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第 6 節 漫漫復國路

我曾是前朝皇后,卻被強擄充了新帝的后宮。

半年后,我在宮中誕下一男嬰,對外以兒裝示人。

新帝縱,圖我貌,短短五年將我抬為貴妃,滿朝文武大為驚駭。

十年后,當皇帝的手隔著帕子覆上我兒子手腕的時候。

我知道,大梁復,指日可待了。

1

封妃旨意下來那天,我正摟著我兒習字溫書。

皇帝剛下朝就來了我宮里,綾羅綢緞,玉石首飾連著送了十幾箱。

他笑呵呵地說都是外邦進貢的新件,好看得,問我喜不喜歡。

我抿淺笑說喜歡,他開懷大笑,順手攬過我兒抱坐在上,臉逗弄。

「我們昭華長得玉雪可,越發討人了,日后定是個同你娘一般傾國傾城的人兒。」

五歲的小孩睜著大眼睛甜甜地笑:「謝謝父皇!」

我屈低頭,眼角恰到好落下一顆淚:「承蒙陛下厚,昭華才得以保住命,錦瑤無以為報。」

皇帝臉一僵,接著冷聲道:「朕說過,昭華就是朕的親生兒,休要和我扯些烏七八糟的陳年舊事!」

袖一甩,頗為氣憤地出了殿門。

替別人養孩子確實讓他臉上無了。

我收斂了神屈膝恭送,這一招自欺欺人,皇帝倒是經驗獨到。

當初在孕中,我便深知若是男嬰,即為前朝太子,當必死無疑。

可若只是個娃,皇帝憑一己之力保下,還能彌補些洗前朝的罪過,得個大度賢明,普度眾生之稱。

即便后悔,也難收命。

所以,我生的一定是個兒。

「娘,老東西抱我,想把他頭擰掉!」我兒年,梳著兩個鬏鬏,板著臉皺著眉頭朝我看。

我輕笑一聲,他的頭:「璟兒乖,以后娘把他雙手雙腳砍下來,給你做木偶人可好?對了,還能做個不倒翁。」

璟兒拍手笑著說最喜歡玩不倒翁了,接著反手從背后拿出一塊玉佩。

那是皇帝常年掛在腰間,能號令全軍的玉佩。

「寶寶真棒,知道怎麼做嗎?」

小小的人兒點點頭,狡黠一笑。

隔天,就聽說太子走皇帝的玉佩,還摔碎了。

皇帝龍大怒,氣得廢了太子。

2

我提著糕點去問皇后,順道提了愉妃。

太子被廢,除了那癡傻的二皇子,最可能上位的便是三皇子。

自從我自愿服了絕子湯,皇后對我的敵意倒是平了些,畢竟我再得寵也危及不了的地位。

太子才是的命。

以皇后的毒辣子,絕對不會放過愉妃。

果然,第二天愉妃就被人揭發和自己親生兒子茍合。

被發現的時候,那素來儒雅的三皇子正著腚趴在親娘力耕作,滿地污穢之

皇帝覺得面掃地,一個打了冷宮,一個貶為庶人。

半年后,愉妃發惡疾無人知,渾潰爛死在了冷宮,據說七竅都被鼠蟻筑了窩,抬出來時都臭了。

彼時我正給兒子新做了一條新歲披帛,大紅的,穿上煞是好看。

這麼些年養個習慣,做什麼東西都得一大一小,看著手邊另一條藏青的披帛,我嘆了口氣收進匣子里。

我的夫君,我的陛下,他為了護住我被活捉,生前盡了折磨。

只因愉妃一句想看活人冰雕,冰天雪地的日子被扔在冰窖里三天三夜,活活凍沒了。

那日我躲在人群里,誓要將他們剝皮筋。

五年了,我從才人到如今的貴妃,為的就是今天。

我攤開手邊的兵書,一字一句教兒子念:

