倒映出來的仍舊是空無一的浴室。

13

媽媽上套的仍舊是那件染的圍。

我驚恐地喃喃了一聲：「媽……」

我不明白，我都逃出了那里，媽媽是怎麼追到這里來的。

媽媽的眼睛和額頭開始往下滲，一字一頓說著：「盈盈，來陪陪媽媽吧，媽媽真的好孤單吶。盈盈，你該來贖罪的……」

一邊說，一邊把我的頭往水里按。

的頭發纏繞上我的手腳，我拼命掙扎著，尖著祈求外面的爸爸能夠聽見：「爸……救我啊，爸爸！」

然而門外面卻是一片死寂，爸爸好像本聽不見浴室里的吵鬧聲。

而我卻似乎還能聽到碗盤撞發出的聲音。

隨著嗆進去的水越來越多，我的呼吸逐漸變得困難，我陷到絕中，掙扎的力度也越來越小。

肺火辣辣地痛著，我覺自己快死了。

我過水面看見上面的媽媽，那一刻我好像忽然不害怕了，我最后喚了一句：「媽……」

而媽媽好像也回應了我一聲：「盈盈乖。」

這一聲才是我記憶中媽媽的樣子，溫，寵溺。

我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14

我以為我死了。

但我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躺在醫院里。

旁邊是我的閨裊。

見到我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等我問上一句，就沖出去找醫生去了。

不過很快，就和醫生又一起回來了。

醫生檢查了我一遍后對說：「沒什麼大問題了，之后一定要盯病人靜養，別再吃東西了！」

裊眼里含著淚，嚴肅地向醫生保證一定會寸步不離地看著我。

我被的表現逗笑了，笑聲卻是伴著咳嗽一起出來的。

裊見狀關切地過來拉著我：「怎麼了，怎麼了？還難嗎？」

我自己的肚子：「我有些胃痛。」

裊氣憤地打了我一下：「洗胃洗的！該！」

生完氣又忍不住哭：「你說你吃那麼多毒蘑菇干嗎啊！再晚一點你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有些驚訝：「毒蘑菇？」

裊比我更驚訝：「你不知道你吃的是毒蘑菇？」

我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吃過蘑菇啊。

話沒說完，我猛地僵住。

我想起爸爸給我煮的那碗面。

面湯很鮮，里面的配菜……

好像是滿滿當當的蘑菇。

很好吃。

「應該是我買的時候沒注意，店家給我賣錯了。」

「賣錯了？」裊的聲音陡然拔高。

拉著我就要走：「這是要出人命的！走！我們去找他去！」

手上扎著的針被扯了一下，我「嘶」了一聲。

裊終于反應過來，松開手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現在還沒法走……不然這樣，你告訴我在哪，我去找他去！」

我看著戰斗狀態的裊，笑得很開心：「裊裊，謝謝你。」

頓住，轉過頭來認真跟我說：「謝什麼啊，你這次嚇死我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能拋下我。」

我擺擺手，佯裝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

被沒好氣得又打了一掌。

15

之后的幾天，我每天吃裊帶來的飯。

一下課就往醫院跑，托的福，我的恢復得很快，沒多久就被醫生批準出院了。

但是裊還是不放心我，提出讓我搬去和一起住，我拒絕了。

看臉臭得要命，我有些好笑：「你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我去干什麼？加你的家？」

回：「可以啊！你要是介意的話我也可以搬來和你一起住！」

我又搖頭：「算了吧姐姐，你是家里的小公主，我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裊終于是被我氣跑了。