「謀定而后,知止而有得。」

愉妃的死只是開始,好戲還在后頭。

3

大臣們稱我為妖妃,君心,可那又怎樣,我照樣在書房進出自如。

通過我的助推,太子重新復位。

畢竟皇嗣稀,皇帝上位后,納進來的妃子一個賽一個貌,但卻從來沒人懷過孕。

皇后對我激不盡,日日送來燕窩人參,全被我喂了貓。

說來也可笑,昔日對我針鋒相對的人,如今竟拿我當閨中友。

皇后紅著臉,難得出小態,向我請教閨中事,我心里冷笑了聲。

能有什麼技巧?一杯藥灌暈了事。

我面上不塞給一個瓷瓶,偏頭在耳邊小聲說話。

轉頭興地回了宮,我問側婢今天是什麼日子。

哦,十一月十五,到皇后侍寢了。

我仰頭賞月,忍不住低聲驚嘆道:「今晚的月亮好圓,皇后該有孕了。」

一旁的太監福康頷首,悄悄退了下去。

半月后的除夕夜,皇后被診出有孕,又正值新歲。

皇帝喜瘋了,傳旨與民同樂,竹煙火連著放了三天三夜。

的煙花,越看越綠。

我氣定神閑,抱著兒子在院中看星星。

「娘,那顆最亮的是不是父皇?父皇在天上保護我們呢!」

看著兒子比孩兒還漂亮的臉,我欣地點頭。

他不是昭華公主,而是大梁太子,為皇室,從小就該知道自己背負的使命。

所以自打他懂事起,我就告訴了他一切。

一切的仇與恨,都得從他們上討回來!

4

十月后皇后生產,皇帝老來得子,大赦天下,我得以從宮外尋了父親以前的部下,進宮教導璟兒。

宮里嬤嬤教的琴棋書畫要學,那一功夫本領也得學。

皇帝表面笑呵呵,其實心并不喜昭華。

好像的存在每時每刻都提醒著皇帝,當年那場宮變他是何等殘暴,洗一眾皇室。

看出他的厭煩,璟兒只能大半時間在自己宮里活,來我這兒都要避開老皇帝。

轉眼十年過去,下月便是我兒十五歲生辰。

也就是要到了所謂兒家的及笄禮。

如今的太子已經二十有五,他比他老子能干,后院侍妾一籮筐,孩子更是多得兩只手數不盡。

就這,還對我兒起了心思。

無人不知昭華公主貌,乃皇帝心慈養著的前朝公主。

太子更是仗著份便無法無天,皇后甚至屢次向皇帝提起要將我兒收太子后院。

簡直胡扯,但又正中我懷。

就是可憐我兒忍辱負重,每天都要周旋其中,苦不堪言。

他曾數次跟我提過,要把那太子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我勸他:忍。

小不忍則大謀。

及笄禮這天,太子對我兒下手了。

滿座賓客,昭華公主掩面,衫不整哭著從廂房中跑出來時,皇帝震怒。

接著太子瘋瘋癲癲提著子從房中沖出來,像是了不小刺激。

看著眼前眾人圍著他,竟然當眾失了。

皇帝面盡失,混中,我向璟兒拋去個眼神。

抖著躲在了皇帝后面,哭泣聲我見猶憐。

我看見皇帝將他攬住安,手已然搭在了他肩上,另一只手隔著帕子在他手腕上輕

他好像第一回正視這個他養了十多年的,毫無緣關系的前朝公主,眸中已然升起一抹興味。

晚上,皇帝一反常態去了昭華殿,我兒的寢宮。

5

翌日,朝堂之上的風聲順著傳了后宮。

眾大臣彈劾太子失德,皇帝卻力保那蠢貨,還聲稱當日子不過是太傅家義,還要作為補償將其納后宮!

他竟然要納公主后宮!這簡直荒唐頂!

面對皇帝顛倒黑白,眾大臣據理力爭,卻在威之下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大氣不敢出。

鎮國大將軍隋遠做了那只出頭鳥,不過出言勸誡了幾句,這甫一京就被調去了邊境守城。

可惜了隋家世代赤膽忠心。

即使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我還是不免為皇帝的無恥程度所嘆服。

皇帝來我寢宮時,我冷臉相對,佯裝氣得紅了眼。

他拉住我的手,毫不知廉恥道:「錦瑤,朕都是為了保全昭華的名聲,況且日后你們母在后宮也有個伴。

「日后位份提了,你不也跟著益?作為一個母親,難道你忍心看非議?你不希昭華過得好?」

好大一頂高帽扣在了我頭上。

我將手出來,極力忍住惡心,暗諷道:「陛下算盤倒是打得響,母共事一夫,也不怕折了名聲!」

皇帝當即臉大變,抬手揮落了一旁的茶盞。

「虞錦瑤!你既了朕后宮,還端什麼架子!你們母能伺候朕,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若不是朕,你們早就尸骨無存。」

他面目猙獰,森森一笑,抬手掐上我的脖子。

「要不要朕提醒你,那梁煜是怎麼死的?嘖嘖,亮晶晶的冰雕多漂亮啊,解凍后連剝皮削骨都更順暢呢!最后那馬兒跑起來呀,咔嚓一下就扯碎了……」

我盯著他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昔日的場景一幕幕浮現在腦海,我氣得渾發抖,指甲嵌手心里,想將他眼珠子一并扣下來踩碎。

「明日,朕會昭告天下,昭華公主突發惡疾意外亡。」他松了手,輕我的脖頸,將我重新摟懷中,拍拍我的頭。

「你乖,別給朕添麻煩。以后你和昭華,都是朕的心肝。」

濃重的龍涎香撲鼻而來,我屏氣垂首,盯著垂下來紋著龍紋的角沒有出聲。

再演就過頭了。

皇帝生多疑,目的

達到后自然得收斂,適度的反抗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

皇帝走后,我兒一從屏風后走出。

他抿著走近,恍惚間,我好像看見那年朱紅宮墻之下為我折梅的溫潤郎君。

「娘,一切都安排妥當,那信送出去了。」

我回神,抬手拭去眼角的潤。

也快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

當夜,太子瘋瘋癲癲闖昭華殿。

上披著明黃的龍袍。

6

皇帝提著劍指著大殿披頭散發,瘋瘋癲癲的太子。

「逆子!誰給你的膽子!你是要謀反嗎?」

誰都不知道,為什麼已是深夜,皇帝還在昭華公主的寢宮。

「對!我要謀反!」

我和皇后趕到時,就聽見這麼一句。

踏進院子,我與璟兒對視一眼,心里有了把握。

太子被侍衛架著,揮舞著鮮淋漓的雙臂,口中嚷嚷著一些瘋言瘋語。滿地殷紅,一丈之遠還有一截泛出白骨的斷手。

他似是不知疼痛一般站著大聲癡笑:

「哈哈母后說了,我是皇帝,你日后的位子是我的。還不都給朕跪下!啊?竟然還敢廢我?來人,把他拖出去斬了!」

「還有昭華那個怪,生,竟敢不從我?朕要把你們都殺了!都殺了!」

他胡揮舞著雙臂,散的頭發再加上慘白的臉,活像地獄里索命的惡鬼。

皇后大為驚駭,沖上去要捂他的,卻被推搡著往后退倒在地上。

太子半清醒著,凌厲的眼風突然對上皇帝的眼神。

「奪來的位子終究坐不穩,還不是靠著舅舅一家鎮著,不然你以為這皇位你配嗎?即便穿著人模狗樣,你本質上還是那個魯不堪,上不了臺面的莽夫!」

聽到這一句,夜幕中皇帝雙目赤紅,如猛般喪失理智提劍揮了出去。

「逆子!」

隨著一聲怒斥,瞬間鮮噴濺,太子的頭飛了出去,骨碌碌滾到我腳邊,睜著的眼睛直直盯著我,森寒。

我后退一步,狀似驚恐移開目,實則心里暢快極了。

世上最有意思的報復,莫過于讓仇人自相殘殺。

千里之堤毀于蟻,從部瓦解最為得當。

「我的兒啊!」

素來華貴端莊的人悲泣一聲,喊得撕心裂肺,跌跌撞撞撲了過來將淋淋的頭摟進懷里,順著的指滴下來,將袍染得鮮紅。

皇后瘋了一般跪爬著移到太子的旁,魔怔似的將那顆頭放到脖子上搬正。

皇帝將劍擲在地上,惻惻的聲音響起來。

「太子得了瘋病,侍衛看管不力,致其自縊。」他蹲下來輕皇后肩頭,在披肩上留下一個目驚心的掌印。

他緩緩低頭伏在皇后耳邊道:「你看朕說得對嗎?皇后?」

夜風簌簌,周圍靜得出奇,那冷的聲音雖小,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見。

皇后瑟,目呆滯,眼中只有首異的瘋太子。

「來人,清掃大殿,切莫擾了公主歇息。」皇帝站起來撣撣袖走了出去。

我盯著角斑駁跡,心中有了打算。

看來下一步棋,該了。

7

由于太子突逝,皇帝納妃的事暫且耽擱了下來。

這陣子,皇后的兄長連帶著母家那一脈,都開始悄悄有了作。

參奏的折子一個接一個,堆得都快有半人高,每日上朝也是不斷有人上奏。

無非是讓皇帝立儲,而目前唯一的選擇只有年僅十歲的四皇子。

可皇帝偏偏裝聾作啞,對大臣們的勸諫充耳不聞,拐著彎拒絕。

夜深,皇帝下外袍,只著寢上了榻。

「貴妃啊,這些年來皇后與你親近,太子亡朕也很痛心。」他口吻滿含痛惜,扶額嘆了口氣,「既如此,你就去替朕走一趟,那死了的人就別再惦記了。」

他說著說著卻又突然轉移了話題。

「我們昭華真是個可心的人兒,同你年輕時一個樣,真不釋手,難怪朕為失了理智。」

他分明就是被太子中痛后惱怒,竟還堂而皇之用昭華掩蓋自己暴戾的本

今天站在這兒的若是旁人,說不定真就信了他這副深款款的樣子。

「陛下為何遲遲不立儲?這般也好堵了那些個言。」

我拈著銀勺往香爐里添香灰,盯著那煙圈著爐壁升上來。

「陛下在怕什麼?」

我放下床帳,恍若不經意般輕聲問。

「朕怕什麼你不知道嗎?我怕……我怕不能給你快活。」

皇帝輕

笑一聲并未回答,轉觍著臉欺了上來。

頭頂煙紫的帳幔晃,我悶聲承,不躲不避。

不過很快,那香起了作用,皇帝腦袋一歪,倒在一旁不省人事了。

我理好服,拍拍他的臉,在他臉上啐了口。

近些天早有消息,皇帝將天賜寺的道士召進了宮,說是為太子祈福,這舉在旁人眼中還真是個子的好帝王。

實則那道士是個傳聞中通煉丹與長生不老之的,其中的道道恐怕皇帝心底門清兒。

老東西主意倒是打得響,還真打算在這位子上坐到死。

可就看他有沒有那個命了。

手掐上他的脖子慢慢收,昏迷中皇帝漲紅了臉,滿臉迷醉一般的

下一秒他突然弓起子,像是到達了某種極點,接著偃旗息鼓,沒了靜。

抖著松開手。

忍辱十五載,如今我已經能平靜地面對這張臉,制住自己滔天的恨意。

他可不能就這麼死了,鈍刀子割才痛快!

不論是皇位還是命,所有虧欠的,他通通都得一件一件還回來。

8

皇后難掩喪子之痛,一向奢靡的做派,如今卻素簡釵,開始吃齋念佛起來。

「你也是來替那皇帝說話的?」

撥弄著手邊花盆里滴的牡丹,語氣平和。

「本宮已經沒了一個兒子,如今唯一所念就是將崇兒人。至于朝堂政事,不是本宮一介婦人能干涉的。」

皇后翹起手指,一點一點掐去花瓣邊上的綠葉,臉毫未變。

「娘娘仁善,太子殿下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您百歲無憂。」我輕笑一聲,示意后婢,「臣妾湊巧得了味上好的補藥,特地送來給您補補子。」

皇后依舊在侍弄花草,聞言抬頭看我一眼,示意旁的侍接過。

「你有心了。」

我抬眸對上的眼神,其中挑釁的意思不言而喻。

「娘娘不打開看看嗎?」

皇后撥弄花瓣的手一頓,侍得旨將蓋著的紅布掀開。

下一瞬旁人皆驚得渾發抖,皇后臉沉了下來。

托盤上規整擺放著兩只淋淋的人耳,耳垂上的耳鐺恰是皇后宮中的規制。

「娘娘宮里人不懂事,沖撞了昭華,臣妾擅自做主替您解決了,免得旁人詬病,說娘娘管教不嚴。」

我挑眉輕笑,話中意有所指。

「這冤有頭債有主,在底下可莫要找錯了仇人。」

皇后拈著花瓣的手收,表變得猙獰,突然抬臂一揮,花盆碎在腳邊,污泥沾染了我的擺。

「虞錦瑤,你別太囂張!昭華必須死!必須死!得為我的皇兒償命!」

對皇帝雖有怨恨,但到底還是將太子的死記在了我兒的頭上,仗著名下還有個兒子,做著皇太后的夢。

「想必娘娘也聽聞,陛下對立儲一事再三推阻,還召了善煉丹藥的大師,以他殘暴無道的子,就算大計未,你以為他會將皇位傳下去嗎?更何況有了太子那一番話,他生多疑,你母家一族還能在朝中存活?