目的達，我打了輛車直奔商場。

得給小鳥同學好好選個禮賠罪呀。

結果逛了一大圈，也沒選到心儀的禮，最終我在街邊一個不起眼的陶藝鋪子停下了。

滿意地拿到自己的禮回家，天已經暗下來了。

紅霞布滿了天空。

我重新沿著小路走進小區，小區里一切如常。

健材上有些剛放學的小朋友，連書包都沒放下就在那里一搖三晃地玩耍。

樹蔭下有一群人聚在那里下象棋，還有三三兩兩散步的人。

飯菜的香味和油煙味從窗戶中飄出。

門口的劉嬸見到我跟我打招呼：「宋丫頭，好幾天不見啊！」

我也笑著回應：「劉阿姨。」

好平凡的日子，卻連空氣中都飄浮著幸福的味道。

然而這種幸福在我回家后戛然而止。

后關上的房門隔絕了外面的熱鬧。

我拿出手機預約了一個上門快遞，然后轉進廚房給自己做飯吃。

飯菜剛炒好，快遞員也敲響了我家的門。

他一邊包快遞一邊跟我寒暄：「做飯呢？家里好香啊，你廚藝一定很不錯。」

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敷衍地回了一聲謝謝。

「你這個是同城寄啊？還有封信？」

我點點頭：「嗯，能請你三天后再送達嗎？」

快遞小哥很是好說話：「當然可以！」

我放下心來。

送走快遞小哥后，我吃完自己做的飯又洗完了碗躺到了床上。

外面還沒有完全黑下去，太亮了我有些睡不著。

閉著眼睛，我想起了很多。

我想起了爸爸。

16

爸爸以前很我的。

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我和爸爸會拌，會吵架，但我知道他是我的。

他會在我生日的時候和媽媽一起給我準備生日驚喜。

他會義正辭嚴地拒絕給我買芭比娃娃，但在我不斷地撒下還是買給了我，并且要我悄悄地不要告訴媽媽。

他會因為我騎自行車摔倒傷了而放下手頭的一切跑回家安我。

但是后來他變了，他好像不那麼我了。

又或許他有了別的的人。

他不我和媽媽了。

曾經為了我放下工作的爸爸，在那晚我打出求救電話后明明答應來救我卻食言了。

從醫院醒來之后，或許是因為洗了胃，我的頭腦變得清晰了。

我記起了那晚發生的一切。

沒有詭異的飯菜，沒有奇怪的媽媽和劉嬸，也沒有來接我的爸爸，一切都只是我吃了毒蘑菇后產生的幻覺罷了。

最后那通電話我確實打通了。

我問爸爸為什麼還沒有來。

得到的卻是爸爸疲憊的話語：「宋可盈，能不能不要在半夜編些鬼故事來發瘋了？你媽媽一周前就死了！你清醒一點！」

說完，他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好像有些重了，嘆了口氣，又稍微放了聲音補充道：「你弟弟今晚有些發燒，我送他來醫院了。實在沒有力聽你的故事。這個月生活費我會打給你。你乖一點，行嗎？」

你乖一點，行嗎？

爸爸走的那天的回憶再次翻涌。

高考最后一門剛一結束，我就迫不及待地在網上對了答案。

六百五十多分的績讓我非常激。

我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想要告訴爸爸媽媽這個好消息，我希他們能因為這個消息而開心一點。

結果門一推開，我就看到爸爸拿著行李正要出門。

見到我出來，他們都回過頭來看我。

我憋下眼底的潤，問爸爸：「爸，你要出差嗎？」

爸爸站在門口神不明：「我和你媽媽離婚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哭了出來，我沖過去抱住爸爸，像往常一樣撒挽留：「爸爸，你別走行嗎？我考了六百多分，你當初說過的，我高考考得好的話可以滿足我任意一個愿！我希你能別走行嗎……」

爸爸沉默了一會兒，將我抱他的手拉開，說了和現在一樣的話。

「盈盈，你乖一點，行嗎？」

從回憶中，我終于冷靜了下來，用力抹干臉上的淚水道歉道：「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17

爸爸離開我們之后，我和媽媽也曾過了一段時間幸福的日子。

媽媽很我，比爸爸還要我。

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麼。

爸爸不要我就算了！我們兩個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但幸福好像真的不屬于我。

在我大三那年，媽媽被確診了胃癌晚期。

媽媽不愿意治病，說是白花錢。

我用命威脅媽媽，我說如果不在了，那我一個人也不會活下去的。

最終媽媽松口了，我拿了家里所有的錢去給媽媽治病。

我一邊上學一邊出去打工。

可還是不夠。

都怪我，我賺的錢不夠多。

最終還是死在了六月的夏天。

我了沒人要的小孩。

沒有人我。

18

想著想著，我的頭又變得沉重了起來。

太已經徹底落了下去，沒有了亮，我終于可以安心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我好像又看見媽媽了。

這次媽媽沒有穿著圍，也沒有面容僵，坐在床邊溫地著我的頭。

「盈盈，媽媽知道你辛苦啦！」

太好了。

我抱著媽媽哭：「媽媽，我好想你啊！」

19.信

裊回到家后總是覺心神不寧。

向宋可盈打過去電話卻被掛斷。

不一會兒, 宋可盈發了張照片過來，配文：「去海南玩兩天，勿擾！」

裊氣不打一來, 最后想到宋可盈確實需要去散散心，就也沒追究出門玩不帶這件事。

一連兩天，宋可盈短信電話都不回。

要不是微博每天在更新一些吃吃喝喝的照片，裊都要去報警了。

第三天, 裊實在忍不住也買了張海南的機票打算去抓人，剛出門卻被通知有個快遞送上了門。

寄件人正是宋可盈。

只能將抓人計劃擱置，先回去拆了快遞。

快遞里是一個手工制的陶瓷杯和一封信。

有些丑，還有些可，上面還寫著宋可盈的名字。

裊里吐槽著「好丑啊，怎麼送人禮還寫自己的名兒」, 臉上卻掛著笑。

把杯子放到一旁, 又去拆那封信。

「我最最最親的裊裊：

對不起！！！我騙你啦。

其實那個毒蘑菇就是我專門買的。

因為我聽說這種蘑菇吃了可以讓人產生幻覺。

我實在太想媽媽了, 我想在幻覺里再見一面。

最開始只是一點點, 它能讓我見媽媽很短一面。

但漸漸地我開始不知足了。

我真的太想太想媽媽了, 所以我吃了很多。

后果就是我的幻覺開始變得詭異恐怖了，不過看到了什麼我就不跟你說啦, 我怕你這個膽小鬼看了之后害怕！

其實我覺得很對不起媽媽，因為媽媽最后在我的幻覺里變了一個可怕的會傷害我的怪。

可是媽媽明明那麼溫, 很我, 我明知道即使真的變鬼也不會愿意傷害我的。

可我還是讓在幻覺里變了不喜歡的樣子。

我對不起媽媽。

我也對不起你，裊裊。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食言了。

對不起, 我又去吃那個蘑菇了。

夢里的媽媽真的太真實的, 我這次吃得比上次還多，我這次可以見到媽媽很久很久很久了。

我得去陪媽媽啦, 那麼就讓這個杯子陪著你吧！

這可是我親

手的哦，不許嫌棄丑！！

裊裊, 別哭，我現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