「可憐太子殿下死得真夠慘的……昭華只是個幌子罷了,娘娘不想親手為兒子報仇,殺了害他的人嗎?」

皇后遲疑著,雖被說,但明顯還在猶豫。

「放肆!你在挑撥本宮與陛下的關系?」

「看來皇后仍然抱有幻想,宮里頭哪有什麼真,連親生兒子都殺的畜生什麼做不出來?」

我走近偏頭在耳邊輕言。

皇后方才還表平和,眨眼間滿臉戾氣,抬手一掌扇在我臉上。

「你個惡毒的賤人!竟敢算計本宮?」

臉頰發麻,我用指腹抹了下角溢出的跡,慢悠悠笑著正視,一字一句道:「誰做了皇帝,誰就是皇室正統脈。」

「再者,陛下若得知自己頭上一片綠,還給別人養孩子,他會如何置娘娘呢?」

皇后踉蹌著后退一步,臉上沒什麼表,卻在不停地撥弄著手里的佛珠。

「娘娘放心,臣妾會將這事爛在肚子里,并且幫您扶四皇子上位,還娘娘滿足我一個要求,送昭華出宮。

「娘娘這皇太后,做是不做?」

皇后平了平氣息,斂去神,慢慢緩過勁來,轉端坐在楠木椅上,輕撥著掌中的佛珠并未出聲。

我不卑不,俯屈膝行禮。

「愿與娘娘,合作愉快。」

9

皇帝要納公主進后宮的消息不脛而走,并迅速在京城瘋傳。

街頭巷尾都在私底下說他昏庸無道,令智昏。

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三歲小兒都能評上兩句。

民可載舟,亦能覆舟,他得住朝臣,卻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恰逢外邦來朝,近些年

頻繁進犯的大庸朝主議和,希兩國永結秦晉之好,并指名道姓要昭華公主。

皇后的本事還真不小,按計劃年底宮宴才是離開的絕佳時機,生生短了大半年。

京城外,寶馬香車打頭,那十里紅妝宛若一條紅帶慢慢遠去。

困囿于深宮之中,僅憑一些廷手段,復國之路遙遙。

如今也好,璟兒盡快出宮,外面的布防還尚需打點準備。

藏鋒十幾載,雖有波折,但這下一步棋終是要有所定數。

不過半月,宮外就傳來消息,昭華公主在兩國偶遇戰,不幸亡。

皇帝悲痛絕,送了好些東西補償我。

「錦瑤,昭華沒了,朕的心好痛!」

世上最假的,莫過于這老皇帝的真心。

上說著心痛,實則無論有沒有這場意外,他都沒指璟兒能活。

臨行前那場送別宴上,他賞給璟兒的那一碟芙蓉糕里,被摻了五毒散。

最烈的慢毒藥,一旦沾染,皮便會慢慢潰爛,最終臟破裂而死。

我虛虛地靠在皇帝懷里,淚水順著臉頰落,滴在他手上。

「臣妾日后再無親人,還陛下憐惜。」

戲演得久了,眼淚說來就來,若是夫君還在,定要笑我是個哭包。

不對,他怎麼舍得讓我哭呢!

好多年了,我很在白日里想起他,萬惡的深宮都是眼睛和耳朵,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人前我只能盡職盡責扮演著妖妃的角,舍棄以往所有的端莊,以侍人。

別人眼中堂堂曾經的一國皇后,為了活命在宮中茍且生。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敢去想他。

每想一次,便心痛一分,恨意也加深一寸。

10

皇帝神慢慢變得不太好,周彌漫著難聞的藥味,眼窩深陷,整個人都出了些萎靡的氣息。

但他自己卻毫未覺,還認為威風得很,覺得自己能長命百歲,得道仙了。

他脾氣愈發暴躁,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不是今日砍了誰的腦袋,就是明日誅了誰九族。

朝臣們個個噤若寒蟬,唯恐了他的霉頭,禍臨己

不出所料,是那道士的靈丹起了作用,畢竟長生不老可不就得付出點代價。

能看出來,他很滿意自己出現的變化,賞了那道士黃金萬兩,千畝良田,還追封他為國師。

而我也很滿意這位新晉國師,果然是大師,做事爽快又利落。

我當即給寺廟添了十年的香火錢,又幫著新修了座塔,至于國師那十五歲的寶貝傻兒子,自是差人喂得白白胖胖。

這道士老爹能干,兒子也苦。

我和道士一唱一和,搗鼓著搞壞皇帝

皇后攜母家一脈在朝臣中周旋,離間君臣。

因著端湯送藥的緣故,我在書房出頻繁,作為貴妃理當為皇帝分憂,開導勸誡朝臣。

大半都是前朝舊臣,見到我這個人,反倒客客氣氣地嘆上一句貴妃賢明。

可不知怎的竟起了反作用,朝臣私下里對他意見更深,暗地里怨聲載道,有些竟公然在朝堂之上同皇帝嗆起來。

皇帝讓我莫要憂心,哪個有怨言,殺掉便是。

我頷首,嘆一句陛下威武。

得國不正,人心不服,他終究會自食惡果。

皇后暗自籌謀許久,用盡方法拉攏權臣,近些天更是蠢蠢

這不,時機一到,帝后撕破臉了。

起因是四皇子在花園玩鬧,無意沖撞了那煉丹道士,皇帝然大怒,下旨罰了十杖。

皇帝滿心以為仙丹起了作用,幾乎把那道士當眼珠子看待,生怕磕著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養了個貴的妃子。

當日皇后正主持百花宴,得知消息后當場撂了臉,百眷跟著去了花園,趕到的時候十來歲的孩子發白,已經昏死過去。

皇后怒不可遏,眾目睽睽之下扇了皇帝掌。皇帝眼下泛青,步子漂浮,竟虛弱得被扇暈了。

在場無一人吭聲,唯一出頭的是他邊的老太監,沒說幾句就被皇后吩咐塞了,拖了下去。

皇帝徹底被架空了,被在乾清宮,里里外外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他的也每況愈下。

11

我來見他的時候,皇帝虛弱地靠在床頭,發白,整個人出一將死的病氣。

「貴妃,你去同皇后說,讓朕出去,朕還要上朝,大臣們還在等著朕呢,邊疆戰事還等著朕定奪,城北的河堤還沒修,還有……」

堂堂皇帝沉迷道法巫,要死了倒是想起朝堂政事來了,也真是諷刺。

「皇后娘娘很忙。」

忙著籠絡權臣,忙著扶兒子上位,沒工夫見一個將死之人。

我截住了他的話頭,端著藥將勺子湊到他邊:「陛下病了,先吃藥,吃了藥病就好了。」

皇帝聞言突然惡狠狠盯著我,抿牙關,棕褐的湯順著角流下,灑了半

我使了個眼,一旁的太監得令,上前住皇帝的下顎,一碗藥就這麼灌了下去。

皇帝被藥嗆住,漲紅了臉,「你們想干什麼?貴妃,朕那麼寵你,你竟然這樣對我?朕是皇帝!是皇帝!」

我傾地用帕子為他

「噓,陛下稍安勿躁。」

「咦?怎麼一惡臭味兒。」我順手掀開皇帝的寢,一強烈的腐味兒撲面而來。

只見那腰腹部大大小小爛了十幾個坑,皮潰爛,湊近看,上面還蠕著些白的蛆蟲。

我取下架子上的銅鏡,舉在他腰腹上方,語氣上揚。

「陛下瞧,這些可的小東西在鉆陛下的呢。」

他仰躺著的角度,正好能將這番有趣的場面盡收眼底。

「虞錦瑤!」皇帝滿臉驚恐,眼神渾濁,力掙扎著,上半不了,「你不得好死!朕要殺了你,誅你九族!將你同那梁煜一般剝皮骨,五馬分尸!」

我冷眼看著皇帝無能狂怒,將尾指的長甲取下,狠狠進那腐里,笑著回頭拍拍他的臉。

「陛下覺得這點痛,比起剝皮分尸來說,如何?」我盯著他笑,卻并未打算聽他回答,「好了,陛下累了,該好生休息。」

休息好了,才有力承后面更劇烈的痛苦。

「還妄想復大梁,你做夢!」

后凄厲的喊剛傳出點聲音,就被人捂著只發出悶悶的嗚咽。

12

近年來皇帝的不作為,導致邊境民生凋敝,更是給了敵國可乘之機。

剛接到消息,璟兒領著我大梁留下的一隊人馬,幫著平定了邊境的一場戰

駐守邊境的是鎮國大將軍隋遠,當年他父親是同我夫君一同打天下的。

如此忠義之后,又怎麼忍心看國土被庸人玩弄,深陷水深火熱之中。

再加上先前送去的那封信,如今璟兒已經功說服隋遠。

得此人相助,不日便會抵達京城。

皇后正忙,卻毫沒忘記除掉我。

明面上客套有禮,暗地里各種謀殺下毒倒是做了個遍,生怕我死不

所愿,虞貴妃誤食烏頭毒發亡,尸被扔去了葬崗。

滿心以為除去了我這個大威脅,皇后肅清朝堂的手段更加殘忍,速度也更快了。

凡是有違逆者,殺無赦。

短短半月,皇后宮了。

皇帝被人架在書房的案桌前,脖子上架著把刀,他寫退位詔書。

「皇后,朕求你,求你放過我,我可以立我們崇兒為太子,只要你不殺我……」

我在門外嗤笑一聲,堂堂帝王果真是個能屈能漢呢。

一眾暗衛魚貫而,我穿著裝跟在后面。

場面頓時變得混,里面人都被控制住,皇后滿臉震驚地看著我。

「娘娘為何這副表?是震驚我逃過了暗殺,還是明明中了毒,我卻還活著?」

看著皇后一臉吞糞的表,暢快之直通天靈蓋。

「娘娘還真是狠毒,說好我們合作,我幫你保守四皇子是囚犯兒子的,怎麼就要對我趕盡殺絕呢。」

被按在椅子上的皇帝雙目圓瞪,一口老噴出來,他剛為了活命低聲下氣,差點立了野種為太子!

他掙扎著要從椅子上站起,卻被死死按在原地。

「哎呀,我怎麼一不小心說出口了呢,娘娘和囚犯歡,陛下會難過的呀。」

皇帝咬牙切齒地盯著旁端坐的皇后。

「好了,你們之間的恩怨留著到地下再敘吧,送你們去和親的太子殿下團聚嘍!」

皇后猛地抬頭,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那雙眼睛出極端的瘋癲。

「虞錦瑤!我皇兒的死也有你的推波助瀾對不對?他一向膽小怎麼會突然披龍袍夜闖公主寢宮!你要殺要剮朝本宮來,那年宮變他才是個十歲的孩!他有什麼錯?你為何要害他?」

「孩?」

我好像聽到了個天大的笑話。

「你踩著我夫君的頭,縱著他放惡犬吞食我夫君的時候,可沒記著他是孩子!」

惡人不分年齡,沒人說過孩子就可以肆意妄為,就可以不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皇后瘋了一般掙錮,拔掉頭上的簪子朝我沖了過來,眼中有著不甘與悔恨。

我尚未反應過來,利到我的前一秒,一支利箭穿破心口。

殿門外,璟兒一勁裝,搭著弓箭。

我松了口氣,將目轉向皇帝。

皇帝表,臉上的都在,整個人像被流彈擊

中。

「怎麼?我的陛下,不認識昭華了?」

他眼眸渙散,掙扎著扭,瘋狂搖著頭。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還活在這世上?他不是昭華!」

皇帝掙扎著,椅子與地面相撞,發出砰砰的響聲。

「陛下指的是那五毒散?你以為你為什麼腰腹生膿瘡,潰爛長蛆蟲?」

我話音未落,他雙一蹬,眼一閉嚇昏了過去。

13

這方事件未平,那邊風波又起。

還未來得及理當前狀況,宮外就有急報傳來。

突厥進犯,安的人馬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潛了皇城。如今又趕上四起,防空虛,正給了敵軍可乘之機。

他們里應外合,猛烈地進攻后,城門裂出一道豁口,敵軍蜂擁而至。

后一步城的隋遠將軍起鎮,卻寡不敵眾。

璟兒拿著皇帝的虎符召集了京中所有將士。

人數雖多,但有近一半人竟都是五六十旬,連跑起來都費勁的半拉老人,其戰斗力可想而知。

簡直荒唐頂,狗皇帝這些年竟如此縱容,將本來的強兵能將都養了如今這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樣子。

最終以損敵八百自傷一千的法子,將敵軍退,我軍損失極為慘重。

空中布,我站在城墻上遠眺,折損的利劍與長矛被半掩在暗紅的沙土之中,在昏暗的天下閃著暗紅芒。

伴隨著戰爭的硝煙,后曾經繁榮昌盛的京城,只剩下滿目的瘡痍,和毫無生氣的哀號。

一直以來,我步步為營,迷皇帝,借刀殺人,支撐我前進的只有殺夫滅國的恨意,心中想的只是復我大梁。

可看著如今原本太平安寧的京城,到都是殘垣斷壁般的支離破碎,百姓流離失所。

我鼻子泛酸,心中涌起一濃濃的悲愴。

我想,走到今天我不再僅僅為了最初的恨意,而是為百姓能永居安定之鄉。

犯我國土者,雖遠必誅!

雖息,但眾大臣中開始有不平之聲。

「若不是你這妖妃從中作梗,就不會有,敵國就沒機會進犯,更不會出現國力大傷,百姓流離失所的局面。」

「一介子竟參與奪權,簡直荒唐!」

「你攪朝廷,為了復國的一己私害了全城的百姓!」

「……」

口口聲聲,句句不離國與百姓。

但他們可曾知曉,表面強大的國庫,實際上就是巨空殼子,里早已被搬一空,連戰后及時補給都做不到。

軍隊懈怠,本來固若金湯的京城,竟輕易讓敵軍了城,就算沒有,將來的某一天,國土也將會被人從里蠶食殆盡。

我早知老東西昏庸,可卻未曾想他無能到此種地步。

那些一字一句對我口誅筆伐的忠臣,卻是益最大者,他們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攢的利益損。

「王大人一口一個子,按你的意思,人哪里來這種大力量,興亡的責任都該男的負!我看,像你這種將敗亡大罪推在上的,真才是一錢不值的爛人!」

「柳太尉拿著軍餉,幫親戚朋友養老,可還順利?」

「李大人為朝廷可貢獻了不,都將國庫搬到自家后院保管了,您說是吧?」

「……」

每詞每句,皆中痛,直到無人再敢多言。

14

一切暫且安定過后,我去了詔獄,老東西一臟污,蜷在墻角。

見我來了,他昂起頭來朝我喊:

「你這是謀朝篡位,將會永世被后人唾棄。」

「謀朝篡位?」

我輕哂一聲。

「陛下說的什麼話?自古以來就是王敗寇,此乃天命,眾所歸,你說后人?后人只會認為陛下暴戾無道,病膏肓,而我是替天行道,建千秋功績。

「況且你忘了,謀朝篡位,臣賊子說的是你才對。十多年來你看看國家被你敗什麼樣?軍隊散漫,國庫空虛!

「既是臣賊子,當人人得而誅之。」

老東西氣得發抖,胡子都在發,像下一秒就能一口氣撅過去。

「好了,陛下,您該上路了。」

我朝他粲然一笑,用帕子凈了手,拿過刀子蹲下來。

緩緩劃開皮,親手將皇帝的骨頭一徒手拔出,上頭還連著些猩紅的

先從腳骨,然后是脛骨,骨,骨……

腰腹最好理,畢竟被蛆蟲蠶食過,皮潰爛,好刮得很。

分離的咔嚓聲伴隨著他的哀號,像是世上最聽的曲子。

指尖上沾染了腥臭的鮮,難看極了,我嫌惡地將拭在他臉上。

這一,是為當年宮變,為我死去的夫君。

這一,是為他的

不作為,為戰死的將士。

這一,是為了無辜的百姓。

……

從正午到午夜,整整六個時辰,一千八百八十四刀,刀刀見

直到臟腑分離,這才堪堪斷了氣。

我一遍一遍清洗著雙手,臟了就不好看了,夫君會不喜歡的。

「夫君,你看,阿瑤這雙手,也不只會繡花彈琴。」

盆中微紅的水映出我癲狂的臉,一滴淚落盆中,濺起一朵花。

阿煜,我為你報仇了,你開不開心?

側有人慢慢走近。

「璟兒,你大了,木偶人和不倒翁不好玩,娘換了個玩法。

「你父皇會不會覺得娘是個狠毒的人啊?」

一年多未見,十七歲的年個頭好像突然躥了上來,褪去致的裝后,眉眼凌厲,約有著那人的影子。

「不會,他會為您自豪。」

15

三月后, 璟兒正式登基,恢復大梁國號。

佞,抬賢臣。百姓生民, 休養生息。

并改國制,特許太后參政。

此后,天下太平,萬民朝服。

隋遠幫襯著理了些朝中的難纏舊事。

本該為他加晉爵的, 但他堅持要回到邊境,繼續守護那一方國土。

除此之外,他還帶走了一個人——曾經的四皇子。

「……虞娘娘安好。」

十歲的孩著大眼睛,猶豫著在師父的示意下朝我行禮。

眼中沒有喪父喪母的仇恨,純澈得一眼能到底。

隋遠拍拍他的頭,「善生乖, 該太后娘娘。」

他不安地揪著角, 眸中出些無措與惶恐。

「太后娘——」

我打斷了他的話。

「車夫到了, 天已晚, 你們早日歸家。」

隋遠拉著他給我行禮, 隨后兩人坐上馬車,車骨碌碌, 在宮道上慢慢行遠。

我抬頭看著發暗的天空,灰蒙蒙中約亮著幾顆星。

即使黑暗, 但仍有星星亮著啊。

又是一年上元夜, 華燈溢彩,圓月似盤, 梅花綻放。

我一便裝在街中閑逛, 街巷彩燈映十里,都氤氳著人間煙火氣。

恍然如夢, 燈火闌珊,依稀見君來。

山河猶在, 國泰民安。

這盛世,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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